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及敘利亞伊斯蘭教國”（ISIS）在短時間內迅速侵蝕伊拉克，再次揭開了國際社會過于倉促撤出留下的傷疤。這是人們不愿重蹈的覆轍，但阿富汗也沒能免疫這種風險——總統(tǒng)大選遭遇舞弊指責，與美國的撤軍協(xié)議仍未落定。

阿富汗總統(tǒng)大選在過去幾個月中完成了兩輪全國性投票，前外長阿卜杜拉·阿卜杜拉在第一輪投票中居領先地位，但根據阿富汗獨立選舉委員會公布的結果，在6月14日舉行的第二輪投票中，前財長阿什拉夫·加尼后來居上，所獲選票超過阿卜杜拉100萬張。阿卜杜拉指控選舉機構參與舞弊，拒絕接受選舉結果，他的支持者發(fā)起抗議示威，并宣稱將另組政府。

還在襁褓階段的阿富汗選舉遭到嚴峻挑戰(zhàn)，政局立即陷入危機。

7月10日深夜，美國國務卿克里突訪喀布爾。經過一天多的斡旋，兩位候選人在7月12日深夜與克里共同宣布，雙方已達成和解，同意在聯(lián)合國監(jiān)督下，共同對第二輪選舉的投票進行清點，并承諾尊重最終驗票結果。原定于8月2日的阿富汗新任總統(tǒng)就職典禮將被推遲至8月底。

克里突訪還有另外的意圖：盡快落實美阿《雙邊安全協(xié)議》的簽署，確定后2014時代美軍在阿富汗的駐留人數(shù)和相關權益，為美國將來在阿富汗的戰(zhàn)略利益提前布局。

目前還有3.2萬名美軍駐防阿富汗，根據白宮的計劃，2014年底以后，將只有9000名美軍留守阿富汗，2015年準備再撤一半，到奧巴馬2017年1月離任時，留在阿富汗的美軍預計不會超過1000人，他們的任務包括保護美國大使館，以及擔任阿富汗的軍事顧問、處理軍事采購等。

美軍與北約聯(lián)軍分批撤離后，阿富汗戰(zhàn)爭即將落幕。曾經先后擔任駐阿富汗聯(lián)軍司令與美國駐阿富汗大使的艾江山（Karl Eikenberry）接受《財經》記者專訪時仍懷有深深的擔憂，“橫亙在阿富汗人面前的是艱巨的考驗”，他認為，在未來五年至十年中，如果美國與國際社會不能提供足夠的安全與發(fā)展方面的援助，阿富汗將重返過去的混亂無序狀態(tài)。

三星陸軍中將艾江山是最早幫助阿富汗訓練其陸軍第一軍團的美軍將領，被當?shù)厝俗鸱Q為“阿富汗陸軍之父”。2009年1月，奧巴馬總統(tǒng)選擇艾江山接替即將離任的美國駐阿富汗大使，《紐約時報》當時報道稱，高級將領轉任文職大使“極不尋常”。

需持續(xù)駐軍5年到10年

《財經》：在美國斡旋下，阿富汗兩位總統(tǒng)候選人達成了和解協(xié)議，這項協(xié)議能否得到充分的尊重與執(zhí)行？

艾江山：在國務卿克里的斡旋下，兩位候選人達成協(xié)議將尊重聯(lián)合國監(jiān)督下的驗票結果，勝選者愿意邀請對手共同組建聯(lián)合政府。如果雙方都能信守諾言，就能讓選舉程序合法化，所產生的政府將具有包容特色。更重要的是，阿富汗或許由此能夠擺脫以往中央極權過于嚴重的問題，形成權力更平衡的政府形態(tài)。

當然，依然有諸多問題存在：驗票爭議很大，勝選人如何分享權力尚待進一步協(xié)商，兩位候選人是否有能力保證其支持者充分遵守協(xié)議也不明確?？傊?，阿富汗目前尚未擺脫困境。

《財經》：美阿雙邊安全協(xié)議（BSA）談判經過多次波折，最終達成的前景如何？

艾江山：兩位參與阿富汗總統(tǒng)選舉第二輪角逐的候選人——阿卜杜拉·阿卜杜拉與阿什拉夫·加尼都公開聲明，如果自己當選總統(tǒng)，將與美國簽訂雙邊安全協(xié)議。值得注意的是，參加了第一輪選舉的其他六名候選人也公開聲稱他們會簽署該協(xié)議。

所以，在下屆總統(tǒng)是否要簽訂這份協(xié)議這個問題上，阿富汗似乎已達成政治共識。雖然目前還不能定案，但我對下一任阿富汗總統(tǒng)就職后會簽署該協(xié)議持審慎樂觀的態(tài)度。

《財經》：如你所說保留國際軍事力量在阿富汗政界是一個共識，那么此前阿富汗猶豫的原因何在？

艾江山：卡爾扎伊總統(tǒng)去年年底召集了一次阿富汗領導人會議，討論阿富汗是否應該簽訂雙邊安全協(xié)議。根據阿富汗傳統(tǒng)，這樣的集會叫作“族長會議”（Jirga），在阿富汗已有幾個世紀的歷史。會議得出的共識是阿富汗應該簽署該協(xié)議；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會議的召集人卡爾扎伊總統(tǒng)卻不愿意簽署這個協(xié)議。

我想部分原因是基于阿富汗歷史——長期以來阿富汗內政受到大國的嚴重干涉，在阿富汗歷史上時有阿富汗領導人以“向大國出賣阿富汗”之名受到政敵指控，這已成為一種政治武器。我相信卡爾扎伊總統(tǒng)擔心自己會留下這種名聲。

第二，我認為卡爾扎伊總統(tǒng)也想嘗試達成對阿富汗最有利的交易。如果美國想要在阿富汗延長駐軍時間，他當然希望在軍事援助、發(fā)展援助和美國對阿富汗的安全承諾方面獲得最大的要價和讓步。

最后，我認為卡爾扎伊總統(tǒng)從2002年開始擔任過渡總統(tǒng)至今的12年來，對美國越來越失望和憤怒。原因很多，卡爾扎伊總統(tǒng)認為美國沒有尋求對阿富汗最有利的策略。他認為阿富汗動蕩的真正根源是塔利班和極端分子在巴基斯坦的避難受到巴政府支持，至少是容許，而美國不愿面對這一核心問題?？栐翆γ绹牟恍湃芜€因為他感到美國試圖破壞他的總統(tǒng)地位，盡管這點并非事實，但是他如此認定。

《財經》：阿富汗局勢仍然嚴峻，你如何評估美國撤軍后其進一步惡化的嚴重程度？

艾江山：美國與國際社會的發(fā)展援助和安全援助減少之后，阿富汗將面臨一系列風險。首先是安全形勢的惡化，挑戰(zhàn)首要存在于巴基斯坦。如果巴基斯坦不通過外交和安全政策支持下屆阿富汗政府，阿富汗現(xiàn)有的成果將會很難維持。

第二項挑戰(zhàn)是阿富汗國家安全部隊。僅用于維持現(xiàn)有35萬軍隊和警察而不進行進一步現(xiàn)代化，每年的預算就要在40億-45億美元之間。去年阿富汗政府總收入是20億美元。單就國家安全部隊一項，每年就已有25億美元缺口，所以美國、北約和國際社會必須為阿富汗提供資金和援助。

阿富汗安全部隊在獨立維持制度方面也有困難。經過阿富汗、美國和北約12年的共同努力，阿富汗軍隊和警察已經取得顯著的成果，但專業(yè)教育制度、后勤和人事制度等方面，如果沒有國際軍事力量的指導和訓練，阿富汗仍然難以獨立維持。

安全部隊的最后一個問題是政治問題。目前，阿富汗的軍事力量可以做到不問政治，這部分歸功于國際軍事力量的存在。阿富汗尚未建立不同政治派別之間的相互信任，國際軍事力量的存在為所有政治派別提供了某種程度上的透明和保證：國際力量會確保阿富汗軍隊的中立和職業(yè)化。如果國際軍事顧問和援助減少，阿富汗軍隊和警察的領導人們還會保持不問政的狀態(tài)嗎？

第三項挑戰(zhàn)是更寬泛的經濟挑戰(zhàn)。外來的發(fā)展援助資金約占其官方GDP的60%-70%，一旦大幅縮減，幾乎可以肯定阿富汗將遭受經濟衰退，甚至經濟蕭條。阿富汗的政治形勢極其脆弱，經濟嚴重下滑將導致政治后果，甚至引發(fā)安全危機。

最后一個問題是政治問題。阿富汗下一任總統(tǒng)必須快速就位，清晰表明他們將采取包容性政治，輸家不會被驅逐。他們將面臨一連串棘手問題，不僅要解決以前的問題，還要面對廣泛存在的腐敗問題。我想這次選舉后，阿富汗人民的期望值會很高，他們將期待新總統(tǒng)能夠在很短的時間里面有效處理這些行政問責和行政績效的問題。

《財經》：美國社會對于在海外的軍事存在呈現(xiàn)出很保守的態(tài)度，白宮堅持需要在阿富汗維持一定規(guī)模駐軍的考慮是什么？

艾江山：第一，作為美國的盟友，阿富汗是打擊國際恐怖主義的基地。盡管過去五六年巴基斯坦的基地組織已遭重創(chuàng)，尤其在本·拉登死亡時達到頂點，但他們仍然活躍于巴基斯坦。有人擔心他們可能會在阿富汗境內建立軍事?lián)c，因此美國需要受到阿富汗政府授權、阿富汗人民支持的情報和軍事存在。

第二個理由是，阿富汗國家安全部隊雖然進步巨大但仍需幫助。他們需要情報和后勤的支援，某些情況下，如果阿富汗部隊陷入與塔利班或叛亂分子的重大戰(zhàn)斗，他們還需要美國特種部隊直接支援。美國可能還需要提供火力支援、近距離空中支援和直升機支援。不過更重要的作用將是幫助訓練他們使用新裝備，繼續(xù)建立制度。為達成這些在阿富汗必須有軍隊存在。在我們大多數(shù)人看來，在未來五年到十年仍需要美國-北約在阿富汗駐軍，承擔對其軍隊和警察的安全援助任務。

《財經》：美國和北約駐軍的最理想規(guī)模是多少？

艾江山：美國政府和我們的北約盟友商議的數(shù)量是1萬人左右。我看過的數(shù)字從5000到1萬多一點。軍事指揮官通常會要求較大的規(guī)模，以確保有足夠的能力來執(zhí)行所有必要的任務；而政治領導人則要考慮所需花費和在全球其他地區(qū)的承諾與義務。據我所知，我們的軍事指揮官和政治領導人可以接受1萬這個數(shù)目——包括美國和愿意繼續(xù)行動的北約盟友。

《財經》：你是第一位協(xié)助訓練阿富汗軍隊的美國將領，如何評估阿富汗軍事力量的優(yōu)點與弱點？

艾江山：阿富汗軍隊和警察的最大優(yōu)勢是，他們都是民族主義者。我們總認為阿富汗是部落化的，對族群的認同高于對國家的認同；但事實上他們對“阿富汗人”民族認同的程度比我們想象的要高。第二大優(yōu)勢是，阿富汗人驍勇善戰(zhàn)，能參與非常艱難的戰(zhàn)斗。

阿富汗安全部隊面臨的挑戰(zhàn)在于，他們2002年成立的時候，這個國家因為連續(xù)30多年的外患和內戰(zhàn)已經支離破碎。軍隊對紀律嚴明和政治制度已經沒有記憶。在廢墟中重建國家本身就是一個困難的過程，更何況安全局勢在2004年到2005年間再次惡化。重建國家的同時還必須要打仗，這使得阿富汗的軍隊在受訓之后，馬上就得投入戰(zhàn)斗。最后的問題是阿富汗的貧窮，基礎設施極其薄弱。在一個路況糟糕、多山地、多荒漠的國家，建立一支部署全國的國家軍隊，完全不像在美國或中國那樣順理成章。

期望過高導致懷疑《財經》：你與阿富汗人民有第一手接觸，清楚美國人在阿富汗受歡迎的程度，然而在一些報道中表現(xiàn)的經常是負面感受與情緒，為什么美國沒有獲得應得的認可？

艾江山：多年以來我們認為，亞洲基金會對阿富汗民眾的定期調查提供了對阿富汗輿論態(tài)度趨勢最可信的指導。這份調查顯示阿富汗人民承認美國提供的發(fā)展援助對他們生活的重要性；民意對阿富汗國家安全部隊和警察也給了不錯的評分，他們知道其后盾是美國和北約盟軍。

阿富汗民眾對美國貢獻的認可是普遍的，但為什么美國和國際社會的存在會有障礙呢？

其中之一是因為卡爾扎伊，他將自己對美國的不滿，以公開的方式強烈表達出來，久而久之，他的抨擊不免會影響阿富汗人民的想法；第二點，當2001年阿富汗人民看到美國、盟軍和聯(lián)合國進入阿富汗的時候，他們對改變現(xiàn)狀的速度期望太高。部分理由是，我們以少數(shù)軍事力量迅速取得對塔利班的軍事勝利，以至于他們相信美國無所不能。美國、阿富汗人民和國際社會都抱有過高的期望，低估了可能的困難，例如罌粟再度大量生產、塔利班在巴基斯坦藏身再起等問題。

另一方面，戰(zhàn)爭的持續(xù)招致了憤怒，美國用數(shù)千軍隊就重創(chuàng)塔利班，趕走了基地組織，為何十年之后仍有13萬國際軍隊駐扎在阿富汗？失落感甚至陰謀論開始出現(xiàn)，例如說因為地緣政治的原因，美國可能只是想占領阿富汗等論調。形勢沒能更快改善，阿富汗人民對自己的政府也心生不滿。

緊張和矛盾總是存在的，阿富汗人一方面清楚美國的領導和資源已經推動國家前進了一大步，但是他們內心深處也越來越渴望由阿富汗人來領導阿富汗，不希望自己的國家有大規(guī)模外國駐軍的存在。尤其當美軍和國際部隊投入戰(zhàn)斗導致阿富汗平民傷亡時，激起了阿富汗人真實的憤怒，提醒了阿富汗人民，他們對自己的國家還未能完全掌握主權。

《財經》：美國現(xiàn)在重新反省不應過早從伊拉克完全撤出，這次美國國內政治會影響到美國對阿富汗的承諾嗎？

艾江山：美國人對阿富汗戰(zhàn)爭的支持已達歷來最低點，去年底公布的CNN/ORC全美民調結果顯示，阿富汗戰(zhàn)爭所得到的民眾支持率已經不足20%，美國人對這場美國歷史上耗時最久的戰(zhàn)爭的支持，已經滑落到比伊拉克戰(zhàn)爭在最不得人心的時期還要低。

《財經》：和越戰(zhàn)相比如何？

艾江山：兩場戰(zhàn)爭之間有很重要的區(qū)別——打越戰(zhàn)的是通過征兵入伍的軍隊。越戰(zhàn)的反對者可能有個受征召在越南服役的兒子或丈夫，所以民怨極深。

至于阿富汗，雖然許多美國人厭倦了阿富汗戰(zhàn)爭，但由于在阿富汗服役的軍人都是志愿服役者，因此不會出現(xiàn)越戰(zhàn)那種程度的政治反彈?；氐?969年，當時反對越戰(zhàn)的人強烈要求議員“從越南撤軍”，否則影響選票，但今天美國民眾對阿富汗戰(zhàn)爭的厭倦，不至于導致逼迫國會對白宮咄咄逼人地要求撤軍和結束軍事沖突。

中亞戰(zhàn)略調整《財經》：關于美國從阿富汗撤軍，美國是否和諸如巴基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國家接觸？它們的看法如何？

艾江山：首先，這些國家極為擔憂美國采取全面撤軍的“零駐軍方案”，擔憂美國和北約盟軍從阿富汗撤離所有的軍事力量后，阿富汗重陷內戰(zhàn)，為地區(qū)帶來災難性后果。因此，所有的鄰國，包括巴基斯坦、中亞國家、俄羅斯，甚至伊朗（盡管伊朗不會公開表態(tài)）都希望看到美國帶領的北約聯(lián)軍繼續(xù)以規(guī)?？s減的兵力，在阿富汗維持駐軍。

耐人尋味的是，直到去年底，這些國家，尤其是中亞五國，對美國提出的關鍵問題，都是2014年以后的阿富汗局勢。但在過去幾個月來，中亞國家更為關切的是烏克蘭危機。這些前蘇聯(lián)的成員國擁有數(shù)量不一的俄羅斯裔人口，它們現(xiàn)在都很擔憂發(fā)生在烏克蘭的事情重演。

《財經》：具體來說，它們對阿富汗的主要擔憂是什么？

艾江山：這些國家擔憂阿富汗的團結會開始瓦解，不再維持國家統(tǒng)一局面，本國安全部隊將無法阻止塔利班及國際恐怖組織的氣焰重現(xiàn)。而且阿富汗的進一步混亂還會帶來一系列其他問題，例如毒品走私更猖獗及邊境動亂。

《財經》：美國在“大中亞計劃”和“新絲路計劃”之后，目前對中亞地區(qū)的核心政策是什么？撤軍和這一政策之間如何相互影響？

艾江山：在阿富汗軍事行動的高峰，美國在中亞外交政策很重要的一環(huán)，在于確保能夠經由他們調度軍用物資，確保維持空軍基地的再補給，有時還要確?？哲娀貓?zhí)行空中戰(zhàn)斗任務?，F(xiàn)在隨著撤軍開始，經由這些國家接應在阿富汗軍事行動的重要性隨之下降，所以目前外交政策更多側重于這些國家的經濟發(fā)展和政治發(fā)展。

美國將此一區(qū)域視為一個整體——中南亞——并設法與中國、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甚至伊朗合作，尋求富有建設性的外交途徑，讓這個富有巨大潛力的地區(qū)成為更為開放的經濟空間，共同探索一條安全路徑，使阿富汗主權受到該區(qū)域主要國家的安全保障。

《財經》：上海合作組織提議在中亞展開經濟合作，似乎與美國希望的“該地區(qū)成為更為開放的經濟空間”有契合之處。美國對上海合作組織的這一動議是否支持？

艾江山：我不知道美國的官方觀點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任何能夠將中亞、南亞帶向更緊密經濟融合的外交倡議都會受到美國支持。只要上海合作組織不以對抗其他國家為目的，并在保持對經濟的關注和雙贏的理念下運作，美國都是支持的。

上海合作組織基本上是一個東部/西部中亞的聯(lián)系，是中國的北方絲綢之路，但上海合作組織沒能解決的是，如何融合北方和南方。

所以我認為應該存在不同的組織促進一部分地區(qū)的一體化，然后組織之間再通過合作進一步加深地區(qū)的一體化。土庫曼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的資源可以向東推往中國，這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地區(qū)融合；但同時，這些資源如果能穿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到達印度的廣闊市場，就相當于囊括了所有主要國家。一旦這些國家都成為利益相關者，動蕩局勢將讓它們在那里的大量投資置于險地，因此它們就會致力于追求阿富汗的穩(wěn)定。不過，要達到那一步，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美國對中國作用失望”《財經》：美國希望中國在美軍撤軍后扮演什么樣的角色？

艾江山：我想美國對中國沒能為阿富汗的發(fā)展做更多貢獻而感到失望。中國快速崛起成為一個世界強國，阿富汗還是中國的鄰國。但中國政府沒有在幫助阿富汗重建上給予足夠的資源，提供的發(fā)展援助水平遠低于美國、歐盟、日本和印度。中國對阿富汗一處銅礦進行了規(guī)模很大的投資，持批評觀點的人可能會說，這是對阿富汗的商業(yè)機會主義，美國花大錢構建安全，而中國去大撈一筆。我認為這種批評可能太尖銳了，中國也進行了一些發(fā)展項目，其質量相當不錯。

但是美國不會再像過去十年那樣對阿富汗投入巨大的時間和精力。如果要避免退回到內戰(zhàn)，阿富汗仍將依賴國際援助。中國可以在阿富汗扮演一個重要角色，我認為這符合中國的利益，投資于基礎設施，例如公路和電力、教育、醫(yī)療和農業(yè)發(fā)展——這些領域中國都很擅長，能夠有所貢獻。

《財經》：在這方面是否存在促進中美溝通的機制？

艾江山：中美之間就如何在阿富汗進行雙邊合作上已經有一些對話，也有一些項目正在進行。但是到目前為止，這些對話和項目與阿富汗所面臨的巨大問題相比，以及和中美能夠聯(lián)手引進的資源相比，都不能算是長久而具策略性的合作。

《財經》：美國早在2009年就催促中國更積極參與到阿富汗重建，特別是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中國的參與是否有進展？如果沒有，你認為是什么原因？

艾江山：美國會敦促中國在更廣泛的范疇上有更多的參與，不僅是在經濟發(fā)展方面，還包括進一步的投資。中國對阿富汗Aynak銅礦的投資是件好事，越多國家投資阿富汗的戰(zhàn)略資源和自然資源，大國之間合作以實現(xiàn)穩(wěn)定的意愿就會越強。我只是認為中國的參與應該遠遠超越目前的規(guī)模。

中國與美國甚至應該探索在阿富汗國家安全方面的合作，阿富汗在強化邊境安全部隊、改善海關和移民檢查等方面都需要更多協(xié)助，中國對此可以提供重要援助。

《財經》：阿富汗人對中國的一般觀感如何？

艾江山：一般而言是正面的，阿富汗十分欽慕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成就——這是一個貧窮的國家，失業(yè)率達35%，14歲及以下人口占總人口的40%。當阿富汗面對巨大經濟挑戰(zhàn)，一些阿富汗人的結論是，除非我們著手解決經濟挑戰(zhàn)，要不就別談民主，如果人們都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民主無法運作。中國對阿富汗來說是一個愿意學習探究的優(yōu)秀經濟模式。

同時在過去十二三年來，阿富汗人尤其是年輕人對于民主的胃口也越來越大。所以，在建立富有阿富汗特色的民主方面存在從西方而來的吸引力，在試圖解決大規(guī)模貧困方面，存在來自中國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