當代藝術的「同路人」

到如今，黃扉的盛世天空美術館在798已有7個年頭了，前后做過100多個展，「在圈里也算是有點影響了」。但她始終認為，自己只是中國當代藝術的一名忠實的「同路人」。

上世紀90年代初，當代藝術在國內(nèi)才剛剛起步。那時候，黃扉借著席卷一切的文化熱，接觸到了一些早期的當代藝術作品。后來，在旅居美國期間，她一有機會就去看各種各樣的展覽，對國外當代藝術及其發(fā)展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就在這時候，國內(nèi)當代藝術也開始加速發(fā)展，市場也逐漸培養(yǎng)起來了。于是她在2007年創(chuàng)辦了當時全國唯一專注于當代藝術領域的都市類報紙《中國當代藝術周刊》，后來又和朋友合作建起了自己的美術館。

「最初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找到國內(nèi)最有才華的藝術家，然后讓盡可能多的普通公眾去關注和接受他們?！篂榱宿k好報紙和展覽，黃扉走遍了各大藝術家群落，親自到其家里或者工作室與畫家交談。最初到宋莊的時候，她兩眼一摸黑，只能靠自己一點一點找畫家；沒過幾年，全村人她都認識了，還幫著很多「村里人」做過推廣，成了可以跟他們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好朋友。

每次展覽，黃扉都要親自撰寫前言。她的文字非常感性，沒有任何「主義」的鋪排或者「流派」的考據(jù)，而是完全從欣賞者和人性的角度抒寫對作品的內(nèi)心感悟?！冈?jīng)有人建議我更專業(yè)、更‘評論’一些，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事實上，在當代藝術這樣一個發(fā)源于西方的話語體系當中，中國藝術家能從中突圍，找到自己的個性和突破口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如果一味端出‘高大上’的姿態(tài)去搬弄那些‘大詞兒’，反而會造成一種傷害，因為當代藝術實際上是很溫暖、很生活的。」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的文字很受畫家歡迎，很多買家更是被她筆下的情感打動之后，才慕名前來買畫。

在盛世天空美術館做展覽的不乏名流大腕兒，但更多的是些尚未成名的藝術家。黃扉說∶「當代藝術的精神其實是很堅硬、很現(xiàn)實的，就是要記錄這個時代的一切歡樂與痛苦。今天，他或者她背負著孤獨、貧困、理想和關愛，站在那里，默默無聞，但也許只要稍微輕輕推一下，就能走到大眾面前了?！购芏嗳缃褚褝渎额^角的藝術家都是在她的畫廊里實現(xiàn)了自己的第一次，其中既有重病纏身的老畫家，也有普通中學美術教師和美術院校學生。

「每次展完，你都會看到他們喝醉、跳舞、笑，說很多不知所云的話。去年河北的一位農(nóng)民畫家做展，非常成功，30年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賣畫，卻在一夜之間贏得了極高評價。后來，他伸出剛收割完莊稼的手，說要感謝我。其實他不知道，那個時候我自己更感動。那種綻放的感覺，在別的地方是永遠找不到的?！?/p>

從收藏藝術到收藏人生

黃扉的另一個驕傲是，通過《中國當代藝術周刊》這個媒體，在藝術家與收藏家或者企業(yè)家之間搭建起了一個溝通的平臺。

「中國目前環(huán)境下，真正的收藏家大多是企業(yè)家或者有企業(yè)背景的人。這部分人的需求和品位，對于當代藝術走向公眾非常重要。一定意義上說，如果沒有一個成熟的收藏家群體，當代藝術的使命也難以最終完成。」黃扉介紹說，藝術家作品完成后，除了展覽能跟大眾見面以外，基本上就靠自己出點畫冊，那還得看個人的經(jīng)濟實力。而且即便這樣，發(fā)行量、傳播范圍和影響力其實都是非常有限的?！付覀儓蠹埌l(fā)行量很大，而且都上國航，這樣很快就能讓十幾萬甚至更多的人看到他們的畫和他們的故事。這是畫冊這樣的窄眾媒體無法想象的?！?/p>

而更重要的是理念的溝通。黃扉身邊有很多來自各個領域的優(yōu)秀企業(yè)家朋友，這個隊伍后來通過報紙和展覽又壯大了很多?！覆簧偃水斈暌捕际窃?jīng)的文學青年或者藝術愛好者，可以說與藝術家有著天然的共同語言。」這些年，黃扉一直在推動這些朋友去關注和支持當代藝術的發(fā)展。她強調(diào)，在國外有藝術贊助人制度，就是企業(yè)家主動去幫助藝術家成長。從小作品做起、從年輕時做起，不一定非得等成名之后再蜂擁而上。這種制度下，贊助是本，收藏是末?！刚嬲氖斋@是相互成全與共同成長。有朝一日他成了大藝術家，我自然也是大收藏家了。即便他最后沒有成名成家，但他的出現(xiàn)對于我的生命而言也是一筆很大的財富?！?/p>

基于此，黃扉對國內(nèi)收藏界的風氣頗有顧慮?！刚嬲乃囆g家首先要放下自己。但如果你面對他的作品時，心里還是放不下錢，實際上是對藝術的不尊重，那你還不如直接去找一張支票來看?！?/p>

去年，黃扉和年輕畫家做了一個非常好玩的展覽，取名「番茄醬」。他們仿制了很多曾經(jīng)拍出天價的國外大師的名作，然后按制作過程中使用的原材料，從畫布、顏料，到釘子、畫框等等，逐樣計算出價格寫在下面。

黃扉就是想告訴大家，藝術品的價值是無法用金錢簡單衡量的，這里面有創(chuàng)意、有藝術理想，更有尊嚴。藏家應該理解這一點，并學會把自己也放進去。否則，最后這個圈里剩下的只能是那些為名利而動的偽藝術家。

「我經(jīng)常開玩笑地說，國家不是要轉(zhuǎn)變發(fā)展方式嘛，收藏方式也要轉(zhuǎn)變了。其實，收藏別人就是收藏自己?！?/p>

打造「中國三高」品牌

13年前，「世界三高」帕瓦羅蒂、多明戈、卡雷拉斯來華，唱響紫禁城下；10年后，「中國三高」從北京出發(fā)，邁著堅定的步伐唱出了國門。如今，它已經(jīng)成為北京乃至中國的一張文化名片。而這背后也傾注了黃扉的大量心血。

黃扉說，依照戴玉強的回憶，大約是在2010年前后，一位圈內(nèi)朋友提出想把他和魏松捆綁在一起進行演出，因為在那之前國內(nèi)美聲界一直有「南魏北戴」的說法。戴玉強當場表示，不如再加上個「香莫莫（餑餑）」吧，也就是莫華倫，正好三個人都是好朋友，大家一起演出更開心。就這樣，他們?nèi)送_演出了五場，包括廣州兩場、深圳一場、上海一場、沈陽一場，各方面反響都非常好。當時雖然也打出了「三大男高音」的名義，但還沒有想過真正去做一個「中國三高」的品牌。

其實，黃扉與戴玉強很早就認識并成為好友。時至今日，她還記得多年前與戴玉強的一次喝酒聊天。當時，他突然很嚴肅地說道：「你看你做的當代藝術誰都不懂，我唱的歌也誰都不懂，咱們應該考慮一下怎么把小眾藝術推向大眾」。戴玉強的這句話，點醒了黃扉，也開啟了她后來參與「中國三高」品牌的機緣?！脯F(xiàn)在我們做的事情，其實就是把過去高高在上的美聲唱法請下神壇，用更加新穎、時尚的方式走入尋常百姓家?！?/p>

在黃扉眼里，「中國三高」其實可以說是一個品牌之上的品牌。因為三位藝術家都很優(yōu)秀，在正式聯(lián)手之前都已成名日久，有著各自很好的個人品牌。戴玉強身為帕瓦羅蒂的首位亞洲弟子，早就以雄厚的實力和多彩的演出風格獲得「中國歌劇王子」美稱；魏松現(xiàn)為上海歌劇院院長，在國際聲樂舞臺上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被譽為「當今世界最優(yōu)秀的奧賽羅之一」；莫華倫曾擔任柏林歌劇院首席男高音，并榮獲「意大利團結(jié)之星騎士勛章」、「法國藝術騎士勛章」?！肝覀冞@幾個人碰到一起，應該是一種緣分?！袊摺瓤梢蕴嵘魑焕蠋焸€人品牌的價值，同時也讓大家能夠聚在一起為中國聲樂藝術做一些更大更重要的事情?！?/p>

經(jīng)過漫長復雜的前期緊張籌備，2011年8月16日，戴玉強、莫華倫、魏松首度以「中國男三高」名義公開亮相。同年10月21日，「江山如此多嬌」中國三大男高音全球巡演首場音樂會在北京一炮打響。「人民大會堂6000多個座位坐得滿滿當當，兩個小時的演出掌聲、喝彩聲壓根兒就沒有斷過。第二天媒體驚呼：「三高唱瘋了」，因為大會堂很多年沒有過這么熱烈精彩的演出了」。結(jié)束后，黃扉和三位藝術家一直開懷暢飲到深夜，「因為他們知道‘中國三高’這個牌子立住了，我們完成了幾代中國聲樂人的夙愿。」

西洋歌劇的中國味兒

接下來的兩年多時間里，黃扉和「中國三高」到世界各地演出，先后在紐約、倫敦、愛丁堡、科隆、弗萊堡、弗羅伊登、洛杉磯、北京、上海、廣州、南京、成都、深圳、海口、香港、澳門等全球三大洲數(shù)十座城市舉辦了60多場音樂會，而且都取得了巨大成功。從中國國家大劇院到紐約林肯藝術中心，從倫敦巴比肯藝術中心到德國科隆音樂廳，「中國三高」所到之處，都是一片喝彩?！柑貏e是國外觀眾，他們從中既看到了‘世界三高’的風范和品質(zhì)，又聽出了中國的味道，而且還是特別酷炫的味道?！?/p>

黃扉說，「世界三高」雖然曾經(jīng)取得過無可超越的成就，但他們的整體舞臺表現(xiàn)卻是相對保守或者刻板的，就是三個人一本正經(jīng)地站在臺上從頭唱到尾。黃扉說：「文化就要有創(chuàng)新的東西，要懂得融合。單純從藝術角度看，或者對于那些歌劇傳統(tǒng)很深厚的國家來說，這種原生態(tài)的東西沒有錯。但是就藝術普及而言，這種形式就只能遠觀而不能近玩了。」

相比之下，「中國三高」在臺上非?；顫?、更接地氣。一方面，黃扉和三位藝術家在舞臺表現(xiàn)上做了不少文章，加了藝術家相互之間以及與觀眾之間的即興互動，將聲樂語言與肢體語言巧妙地結(jié)合起來，把經(jīng)典作品演繹得更加生動、更具張力。另一方面，他們還堅持用西洋歌劇的標準美聲唱法來傳遞中國民歌和中國文化的東西。「雖然內(nèi)容是我們的，是東方的，但發(fā)聲方法卻是地地道道的歌劇范兒，這就一下子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p>

黃扉和三高團隊的努力最終得到了廣泛的認可。2012年上半年，黃扉接到英國方面邀請去倫敦參加英國皇家綜藝晚會100周年暨伊麗莎白女王登基60周年慶典演出。事先，主辦方特意派人到北京考察「中國三高」情況?！高@個人是歐洲最大的公關教父，包括貝克漢姆等好多歐美娛樂巨星的公關事務都讓他來做。他看完我們的錄像之后非常滿意，并親口跟我說，他想找的就是這樣的東西，好聽、好看、好玩。最后，我們的節(jié)目被排在倒數(shù)第二的壓軸位置出場，這對于一個有著‘英國春晚’之稱的世界級晚會而言是非常難得的?！?/p>

而這次為英國女王演出的效果更是讓黃扉終生難忘。當時是在英國最著名的皇家阿爾伯特音樂廳，在場的觀眾大概有6000多人，除了女王等皇室成員之外，全是清一色的英國及歐美上流社會精英?！咐锩鏇]有一個中國人，甚至連亞洲人都沒有，就我們這幾個中國臉。當時我的手心一直冒汗。」當戴玉強、魏松和莫華倫一曲《我的太陽》唱罷，全場掌聲雷動。緊接著，他們又一邊跳著騎馬舞、一邊唱起安徽民歌《鳳陽花鼓》。觀眾氣氛立刻High起來了，笑聲、掌聲響成一片?！竿鈬藦臎]有看過或者想象過中國歌還能這么唱，而且還這么好聽。這時候，我就看到女王在二樓的包廂亮燈了，這是整個演出幾十個節(jié)目中的唯一一次，是女王對演員的鼓勵。這說明她看進去了，還很喜歡。我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p>

作為三高團隊里唯一的女性，黃扉扮演的角色很多時候遠不是「經(jīng)紀人」那么簡單?！改懈咭魧儆趹已律系穆殬I(yè)，難度非常之大，隨時都可能出狀況，藝術家其實每天都要承受超出我們想象的壓力。所以我的任務既是在工作上支持，平常更得去理解和關心他們。」每場演出開始前，黃扉都非常緊張，因為不知道他們上臺后能不能唱出High C調(diào)來，會不會唱「劈」了?！脯F(xiàn)在已經(jīng)落病了，回回我都得提前喝幾口酒來給自己釋放壓力，否則根本就扛不住。」

幾年下來，三位男高音儼然已把身邊這位優(yōu)雅而知性的女士視為自己的「好兄弟」，甚至還開玩笑說，后半生就給她養(yǎng)老，要一輩子在一起?！刚f到底還是緣分吧。每天吃飯喝酒混在一起，天南海北一塊兒跑，大家早就像一家人了，逢年過節(jié)還都得聚聚。隔上些日子要是不照面，還真是很想念。」

「好玩就行」的人生態(tài)度

乍一見面，生活中的黃扉與藝術搭不上半點關系，就是四九城里出來的北京姑娘——熱心爽朗，大大咧咧，再大的難事睡一覺就好。從專欄作家、制片人、策展人，到經(jīng)紀人、畫廊老板，從做《老三屆》紀錄片、開動漫城，到拍電視劇、去高校當「客串」教授，她自己都想不清楚究竟轉(zhuǎn)換過多少個身份和角色?！溉寺?，就是來來去去，沒有多少放得下放不下的。和喜歡的朋友做喜歡的事情就好?！裹S扉說這就是藝術傳達給她的態(tài)度。

黃扉最大的愛好就是交朋友。她從上世紀90年代就在收藏各種繪畫作品，手里的名家名作也不少了，但她說最重要的藏品都在朋友的手里留著?！改切┊嫾腋以缇褪歉鐐儍毫?，一個電話畫就來了，何必還要費勁地去收藏呢。聲樂圈也都是一大票朋友，成天一塊兒喝酒打球，就犯不著再惦記別的東西了?！?/p>

作為一名知識女性，黃扉很在乎美麗，但是沒什么時間和心思用在打扮自己上面?！刚f起來你都不信，我這輩子沒燙過頭發(fā)。要是20分鐘做個美容沒問題，要是讓我三四個小時坐那兒燙頭發(fā)，我真沒那份耐性」。況且在她看來，最好的美容就是吃得好，睡得香?！负唵问歉?，何必委屈自己呢?！?/p>

關于未來，黃扉想得很遠，但看得很淡。最近她想做一部音樂劇，一個「能夠感動一個人而不是一世界人」的作品，而且要熱鬧、不裝?！肝也幌胱瞿欠N正經(jīng)八百的舞臺劇，我想做大家都能參與的。就像在紐約的百老匯，喝杯酒、坐在那里就能看一出戲。甚至送水的人都能站在你身邊唱兩句美聲花腔?！箤碛袟l件，黃扉還想在798多做幾個劇場，讓798的晚上熱鬧起來，給大家找一些能看戲的地方。

歌劇和聲樂仍然是黃扉關注的重點?！肝蚁Ｍ馨阎袊母鑴∽龅孟窳餍幸魳芬粯?，比如辦到10萬人體育場里去，讓世界各地的觀眾都為之歡呼。那個場面想想都很激動。」

目前黃扉正在跟戴玉強一起籌劃做一個網(wǎng)站，做一些公開課，主要是教大家唱歌。「我們?nèi)ツ曜隽艘恍┐髱熣n，把帕瓦羅蒂的鋼琴師請了過來，給學生們講課。但這次內(nèi)容更豐富，推的面也更廣，完全為普通愛好者量身打造?！顾Ｍㄟ^這種方式，把歌劇和美聲推廣出去，讓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歡。按照計劃，她還會為「中國三高」打造一臺新的流行范兒的音樂會，唱類似《教父》、《雪絨花》這些世界經(jīng)典流行曲目，讓歌唱家們的身段再降下來一點，讓觀眾更容易接受一點。

采訪中，黃扉坦言，她很怕別人說自己是「女強人」，因為她覺得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沒有做成。而且，她也從不認為自己有多「強」?！傅竭@把歲數(shù)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唯一確定的是，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