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
南疆的夜空是那樣湛藍、深邃……遙望南陽,飄渺的中原有我的一位友人。
二十年,如風(fēng)飄逝,回眸間,人已天涯!認識凌,緣于《躬耕》。那是九三年六月,下午在表姐的飯店里,一串綠色的軍車停在我們門口,兩個軍人來我們店定了幾桌晚餐。時間還早,有一位的“兵哥哥”在樹蔭下乘涼看書,有的戰(zhàn)友到前廳來坐。吃過晚飯后,那個手拿書本個頭高挑的小伙和倆戰(zhàn)友對我說,請我給他們介紹一下廣南,我說好吧。經(jīng)交流,原來他們是云南開遠部隊汽車營的,出來拉練并運化肥來縣供銷社。他們都來自外省,來的最遠的是河南,他說手里的這本書正是家鄉(xiāng)南陽的雜志《躬耕》,辦得挺好。我說讓我看看,他說如果我喜歡可以留下來讀。他們出去到蓮湖公園轉(zhuǎn)悠了一圈,回來了又到我們店堂前看電視,因為所住的茶花旅社就在隔壁。
一個星期后,我收到了來自軍營印著三角章的棕色信封。青蔥歲月的初識,都源于對窗外友誼的渴望和對橄欖綠軍營的向往,還有邊疆女孩心底對軍人和老山英雄特有的熱愛與崇敬的情結(jié)。
陽光的笑靨如花影般倒映在潔白的信箋上,信紙折成花瓣狀的風(fēng)車,于夏風(fēng)中輕輕放飛,一片、一片往來飄飛。
表姐的飯店生意很好,忙碌中我已經(jīng)干了兩年,我沒有表姐的廚藝和口才,有時候會感覺看不到未來。表姐從小漂亮伶俐,十三歲便開始到飯店打工,別看她生意做得有聲有色,但因為文化低,許多重要的事情比如寫張收條,也得讓我代勞。于是想讀書的念頭漸漸浮上我的心頭,我把自己的工錢都攢著,利用業(yè)余時間著手看書復(fù)習(xí),準備參加中考。
那年秋天,那一個晴朗的早晨,我在家里我打點好行囊,準備到新學(xué)校報到,剛跨出門檻,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在家門外的路上,是凌——他走在我的好友靜后面,穿著綠色的軍褲,高高的個子格外顯眼。我心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十七歲的我已經(jīng)決定上高中,當時內(nèi)心的感受是兢戰(zhàn)、惶惑、欣喜中夾雜著羞愧。心想你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這可讓我如何向父母解釋?我對凌說,我決定上高中了,他說:“去讀書好??!”
還好,母親是個明理的人,大概也沒有往想復(fù)雜處多想,她客氣地招待遠道而來的年輕人。吃過了飯,我仍然按原計劃出發(fā)。我們一起乘車到了縣城,時至中午,我的行李放到靜的家。
想到凌身在軍營,從紀律嚴密的部隊老遠請假而來,為了我再次來到廣南。先到表姐店里問,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能按地址找到靜的家,才讓靜帶他去我遠離縣城的家,這一點讓我驚喜而感動,我想應(yīng)該給友朋一點時間。帶著凌一前一后走到城郊風(fēng)景優(yōu)美的水庫旁,在長滿低矮雜草的堤岸上坐下來。想到在此時沒有人知道我即將是個學(xué)生,我的心逐漸變得輕松。望著碧波泛光的湖面,不時有水鳥沿水面滑翔低飛鳴叫,湖面遠處有幾座樹木茂密的漂亮小島。我們認識了幾個月,書信往來不少,有許多話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隨手揀起身邊的小石子往水里扔,濺起一圈圈大小漣漪相互輕輕撞擊。他談了初到云南的印象和軍營生活的感受,以及許多可愛的戰(zhàn)友們,還說我的幾封回信被戰(zhàn)友們搶了去看,還夸贊我文筆好,這讓我笑了,就像對面山上文筆塔下四月的映山紅。
他敘說著對親人思念,談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南陽鎮(zhèn)平,他說南陽是廣闊的盆地,氣候比較溫和、平坦肥沃的土地盛產(chǎn)小麥和棉花;南陽是悠久楚文化的發(fā)祥地,歷史名人張衡、張仲景、諸葛亮,還有當代文化名人姚雪垠、李季、二月河等都出自南陽。南陽有名的歷史風(fēng)景名勝有四十幾處,南陽被列為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之前對于南陽,我僅僅知道南陽畫像磚。我生長在云貴高原,沒見過一馬平川的廣闊平原,南陽,讓我產(chǎn)生了無限向往。
來自廣袤平原的大男孩,千里迢迢入伍來到群山延綿的云南邊疆,學(xué)習(xí)汽車駕駛,在險峻的山川之間穿行,需要巨大的勇氣和毅力。外出軍包中還不忘帶上書本和鋼筆,閑下來時喜歡讀書,寫寫隨感和日記,有時也學(xué)著寫詩。因為《躬耕》和相近的興趣,讓我們相識。
時間悄悄溜走,當太陽收起最后一束光線,天地一片混沌,天只看見水面余暉的波光和幽暗的叢林,該回去了,我們居然走錯了方向,分不清來時的小路,在山腰的樹叢和茅草之間艱難地覓路,不覺中手牽到了一起,微熱的溫度傳遞著緊張而難以言說的美好,心跳不再為找不到路而懊惱,循著遠處縣城若隱若現(xiàn)的燈火探行,終于來到公路上,依稀看得出公路旁稻谷泛黃的顏色,路邊高大的白楊樹在秋風(fēng)中簌簌作響,月光斑駁的樹蔭下“V”形的身影牽著手,慢慢地接近了縣城。為何路途如此短暫,真希望一直這樣走下去……到了縣城入街口,我擔心遇到認識的人,分開走了,都不敢想應(yīng)該一起去吃晚飯,就這樣沒有一聲道別,讓來自遠方的你孤獨黯然地回到旅館,第二天也沒有為你送行。我的心是多么、多么的不忍!我將要回到屬于我的校園,你終究要回到軍營。只能說我們相遇時都太年輕,不能隨心掌舵自己的青春。
我下過決心要讀好書,然而帶著這份難忘的記憶走進校園,我害怕這一份美麗的心思漸漸滋長。過了幾天收到了意料之中的來信,我好像有種愧對學(xué)生身份的感覺,拿著信不敢拆封,因為看了肯定不忍心不回信。一封、兩封三封……一直到收到第十七封,不再來了,我將之封存箱底,我知道我的杳無回音,令那一顆年輕純真的心是多么、多么的傷感絕望……
三年以后,高考如期結(jié)束,帶著愧疚的心,我一一打開了那些存封已久的來信。回頭看,也算不上師生眼中談及色變“戀愛信”。凌關(guān)心我再次回到校園的學(xué)習(xí)和生活,鼓勵我搞好學(xué)習(xí)。從一開始急切的盼望得到我的回信,到慢慢的失望,再到理解我作為學(xué)生學(xué)習(xí)緊,說我是個有志的女孩子,很珍惜我們的相遇,更永生難忘牽手同行的回憶,但不愿因此打擾我的學(xué)習(xí),但愿我學(xué)業(yè)有成,將來考上理想的大學(xué)。
九六年九月,我步入了為之苦讀了三年的高校,我用印著大學(xué)校名的精致信封給大概退伍回鄉(xiāng)的凌回了信,這個回復(fù)整整遲到了三年,是時候釋放那一顆緊鎖三秋曾經(jīng)“絕情”心,道一聲深深的歉意。三年了,我終于如釋重負。
凌的家人把我的信轉(zhuǎn)寄給了他,此時他身在焦作技工學(xué)校,他所在的企業(yè)派他外出學(xué)習(xí)一年。我們之間的斷線情誼再次得到延續(xù),時光讓我的心窗不再上鎖,任憑心兒隨風(fēng),飛過彩云飛到中原。
帶著陽光的心情,投入嶄新的大學(xué)生活,課業(yè)之外寫信、讀信、參加文學(xué)社活動、打籃球成為我課余生活豐富的一部分。鴻雁傳書又一年,往來的信箋中經(jīng)常夾著彼此的照片,凌還是一如從前的清新帥氣,眉宇間褪去了軍營時的稚氣與青澀??吹搅柙诳讨皥匀缗褪钡呐褪率殖置倒宓恼掌?,還有穿著軍裝在云南民族村白象群雕前的留影等等,這曾多少次燦爛過我無邊的心空。而我已由一個徘徊的打工小妹長成為洋溢著青春和書卷氣息的靚麗女大學(xué)生。一樣身處校園,書信讓我們的生活多了一份期盼,情感輕輕地流淌,時空的距離又帶來了新的阻隔,不敢言說未來和結(jié)果。當通過電話聽到你近在耳畔的聲音,我又陷入了遐想,奢望有一天你會回到云南,就像當年前突然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可是……當我手捧《老山蘭》,花開的季節(jié),等你,你卻沒能再次出現(xiàn)。
有一天沒有什么不一樣,如期收到焦作的來信,信里凌遺憾委婉地談到彼此之間早已明白的不現(xiàn)實的理由,最后說一位叫儀的女孩子,說她很理解我們之間的情感,她愿意傾聽并陪伴凌的現(xiàn)實和未來。畢竟都不再是幾年前朦朧的懵懂少年了,我預(yù)料遲早會有那么一天,沒有感到太多意外和悲傷,只是驟然覺得天空變得好黯淡清冷,內(nèi)心隱隱的痛楚無處傾訴,跑到校園足球場一角的小樹下任淚花紛飛,也許你能感知,卻無從安慰。
曾經(jīng)我們共享云天,我們曾經(jīng)牽手同行。我不后悔讓斷線的風(fēng)箏線再次接起,盡管明知它最終仍將隨風(fēng)離去,至少我已于心無愧。如今惟有獨自堅強面對人生的第一個不可能。青春不可以重來,錯過了也許就是一生。落花散盡,到舊時的湖畔尋你,你充滿陽光的肩頭,已成為我望不盡的遠方。不管你長成了誰的大樹,我仍然會在黃昏落定的時候想你。
那一份惦念始終無法忘懷,參加工作后,我開始訂閱《躬耕》雜志。攜手《躬耕》,追尋楚風(fēng)漢韻,無數(shù)次走進南陽……
感謝有你,《躬耕》我的初戀,只有你一直陪我,并將一路陪我,成為生命中永遠的良師益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