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

擁有一個短的QQ號是網絡地位的象征，也是網站或公司實力的展現(xiàn)。這是催生以QQ號碼為核心的灰色產業(yè)鏈的前提條件

再過幾個月，張剛就可以刑滿釋放結束了。

兩年前，他是騰訊公司的一名程序員，有著不菲的收入，是很多人羨慕的高級白領。但在2012年6月5日，因為利用在公司開發(fā)系統(tǒng)過程中留下的“后門”程序盜取QQ靚號被發(fā)現(xiàn)，張剛選擇了投案自首。

隨著張剛的自首，一起騰訊員工倒賣QQ靚號的內幕也浮出水面。

張剛的“后門”

80后的張剛是個典型的IT男，玩電腦、寫程序都十分在行?？恐^硬的技術，2008年他進入到騰訊公司的即時通訊部工作，后又調入即通應用部工作。在這期間，張剛負責開發(fā)了一個有關QQ號碼的管理程序。身為開發(fā)團隊的核心技術人員，張剛盯上了其中的“生財之道”。

這個QQ號碼管理程序簡單來講，就是負責QQ號碼的生成、管理和對外投放等等。在騰訊，并不是所有的QQ號碼都會被免費提供給用戶使用。一些具備特殊意義、吉祥數字的號碼被稱為QQ靚號，通常騰訊公司會儲備起來，用于出售或者贈送給貴賓使用。所以，QQ號碼的生成需要一定的管理權限，通過審批才能投放市場。

長年浸泡在網絡上的張剛早就知道某些特殊QQ號碼的價格不菲，于是便在開發(fā)管理程序時，預留了一個“后門”。這個“后門”可以使得張剛跳過QQ靚號管理部門申請及公司高層管理人員審批等QQ靚號申請程序而直接獲得QQ靚號。

2011年8月的一天，嚴航在網上看到有人叫賣“59995”這個號碼，他動了心。

嚴航是江蘇人，只有初中文化，在深圳沒有固定工作，也沒有固定住址。非要說有個“職業(yè)”的話，他可以算是QQ靚號的中介販子。他通過各種途徑收購QQ靚號，囤積，然后再通過網絡等方式高價販賣出去。

嚴航和張剛搭上了線。在交談中，張剛一開始稱自己是迅雷公司的人，號碼是從騰訊公司的朋友那里獲得。一個想買，一個想賣，雙方很快達成意向，并在同年9月，簽訂了一份“QQ號碼交易合同”。

眼見得張剛在QQ靚號方面的“申通廣大”，嚴航與他的聯(lián)系日益緊密起來，并且約好2012年元旦那期間在深圳見面交易，見面期間張剛還告訴了對方自己的真實身份。兩人的聊天記錄顯示，此后嚴航不時提出“一年搞上幾十個，找上百萬”等，還要求張剛“開”某幾個特定的QQ號碼或查詢某特定號碼的聯(lián)系人記錄等等。

這樣，至2012年3月間，張剛先后將他從預留“后門”中盜取的87個號碼賣給嚴航，總價格大約有四十萬，平均每個號碼5000元。

2013年1月22日，張剛因犯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嚴航則因犯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

QQ號的灰色產業(yè)鏈

騰訊員工倒賣QQ靚號案雖然對于騰訊內部來說，還比較少見。但是作為國內即時通訊軟件市場占有絕對壟斷者，QQ號碼的盜賣問題，一直都是騰訊公司揮之不去的困擾。

眾所周知，最早QQ號碼是免費申請的，四位號碼用于內測，五位號碼則是正式對外公布的第一批。時至今日，QQ號碼已經高達十位。對于很多網站、公司或者資深網民來說，擁有一個短的QQ號是網絡地位的象征，也是網站或公司實力的展現(xiàn)。這是催生以QQ號碼為核心的灰色產業(yè)鏈的前提條件。

盡管淘寶已經關閉了“QQ號”為關鍵字的搜索，但依然有大量的店鋪通過轉鏈接等曲線救國的方式在叫賣?！斗綀A》記者在這些店鋪的宣傳中發(fā)現(xiàn)，一個五位號碼的叫價大都在10萬元上下，六位號碼則在幾萬元至數千元不等。七位、八位號碼也可以賣出幾百上千元。除了號碼位數，是否帶有吉祥數字、一代密保還是二代密保、情侶號碼、生日號碼等等，都可以成為影響號碼價格的因素。

但叫賣QQ號碼只是這個產業(yè)鏈的最末端。這條產業(yè)鏈的第一個環(huán)節(jié)是盜號。

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流通在黑市中的號碼都是盜號的產物，一些最初號碼的申請者也會將號碼變賣出去，這在業(yè)內被稱為“白號”。但更廣泛的來源是盜號，包括像張剛一樣的監(jiān)守自盜者和大量的黑客。黑客們通過在網頁掛木馬后，木馬會將中木馬者的QQ號和密碼自動發(fā)送到黑客指定的網頁或者郵箱。盜號者去取這些號碼的時候也稱為“開箱子”，然后將每1000個號碼打包成“一封信”，賣給下家。

拿到“信封”的下家開始了產業(yè)鏈上的第二個環(huán)節(jié)掃信。他們當然不可能一個一個號碼登錄，而是有專門的掃信軟件。掃信軟件可以查到QQ的等級、密碼保護狀態(tài)、QQ幣、QQ點、購物券、禮券、QQ群、開通的QQ鉆、是否是靚號等信息。

隨后，專業(yè)收貨人員上場了。如果QQ號上帶Q幣和Q點，就會有掃Q幣的人瞬間把你的Q幣消費掉，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有些賬號上的Q幣會突然不翼而飛。

而對于掃信階段發(fā)現(xiàn)沒有密碼保護的賬號，會在更改密碼后轉手賣給專業(yè)倒賣QQ號的商人。QQ號商人則會把不同途徑囤積的號碼，分類定價，再通過淘寶、論壇發(fā)帖等形式再賣給需要的個人。

虛擬財產至今仍被刑法拋棄在外

QQ號碼產業(yè)鏈已經存在十余年，盡管騰訊一再提高號碼保護措施，但依然存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現(xiàn)象。而倒賣QQ號碼的案例，在司法實踐中卻比較少見。其根源則在于我國刑法對于虛擬財產的問題至今沒有定論。

在2005年同樣是深圳南山區(qū)檢察院曾同樣起訴了一起盜賣QQ號碼案件，當時檢察機關以盜竊罪對被告人曾智峰、楊醫(yī)男向法院提起公訴。但南山區(qū)人民法院卻最終作出判決，以侵犯通信自由罪對二被告人分別判處拘役六個月。

而在前文敘述的2012年騰訊員工盜賣QQ靚號案終，據該案公訴人介紹，案件起訴過程中曾圍繞認定為盜竊罪、職務侵占罪還是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展開爭論。主要問題在于定盜竊罪或職務侵占罪，需要認定QQ靚號具備財產屬性，并且估算其價格?？墒切谭ㄖ屑葲]有相關規(guī)定，實踐中也沒有估算虛擬財產價值的鑒定機構。最后，法院只好以張剛預留“后門”程序沒有得到騰訊公司的授權和批準為由，認定其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數據罪。至于嚴航再度倒賣的行為判決書中干脆沒有提及，只認定了其收購張剛盜竊號碼的行為屬于犯罪。

QQ號碼這樣的虛擬財產到底是否具備經濟價值，在法學界有著尖銳的對立，但這不能阻止盜賣虛擬財產案件的頻繁出現(xiàn)。正如北京大學教授梁跟林所言：“瞬息萬變的信息網絡時代必然還會不斷提出新問題、新挑戰(zhàn)，有待刑事司法乃至刑事立法繼續(xù)作出審慎、必要與及時的回應。”（文中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