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梅
三、童年軼事
夏日的夜晚。
夏日的晚上非常好玩。我們村口有個很大的廣場,白天攤上簟子(像地毯似的篾制品)曬谷子,日落時把谷子收進屋,我們在這里玩老鷹抓小雞、拉網(wǎng)捕魚、丟手絹、草堆里捉迷藏。每個人都跑得滿頭大汗,玩得很晚,回家也不洗澡了,倒頭就睡。
我姐姐嫁在同村里,姐姐的婆婆特別會講故事,《三國演義》呀,帝王將相的故事呀,牛郎織女的故事呀,天上的星星呀,猜謎語呀,都是她的故事題材。我們聽故事聽疲倦了,就睡在懶凳上。那種懶凳是用獨木鋸成板的,有七八十厘米寬,兩米長。那時也不講究枕頭,就用那種扁形的南瓜當枕頭。夏天蚊子很多,母親把曬干的艾草捆成火把,拿在手中點上火,在乘涼的人們中呼呼地在甩著,蚊子就被熏跑了。直到晚上十二點,露水來了天涼了,大家都困了,我才回到房間睡覺。
上廟會念經做佛事。
我母親是個佛教信徒,寺廟里經常有活動,哪個菩薩生日了,她們就去聚會念經。她是頭頭,背著一個黃包包帶著一幫婦女,圍成一個圈,念“南無阿彌陀佛……”我也跟著去玩,會念好多佛經,但不懂其中意思。佛堂上供著很多水果、饅頭之類,是給佛爺吃的。佛事結束后,大家就分了那些供果,我自然有份,喜滋滋地拿著“成果”回家。
上中學后我學習了唯物論,反對母親搞迷信,我總要與她辯論。有一次母親生氣了,吼道“孝不如順”,我突然明白了母親的內心需求,再也不唱反調了。
趕海。
我們老家地處三門灣有寬闊的海涂,有趕海的傳統(tǒng)。月上海潮漲,月落海潮退,月圓時是大潮,月缺時是小潮。我們等潮水退了的時候去趕小海,捉海涂中的生物,有蟶子、泥蝸、蚌殼、青蟹等等,品種多極了。
捉泥蝸最簡單,每當陣雨過后,太陽出來,泥蝸爬到海涂表面上,它沒有腳不會跑,只要撿就是了。我最拿手的是捉蟶子,寧海三門灣是中國盛產蟶子的地方。蟶子不像泥蝸看得見,它是鉆在海涂中,只能憑蟶子呼吸的痕跡作判斷,當你把手插進海涂中,它往下鉆得更深。所以捉蟶子要憑技巧不能蠻干,生手一天捉不到一斤,我每每都是滿筐而歸。我上中學時住校,沒有錢買菜,就把海鮮腌了下飯吃。
有時候我跟父親一起去趕海,潮水退去,水溝里往往青蟹最多。青蟹會傷人,如果從正面抓它會被夾,只能從后背突襲。我父親用竹制的大叉,將青蟹從水溝里挑起甩到灘涂上,我就撿起來裝簍子里,每次都會滿載而歸?;氐郊依镂覀儼押ur煮熟,父親喜歡我陪他喝酒,每人一個杯一個碟,他把海鮮的殼和刺去掉,剩下鮮嫩的肉,放在我的碟子里。酒是自家釀造的,他喝白酒我喝老酒。
我中專畢業(yè)那年夏天,金景全跟我回老家,他是我船校的同學,他正在追求我,提出要跟我去寧波。有一次雨后他和我堂兄去趕海,走到海岸邊,看到雨蟹全都跑到海灘上,一片紅色。他是浙江江山人,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他激動得不得了,“哇!這么多蟹啊!我們拿掃帚去掃吧?!苯Y果沒等他走近它們,一眨眼工夫雨蟹全都不見了。原來天下雨時,淡水灌到蟹洞里,蟹呆在洞里不舒服,跑到洞外來呼吸,一旦有動靜又全躲進洞里了。
我們海邊的人,釣雨蟹用泥鰍做誘餌,魚線甩出五六米遠,人則按兵不動,等蟹鉗夾住泥鰍就收回來,像釣魚似的,雨蟹一串一串的掛在泥鰍上,特好玩。
還有一次,我和同院子里的一個小男孩去趕海。中午回家路上,經過一個小山坡,突然躥出一條好大的五步蛇。中午十二點時,五步蛇的眼睛是看不見的,它只能憑聲音攻擊人。我們悄悄走到五步蛇的邊上,用棍子把它打死了。怎么拿回家呢?我們靈機一動,用紅薯藤把它綁了起來,再用竹竿把它抬回家。我父親把蛇剖開,盤成一個圓圈,像一頂草帽,在爐子旁烤干,連同蛇膽一起賣給藥店,得了五元錢,真是意外收獲五步蛇。
體育場上不示弱。
我從小愛好運動,走路都是帶跑的,母親常常在后面叫,“慢點啦,鞋子壞了!”我當作沒聽見。
我體育成績在學校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女子跳遠,跑步一百米、兩百米、四百米,我都是冠軍。那時學校還沒有釘鞋,光著腳丫子跑步,速度超過了男生。乒乓球也打得不錯,還出過縣呢。蕩秋千也是我的強項,蕩得幾乎能跟橫梁平行,大約離地面五米高吧。有一次一個同學摔成重傷,一點都沒有嚇著我,還是我行我素繼續(xù)蕩。
我的寒暑假。那時寒暑假沒有作業(yè),同學們成群結隊到縣城去看電影;或到同學家里玩,今天你家明天他家,只有我是例外。寒假里我上山砍柴,一捆一捆挑回家后壘在院子里,堆得很高,一個寒假下來砍的柴足夠半年使用,多少為父親出了一點力。暑假里正值夏收夏種農忙季節(jié),我是生產隊里的稻谷管理員。稻谷從田里收上來,首先在太陽下暴曬一天,然后經木制手搖風車吹,將稗谷吹走,接著再曬再吹,曬了四天左右,把谷粒放到嘴里用牙齒咬,有“噴”的一聲脆響,就認為已經干了。曬干的稻谷先交農業(yè)稅,再交余糧,剩下的再分給村民做口糧。這整個過程必須有人調度、管理、記錄。谷子曬過的時間不同,有些曬過一天,有些曬過兩天等等,要分開存放。哪個生產隊的要記好,收獲多少要過秤,做得井井有條。有時突然下暴雨,要喊人搶收;雨過天晴,又要趕緊拿出去曬。我從初中開始就勝任此職,獲得了大家的贊揚。
吵架和撕書。
小學里班上有位女同學,幼年喪母,外婆極其疼愛嬌慣她,有點霸道。有一次為了一點小事,她動手打了我,我很生氣,但不敢還手,怕傷了她,但我又咽不下這口氣,為了發(fā)泄心里的憤怒,我把她的書拿過來撕了兩頁。她到老師那里告狀,我被老師叫去批評了一頓,并且罰站了兩個小時。當時我覺得好委屈,現(xiàn)在倒覺得真好笑。
四、父母教會我做人
勤勞和睦的家庭環(huán)境。
我的父親母親都是很善良的人。母親 4歲時外婆就去世了,我奶奶沒有女兒,只有我父親和大伯兄弟二人。我奶奶將母親抱養(yǎng),一來當女兒親,二來長大后給父親當媳婦。果然奶奶和父親待我母親很好,根本不像童養(yǎng)媳。在我家里母親是當家的。父親無論務農經商,都把賺來的錢全交給母親安排開支。
我們寧波人很講究人情世故,誰家有人結婚、生孩子、做生日、生病、去世,都要請客送禮。小時候我跟父母同睡一張大床,常常聽到父母晩上算賬,母親說:“張家怎么了,李家怎么了,手頭吃緊不夠人情開支啦! ”父親說:“不是剛給你錢,怎么就用完了?”母親說:“我可沒有亂用??!”接著就把各項開支一五一十列了出來,算得父親啞口無言。我的父母一直非常和睦,從來不會吵嘴打架。我的哥嫂們、姐姐姐夫們關系也很好,現(xiàn)在他們 80歲了仍然健在。
父親甘當老黃牛。
小時候我常常聽到父親說:做人做人,活著就是要做事。勤勞的父親天不亮就起來,先把豬食燒好,然后去自留地干活或打點豬草,再回家吃早飯,吃完早飯后生產隊的人才開始出工。遇到下雨他也不閑著,抓捆稻草搓繩子,搓的草繩用來牽帶豆、牽絲瓜。母親也四五點鐘起來做豆腐,拿到鎮(zhèn)上去賣。
當時生產隊集體勞動,一到收工時間,“嘟”哨子一吹,年輕人拔腿就走,蜂擁離開作業(yè)現(xiàn)場,丟下一些沒做完或者做得很粗糙的活。我父親就默默地在后面幫他們收尾,俗稱“擦屁股”。他從來都不抱怨,不發(fā)牢騷,所以很得大家尊敬。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