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新航站樓不通地鐵,文麗就不打算麻煩曹洪霽了。畢竟,倆人年紀相差大了一些,她必須給母親一個適應過程。但新航站樓實在太不方便了,加上曹洪霽那么熱情,文麗也就沒有再堅持。
因為導航儀沒有及時更新升級,擔心路上耽誤,曹洪霽早早就來到文麗家樓下。電話打上來,文麗說稍等一下,我得給佳佳做個早餐。曹洪霽略微停頓了一下,說算了,到機場再吃吧。文麗心里想,在機場吃飯,那多貴啊,但她還沒有說出口,旁邊的佳佳就喊起來:“好好好,去機場吃,我要去機場吃!”
為了保險,曹洪霽先把車開到舊航站樓。畢竟是同一個機場,憑常識,新航站樓離這里不會很遠。到了之后才知道,其實不近,要繞一個很大的圈,而且標志不醒目。曹洪霽一路開一路問,但開車問路很不方便,只能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打開窗戶,扯著嗓門大聲喊,旁邊的車主高興了,才回答。
“盡干沒屁眼的事!”曹洪霽罵道。
罵完,意識到不雅,畢竟,車上有孩子,還是女孩。
為消除影響,曹洪霽亡羊補牢地發(fā)表一番議論,說好好的航站樓,才修建幾年,新的,干嗎舍棄不用,又建一個呢?下次開政協(xié)會,一定好好質(zhì)問他們,是不是想吃回扣,故意“找項目”。
文麗說:“是。機場剛剛通地鐵,還沒用兩年,大家剛剛適應乘地鐵去機場,航站樓就搬遷了。難道事先沒有規(guī)劃嗎?總不能讓地鐵重新改道吧。”
新航站樓的停車場與候機樓之間比較遠,曹洪霽打算先把車子停在候機樓門口,讓文麗母女先下去,然后自己再開車去停車場。文麗說不必,這點路,一起走走挺好。
“一起”二字,讓曹洪霽一陣溫馨。
從停車場至候機樓的路上,曹洪霽接了一個電話。是公司CEO孔祥斌打的,向他匯報工作,說如今招工難,為了留住人,他打算為廠里所有的夫妻提供“夫妻房”,當然,是只能放下一張床的那種。說此舉不但可以留住人,更吸引有配偶的職工讓老婆或老公跳槽到廠里來。曹洪霽說行,這事你做主就可以了,不用匯報。末了,他還不忘補充一句“你辛苦了”,才掛斷電話。過程中,佳佳的小手被文麗牽著,一路東張西望,很乖,很開心的樣子。
這也是曹洪霽對文麗比較滿意的地方。年輕的時候找對象,只要雙方喜歡就行,中年之后再婚,考慮的問題就比較多。其中之一是子女問題。曹洪霽希望對方有孩子,最好是女兒。曹洪霽年紀大了,即使再婚,他也不打算再生育,如果對方?jīng)]孩子,讓女人一輩子不生個孩子有失公允。至于女孩,主要是曹洪霽自己有兒子了,對方再帶個女兒比較理想。另外,女孩比較好相處,即使不好相處,也有底線,至少不會和他打架。往更遠處想,女兒將來出嫁,曹洪霽送錢、送車、送房都可以,但一般不會與歐陽陽爭家產(chǎn)。
歐陽陽是曹洪霽的兒子,早年離婚的時候判給了前妻。前妻姓歐陽,當年給兒子起名的時候,考慮是獨生子女,無論是男是女,都叫“曹陽”,既有“朝陽”的意思,又能兼顧母親的姓氏,沒想到離婚之后,前妻將兒子改名“歐陽陽”,搞得好像與曹洪霽一點關系都沒有了。曹洪霽也想過打官司,律師說,如果那樣,就必須兒子出庭,讓孩子當庭表達自己的意愿。曹洪霽不想把小小年紀的孩子折騰到法庭上,更沒把握兒子當庭會不會選擇跟他姓,作罷。但兒子畢竟是兒子,不管他姓什么,歐陽陽都是他曹洪霽的兒子,而且是他唯一的兒子,他不想讓兒子將來陷入家產(chǎn)爭奪戰(zhàn),所以,曹洪霽考慮再婚,希望對方有孩子,但不希望對方帶男孩。像文麗這樣帶著女兒佳佳,最好。
新航站樓果然比舊航站樓敞亮??缍忍貏e大,像體育館,甚至比一般的體育場館都大,因此視角好,無論多少人,都不顯得擁擠,也不覺得空氣渾濁。大約是因為太寬太大,顯得浪費,所以開設了許多店鋪,感覺比東門商業(yè)街上的店面還要集中,萬一飛機晚點了,接機的人可以“逛街”,不至于寂寞,減少乘客鬧事找機場麻煩概率,商鋪出租的收入,估計不會上繳國庫,用于個人或小團體“福利”,自是美事。候機大廳里吃飯的地方有好幾個。佳佳想吃洋快餐,文麗受媒體影響,認為洋快餐沒營養(yǎng),是“垃圾食品”,不如吃中國人自己的“面點王”或“真功夫”。她在做佳佳的思想工作,很快就做通了。曹洪霽再次看到了女孩的好處。乖,聽話,不犟。并由此推測孩子媽媽的性格也大致如此。曹洪霽相信,孩子的大多數(shù)品格都是遺傳或被父母言傳身教的結(jié)果。曹洪霽被第一次婚姻折騰怕了,再婚,他想找的就是這樣隨和、聽人勸、心機不太重的女人。當然,長相也很重要,但性格更重要。過日子是個漫長的過程,難免磕磕碰碰,性格不好,不如不找。
這當然是曹洪霽現(xiàn)在的想法。年輕的時候不是。如果是,他就不會出軌,更不至于和前妻離婚了。
當時,曹洪霽在齊齊哈爾北方重型機械研究所工作。部屬事業(yè)單位,條件不錯。但研究所男多女少。所里大多數(shù)年輕人是從農(nóng)村考上大學的,找對象不挑剔,從郵局職工到醫(yī)院護士,甚至紡織廠工人或百貨公司營業(yè)員都有,五花八門,良莠不一。曹洪霽是城里人,且父母是干部,家庭條件相對好一點,本人也比較洋氣和自信,因此,他成為當年少數(shù)在所內(nèi)找到對象的年輕人。剛開始感覺相當不錯,曹洪霽和前妻歐陽君是所里的雙職工,不僅住房分配優(yōu)先,就是單位搞福利分雞鴨魚肉,別人一份,他家兩份,別人省著吃,他家吃不完。可時間一長,逐漸暴露出問題來。首先,那些農(nóng)村出身的大學生找的老婆雖然工作單位一般,但長相可不一般,幾乎個個是單位的“尖子”,曹洪霽看看這個的老婆比自己的老婆漂亮,看看那個的老婆也比自己的老婆漂亮,天天如此,心存不甘,想著自己條件明明比他們好,怎么老婆反而不如他們的漂亮呢?其次,歐陽君自我感覺太好,不僅瞧不上同事漂亮的老婆,而且在家里也趾高氣揚,在男多女少的研究所,歐陽君被慣壞了,希望曹洪霽一直像公主一樣寵著她。這怎么可能?歐陽君還嫌曹洪霽不如那些農(nóng)村來的大學生要求進步,或者說,不如有些人那樣積極向組織靠攏。因為很快,同事中有些人入黨了,有些人當了主任,而曹洪霽則在原地踏步。如此,后悔的不僅僅是曹洪霽,也包括歐陽君。因為,在“進步”的人中,就有當初追求歐陽君而遭她拒絕的人,現(xiàn)在這些人居然一個個跑到了她丈夫曹洪霽的前面,令歐陽君有一種“當初瞎了眼”的悔悟。倘若曹洪霽知恥而后勇,奮起直追,積極要求進步,也罷,問題是,曹洪霽不知恥也不后勇,甚至吃不到葡萄講葡萄酸,說所謂的“追求進步”,其實就是出身貧寒的人想出人頭地,想往上爬,手段無非是拍馬屁和投機鉆營,自己根本不屑與之為伍。歐陽君反唇相譏:出人頭地有什么不好?往上爬有什么不對?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想出人頭地往上爬嗎?曹洪霽無語。他發(fā)現(xiàn),歐陽君不僅長相一般,價值觀和情趣更加一般。曹洪霽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fā)生了出軌事件,并最終導致離婚。
第一次純屬偶然。曹洪霽到安徽參加一個全國性的學術(shù)交流會,住在蕪湖鐵山賓館。吃過晚飯,他沿著賓館后面的小路往赭山散步。從后門出去的時候,遇上一個女的,蠻漂亮,有些面熟,曹洪霽以為是會務組的,禮貌性地與對方打招呼。對方也很大方,問他去哪里?曹洪霽說打算往赭山散步。對方說她也想去,只是一個人不敢前往。曹洪霽說正好,我當護花使者吧。于是,兩人結(jié)伴上山。走著聊著,曹洪霽才知道對方姓王,不是會務組的,而是在同一賓館參加另一個會議的,大約是在一個飯?zhí)贸燥?,或樓上樓下開會碰過面,所以有些面熟。下山途中,天黑了,兩人誤入一片竹林,里面全是一對對談戀愛的人,卿卿我我,哼哼唧唧。女方不知不覺抓住了曹洪霽的手,似尋求保護,也似尋求安撫。曹洪霽順水推舟,握住女方的手,久久不松?;氐劫e館,曹洪霽送“王姐”到房間,才知道煙草訂貨會比他們的學術(shù)交流會闊氣,“王姐”居然單獨住一間。接下來的事情不說也清楚?!巴踅恪敝鲃樱芎殪V沖動,兩人產(chǎn)生了強烈的互動。曹洪霽這才體味到,與一個陌生的、明顯比自己老婆漂亮許多、且年紀略大于自己的“姐姐”在一起,是多么的溫馨和美妙!特別是在“沖刺”階段,“王姐”強有力的節(jié)奏讓曹洪霽相信,原來女性所謂的高潮并非傳說。
從安徽回來,曹洪霽像丟了魂,對“王姐”念念不忘,無奈齊齊哈爾與昆明相距實在太遠,雖有聯(lián)系方式,但曹洪霽寫過幾封信,都是有去無回。終于,兩人斷了聯(lián)系。但是,“王姐”給他帶來的感受無法忘卻。曹洪霽也試圖在歐陽君身上尋找“王姐”的感受,但差距實在太大。不僅“人”本身差距大,且態(tài)度差距更大。經(jīng)過掙扎,曹洪霽冒險將尋找范圍擴大。終于,在一場與所里資料員大姐的嘗試過程中,事情敗露。趕上“嚴打”,平常屬于“生活作風問題”的事情變成“流氓犯罪”,曹洪霽被判刑入獄。盡管后來提前釋放,但婚離了,剛滿兩歲的兒子曹陽判給了歐陽君,曹洪霽無顏再回研究所,被迫來到深圳。
深圳不是避難所,但肯定是一個相對公平的城市,只要你努力,就會有收獲,只要你有才華,就能獲得承認。曹洪霽原本并不是一個太努力的人,但作為“兩勞”釋放人員,別無出路,為了生存,不得不努力,終于,建立了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
有錢之后,當然不缺女人,卻再也沒有遇到“王姐”那樣具有“強烈節(jié)奏感”的女人,直到認識文麗。他沒想到外表文弱的文麗體內(nèi)具有那么強烈的爆發(fā)力,特別是“沖刺”階段那強有力的節(jié)奏感,一如當年的“王姐”。于是,經(jīng)慎重考慮,曹洪霽決定再婚。但再婚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還涉及到兩個家庭。除了佳佳,還包括文麗的母親。曹洪霽最擔心的就是文麗母親這一關。畢竟,文麗差不多和歐陽陽一般大,估計文麗的母親也差不多和曹洪霽年紀差不多吧。隨著飛機到達時間的臨近,曹洪霽越來越有一種“老女婿難見丈母娘”的緊張。但他繃著表情,盡量裝作平常心。
飛機晚點。問題不是出在深圳,是起飛機場遭遇霧霾。好在飛機晚點已成常態(tài),霧霾更是一個大家都能理解和接受的理由,見怪不怪。文麗見老曹帶著佳佳在“兒童樂園”玩得開心,就悄悄去了洗手間。她故意制造老曹和佳佳單獨相處的機會。對母親,她心里沒底,對佳佳,她能掌控。
文麗雖然漂亮,但學習成績不好。初中畢業(yè)沒有考上“普高”,上了所謂的“職高”,相當于半工半讀。三年高中課堂教育實際上只有一年半,另一半時間是所謂的“實習”。頭半年在濟南當?shù)?,后一年在深圳。她學的是酒店管理,文麗和同學們一起被安排在深圳羅湖的某大酒店“實習”。酒店不是專門賣酒的地方,也不是單純住宿的場所,而是綜合體。有客房,有餐廳,更有娛樂場所。酒店經(jīng)理在安排學生的實習崗位時,基本上是以貌取人。文麗長得漂亮,被安排在KTV包房,職位叫DJ,也就是幫客人點歌的,以示與小姐的區(qū)別。但客人好像不在意這種區(qū)別。在歡娛結(jié)束給小姐小費的時候,也給DJ一份。少則一百,多則幾百,差不多相當于文麗她們一個月的實習補助。剛開始文麗不要,后來覺得不要白不要,不要,反而被人嘲笑,不如就接了。拿了之后,客人就成了“熟人”,下次再來的時候,就能對文麗開玩笑。是那種少女聽了臉紅的玩笑。客人一般不直接冒犯DJ。比如其中的一個客人對另一個客人說:“嗨嗨嗨,離DJ遠點,人家還是處女呢?!边@話是文明的。下一次會說:“貼那么近,把人家小姑娘下面水都弄出來了?!北砻嫔鲜顷P心,實質(zhì)上是挑逗。文麗明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但想到昨天才接了人家?guī)装賶K小費,今天好意思為一句玩笑話跟客人翻臉嗎?客人見語言挑逗得到默許,下一步就是動手動腳,再往下就是請吃宵夜,一步一步把她們這批涉世不深的“職高”女生拖下水。
文麗不是最吃虧的。她父親去世了,一個人跟母親過,但母親是一名國企干部,撫養(yǎng)她不成問題,所以,文麗不會像有些同學那樣,為了錢而跟客人吃宵夜。那些貪小便宜動輒跟客人吃宵夜的同學,最終大都淪為“二奶”或“小三”。文麗沒有當“二奶”,也沒有成“小三”,她正兒八經(jīng)地嫁了人。前夫雖然算不上大老板,但至少年輕,看上去不惡心。文麗認為,正正經(jīng)經(jīng)在深圳嫁個人,是她們這批“職高”畢業(yè)生最好的出路。沒老婆、年輕、不惡心、愛她,是文麗當初選擇對象的“四項基本原則”。這是她動腦筋深思熟慮自己悟出來的,也是經(jīng)過母親電話認可的。至于經(jīng)濟條件,按照文麗當時的判斷,凡是能經(jīng)常來娛樂場所消費的,基本上都是說得過去的,如果連生存都成問題,誰還能隔三差五來這種場所尋開心?前夫雖然本人不是老板,但他叔叔是老板,前夫在他叔叔手下做事,雖不富有,但也不差錢。文麗相信,兩人都年輕,有前夫家族做背景,只要努力,生活總會越來越好。所以,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并且男朋友向她求婚時,就毫不猶豫地嫁給了他。當時,她剛剛夠《婚姻法》規(guī)定的結(jié)婚年齡。文麗哪里想到,一段看似美滿的婚姻,沒過幾年就散了。
問題出在佳佳身上。因為佳佳是女孩,前夫是潮汕人,按照他們老家的規(guī)矩,男人成功的第一標志不是賺錢,而是有兒子。賺錢是為了養(yǎng)家用的,沒兒子,算什么家?所以,前夫家族要求文麗趁年輕趕快再生一個孩子,如果再生一個還是女兒,必須繼續(xù)生,直到生個兒子為止。文麗聽了相當害怕,她不愿意把自己當成生育機器。她打電話向母親求救,母親的想法與女兒基本一致,不同意寶貝女兒沒完沒了地生孩子。于是,文麗和前夫,娘家和婆家,在是否繼續(xù)生孩子的問題上,產(chǎn)生了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前夫是愛文麗的,他沒有隨整個家族一起逼迫文麗一定要再生一個或更多的孩子,但又無法抵擋整個家族的巨大壓力,特別是他叔叔,還是他的老板,叔叔的話他不可能完全不聽。最后,前夫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在外面另外找一個女人,偷偷生了孩子。見第一個仍然是女兒,立刻馬不停蹄地又生一個,終于生了個兒子,滿足了家族的心愿。在此問題上,前夫全家很團結(jié),保密工作十分到位,前夫在外面生了一個女孩不算,直到生了一個兒子,文麗都渾然不知。后來,大約是因為大功告成,以為生米已經(jīng)做成熟飯,略有松懈,文麗才知曉。
文麗堅決要求離婚。
前夫哭天抹淚,跪地發(fā)誓。說他愛的仍然是文麗,那個女人,無論在前夫本人還是在整個家族看來,只是一臺生育機器。
文麗相信前夫是愛她的,但一想到丈夫在外面生了一雙兒女,自己成了什么?想到“母以子為貴”,前夫家那么看重兒子,長此以往,自己不成了正牌“小三”?倘若如此,當初還不如像有些同學那樣直接給大老板當“二奶”了。所以,文麗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母親為此還專門來了深圳,威脅說,如果對方不同意離婚,就上法院,告對方重婚罪。母親是國企干部,有見識,婆家不敢小覷,如此,文麗和前夫才得以離婚。
離婚后,前夫?qū)ξ柠惾匀荒钅畈煌?,隔三差五以看孩子為名,找機會來糾纏。還是哭天抹淚跪地發(fā)誓那一套,說他真心愛文麗,說他即使和那女人在一起,心里想著的也是文麗,等等。文麗對前夫并不反感,也相信前夫說的是真話,對前夫的懺悔和表白甚至有些感動,身體里渴望與前夫重歸于好,但是,一想到他已經(jīng)和別的女人生了一雙兒女,想到自己和他已經(jīng)離婚,就堅決拒絕,否則太沒尊嚴了。
為了躲避前夫,文麗帶著佳佳回到母親身邊。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后,感覺不習慣。主要是熟人太多,且親戚朋友都非常熱情,很關心她,問長問短,甚至有人借逗小孩玩的機會,從小佳佳嘴里套話。文麗受不了,感覺在深圳只受前夫一個人的騷擾,回母親這里卻受許多人的騷擾,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最終還是回到深圳。
母親送文麗回來。母親幫她在南山另外租了套房子,把前夫留下的那套房子對外出租,這樣,可暫時躲避前夫的糾纏。
雖然學歷不高,但畢竟長得漂亮,文麗很快找到一份工作。有工作,有房子出租,文麗帶著佳佳生活經(jīng)濟上不成問題,但如果再請保姆,就捉襟見肘了。前夫愿意出錢,前提是他必須親自送錢上門。文麗哪里再敢引狼入室。但不請保姆,文麗就沒辦法出去工作。頭兩年,是母親接濟,這兩年,佳佳上學了,文麗才沒請保姆。
母親還沒退休,不能長期留在深圳陪文麗。臨走的頭天晚上,母親勸文麗盡快重新找個對象,說這樣至少可以擺脫前夫的糾纏。文麗點頭,說好。可是,再婚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深圳那么多有海外教育背景的未婚美女都嫁不出去,文麗帶著佳佳,再婚談何容易。條件差的不如不嫁,條件好的誰愿意找一個帶孩子的?況且,她不想再生孩子了,誰愿意養(yǎng)一只不下蛋的母雞?
文麗與曹洪霽是在商會活動上認識的。
商會活動當日,文麗的老板未能從香港趕回來,讓文麗代為出席。文麗和曹洪霽在活動上有簡短的交流,算是認識了吧。因為要參加另外一個活動,曹洪霽提前離開。開車出會所大門,見文麗站在路邊焦急地打車。曹洪霽把車停下,叫文麗上來。文麗低頭從打開的車窗看一眼,見是曹洪霽,就笑吟吟地上了車。文麗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向曹洪霽解釋,說沒辦法,孩子一人在家,她不放心,不得不提前溜號,還說此處偏僻,打車實在不方便,等等。曹說,現(xiàn)在是下班高峰期,不要說此地偏僻,就是在深南大道,估計也打不到車。文麗說是,天知道深圳的出租車為什么這么難打,在其他任何城市,都是出租車搶顧客,只有在深圳,乘客搶出租車。曹洪霽哈哈大笑,說你這還不明白,交管局故意控制出租車牌照數(shù)量,一個牌照官方價格超過五十萬,私下炒賣價錢更高,不限制牌照數(shù)量,利益鏈怎么維持?文麗看著曹洪霽,問:曹總,您自己開車,不坐出租車,怎么對出租車這么熟悉?曹洪霽說:是,我是自己開車,不坐出租車,但我有出租車公司啊,當然了解。
曹洪霽來深圳之后,作為“兩勞”釋放人員,完全沒啥架子,什么工作都愿意做。但他畢竟是大學畢業(yè),不同于其他的“勞改”或“勞教”釋放人員。逮著機會,曹洪霽利用自己給老板打工掌握的客戶資源,東拼西湊,自己搞了一個小加工廠,完成資本原始積累。后來,他看到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推進,深圳逐漸成為中國主要的資本市場,遂適時介入資本運作。起先是做法人股投資,就是以自己的公司作為出資方,參與發(fā)起成立股份有限公司,搭別人的順風車上市。這是很需要戰(zhàn)略眼光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曹洪霽自嘲自己的行為其實是和某些美女一樣,也屬于“傍大款”,結(jié)果,“傍大款”成功,資本越做越大,曹洪霽一度成為深圳資本市場的風云人物。如今,經(jīng)過資本市場的風起云涌,大起大落,他又回歸實業(yè),麾下?lián)碛幸患页鲎廛嚬竞鸵患裔t(yī)療器械廠。剛才給曹洪霽打電話匯報工作的,就是醫(yī)療器械廠CEO。
雖然事業(yè)有成,曹洪霽卻一直沒有再婚。主要是沒有遇到當年“王姐”一樣的女人。他曾經(jīng)懷疑那是幻覺,甚至,懷疑當年自己根本就沒有遇到過“王姐”,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一場離奇的“春夢”而已。功成名就后,借著參觀“花博會”之機,曹特意去昆明煙草公司走訪,希望“意外”碰到“王姐”,可惜未能如愿。
正當曹洪霽相信當年與“王姐”的一切只是幻覺時,他認識了文麗。當兩人的關系從車上發(fā)展到床上之后,他陡然發(fā)現(xiàn),不是夢,是真實的。因為,他從文麗身上感受到了當年“王姐”的一切!曹洪霽終于確信,女性所謂的“高潮”不是傳說。
他決定與文麗結(jié)婚。
飛機終于降落。文麗母親漸行漸近。因為新航站樓太大,所以母親出機場用了更長的時間。文麗在對母親招手,佳佳已經(jīng)忍不住叫起了“姥姥”,曹洪霽則遠遠感覺對方有些面熟,仿佛是遙遠過去一個曾經(jīng)的熟人。但因為太遠,不能確定。直到文麗母親出了閘口,顧不得撲上來的外孫女,卻拿眼睛死盯著曹洪霽,他才猛然醒悟。
“小曹?”文麗母親試探道。
“王……姐……”
文麗母親紅著臉,大聲讓文麗打車。
曹洪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文麗看看母親,又看看曹洪霽,機械地執(zhí)行著母親的命令。
只有小佳佳沒心沒肺,繼續(xù)跟姥姥撒嬌。
曹洪霽不解,“王姐”不是在云南嗎?怎么從山東來?難道當初就沒說實話?還是后來從云南到了山東?他還沒有想明白,就感覺她們一行已經(jīng)離開。曹洪霽的目光追到門口,見文麗回了一下頭。似乎抱歉,也似乎抱怨,或似乎戀戀不舍。
責任編輯 張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