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斜線

喪失中自有寡味的斜線

分割那些足以封喉的智慧。

那，帽子下的卡通人物

魔山漫步的日子過去了

倘臉上的淤青

此生過早地化為出奇的孤憤，

如何去求得直抒胸臆的一筆

不再向枕上的

璀璨繁星屈膝一跪？

那，誰，直躺著，斜沖窗外而去的岸、

自肋間迸發(fā)出的細柳

既已攀附遠處倒塌的湖水與天秤①

何物可通久別的空言？

每日早醒后，必洗喉嚨

以減雜役及棍棒的暴殄

這多么的清冽啊，何妨

再來一聲大笑，從中呼出一個單純的名字

默許他的前半生只是顫栗

火苗要到后半生才能遇見

那，誰，你何妨也來試試

為這每日的穿喉、每日增多的斜沖

和這假借日常的、勉強于某種技法的

生造硬設出的詩意。

注：①天秤座，十二星座之一。

二、明月

明月。明月幾時有錢柜①的琳瑯滿目？

一次回眸就被眾人豪取了舞步？

懈怠的酒、被電流灼傷的腭、

少女胸前挺立的麥克風

一下子讓你恍惚了？

你尚有白色骰子未經(jīng)渺茫的一擲

當這滑稽的手勢

已然可供你偶然茍活于世

我卻不肯為你起身

你尚有長歌應藉以和聲當哭

而當這詠嘆徒具鬼神的凌厲，我依然不肯

壓低

我花團錦簇的額頭

讓你埋在杯底的舌頭盡失陰影。

知你不甘。知你有無盡的不倦

來，給你加西亞②筆下無恥的

九十歲那年的余歡

知你不能將自己與蕩婦

分淤泥，

分掩面而泣的猛虎。

注：①某娛樂品牌連鎖KTV。 ②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José de la Concordia García Márquez），哥倫比亞作家。

三、街道

這本有如是的自在。這理當

允許你們作為裸體的逍遙派。

而四大金剛、金銀銅鐵齊來

鼓手們齊來

齊聲道，不可！

萎縮的耳目與土。盛世空留的白柳

其多余的情色只配

描摹一條護城的大河

而那懸空的鎮(zhèn)館尚有飛冥之字

那筆法的枯榮

仍為大師刊落浮華的一揮而就

假如那潑墨的斷壁連著筋骨

正橫切而至

莊嚴的法度便喪失于此。

這就是說

你們應將粗礪的鹽重新擦拭雙目

從此，頭頂?shù)呐Z只會擊向太空

遠埋于青山的白骨

只會被雨淋濕了

無繁花遮蔽其真，裸體之不能。

那就造一間唯物不破的房子

雨來之前，

你們當中一定有人轉身

轉身尋找

四面八方刮來的裂縫

四、金桃

撒馬爾罕，它的金桃①。還有它的草、

香料和迷惑。

那里，刻苦的孩子

日夜為他的馬、他的羊、

他的糧食和瞌睡操勞

你看見了？借用那孩子的長夢

你看見了宇宙只不是一團渾沌

那里，隱隱有不可探測的深深一喻。

你抵抗著，

如同這金桃為喻的

語調(diào)正抵抗著一首詩的無用。

你因而不停地耗費天賦

執(zhí)意于一種恒定的結構

將馬趕往你不曾牽過的韁繩那端

將羊抱進你不曾撫摸的母羊的體內(nèi)

將糧食運至你不曾搭建的農(nóng)民的谷倉

將瞌睡還給已死的少年的大腦

而恒定又讓你深信

火、風俗、權力，撲面的語言與白花

乃至斷崖下蓋世的俠侶

終躲不過遠處深深的一喻。

還要那么多的假想做什么

天地既以其不仁運化萬物

你拿靜穆能與之交換到什么

注：①出自《撒馬爾罕的金桃——唐朝的舶來品研究》（美國學者謝弗著，中譯本名為《唐代的外來文明》）。

五、孔雀

招來孔雀。藍色不過是反諷。現(xiàn)在，

借題中的應有之義，

也講我的瓦解。記得，或相忘

像這世間的飛鳥、這世間的白頭

惟有陷入停頓之時

才會有兩難和不知。

講我的著魔、我的荒謬。公園周末的踱步

身子輕輕一旋，就脫出體內(nèi)的雄性

哦這當中擁有了天堂般的寧靜

我默認

人工的草坪也能

諱莫如深，也能成為江湖。

也講我難以告人的寬恕。

記得那年，年輕的精靈和矮人迷上了

地鐵與好萊塢。

當彼得·克杰遜的電影①剛一結束

在地下

在車燈借著利刃的晦澀詩句

即將刺穿心靈之時，

在顫抖的鐵軌的肋間快要

濺出真理的火花之前，

我看到

那魔幻的永陷于瞬間的一吻。

而孩子們隨著老人躲進電梯，擦拭起鼻血。

記得這僅存于結局中的奇遇。

寬恕一些事

而寬恕，

并非能讓被寬恕者得到幸福

只是為了寬恕者本身的幸福。

注：①指好萊塢電影導演彼得·克杰遜（Peter Jackson）執(zhí)導的魔幻影片《霍比特人》（《The Hobb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