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涵
1962年岑范執(zhí)導的《紅樓夢》,不愧越劇的經(jīng)典之作。主角們自不必說,只出場一兩回的丫頭、戲子、長府官,一亮嗓子,也震得我耳朵一直響。尤其孟莉英飾演的紫鵑。
三四號的角色已不值一提,何況一個丫頭?可這“丫頭”的表演,連周恩來總理都贊不絕口呢。她還在眾多經(jīng)典劇中成功地塑造了丫頭的形象,并且后無來者,被觀眾稱作“丫頭王”。
國人有一信條:“寧做鳳尾,不做雞頭?!毙坌恼娌皇鞘裁磯臇|西,若向野心靠攏——利欲化了,可真要誤人了。當年不就有個女孩這般說么:“寧可坐在寶馬車里哭,也不想坐在自行車上笑。”
當某些人聽到有人以“丫頭王”“隨從王”稱呼自己,怕是不會笑的,在他們看來,這是恥辱!只有真正為一個“丫頭”,一個“隨從”付出過的,才不會這般覺得。
一部戲不可能都是主角。有些演員的目的不在演好戲,而在表現(xiàn)自我,因為沒有爭到主角,就隨便應付配角,結(jié)果糟蹋了整部戲。配角的戲份少,唯有憑實力,或可驚鴻一瞥;自然也能加重戲的厚度。金庸的武俠小說,聲振海內(nèi)外。原因之一,每一個配角都塑造得鮮活生動,包括只露一兩面的小角色。
三流主角必然會淹沒,而一流配角照樣使人銘記。配角的分量從不輸于主角的。因此,在各類影視獎中,還設了最佳配角獎。
戲,很講究分場。縱觀全劇,許多場都沒有紫鵑的戲,而在“焚稿”和“哭靈”二場中,卻是她的天下了。配角在某一個面,某一個點上,就成了主角。那還有什么道理將這些疑似配角的主角演差呢。
人生如戲!當然,還是有所區(qū)別的。戲的視角是有限的,許多必須想象的畫面,只能看觀眾勤不勤了。人生呢,在空間上無限廣,在時間上無限久。人生和戲可以轉(zhuǎn)化成這樣兩句話:有一個很小的世界,它的名字叫舞臺;有一個很大的舞臺,它的名字叫世界。
方寸之內(nèi),一刻之間,我為主!所以,主角是絕對的,配角是相對的。這般看來,我們一直都是主角,人生的戲份也從來沒有少過。能活在現(xiàn)實中,實是有福。
媽媽向我回憶過一件事。她年輕時,在五金廠帶過一個小徒弟。當時做打雜的,在兩百多號人中,很不起眼。媽媽半年后才注意到這個勤快的孩子,搬運靠體力,不能偷懶,而掃地也很賣力,每一臺機器下面找不著一點銅渣子。
媽媽問他:“晚上掃干凈,明早又會掉下來,干嗎還這樣勤快啊?”他羞著臉,不知怎么答。媽媽又問了他的夢想。他說:“還沒想透,但不想老搬搬東西掃掃地,我將來也要做老板!”這說得又很自信。可他現(xiàn)在搬貨物很賣力,掃地也是呀,和以前那些心浮氣躁的小伙子完全兩樣。
媽媽向車間主任推薦,讓他學技術(shù),并親自教。他學得很快,不聲不響做了兩年。有一晚,他拎著一刀肉,三條黃魚,向媽媽來辭行。他攢了一些錢,計劃做些別的。到縣城的五金廠做起了師傅以及銷售,一路摸爬滾打,積累了各種經(jīng)驗。他最終選擇的是自己喜歡的,做起了花木生意,如今已是縣城有名的花木老板。他一直感激媽媽的幫助,說替自己省下了很多時間。媽媽只說:“因為你是個實在人。”
常言道,紅花還須綠葉襯!這一殘酷性,使得人不甘為配角??膳浣堑拇嬖趦r值,只為襯托?當配角超過主角的時候,主角可以要求配角要比自己差嗎?戲里不可能,戲外同樣不可能。一品的紅花無須綠葉襯!做人家的陪襯,以及要人家來做自己的陪襯,都是一場悲劇。
再給“配角”找個兄弟,就是“嫁衣”。秦韜玉《貧女》詩:“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甭爜硭坪跫?yōu)槔=鹁€豈會白壓?磨練的是技術(shù)。而貧女不愿迎合流俗,同人爭妍斗麗,就憑一雙出眾的巧手,這些樸素、務實、勤勞的操守,不會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的。就像媽媽發(fā)現(xiàn)她的小徒弟一樣。
嫁衣雖做給別人的,可手藝終是自己的,因此,也算為自己做的。這期間的任何努力都不會是無用功。有些人對待人生,求個大致,可人生從不是隨意可以打醬油的。有些東西就是在打醬油的時候失去的。無論生活讓你扮演什么樣的卑微角色,都努力演繹好吧,這樣,走到哪兒,都能搭建起一個屬于自己的舞臺。(原創(chu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