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華
罌粟花開(之二)
◆ 王 華
1
賈鑫匆匆由清湖市趕回湖西市,他在清湖接了一個大工程,已經(jīng)出差在外半個月了。他并非不擔(dān)心自己的妻子,但這個工程款項過億,實在不容忽視。雖然妻子已經(jīng)懷孕八個月,而且身體顯現(xiàn)出來的狀況極端不好,他卻仍然不得不拋下愛妻親赴清湖市,這一去就是半個月。
這半個月,風(fēng)起云涌,賈鑫怎么都沒想到,當(dāng)他飛車趕回來的時候,見到的是妻子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
沖進湖西市人民醫(yī)院急診部,一眼就看見岳父徐威滿面凄然地扶著岳母吳楓,吳楓已經(jīng)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如不是徐威扶著,大概早已經(jīng)坐倒在地上了。他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看見他回來,徐威的臉色由悲傷轉(zhuǎn)變成憤怒,厲聲問道:“你到哪里去了?”
“我……阿雪怎么樣了?”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吳楓便撕心裂肺地干嚎起來,引得周圍的人都望過來。站在旁邊垂淚的保姆張媽抽泣著說:“先生,你回來晚了,太太她……她已經(jīng)走了?!?/p>
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沖上了頭頂,然后又瞬間回落到腳底,這怎么可能?不過是離開了半個月,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他一把抓住張媽,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什么?你再說一次!”
張媽泣不成聲地說:“太太她走了,她走了?!?/p>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阿雪只是瘦了點,怎么可能會忽然走了?為什么?”他這樣一疊連聲地質(zhì)問,徐威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跟我來?!?/p>
賈鑫有些迷茫地被徐威拉到了一間無人的休息室,徐威將休息室的門鎖上,這才轉(zhuǎn)過身,此時他臉上的神情除了悲傷與憤怒外,還多了一絲疑惑:“你告訴我,阿雪為什么會吸毒?”
賈鑫一愣,一個又一個沖擊來得太快,他覺得自己全無招架之力:“吸毒?爸,您在說什么?阿雪吸毒?”
“你不知道?”徐威審視著賈鑫的臉,這張年輕俊美的臉上滿布悲傷、難以置信、疑惑的神情,這神情看起來不似偽裝,那么他是當(dāng)真不知道徐若雪吸毒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主治醫(yī)生將阿雪的病歷交給我了。大概在三個月前的孕檢中,主治醫(yī)生發(fā)現(xiàn)阿雪有毒癮。這件事他只對阿雪一個人說過,并且一再告誡阿雪趕快咨詢專門的戒毒機構(gòu),否則會禍及胎兒。你媽和張媽都不知道這件事,阿雪是我的女兒,如果她吸毒的事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必然會大做文章?!?/p>
賈鑫目瞪口呆地聽著,越聽臉色越蒼白,此時此刻,徐威首先想到的竟是他的身份地位及可能帶來的負(fù)面影響。不愧是副省長,面對如此大的沖擊,也能保持冷靜。賈鑫的心里掠過一抹難過,徐若雪曾經(jīng)反復(fù)和他說過,父親是最愛她的,若是她在天有靈,看到徐威此時的嘴臉,不知心里會如何想?
“阿雪從何處得來的毒品?是否被人引誘?你當(dāng)真不知道?”
賈鑫黯然搖頭:“阿雪最近確實越來越消瘦,我曾經(jīng)要陪她一起來醫(yī)院做產(chǎn)前檢查,她卻一直說我工作忙,這種事情由張媽陪著就行了。想不到,她是存心向我隱瞞吸毒的事?!?/p>
徐威的眼中有寒芒一閃:“這件事絕不簡單。阿雪從小就很乖,不要說吸毒,連煙都沒抽過。如果不是被人引誘,我絕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你是不是對阿雪不好?”
賈鑫連忙搖頭:“怎么可能?阿雪懷著孩子,我疼她還來不及。只不過,我的工作確實是比較忙的,經(jīng)常會有應(yīng)酬,陪她的時間確實不多。”
徐威冷哼了一聲,淡淡地道:“你最好不要騙我,要是我知道是因為你對阿雪不好,她才會吸毒,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p>
賈鑫額上滲出一層冷汗,徐威向來官氣十足,與他這種草根出身,靠自己打拼而有所成就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不同。在徐威的眼里,他就是一個暴發(fā)戶。以前看在徐若雪的面子上,對他客客氣氣的,其實心里一直不喜歡他,現(xiàn)在徐若雪已死,再也沒什么親情羈絆了。賈鑫只覺得此時的徐威如此陌生,竟不似他認(rèn)識許久的那個岳父。
“記住,阿雪吸毒的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毙焱浔丶恿艘痪?。
賈鑫下意識地點頭,徐若雪吸毒,即便徐威言之鑿鑿,他卻仍然不能相信。只因他太了解徐若雪了。結(jié)婚七個月,婚前交往兩年,身為官二代的徐若雪從來不曾讓他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壓力。事實上,在遇到徐若雪以前,他從來不曾想象過,世界上會有如此完美的女子。有身為副省長的父親,自己生得如花似玉,且才華出眾,在湖西市電視臺擔(dān)任英文主播。這些也都罷了,最難得的是她那溫柔可人的脾氣,即便是偶爾使使小性子,也很有分寸地適可而止,從不會讓人感覺到一絲一毫的討厭。在外人面前談吐得體,進退有度,全是一派大家閨秀的作風(fēng)。
這樣一個完美到似乎是從電視劇里走出來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去吸毒?更何況,她已身懷六甲,那得是多么瘋狂的母親才完全不顧自己的孩子而去吸毒呢?但徐若雪絕不瘋狂,她有知識有地位錦衣玉食,她不可能選在這個時候吸毒。
反復(fù)思量之后,賈鑫至少在這一點上是贊成徐威的,這件事絕不簡單。一想到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刻,徐若雪可能經(jīng)歷過的事情,賈鑫就心如刀割。為什么不告訴他?身為她的丈夫,居然要等到她死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對于深愛妻子的他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難堪。
徐若雪的遺體告別儀式在數(shù)日后舉行,賈鑫是回到湖西市后才得知未來妹夫王銘自殺的消息。短短數(shù)日,未來妹夫自殺,妻子難產(chǎn)而死,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么?
賈鑫欲哭無淚,心臟麻木到感覺不到傷痛。
徐若雪的死訊已經(jīng)通知妹妹賈玉,但賈玉卻只發(fā)了短信回復(fù)說她過于傷心,可能無法出席徐若雪的遺體告別儀式了。賈鑫對于賈玉的回復(fù)并無苛責(zé),任誰都無法接受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他想賈玉不愿來,定是怕看見徐若雪會傷心。
徐若雪不僅是賈玉的嫂子,兩人還是多年的閨蜜,自從賈玉進入電視臺后,就與比她早一年進入電視臺的徐若雪成為最親密的朋友。賈鑫完全可以想象,賈玉的悲傷不亞于他。
他麻木地準(zhǔn)備著妻子的身后事,一尸兩命,要送走的不僅僅是他的妻子,還有妻子腹中的兒子。一個很不愿意想到的念頭還是悄然滑過腦海,這是報應(yīng)嗎?
若這真是報應(yīng),那就報應(yīng)在他身上好了,禍不及妻兒啊!
2
辦公室的門被人一腳踢開了,站在門口的是風(fēng)塵仆仆的韓志邦,秘書小李有些尷尬地跟在韓志邦身后:“賈總,韓總他……”
賈鑫揮了揮手:“你出去吧!”
小李如釋重負(fù)地帶上房門。辦公室內(nèi),韓志邦用力地拍著桌子:“賈鑫,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阿雪交給你,你卻讓她難產(chǎn)而死?現(xiàn)在是21世紀(jì)了,生孩子有那么難嗎?你給我解釋解釋,阿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韓志邦因太憤怒,帶新加坡人特有口音的國語說得都不太流暢了。
賈鑫看著他怒火中燒的樣子,不僅沒有被激怒,反而有些感動。至少韓志邦的悲傷很直接,沒有任何條件,這樣的悲傷,比冷靜的徐威更有人情味。
“你說話啊!”韓志邦伸手揪住賈鑫的衣領(lǐng),似乎就要動手打他了。
賈鑫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p>
他臉上的悲戚之色總算令韓志邦稍稍平靜了一些,韓志邦臉上的憤怒轉(zhuǎn)為鄙夷:“身為丈夫的人,居然不知道妻子為何而死,你這樣也算是丈夫嗎?”
賈鑫哽咽著說:“我對不起阿雪,我但愿能早一點察覺發(fā)生在阿雪身上的事,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p>
韓志邦臉上的鄙夷之色更濃:“你確實對不起阿雪,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做過什么。”
賈鑫一怔,韓志邦隱有所指的態(tài)度令他心生警惕,難道他知道些什么?
“如果早知會有今日,當(dāng)初我就不該把阿雪讓給你了?!表n志邦悔恨萬分地說。
賈鑫無言以對。韓志邦是新加坡巨商的兒子,名符其實的富二代。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家財萬貫,無論哪方面都是一個真正的貴胄公子,唯一及不上他的地方,就是相貌。他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八,容貌也平平無奇,在大多數(shù)女性的眼中,這根本不算是缺點,因為錢財能令男人變得無比英俊??墒窃谛烊粞┑难劾铮瑓s并非如此。她不在乎錢財,也不在乎出身背景,她所要的,只是一個自己深愛的男人。
而他,賈鑫,有資格成為這個男人嗎?
往事如煙,與徐若雪相處的情景忽然涌上心頭。他是深愛徐若雪的,但這愛卻及不上徐若雪對他的愛。感情的天平上,誰若是先動心,誰便輸了!徐若雪對他動了心,落得如此慘淡收場。此時,甚至連他都深感后悔,若是當(dāng)初徐若雪選的不是他而是韓志邦,那或許現(xiàn)在她還在新加坡做著幸福的少奶奶呢!
3
賈鑫第一次見到徐若雪是在賈玉的生日派對上。所謂生日派對,無非是一些電視臺里關(guān)系比較好的年輕人一起吃飯、唱歌瘋玩一通而已。賈鑫被賈玉的電話傳召過去的時候,這一群人已經(jīng)吃過了飯,正在卡拉OK里聲嘶力竭地狂吼。
賈鑫頗有點怕這種場合,只因他一向不擅長唱歌。賈玉卻是最喜歡唱歌的,而且每次唱歌都要拉上他。
他找了一個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來,隨手拿出一支煙,靜靜地抽著。他并不知道,在喧鬧的年輕人中,他此時的低調(diào)卻反而更加引人注目,更何況,他原本就是一個很俊美的年輕人。
他大概一米七八的身高,算不上高,但在江南的男子中,也絕對不能算是矮的。與北方男人不同,他天生就長著一副秀美的面容。這副面容精致有余粗獷不足,因而不免落下單薄的口實。只不過,在大量日本韓國婦人般柔弱的男明星以風(fēng)雷之勢席卷東亞影視圈后,這種柔弱而精致的美,倒成了許多年輕女性向往的目標(biāo)。他深具書卷氣,即便是吸煙之時,也令人感覺到他的沉穩(wěn)與出塵。
在場的許多未婚女青年頻頻投以秋波之時,他卻是麻木不仁地完全沒有感覺到什么。這并非是他故意做出來的矜持,其實是因為他對于女性缺少經(jīng)驗。在過去的三十年時光中,他密切接觸過的女性一共只有兩個,一個是他的妹妹賈玉,另一個是他唯一談過戀愛的女朋友,只不過這個女子因為一次失足跌落山崖,已經(jīng)成為植物人了。
賈鑫和徐若雪最終坐到一起去,似乎是必然的結(jié)果。徐若雪雖然歌唱得挺好,但她唱的歌大多是頗有些柔美的曲目,同來的人半數(shù)是麥霸,她原本就比較讓人,在這種玩樂的事情上,就更加不與人爭了。于是安靜的人最終都坐到一個角落里。
徐若雪一坐過來,賈鑫立刻就將手中的煙熄滅了。他這個動作引起徐若雪的好感,許多男人在抽煙的時候從來不顧忌別人的感受,似乎大氣層都是為了他們這些煙民而存在的。徐若雪回眸對著賈鑫一笑,賈鑫便也報之一笑。
“喝點什么?”賈鑫問。
“就那種果汁雞尾酒吧!”徐若雪指著茶幾上的一種酒說。
賈鑫很自然地拿起一個杯子,為徐若雪倒上一杯酒,隨手加了兩塊冰:“加點冰口感更好一點。”
徐若雪微微一笑,大多數(shù)中國的男人大抵都沒什么紳士風(fēng)度,比如進出門的時候,總是走在女人的前面,而且從來不替女人拉門。如同這種倒酒之類的事情,在中國男人的眼中,理所當(dāng)然是女人應(yīng)該做的。賈鑫卻完全不同,頗有些西方人的腔調(diào)。
那時,徐若雪并不知道賈鑫只有高中畢業(yè)學(xué)歷,她以為賈鑫必是由海外深造歸來的。許久以后她才知道,但那時知與不知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大多數(shù)時候是徐若雪在說,賈鑫則在傾聽,當(dāng)徐若雪杯中的酒空了以后,賈鑫便主動為她續(xù)上一杯。時間過得很快,徐若雪很少遇到如此會傾聽的男人。她身邊的官二代富二代甚至星二代不少,有些皮相也是相當(dāng)出眾的,但都過于鋒芒畢露,為人處事時時占盡上風(fēng),富貴氣十足,卻不由得人不厭惡。賈鑫不同,他很低調(diào),話不多,無論徐若雪說什么,都會安靜地聽著。
徐若雪連喝了三杯酒,賈鑫為她換了一杯飲料:“酒喝太多了不好,喝點飲料吧!”
徐若雪微笑著接過來,這種被人關(guān)懷的感覺還是不錯的?;蛟S正是賈鑫在小事上的細(xì)心使徐若雪對他產(chǎn)生了最初的好感,但那時,她只是覺得賈玉的哥哥人還真不錯,并不曾有其他想法。
再次與賈鑫相遇,已是兩個月后。這兩個月的時間,徐若雪經(jīng)常會聽賈玉提起他,在賈玉的口中她這個哥哥唯有天上有,世間就這一個,幸運地成了她的哥哥。徐若雪忍不住嘲笑她:“聽說妹妹都是哥哥前生的情人,我看你是巴不得這一生也成哥哥的情人吧!”
賈玉便會笑著追打她,兩個女孩子因賈鑫而嘻嘻哈哈地笑鬧半天。徐若雪并不曾主動想起過賈鑫,但聽賈玉說得多了,這個男人也便越來越熟悉了。這種熟悉與自己交往的那種熟悉不同,事實上,賈鑫的形象早就有點淡化了,畢竟他們只見過一面,還是在那種燈火昏暗的地方,使她的印象不斷加深的是賈玉的描述。
于是,賈鑫在她的心里變得和網(wǎng)友有些神似,其本質(zhì)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更多的是想象與從賈玉那里得到的印象。
那一日,為了趕做一期節(jié)目她很晚才下班。離開電視臺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兩點多鐘,她開著自己那部謳歌小轎車才剛轉(zhuǎn)了一個彎,車子忽然震動了一下,發(fā)動機方向一縷白煙升騰而起,車自動停了下來,再也發(fā)動不起來了。
她有些郁悶,八十多萬的汽車,居然會出現(xiàn)這么低級的故障。前后看看,這里離電視臺只有一個路口,因夜已深,路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出租車大概也叫不到。
她不由得有些害怕起來,到底這么晚了,雖然離電視臺不遠(yuǎn),但徒步走回去也要十分鐘的時間。她猶豫著,是否打電話回家呢?父母應(yīng)該都睡了,張媽又不會開車,就算把他們叫起來,父親也必然是打電話給司機,叫司機來接她。這一來一回的,自己至少要等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若是走回去,回到電視臺就能叫同事送她了。
她遲疑著打開車門,四周看看,夜晚的街道如此安寧,但這安寧之中說不定危機四伏。在電視臺久了,報道過不少個深夜女子獨行被人先奸后殺的案例,雖說沒有被先奸后殺的大有人在,但沒出事的又不會有人報道。
她膽子不大,關(guān)上車門,想著電視臺還有誰在,叫個男同事來這里接她一下也好。
忽見一道車燈閃過,一輛黑色的豐田開了過來。豐田車由她的車旁經(jīng)過,司機似乎感覺到她可能是車壞了,那車竟慢慢地停在她的車前。
她有些緊張,連忙將車門落上鎖。
一個男人走過來敲了敲車窗,她看見男人的臉,不由松了口氣,居然在這個時候遇到賈鑫,真是萬幸。
搖下車窗,賈鑫也一臉驚訝:“怎么是你啊?車怎么了?”
“拋錨了?。≌媸堑?,剛開出來沒幾步就拋錨了?!毙烊粞┎粷M地嘀咕著。
賈鑫微微一笑:“我送你吧!”
“你……來接賈玉嗎?”
賈鑫點了點頭:“她這兩天總是加班到很晚,我怕她晚上回家不安全,所以每天來接她?!?/p>
徐若雪沒有兄弟姐妹,獨生子女不可能感受到兄妹之間那種關(guān)懷之情,她有些羨慕,有哥哥可真好。
坐上賈鑫的車,車子開回電視臺,賈鑫打了個電話,徐若雪聽見他說:“路上遇到你的好閨蜜,她車子拋錨了?!裁?,你還要一個小時?……那好吧!”
“賈玉還沒好啊?等等她吧!”從他們的對話中,徐若雪知道賈玉還在加班。
賈鑫卻笑道:“我先送你吧!一個小時足夠來回了,女孩子熬夜可不好,都這么晚了,再不回去睡覺,可是會長皺紋的?!?/p>
“那……你要跑來跑去的,怎么好意思?”徐若雪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她雖然是官二代,卻從無驕奢之氣,覺得別人幫她可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賈鑫笑笑:“有什么關(guān)系?要是你想付我汽油費的話,改天請我吃頓飯好了?!?/p>
徐若雪便也莞爾一笑,她知道賈鑫是玩笑話,不過請他吃頓飯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她并不討厭他,甚至還有一點微微的喜歡。她問:“剛才車上不是我,隨便是什么人,你都會停車嗎?”
賈鑫點頭:“這么晚了,車停在這里,一定是需要幫助的,我既然看見了,就不能不幫?!?/p>
徐若雪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你不怕?”
“怕什么?”
“萬一車上是壞人呢?”
賈鑫哈哈笑了起來:“那么貴的車子,能買三四輛我開的車,我怕什么?難道還怕被有錢人打劫嗎?”
徐若雪臉有些紅了,囁嚅著道:“那車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禮物,其實我也不怎么喜歡的?!?/p>
賈鑫笑著掃她一眼:“知道,你父親是副省長徐威嘛!官二代小姐當(dāng)然開豪車,這樣的車也不算什么了?!?/p>
徐若雪有些不喜歡被人稱為官二代,似乎賈鑫這樣說是暗示她和其他的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紈绔子弟一樣,只懂得吃喝玩樂,即便是錦衣玉食,可沒一毛錢是自己賺的。她有些不滿地撅起嘴:“以后不開了,以后我只開用我自己賺來的錢買的車?!?/p>
賈鑫有些意外,側(cè)頭看看她,見她嘟著嘴很忿忿的模樣,他知道是自己剛才的話得罪她了。“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早就聽小玉說過,你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完全憑借自己的實力當(dāng)上主播。而且我也看過你的節(jié)目,真的很不錯?!逼鋵嵱幸痪湓捹Z鑫沒有說出口:雖然看過,卻沒看懂!
徐若雪這才高興起來,賈鑫知錯能改的態(tài)度令她對他的印象更好起來,真羨慕賈玉,有這么英俊又好脾氣的哥哥。想到英俊這個詞,她不由地仔細(xì)審視起賈鑫的側(cè)面,他的側(cè)面顯得頗為深邃,少了正面的書卷氣,卻更顯陽剛,她莫名其妙地臉微微一紅,這人確實好帥。
4
這個世間,哪兒會有不愛帥哥的女孩子?賈鑫把徐若雪送回家,徐若雪站在家門口,目送著賈鑫的汽車開走后許久,才慢慢轉(zhuǎn)身進了家門。
如此溫柔的感覺,只有在讀高中的時候,一個男生曾經(jīng)給過她。只不過那時她還小,又一向是聽話的好學(xué)生,男孩和女孩之間雖然互有好感,卻從來都不敢表示什么。她記得那個男生每天早上都會放一個棒棒糖在她課桌的抽屜里,一直持續(xù)到高中畢業(yè)。
高考結(jié)束后,她考上了外國語學(xué)院,而那個男孩卻去了美國讀大學(xué)。
男孩離開的那天,她到了機場,卻不敢出現(xiàn),而那個男孩在一群親友的包圍中,一直四處張望,似在尋找什么。她知道他是在找她,因為他在電話里鄭重其事地對她說:“一定要來機場送我,一定要來!”
她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著那個男生,直到男生最終進了閘口。她不敢出去的原因,是怕自己會在最后的時刻愛上他,畢竟從此以后兩人分隔兩地,感情的事,一旦不在一起,誰知道會產(chǎn)生什么變故?
她是專情的女孩子,若是愛上一個人,便不會輕易變心。而且對于那個男生,一直只是有淡淡的情愫,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愛。
男生到了美國后,開始還和她有聯(lián)系,后來聯(lián)系越來越少,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兩人幾乎就不再聯(lián)系了。從其他同學(xué)那里輾轉(zhuǎn)得知,男生在美國交了一個女朋友,兩個人已經(jīng)決定留在美國生活。
她略有些神傷,并不嚴(yán)重,這是預(yù)料中的結(jié)果。她很慶幸那日在機場,她沒有走出去,若真的走出去了,她或許會因此悲傷很久。
不知為何,她竟莫名其妙地向賈鑫傾訴了這段往事。
說這些話的時候,又是半個月后,她請賈鑫吃飯,算是答謝那天晚上對她施以援手。賈鑫一直很忙,過了半個月總算抽出時間來。其實她自己都快以為賈鑫不會赴約了,心里略有些幽怨,還從來不曾有男人拒絕過她的邀約?;蛘蜻@一抹幽怨,接到賈鑫電話的時候不免喜出望外。
既是她請吃飯,地點便由她定,是在一家頗昂貴的西餐廳。這家餐廳的價格實在不是工薪階層能負(fù)擔(dān)得了的,客人總是不太多,但也并不少。餐廳的環(huán)境很好,每一桌客人之間都有植物分隔開,比包間更人性化,且又保護了客人的隱私。餐廳中也一直放著輕柔的音樂,客人的交談聲都壓得很低。
或許就是這種令人容易敞開心扉的環(huán)境,令徐若雪不由自主地說了許多話。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后來一直沒有交男朋友?”賈鑫覺得很意外,如同徐若雪這樣的漂亮的女孩子,出身又好,工作又好,他直覺上以為她必然是情場老手。
徐若雪無奈地笑笑:“大學(xué)的時候,心里還是若有所待的,當(dāng)時在想,若是大學(xué)畢業(yè),他回國來了,而且還記得我,還記得對我的愛,那我就一定會和他在一起。等到工作了以后,開始的時候是太忙,后來見到的男人多了,許多人追求我,有些人每天送一束花,很會營造氣氛,但不知為什么,就是覺得他們的心反而不如當(dāng)初的那一個棒棒糖真誠?!?/p>
賈鑫忍不住笑了:“多半是因為你喜歡吃糖,卻不喜歡花?!?/p>
徐若雪也笑了:“怎么可能,哪里有不喜歡花的女孩子?”
“其實,如果當(dāng)時,你走出去,或許結(jié)果是完全不同的?!?/p>
“什么?”
“在機場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走出去,也許和那個男孩子最終在一起的會是你?!?/p>
徐若雪一怔:“為什么?”
賈鑫笑笑:“你沒有走出去,是因為你不相信他的感情能經(jīng)受得住時間和空間的考驗,后來他真的變了心,你的心里不免對自己的先見之明感覺到慶幸。但是,他變心的前提是你不曾給過他任何希望,你沒有出現(xiàn)在機場,以后也沒有對他表示過什么,他才會最終放棄了你。如果,你相信他,相信他的愛情是真實的,也經(jīng)受得住時間和空間的考驗,你當(dāng)時勇敢地接受他,你就能確定他會變心嗎?愛應(yīng)該是很簡單而且堅定的,絕不應(yīng)該因為他人的看法,或者外界的因素而有一絲改變才對?!?/p>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眉眼之中泛濫起濃濃的深情,徐若雪雖知他此時的目光應(yīng)該不是針對她的,但她卻無可救藥地陶醉在這目光中。在這個年代,有幾個男人會這樣毫無保留地捍衛(wèi)愛情呢?
徐若雪遲疑著說:“若你愛上一個人會怎樣?”
賈鑫以一種情深似海的語氣說:“若我愛上一個人,我不會離開她,她去哪里,我就會跟著她到哪里,我絕不會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會想盡辦法為她得到。就算我的能力不足,至少我曾經(jīng)盡過最大的努力。即便她不愛我,或者為了種種原因,不得不和別人在一起,這也不會改變我對她的愛。我會默默地注視著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守候。因為愛一個人并不是要得到她,而是要讓她幸福?!?/p>
徐若雪出神地看著賈鑫,要怎樣的男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在他的心里,愛上一個人,就已經(jīng)沒有了自我,剩下的一切都只是自己愛的那個人。被這樣的一個男人愛,那該有多么幸福?。俊澳闶欠裾业竭@個人了?”
賈鑫的目光由不知名的地方移回到徐若雪的臉上,他若有所思地微笑著:“還沒有。”
徐若雪的心一下子就激蕩了起來,她并不知道,賈鑫所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唯獨最后一句是假的。賈鑫確是這樣地看著一個女子,但卻并不是她。許久以后,她終于知道事實的真相,這令人痛苦萬分的真相每日每夜如同酷刑般地折磨著她,致使她迅速地消瘦憔悴。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想強迫自己忘記那件事,但可惜的是,無論她怎么努力,越是想忘記的事,卻反而記得越清楚。
這或許就是人類的悲哀,佛家說人間三苦,求不得、怨憎會、恨離別。對于她來說,這三苦齊集,求不得的丈夫之愛,怨恨之人卻時時相見,最終她痛苦地離別了心愛的人們。
在她死前,唯一令她覺得欣慰的是,孩子仍與她相伴同行,即便是到了陰間,她仍然擁有她的孩子,那便也不會孤獨了吧!
5
不知從何時起,賈鑫越來越常出現(xiàn)在電視大樓外。先是徐若雪請他吃了頓飯,過了沒多久,他又回請了一次。于是,徐若雪又回請了一次。請來請去的,漸漸演變成不止吃飯,而且一起去看電影,然后就不止看電影,一起去逛街,后來到了周末,兩人又會一起去郊游。
賈玉偶爾會混在里面,大多數(shù)時候都很識相地不當(dāng)電燈泡的。
賈鑫的態(tài)度一直很淡然,并不太熱烈,這卻讓徐若雪覺得很自在。她并非是沒人追的,反而是追求她的人太多了,一些人如火的熱情讓她很難接受。賈鑫平淡的態(tài)度,讓她感覺到這個男人至少是成熟的,而且他的感情也是深思熟慮,靠得住的。
她漸漸習(xí)慣了和賈鑫在一起的日子,習(xí)慣了晚上下班以前先打個電話問問賈鑫是不是在忙。賈鑫也并非每天都有空的,創(chuàng)業(yè)的人大抵很辛苦,經(jīng)常是從早忙到晚,但賈鑫每周至少要抽出三四天的時間與徐若雪一起吃晚飯。
或許是因為她從未在外留宿,父母并沒有感覺到她的異樣。她自己也并不清楚現(xiàn)在算是什么,算是談戀愛嗎?可是兩個人連牽手都不曾牽過。如是沒有牽過手,沒有接過吻,那應(yīng)該不算是談戀愛吧!
賈鑫在這方面很被動,每一次兩人并排走在一起的時候,徐若雪都希望賈鑫主動拉住她的手,但賈鑫卻一點這種意思都沒有。這難免再次令她覺得失望。但這算不上是太大的失望,因她知道賈鑫在感情上是很認(rèn)真的人,若他太早就對徐若雪動手動腳,甚至提出開房的要求,徐若雪大概也不會和他走到這一步。
事情終于發(fā)生了轉(zhuǎn)機,這全是因徐若雪的父母為她安排的一次相親。相親的對象就是韓志邦,新加坡巨商之子,徹頭徹尾的富二代。
事實上,初次見面的時候,相親的雙方都對這次相親充滿了惡感。對于韓志邦而言,父親一意巴結(jié)內(nèi)地高官,甚至不惜犧牲他的幸福,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徐若雪則是被騙去的,父母開始的時候只說是參加一個小型的家庭宴會,汽車開進近郊的一棟豪華別墅,別墅有點太奢華了,連徐若雪這種官二代出身的小姐,也忍不住一直在打量著別墅中的陳設(shè)。待到她發(fā)現(xiàn)所謂的小型家庭宴會一共只有兩家參加的時候,父母的用心便昭然若揭了。
對于父母這種刻意的安排,她由心底里覺得厭惡?,F(xiàn)在講究官商聯(lián)合,官二代配富二代,真是相得益彰。這世間最可怕的就是權(quán)與錢的結(jié)合,而有錢的人便都想著有權(quán),有權(quán)的人不免更加貪戀錢財。
她個性溫和,雖然心里不滿,卻并沒有什么表示,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富二代的公子哥比她反應(yīng)大了很多。
客廳里坐了半天,女主人已經(jīng)命傭人前前后后去請了N次,男女主人的臉色都越來越難看,傭人仍然是無功而返。
不要說他們的臉色難看,徐威和吳楓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這算是什么?擺架子嗎?就算是富可敵國,也是到內(nèi)地來做生意的,那還不得看地方官的臉色辦事?
男女主人自然是能看出端倪的,一直在不停地道歉,順便把徐若雪夸得天上有,世上無。后來女主人再也坐不住了,親自上樓,樓上隱隱傳來爭吵聲,不過總算是把這位大少爺請了下來。
徐若雪看著父母的臉色,強忍著笑意,若不是照顧雙方的面子,她早已經(jīng)笑出聲了。大少爺走下樓,穿著休閑服,頭發(fā)亂七八糟,本來就長得矮,再加上不修邊幅,與徐若雪一比,端的是一個是鮮花,一個是牛糞。
他一眼看見徐若雪,不由得驚艷,雙眼定在徐若雪的身上就移不開了。
徐若雪偷偷地橫了他一眼,長成這副尊容,還拽成那個模樣,難道真以為有錢就是一切?她橫的這一眼,立刻讓韓志邦樂開了花。
韓志邦一改剛才的樣子,很有禮貌地說:“徐伯伯、徐伯母好,小侄剛才有點急事,一直在開個電話會議,怠慢了你們,是小侄的不對。改天小侄請你們吃飯,賠禮道歉?!?/p>
徐威“哼”了一聲,看在對方的老爸確實很有錢的面子上,決定不與這小子一般見識。于是雙方坐定吃飯,韓志邦被安排在徐若雪的旁邊,他很殷勤地為徐若雪布菜,東拉西扯地閑聊,話題包羅萬象,很有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氣派。
徐若雪因?qū)λ挠∠箝_始就不佳,此時便時時故意與他唱反調(diào),有時候明顯是韓志邦對的,徐若雪也一定要與他抬抬杠。她越是這樣,韓志邦反而越有興趣。海外的巨商都知道,近幾年做生意,最容易賺錢的就是大陸。他已經(jīng)在大陸混了三四年,過去都是在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地方,直到父親忽然決定在湖西市投資建廠,他才第一次到湖西來。
在他的印象里,中國的女孩子,一聽見對方是富二代,且是來自于海外的富二代,立刻就會變得熱情奔放,其開放程度,連西方女子都要自嘆弗如。
他遇到了不知道多少個一見面就巴不得上床的美貌少女,他不免對大陸的女孩子都充滿了輕視,這種女孩子一心想要攀高枝入豪門,就算最終沒有得逞,能勒索一筆錢財也是好的,與妓女無異。如同徐若雪這樣美麗且又處處與他作對的女孩子,畢竟是第一次見。
其實這全是因為他以前見到的大多是出身普通的女孩子,都在夢想著自己能成為灰姑娘,雖然他不是王子,但在那些女孩子的眼里,他就是財富帝國的王子。徐若雪卻不同,身為副省長的女兒,什么樣的富商公子沒見過?即便他家比別人家更加富有,但在徐若雪的眼中,擁有十間工廠和擁有一百間工廠,根本就沒有什么區(qū)別。
聽著兩個年輕人不算友善的交談,雙方父母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笑容。年輕人嘛,畢竟和他們這一代人不同,據(jù)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經(jīng)常以吵架溝通,不是有什么野蠻女友的電影嗎?似乎是吵得越厲害,關(guān)系就越親密。
6
自那日起,韓志邦對徐若雪展開了狂轟濫炸式的追求。
每天一束紅玫瑰,而且是99朵的,徐若雪總是隨手丟進垃圾筒。下班時必然等在電視臺門口,一見徐若雪出來,就狂按喇叭。最讓徐若雪受不了的是,他第一天開著一輛保時捷來,第二天換了一輛法拉利,第三天又換了一輛勞斯萊斯。這是來開車展的嗎?
全電視臺未婚少女的目光都被那些名車吸引得快發(fā)狂了,他在艷羨的目光下更加洋洋自得。
因而到了第三天,徐若雪決定對韓志邦攤牌。她走到勞斯萊斯旁邊,韓志邦立刻從車?yán)镒叱鰜?,滿臉堆笑。徐若雪露出一個絕對不溫柔的笑容:“你以后不要再來了,那天是我爸媽把我騙去的,我要是知道是讓我相親,我根本就不會去。”
韓志邦眨眨眼睛:“你說的沒錯,那天我本來也很抗拒,打定主意不下樓,是我媽用武力逼我下樓的。但是,我在見到你的瞬間,就感覺到,我原來非常厭惡的相親,竟讓我遇到了我這一生最深愛的女子。”
徐若雪做了一個要吐的表情:“你不覺得你太夸張了嗎?才吃過一頓飯,你就已經(jīng)認(rèn)定我是你一生最深愛的女子?你的感情來得如此之快,等你遇到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她就會變成你一生中最深愛的女子?!?/p>
韓志邦立刻發(fā)誓般伸出三根手指:“我保證你會是我一生最深愛的人。我并不是沒見過比你漂亮的女孩子,但比你漂亮的沒你有學(xué)識,比你有學(xué)識的沒你漂亮。而且,你身上有一種氣質(zhì),深深地吸引我,我已經(jīng)愛上你了,無法自拔了?!?/p>
徐若雪苦笑,真是不可理喻,她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所謂的一見鐘情,因為她堅持認(rèn)為,可以對她一見鐘情,就能對別人一見鐘情。她一眼看見賈鑫的豐田開過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燦爛了許多:“你再怎么愛我,那是你的事。我不會接受,因為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p>
韓志邦一怔,“你騙人,你父母對我父母說過,你沒交男朋友?!?/p>
徐若雪雙眉微揚:“那只是我瞞著他們沒說,我男朋友來接我了?!?/p>
韓志邦看著她進了那輛普通的豐田車,一時有些搞不清狀況,居然為了豐田車不上勞斯萊斯?這也太有個性了吧?看著豐田車開遠(yuǎn),他臉上的神情由不信轉(zhuǎn)變成為喜悅,這更說明了徐若雪正是他要找的人,富貴不能淫,這樣的女孩子,現(xiàn)在得多少見啊?
韓志邦確實不愧是國際巨商的接班人,對于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完全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氣勢。他很清楚父母對女兒的影響,因而在他追求徐若雪的同時,也在緊鑼密鼓地改善自己在徐威和吳楓心中的印象。
搞定吳楓不難,這種太太級的女人最喜歡的東西無非就那幾樣:名貴珠寶、名牌包包服飾化妝品,這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幾天后,吳楓收到韓志邦送去的藍(lán)寶石項鏈,她記得自己曾在某時尚雜志上看到過這條項鏈,據(jù)說是歐洲最頂級的珠寶商設(shè)計的,在拍賣會上拍出了八十八萬美金的高價。女人天性就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這項鏈的美麗令吳楓心動不已,不過八十八萬美金,這可是天價。她記得項鏈的款式,因而在收到的時候,立刻吃了一驚。對比雜志,確實是這條項鏈無疑,她又產(chǎn)生懷疑,大概是仿版吧!拿著盒子里的證書咨詢了珠寶行,珠寶行給出的答案:是正品,就是那條拍出了八十八萬美金的原物。
吳楓驚呆了,這么貴重的禮物她可不敢收。
她連忙親自去見韓志邦,韓氏企業(yè)在湖西市的總部建在全市最高檔的辦公樓里,光辦公室里富貴逼人的氣派就能看出主人的財大氣粗。
知道她要來,韓志邦親自站在大樓門口等待,一見她的汽車開進來,立刻殷勤地上前為她拉開車門。韓志邦對她如此恭順,令她前幾日的不快一掃而光,這孩子還是很有心的。她幾乎在這個瞬間就已經(jīng)接受了韓志邦,幾乎把他當(dāng)成未來的女婿看待了。
“伯母,有什么事您打個電話叫我過去就行了,怎么敢麻煩您自己過來??!”韓志邦的口氣也熟得像是一家人。
吳楓笑道:“你們都是大忙人,我是閑人,我怎么敢讓你們跑來跑去的?”
“再怎么說,我是小輩,您是長輩,當(dāng)然是我跑才對?!表n志邦把吳楓讓進辦公室,又親自泡了一杯頂級鐵觀音,“聽說您喜歡喝茶,嘗嘗我這鐵觀音,春天的時候從福建茶農(nóng)的手里收來的?!?/p>
吳楓喝了一口,自然是滿口稱贊,韓志邦立刻順勢說:“這茶很少,一年也出不了幾十斤,我已經(jīng)包了一斤,等下伯母帶回去喝。”
吳楓忙道:“這怎么好意思??!”她知道這種茶的價格,一斤也要幾萬塊錢。她將項鏈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這個東西,實在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p>
韓志邦立刻滿臉不高興:“伯母,原來您來這里是為了退我東西,您這是看不起小侄了?!?/p>
吳楓忙說:“怎么會?我看過雜志,這項鏈真的太貴重了,咱們非親非故的,我怎么能收你這么貴重的禮物?”
韓志邦將項鏈盒子推回去:“怎么能算非親非故?我和阿雪結(jié)婚了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給自己的媽媽送條項鏈還礙到誰了?這可不是行賄,一家人哪里能有什么行賄一說?”
“可是……”
“伯母,我們做生意的人有個規(guī)矩,送出去的東西就絕對不能收回來,若要收回來,那就是您根本看不起小侄。小侄是真心喜歡阿雪,只是希望伯母能在阿雪面前多為小侄說幾句好話,成全小侄和阿雪的這段感情?!?/p>
吳楓也確實是真心喜歡韓志邦,當(dāng)然這喜歡來得極為突兀。不過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無非如此,有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卻身無分文,只能微笑聊天;而另一個未必是真心對你好,卻家財萬貫,隨隨便便就能給你一些好處,你必然會覺得后者才是真心對你好的。
“伯母,快收起來,否則小侄真的生氣了?!痹陧n志邦這樣連哄帶騙的誘惑之下,吳楓終于無法抵擋自己的貪婪,將項鏈?zhǔn)者M包內(nèi)。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韓志邦說的沒錯,阿雪嫁給他以后,他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算受賄了。
為了自己的貪欲,她不停地在徐威和徐若雪面前說韓志邦的好話。徐威對于吳楓拿了韓志邦東西的事,是心知肚明,故意不聞不問的。他本人也覺得韓家很好,在來江東省投資的巨富之中,韓家的財力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若是女兒能嫁給韓志邦,移民到新加坡生活,這些年他所積累的財富也可以轉(zhuǎn)移到新加坡去。
7
徐若雪再次見到韓志邦的時候,他居然換了一部和賈鑫一樣的豐田車,害得徐若雪差點上錯了車。看著他得意洋洋的笑臉,徐若雪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你到底想怎樣?。俊?/p>
韓志邦笑道:“我想過了,雖然你自稱有男朋友了,但這個世界,男未婚女未嫁,只要你一天沒結(jié)婚,我就仍然有追求你的權(quán)利。其實就算你結(jié)了婚,我仍然有追求你的權(quán)利?!?/p>
徐若雪哭笑不得:“結(jié)婚了你還去追求人家,那是第三者插足,破壞人家的家庭幸福?!?/p>
“法律都規(guī)定可以離婚,誰能保證結(jié)婚的人就一定是自己一生的歸宿?說不定結(jié)婚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有別的人更適合自己,那當(dāng)然就可以選擇離婚了?!表n志邦說得理直氣壯,他卻完全沒有想過,徐若雪最不喜歡的就是對感情不專一的人。結(jié)婚了以后,就應(yīng)該一生一世都相伴相守,若是因為受了別人的誘惑,就放棄自己的另一半,這樣的婚姻不要也罷。
她默然片刻,才道:“我和你是不同的,我雖然是副省長的女兒,卻從來沒有認(rèn)真地談過戀愛。那個人,是我遇到的唯一一個讓我感覺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我不會因為你的狂熱追求就放棄他。你應(yīng)該見過許多好女孩,比我強的也很多吧!你放不下我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我并沒有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對你的家財垂涎三尺?!?/p>
韓志邦一怔,“你說的那個人,我調(diào)查過他的背景,他只是一個小型建筑公司的老板,而且他的公司入不敷出,經(jīng)營得很艱難,你真的想和這樣的人共度一生嗎?”
徐若雪笑笑,“一個人一生能用多少財富???我知道你家財萬貫,像名車,你可能就有十幾輛甚至幾十輛之多,但你同時能開的,只有一輛。而且,對于我來說,開勞斯萊斯和開豐田是沒有區(qū)別的,汽車是代步工具,或許在許多人的眼中還代表著身份和地位,但在我的眼中,真情比這一切都重要得多。我寧可選擇一個擁有真情,卻沒什么錢的男人,卻不會選擇你這樣的人。因為你不能給我安全感,同時我也感覺不到你的真情?!?/p>
安全感?韓志邦有些錯愕,難道做韓家的少奶奶還沒有安全感嗎?他交過無數(shù)個女朋友,對方的愿望無非就是進韓家的門??上У氖?,他對那些女孩子全無真情,也不認(rèn)為她們足以成為他的妻子。他深知,就算自己娶了妻,也不可能專心致志。男人在外面做生意,逢場作戲終難免的。而且,許多時候,有一兩個情婦,并非是他的需要,而是這個社會的需要。
他怔怔地看著徐若雪的背影消失,默默地考慮她所說的真情!難道他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還不足以說明他的真情嗎?
真情,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次日,徐若雪走出電視臺的時候,看見韓志邦正在與賈鑫交談,這種組合讓她不免意外。兩輛豐田車停在一起,兩個男人站在車邊抽煙,看他們親密的樣子,簡直就是多年老友。只不過,看到兩人站在一起,賈鑫益發(fā)顯得風(fēng)神如玉,韓志邦則更顯平庸。徐若雪在心里嘆了口氣,若她是韓志邦,絕不會選擇和賈鑫站在一起。只不過,女人的想法永遠(yuǎn)和男人不同,男人更注重的是事業(yè),在男人看來,若是擁有了成功的事業(yè),人自然就會英俊瀟灑起來。女人卻不免被色相所迷,難免沉迷于五色。
韓志邦和賈鑫一起迎了上來,韓志邦先開口:“晚上我請你們兩個吃飯,賈兄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p>
這么快就稱兄道弟了?徐若雪表情復(fù)雜地看了賈鑫一眼,一見到賈鑫臉上溫和的笑容,她便猜到,賈鑫怎么可能是韓志邦的對手。
吃飯也好,至少可以令韓志邦明白,賈鑫才是她喜歡的類型。
令徐若雪意外的是,韓志邦并沒有選高檔餐廳,只是去了一家中檔的中餐館。中餐館頗有些偏僻,坐定后,韓志邦笑道:“這家私房菜的老板是我在新加坡就認(rèn)識的,他做的菜很好吃,雖說不是大餐廳,但我很喜歡這里自在的感覺?!?/p>
徐若雪看了他一眼,不吱聲。菜上來后,賈鑫稱贊了一下廚師的手藝,無非是呼應(yīng)剛開始的時候韓志邦說菜很好吃而已。
雙方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若是不知道的,必然會以為三人是多年的好友。
韓志邦這才正色說:“賈兄,不瞞你說,阿雪是我這些年遇到過的最好的女孩子,我的心思你恐怕早就知道了?!?/p>
賈鑫看了徐若雪一眼,臉上溫和的笑容慢慢地收斂起來:“韓兄的心意,我怎會不知道,但是韓兄可知道我的心意?”
韓志邦微微蹙眉:“賈兄的心意難道和我不同嗎?”
賈鑫苦澀地笑笑:“阿雪也是我這些年遇到過的最好的女孩子。我出身農(nóng)村,家無長物,一直漂泊在外,只希望能事業(yè)有成,以改變家人的現(xiàn)狀。但是,無論我如何努力,在事業(yè)上都不可能和韓兄相提并論。我一直覺得,我是配不上阿雪的。若是阿雪能和韓兄在一起,對于她來說,也不失為好的歸宿?!?/p>
他說出這番話,徐若雪的臉色微微有些發(fā)白:“你……你……當(dāng)真這樣想?”
賈鑫苦笑:“阿雪,這些日子,我們時時在一起,我甚至不敢牽你的手,就是因為我不能確定我是否能給你幸福。你在我的心里,就像是云端最圣潔的仙女,我喜歡你,想要把你抓在手里,可是,我憑什么抓住你呢?每當(dāng)想到這一點,我的心就矛盾不已?!?/p>
徐若雪的臉色不再發(fā)白,卻有些發(fā)紅了,她的眼中略有些潮濕,怪不得在一起這么久,這個男人始終原地踏步,原來在他的心里,竟是充滿了無奈。她道:“你以為,什么才叫幸福?”
賈鑫遲疑了一下,幸福這個詞,說起來簡單,但其內(nèi)涵之沉重,他又怎會不知。他若有所思地回答:“與最深愛的人相對廝守,無論貧窮富貴,也不管世人如何評論,都只愿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p>
徐若雪有些激動:“既然如此,為什么你還要在意自己的出身背景?還要在意你是不是家財萬貫?zāi)???/p>
賈鑫猶豫了一下:“我……我只怕你跟我在一起,生活會很辛苦?!?/p>
徐若雪釋然一笑:“你真的覺得我是一個只能靠男人養(yǎng)的無用女子嗎?”
“當(dāng)然不是?!?/p>
徐若雪道:“即便你完全沒有能力養(yǎng)我,我也能夠靠自己的雙手養(yǎng)活自己。因為怕在你的眼中,我是無用的官二代小姐,我連汽車都還給我爸了?,F(xiàn)在我坐地鐵上下班,就是為了讓你明白,我可以和普通人一樣?!?/p>
賈鑫并非不知道她已經(jīng)很久沒開汽車了,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竟是為了他無心的一句話:“你……這又是何苦?”
徐若雪淡然一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就是我表示真情的方式。你可以因為怕不能給我好生活而故意疏遠(yuǎn),我也可以為了告訴你我能適應(yīng)你的生活方式而不開車。這是我的選擇,我并不覺得苦,反而覺得很幸福。”
賈鑫不由得動容,他又怎么能不感動?對方是副省長的女兒,天之嬌女,若在古代,就是金枝玉葉啊!他何德何能,竟能得此深情?
連韓志邦都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本來是想向兩位請教什么是真情,現(xiàn)在似乎有些懂了?!?/p>
徐若雪眼中淚光盈盈,臉上的笑容卻很燦爛,“我要的真情很簡單,一生一世一雙人,歲月靜好,兩人能相守終老,這便足夠了。這對于你來說,大概是最難做到的吧?”
韓志邦沉默不語,能做到嗎?他不敢妄言。他很了解自己,見到美女的時候,難免起意。他可以保證,徐若雪會是他唯一的妻子,但他能保證,他永遠(yuǎn)都不會為別的女子動心嗎?
這花花世界,誘惑無處不在,而他,根本就不是能抵擋誘惑之人。
8
“賈總,有位姓吳的太太找您?!辟Z鑫的秘書話還未說完,就被人由后面推開了。吳楓珠光寶氣地站在辦公室門口,為了令賈鑫知難而退,她故意戴上了那串八十八萬美元的項鏈。
“請問你是?”賈鑫有些疑惑地望著面前的貴婦,他不記得自己見過她。
吳楓的目光挑剔地打量著賈鑫的辦公室,最后落在賈鑫的身上,一身的地攤貨,連件像樣的名牌都沒有,雖說長相還不錯,但光看這寒酸勁,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寶貝女兒?
她大大咧咧地在賈鑫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我是阿雪的母親,咱們第一次見面,賈總果然是年輕有為?。 彼脑捳f得很客氣,但偏偏語氣卻如同針一樣地刺人。
賈鑫忙對秘書道:“倒杯好茶來。”
吳楓卻立刻阻止了他:“不用倒了,外面的水我是不喝的?!?/p>
賈鑫臉上有些訕訕的,對秘書點了點頭,秘書退出房間,帶上房門。“不知道阿姨大駕光臨,沒有出去迎接您,真是不好意思?!?/p>
吳楓冷笑:“咱們也別拐彎抹角的了,我聽說賈總和我們家阿雪已經(jīng)交往一段時間了?”
賈鑫有些羞赧地道:“阿姨千萬別叫我賈總,叫我小賈就是了。我和阿雪認(rèn)識了一段時間,只是偶爾出去吃吃飯……”
吳楓淡淡地道:“這么說,賈總對我們家阿雪應(yīng)該沒什么企圖吧?”
賈鑫一怔,這話說得很不客氣,頗有些圖窮匕現(xiàn)的氣勢。其實吳楓忽然跑來他的公司,用意不言而喻,他道:“我和阿雪只是普通朋友……”
“如果真是普通朋友就最好不過了?!眳菞骺瘫〉哪抗庠谫Z鑫的臉上轉(zhuǎn)悠,“阿雪年輕不懂事,容易被人迷惑。尤其是被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迷惑。”
賈鑫不由得皺起眉,吳楓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是小白臉,他忍不住道:“阿姨,我一向自食其力,從來沒有依靠別人的想法?!?/p>
吳楓冷冷一笑,話題一轉(zhuǎn):“賈總這家建筑公司也開了三年了吧?三年的時間,公司業(yè)績平平,只能接一些小工程艱難度日。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這么多年,許多人懷著各種目的接近我們家阿雪,我可是見得多了?!?/p>
賈鑫聽她越說越不像話,已經(jīng)頗有些薄怒了,他卻仍然看在對方是徐若雪母親的面子上,語氣仍然很客氣:“阿姨,我說過我和阿雪只是普通朋友,除了一起吃吃飯,再也沒有什么越軌的行為。阿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回去問阿雪。我這里很忙,就不留阿姨了?!?/p>
吳楓“哼”了一聲,站起身:“我只是一番好意,你想想清楚,我家阿雪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你能給她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嗎?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和你一起吃苦,你不會不知道有許多億萬富翁的兒子也在追求她吧?人貴有自知,我若是你,就會遠(yuǎn)離阿雪?!?/p>
賈鑫用力咬著嘴唇,憤怒與羞慚的情緒在心中縈繞,他最恨的就是別人看不起他,而吳楓將看不起他的情緒表達得淋漓盡致。
他走到門邊,“嘩”地一聲將門拉開:“阿雪是個成年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誰交往是她的自由,阿姨如果不想讓她有自己的選擇,不如把她鎖在籠子里?!?/p>
吳楓忿忿走到門邊:“我的女兒我自己會管,你最好管好你自己這間小建筑公司,聽說你還欠著銀行不少貸款,要是建筑公司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拿什么還貸款?”
說罷,吳楓踩著高跟鞋揚長而去。賈鑫看著吳楓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知道吳楓最后一番話根本就是在赤裸裸地威脅。他這家小小的建筑公司,全無后臺,對方是副省長夫人,只需要一句話,就能令他的建筑公司完全接不到生意。在人家面前,他如同螻蟻般的渺小。
他無力地關(guān)上房門,對于徐若雪,他的心情很矛盾。身為一個男人,他又怎么可能不喜歡徐若雪?但他心里清楚,他之所以接近徐若雪,難道真的全無其他的原因嗎?他對徐若雪若即若離,只因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手機忽然響了,他接通電話,電話里傳來賈玉甜美的聲音:“哥,你在干嗎呢?”
他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微笑,此時唯有妹妹才能安慰他。他道:“中午有空嗎?我找你吃飯?!?/p>
“好??!那你來接我?!?/p>
9
兄妹兩人經(jīng)常在離電視臺不遠(yuǎn)的一家小餐館吃飯,這里距電視臺只有兩條街,但因小餐館是建在小弄堂里,電視臺的人很少在這里用餐。
兩人在小餐館最里面的位子坐下來,點了幾個家常小菜。這是賈鑫最放松的時刻,只有在妹妹面前,他才無需偽裝,做回真正的賈鑫。
他隨手將領(lǐng)帶拉松,解開衣領(lǐng)的第一顆衣扣。
看著他疲憊的神色,賈玉有些嗔怪地說:“才剛中午,你就累成這樣了?”
賈鑫的眼中掠過一抹憤怒之色:“吳楓來找過我了。”
賈玉心里一突,她是知道吳楓是誰的,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哥哥的神色:“她不許你和徐若雪交往嗎?”
賈鑫點點頭。
“那你打算怎么辦?”
賈鑫神色有些復(fù)雜,他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小玉,我好累?!?/p>
賈玉的手覆在桌上賈鑫的手上:“哥,我知道你累,可是我們從蘆花縣過來,在湖西市人生地不熟的,能走到這一步,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F(xiàn)在這個社會,沒有背景誰會幫我們?只能靠我們自己?!?/p>
賈鑫反手握住賈玉的手:“我知道??墒菂菞魍{我說,如果我不和阿雪分手,就要毀了我的建筑公司。建筑公司是我們兩人的心血,我不能讓它說毀就毀?!?/p>
賈玉的眉間掠過一抹戾氣,這種氣焰囂張的貴婦人,讓她想起了早已遺忘的過往,曾幾何時,也有一個貴婦人如此氣焰囂張地威脅過她。只不過,曾經(jīng)的那個貴婦人很快就為此付出了代價。從那時起,賈玉就發(fā)誓,她再也不讓任何人威脅她。
她沉思片刻:“哥,在吳楓面前,我們確實連螞蟻都不如。但是,正是因為螞蟻都不如的你,卻得到了她女兒的芳心,這才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建筑公司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她能做到的無非就是令你接不到生意。以往怎樣的風(fēng)浪我們沒面對過?現(xiàn)在只當(dāng)是又一次風(fēng)浪罷了。你放心吧!你只要用心去追求徐若雪,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賈鑫眉間掠過一抹落寞,“你真的要我用心追求徐若雪?”
賈玉堅定地點頭:“是的,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我們別無選擇?!?/p>
10
在副省長徐威家中,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也正在激烈地進行著。
吳楓很嚴(yán)肅地找徐若雪談話,徐若雪就知道,一定是為了賈鑫的事。這二十多年,她一直是家里的乖乖女,官二代中好孩子的代表人物,活到這么大,這是她唯一一次想要違背父母的意愿,依照自己的意愿決定一件事。
父母正襟危坐,看那氣勢,如同提審犯人。她有些怯怯地看了父親一眼,小聲說:“媽,什么事???”
吳楓神色嚴(yán)肅:“我們已經(jīng)知道你的事了,我也去見過那個賈鑫了。我和你父親商量過了,我們都堅決反對你和賈鑫談戀愛?!?/p>
徐若雪一怔,母親居然瞞著她去見賈鑫,一絲反感之情悄然而生:“媽,你怎么可以這樣?你和他說什么了?”
吳楓的語氣相當(dāng)堂皇:“我只是和他談?wù)劊屗紤]清楚,是否有資格和你交往。”
徐若雪心中的反感更加強烈,又是這樣,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永遠(yuǎn)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蒼生。由小到大,她的一生早就被安排好了,不許有一點偏差,和誰交朋友,父母安排好了,進哪所學(xué)校父母也安排好了,甚至連學(xué)校的老師,都是安排好的。但人生不是做數(shù)學(xué)題,感情的事,也沒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可以講。她喜歡賈鑫,即便父母再不滿,也無法強迫她改變自己的心意:“媽,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知道你嫌他的企業(yè)小,企業(yè)小沒關(guān)系,誰也不能保證將來不會做大的。再說了,我喜歡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企業(yè)?!?/p>
吳楓苦口婆心地勸說女兒:“阿雪,正因為他的企業(yè)小,你怎知他和你交往就沒有別的居心?他難道不想借著你副省長女兒的身份,令自己得到好處嗎?他只是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農(nóng)民工一樣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你?韓志邦不好嗎?我聽說他很用心地追求你,你卻一直在給他臉色看。阿雪,你比較比較,一個是新加坡的貴公子,一個是蘆花縣的農(nóng)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你不能被外表迷惑??!”
她越是這樣說,徐若雪便越是反感:“媽,你叫我和韓志邦交往,難道他就沒有別的目的嗎?強強聯(lián)合,或者是你們雙方都有目的?結(jié)婚是我一輩子的事,要和結(jié)婚對象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我,要是你們那么喜歡韓志邦,你們和他結(jié)婚算了。”
吳楓呆了呆,徐若雪長到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她為難地看了一眼徐威。徐威放下手中的報紙:“阿雪,你怎么和你母親說話的?越大越?jīng)]規(guī)矩了?!?/p>
徐威向來頗有積威,徐若雪從來不敢反駁他的意思,但終身大事,卻是兒戲不得的。她直視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韓志邦,不喜歡他的人,也不喜歡他的家產(chǎn)。我和他頂多只能做普通朋友,絕不可能談婚論嫁。我確實喜歡賈鑫,但也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我們雙方現(xiàn)在也只是比普通朋友略微親密一些的朋友,至于會不會有以后,我都不能確定。還有,我希望你們明白,在我和賈鑫的交往過程中,他一直并不主動,反而是我對他的感情,超過了他對我的感情。你們覺得丟人也好,怎么也好,是你們女兒喜歡他多一點?!?/p>
說完這番話,她便向門外奔去。才走到門口,聽到父親的聲音由身后傳來:“老陳,以后你接送小姐上下班。”
老陳是父親的司機,父親并沒有說什么,但這一句話,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許她再和賈鑫見面了。她恨恨地回頭看了父親一眼,這算是什么?軟禁嗎?
她果真被軟禁了起來,除了上下班,就是回家,臺里的同事還看不明白,有些羨慕地問她:“徐若雪,你厲害啊,都有司機了?!?/p>
她苦笑,哪個年輕人愿意有個司機盯梢?。〕耸プ杂芍?,更令她郁悶的是,賈鑫一連半個月都沒和她聯(lián)系,甚至連電話都沒打給過她,而她打電話過去,不是電話正忙,就是無人接聽。賈鑫是故意不接她的電話的。
她原本不是如此急切的女孩子,但父母的態(tài)度卻從后面推了她一把。由小到大,她都不曾違背父母的意愿,并非她不想違背,而是她一直將不滿隱藏在心里,日積月累,這不滿漸漸地積少成多,到了快暴發(fā)之時。對于賈鑫,她原本也并非那么強烈地非君不嫁,可是偏偏就是賈鑫這種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令她很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覺。她并非情場高手,以往只懂得拒絕,越是追她追得火熱的,她偏越有些看不上。賈鑫的不同,令她欲罷不能。
賈鑫不接她的電話,她也并非沒有怨懟,有時忿忿地摔下電話,心里想:居然不接我的電話,難道只有你一個人難受嗎?我現(xiàn)在連自由都沒有了,不是比你難受得多嗎?
雖然這樣想,可是過了幾分鐘想起母親的態(tài)度,便又忍不住原諒賈鑫。母親一向知道什么時候說什么話,她若是存心想和誰過不去,說出來的話一定能讓對方郁悶得就像是得了重感冒,除了回家焐汗,別無他法。
這樣一想,覺得賈鑫此時不理睬她,更說明賈鑫是有骨氣的人,而且對她并無別的企圖。
而更令她受不了的是,這半個月來,賈玉看見她居然像是完全沒這回事一樣,無論她怎么試探,賈玉都只是回答:“我哥?。坎恢腊?,我好幾天沒看見他了?!?/p>
徐若雪幾欲崩潰,終于有一天,賈玉沉著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我哥病了。”
她一怔:“什么???嚴(yán)重嗎?”
賈玉的語氣中不無埋怨:“重感冒?!?/p>
徐若雪有點哭笑不得,果然被母親說成了重感冒:“吃過藥了嗎?太嚴(yán)重的話,就去醫(yī)院吧!”
賈玉伸出一根指頭敲著她的額頭:“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當(dāng)然是為了你?。 ?/p>
徐若雪嘆了口氣:“我也想去看他,可是我被老陳盯得死死的?!?/p>
賈玉想了想:“這樣吧,下班的時候,我和你換身衣服,然后我戴上大墨鏡把臉遮住,再用紗巾把墨鏡下面圍起來,假冒你上老陳的車,你就能跑出去了?!?/p>
徐若雪呆了呆,她畢竟是女孩子心性,忍不住好笑:“這能行嗎?”
“放心吧,只要不開口,老陳應(yīng)該看不出來?!?/p>
兩個女孩子偷笑了半晌,因這主意而興奮不已。徐若雪并不知道,正因為她答應(yīng)了賈玉換裝的要求,以后發(fā)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預(yù)料。許久以后,當(dāng)她知道換裝之后的那件事,她深感后悔,若是可以,她希望時間倒流,自己從來不曾答應(yīng)過賈玉換裝,那以后發(fā)生的事情,也許就不會令她如此痛不欲生。
(未完待續(xù))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插 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