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朵

[一]

你在天邊還好嗎？你已經(jīng)離開我六年了。

親愛的朋友，我多么喜歡你。初中我們同班，留一樣的發(fā)型，背一樣的書包，穿一樣的鞋子。那個時候好多人說我們好像雙胞胎。你那么可愛，古文常描述女子“明眸皓齒”，用它來形容你最恰當不過。你離開后的這幾年，我常常把自己幻想成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在迷途中三番五次用自我欣賞的方式鼓勵一個孤獨而又自信的女生，看她在最美好的季節(jié)里綻放，她總不能忘記那些和你一起度過的青春時光。

那些放學(xué)后安靜的教室只有我們倆的日子，那些傍晚空蕩蕩的路上只有我們倆的日子，那些邊跑邊講的眉飛色舞的日子，一起厚臉皮地在美女老師課上“爭風(fēng)吃醋”的日子，互相使喚著對方買紅豆包的日子，在語文課上看小說、看雜志的日子，每天碎碎念碎碎念，“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數(shù)學(xué)？沒能解救你于水深火熱之中，我很痛苦……”還有你至今其實都沒明白原因卻又陪我跟蹤某個男生回家的日子……親愛的朋友，那些日子讓我永遠懷念。

[二]

有一段時間我的體重直線上升，肥胖這個在青春期被我們視為狂蟒野獸的東西在我心里蜿蜒盤旋。那個時候你每個星期六都會和我出來長跑，驕陽似火，跑道就像一個大油鍋，可我們卻在熱油一樣的天氣里披荊斬棘，搖旗吶喊。衣服被汗水浸濕，我們所到之處空氣滿是汗津味。減肥最重堅持，我曾經(jīng)好幾次想要放棄，破罐子破摔，而你卻一直都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鼓勵我。以至于后來這幾年我遇到很多難題，也許很多比減肥更棘手更讓我絕望，可我依然記得那個在我?guī)锥葲Q定放棄時跳出來鼓勵我的你，讓我學(xué)會了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那個時候我們跑完步，回到家里洗個舒舒服服的澡，然后枕在一個枕頭上睡覺，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狗和我們一樣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春天我去看你，我說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啊，你會把早點的果汁給我，我會把從家里帶來的牛奶給你。我們可以用一個早晨的時間，爬上山頭，執(zhí)著地等太陽升起。

你總是安靜地聽，一言不發(fā)。沒有人比你更深諳無言之美好，對于沉默如金的你來說，無聲勝有聲?？赡隳遣皇浅聊?，你死了！不是聾啞失明，不是失蹤殘廢，而是在這個世界上再也看不到你摸不著你，只留下一段曾經(jīng)的時光，讓活著的人黯然神傷。

[三]

我們常常談起夢想。

“我的夢想是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白色的墻壁上掛滿我喜歡的畫和相片，大大的復(fù)古式書架堆滿我喜歡的書籍，書房里不能缺少綠色的盆栽。天氣好的時候躺在地上看書，打開落地窗讓陽光灑滿地。”你說。

“還有旅行?！蔽艺f。

“那是文科生的浪漫主義?！蹦阏f。

“那我也要去，和你一起。如果有足夠的錢，帶上單反，吃上很多很多美食，走很多很多地方，拍很多很多照片，寫很多很多的字?！?/p>

“你說得很美好，令我向往。如果心有所依，到哪兒都一樣?！?/p>

“青春很美好，我要好好享受?！?/p>

“要相信溫暖、美好、信任、善良、堅強這些老到掉牙的字眼兒?！?/p>

……

很多夜晚，我們一起散步，微弱的路燈照著你可愛的側(cè)臉，你輕快地邁著步伐，破舊的帆布鞋一躍一跳，你笑瞇瞇地說：“今晚吃太飽啦，我要趕緊消化消化?！?/p>

[四]

很多人都知道你如此可愛，只有我最懂你孤獨無助的生命。

成長時骨節(jié)拔高的痛楚、父母的缺失以及年少時顛沛流離的生活讓你過早體驗生活的酸甜苦辣。

那個星期天的午后，陽光懶懶散散，被參天大榕樹分割得支離破碎，你站在午后的陽光下，單薄的身體被拉得老長老長。

你說你要走了，或許不會回來了。你說你急需更多的東西來填滿那日益膨脹而空虛的心，你不知那是什么，但你必須去追尋。你說你要把那些浮如飄絮的思緒，漸漸轉(zhuǎn)換為清晰的思路和簡單的文字，你說這條人生路是我自己選擇的，不管是一帆風(fēng)順，還是跌宕起伏。你說我們一起吧，在外面租一間小屋子，寫點東西，換點稿費。

我們在一起住了三個月。

我們經(jīng)常一整天坐在閣樓上，開著天窗，沐浴著從窗外流淌進來的充足陽光，我們做一些很自我的事情，例如閱讀，開始自省。

那段時間我會整夜不睡地陪你說話、寫作。我?guī)е粡堜撉俚腃D成天地放。有時候你深夜坐起的時候看見小小的閣樓里我安靜平和的側(cè)影，完全異于當初逃離時那種興奮與期望。你開始明白，我逃離的那個世界，摻雜著我最需要的感情。

于是你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

[五]

你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謝謝你一直陪我，你要記得，如果你不開心，我就會很難過。你說你要堅強，如果你被這世界埋沒了，我會比你更難過。你說那個世界不適合你，你有你愛的父母，你要報答他們的愛永遠是無法逃離的，我們要走的路太遠，彼此相伴不了。

是的，我愿意放棄和你一起規(guī)劃的未來，把我自己交給考試，交給生活，交給儀式?？吹侥阕吆蟮牧粞晕也怕匾庾R到，一直以來是你陪伴在我的身邊，你早已知道我想逃脫的是一種無形力量的人，但都是無法割舍的親情。所以你幫助我完成了這樣一場逃離，讓我在往后的日子里更加懂得珍惜。

[六]

很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想起這些往事我依然會淚流滿面，我至今都無法跨越你已離世這一事實。地震發(fā)生的時候我還在上課，對這件事情沒有直接接觸，事實上，我連你在哪個城市都不知道。

當生命無可挽回地逝去，一切都成為過去，我才真正懂得，關(guān)于生命，關(guān)于死亡，我永遠都無法參透，當你被拋進這兩者你不得不去面對生命中重要的人離去的時候，你能做的，只有堅強地面對和勇敢地往前走。

親愛的朋友，天邊那么遠，春天那么美，待百花盛開，為我捎去祝福，愿來生我們還是好朋友。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