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永莉

寫在前面

十幾歲的時候，盼望長大，總以為穿上高跟鞋留起披肩發(fā)，有了愛人有了自己的家，那才是幸福的好時光。

二十幾歲的時候，初出象牙塔，一無所有，身不由己邁進滾滾紅塵，茫然失措，孤單無助，常常望著別人的窗戶發(fā)呆，夢想著擁有一盞燈光，一副可以依靠的臂膀。好時光隱隱地躲在遙遠的天邊，看不清模樣。

三十歲了，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也有了房子，卻是沒完沒了地忙碌。在喘不過氣來的柴米油鹽中，偶然想起青春，是無比的落寞和傷懷，同時為鏡子里日漸清晰的皺紋而慌張。

最好的時光，到底在哪里呢？為什么昨天還在憧憬，今天就已為逝去而惆悵？

如今四十歲了，反倒?jié)u漸地明白：幸福不是驚天動地，美好也并非花前月下，在平平常常簡簡單單的生活中，到處都有晶瑩閃亮的浪花兒，一起匯成了最好的時光。

一 最好的時光

對于四十歲，起初是懵懂的。就像莫名其妙挨了一記悶棍，半天都緩不過神兒來，等弄清楚怎么回事兒以后，倍感沮喪。仿佛被一個神偷把自己最美好的光陰一把全擄走了。又像呼啦啦的海水瞬間退了潮，余我一人呆立在空蕩蕩的沙灘上黯然神傷。

所幸十年前，我不失時機地孕育了一條小生命。如今看著他英姿挺拔，很大程度上抵消了我的失落，好像在他身上蓬勃流淌的青春與朝氣中，總依稀可見我的影子。

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身著真絲襯衫，肩背COACH的包包，踩著高跟鞋，很像是一個從容自信的職業(yè)女性。但在我的意識深處，這樣的場景卻被切換成三十年前扎著羊角辮兒，穿著花布鞋，斜挎著燈芯絨的小書包，一邊走路一邊唱歌，蹦蹦跳跳的那個小姑娘……她到底是我嗎？她在哪里呀？

每當我獨自走在街頭，尤其是被音樂的潮水一遍一遍沖擊著心田的時候，我就變得憂傷、懷舊、文藝得有點兒不靠譜。但等進了家門，拔出耳機，換上拖鞋，系上圍裙時，我又即刻變了個人似的，踏踏實實做起主婦來。一點兒也不含糊淘米洗菜，煎炒烹炸。而且，當我滿臉油汗立在廚房，聽到對面書房里兒子對著計算機練習音標，咿咿呀呀讀著單元音雙元音清輔音濁輔音時，心里竟是無限的幸福與滿足。

南方的初秋其實還是盛夏。清晨的陽光明艷而又灑脫，街道兩旁綠蔭如蓋，一點點的微風都會給人以欣喜的涼爽。每天早上，我開車從紅荔路轉(zhuǎn)彎到農(nóng)林路，進麥當勞要一份早餐，搭配鮮煮的咖啡，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桌旁，拿出心愛的書，一邊閱讀一邊發(fā)呆一邊會心地微笑。到八點半，我再慢慢地收拾起心情去上班。

寫到這里，我才猛然發(fā)覺：這樣的日子，在我心里漸漸匯成了，最好的時光！

二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陰雨的天氣持續(xù)了快一個月了，難得我的心情倒還湊合，暫無發(fā)霉之虞。

記得春天的時候，也是數(shù)日陰雨，讓我不堪忍受，果斷地背起行囊，利用一個周末的時間去了趟三亞。

因為我的決定太過突兀，事先來不及和兒子商量（當時他爸爸出差，我只能帶著他一起走），先在網(wǎng)上訂了機票酒店，信用卡做了擔保，不能退不能改。

本想等他放學歸來給他一個驚喜，結(jié)果卻事與愿違。小朋友認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安排（不管安排的是天堂還是地獄）是一件有損尊嚴的事情，感到非常不爽，極不配合地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遇上這樣有個性有主見的娃，當娘的真是束手無策。

我軟硬兼施，一會兒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一會兒要挾他錢已經(jīng)花了，不去就白瞎了（這一招是針對他一向愛財如命的軟肋），一會兒竭盡所能描繪如畫的美景來誘惑他，甚至凄楚動人地懇求他可憐可憐為娘的一片苦心

然而他自巋然不動，坐在計算機前玩兒游戲。我惱羞成怒，差一點聲淚俱下！

最后，我決定我行我素，開始一件一件收拾衣物和旅行用品，實在不行，拖也得把他拖到飛機場去。

這一招還是有效的。在我收拾東西的過程中，在如火如荼的游戲過程中，他的思想漸漸起了變化，終于意識到媽媽的安排未見得不好。況且，如果媽媽真的丟下他走了，誰給他做飯，誰照顧他起居？他果真能獨立生活了嗎？

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他決定順應形勢，作一個識時務的聰明孩子。于是，主動背起沉重的雙肩背包，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陪著我出門了。

我們打著傘，趟著水，在無比惡劣的天氣下走了很遠的路去打車，然后是機場大巴。然后是飛機晚點。但，一路上興高采烈，怡然自得。

到三亞時，已經(jīng)是夜里兩點多。夾裹著熱帶氣息的海風從出租車的窗隙間吹進來，兒子興奮地叫著：“這風好舒服啊，天上的星星好亮啊，這地方真美??！”

我也開懷笑著，把車窗全部搖下來，享受著心血來潮說走就走的灑脫、豪邁和內(nèi)心深處一直渴望的不羈，贊美星空下這些無比珍貴的自由。

呵呵，我愛自由，勝過一切！

三 心中住著一個“她”

有時真不敢相信，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十歲孩子的母親。

這倒不是說我還年輕，其實我生孩子算是晚的。只是內(nèi)心深處好像一直都住著那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站在初春時微雨的清晨，望著一株綻開的美人蕉發(fā)呆。

不知怎么，這個印象深深地刻在腦海里，時不時冒出來“侵擾”一下，讓我確信，我也曾經(jīng)有過花季的美麗——清澈的眸子，微微訝異的表情，臉上泛著含羞的紅暈。

還是會在喜歡自己的人面前撒嬌，全然忘了年齡賦予的持重。還是會說一些天真不靠譜的傻話，管它是不是異想天開。還是會在激情澎湃時任性果敢地出發(fā)，也會在難過傷心的時刻俯身痛哭。

從某一個層面來說，我好像總是拒絕長大。

以己度人，想必大多數(shù)的女子也如我一般，不管她的年齡有多大！

那日在珠海游玩，全家租了一輛雙排腳踏車騎行野貍島。媽媽脫口說：“讓你爸和小Z（我老公）兩個后生（后生在我們老家就是小伙子的意思）在前排蹬吧！”

爸爸笑道：“你媽還總是把我當個后生用啊！”

媽媽也笑了，但那笑容里竟有一股子小女孩的嬌羞。

那時我就想，一位快七十歲的老人，當她面對自己的愛人，內(nèi)心深處一定依然住著十七歲時的自己，只要被嬌寵著，就萬般幸福，難以言說。

幸而還有這個隱密的所在，否則這無情歲月積累的滄桑該當如何接納，又怎樣消解啊！

四 當我老了

昨兒正在寫博客，彎來短信問寫的什么主題。

我：一段往事。因為北方下雪，一時勾起點回憶。

彎：你愛回憶過去，我愛展望未來。你愛寫二八少女，我愛寫垂垂暮年。

哈哈，細想還的確如此。好吧，為了表明我也展望過未來，今天我就來寫寫我的垂垂暮年。

其實，想寫這個主題不是一日兩日了。常常獨自一人行走在下班路上，一味沉思冥想；抑或于博客中敘述生活之點點滴滴，心中充滿一些細致柔軟的感動時，我都會在腦海里構(gòu)建出一幅畫面——

當我老了，圍著一方羊毛披肩，坐在舒適的木椅中，戴著老花鏡讀點兒什么。

讀點兒什么呢？詩歌是給年輕人的，小說中起伏波折的情感故事大概也不再興致盎然了。最能吸引自己的，應該是生命旅程中一路走來的曲曲折折。

或濃或淡的景致，各種各樣的人，還有彼時彼處那些曾經(jīng)流動激蕩的情感。

這一切一切，像清清溪水中那一個個溫馨自在的小漩渦，閃著亮，歡快地追逐嬉戲。而我，做為一個歷經(jīng)磨難即將靠岸的行者，回首時總會淡淡一笑，內(nèi)心一派寧靜喜悅。

沒錯兒，博客里這浩如煙海的文章，可以讓我在暮年的每一個傍晚耐心咀嚼，滋味無窮。

但也可能是另外一種情形。

假如我身體足夠地強健，經(jīng)濟情況又允許的話，我會帶上一顆自由豁達的心，去實現(xiàn)年輕時周游世界的夢想。

再也沒有時間的緊迫感，沒有扛在肩上卸不掉的重擔，從從容容地走走停停，無所謂起點，亦無所謂終點，一切隨遇而安。

疾病纏身怎么辦呢？孤單一人可能忍受？會在養(yǎng)老院里打發(fā)時光么？

我現(xiàn)在不能肯定，不過我希望自己有一顆真正強大的心，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能平和淡定地生活。最為重要的，還有熱淚，還有笑容，還有內(nèi)心深處緩緩激蕩的暖流。

即使夕陽已從天邊沉沒，心中那簇燭火卻始終未曾熄滅。

附上我最喜歡的詩歌之一，葉芝的《當你老了》——

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意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過去的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

凄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shù)纳缴纤従忰庵阶樱?/p>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五 虛構(gòu)中的自我實現(xiàn)

雖然我很窮，但我并不覺得自己一無所有。相反，因為擁有大把的時間，我可以漫無目的地揮霍人生。這讓我覺得自己事實上比那些整天焦頭爛額四處奔忙的人更富有，也更幸福。

我常常站在馬路牙子上，看來來往往的車輛，看川流不息的人群，看天上稀疏的云彩，偶爾有飛機滑過的淡淡輕痕。我戴著耳機，獨自沉醉在音樂的殿堂，周圍的一切隨著我腦海里的旋律悄悄流動著，像一部懷舊的無聲電影，我就是那個坐在屏幕前心潮澎湃的孩子。

我的生活非常簡單。睡到日上三竿，練一場瑜伽，神清氣爽地換上T恤衫牛仔褲，然后就出門了。沒什么緊要的事，也沒有人找我。我的主要任務就是閑逛和發(fā)呆。脫離了生活的內(nèi)核，就像脫離了地心引力一樣，自由得足可以飛翔。

在我心中，沒有什么值得擔憂，也沒有什么值得痛哭。許多人愛我，但他（她）們從不打算占有我?；蛘哒f，他（她）們愛著的，正是我自由的靈魂。

我身姿優(yōu)美，神態(tài)沉靜，總帶著淺淺的笑，偶爾有一絲憂傷掠過……我在心中默念，生活真像是一首詩，而我，就是那只詩叢里翩翩起舞的蝴蝶！

六 漸入佳境

w說，她偶然從我身后走過，望著我的背影，心中一動，姐姐有一種特別的韻味，大概就是女人味吧？

那時我因辦公室里空調(diào)太冷的緣故，披著前年買來的藍色羊毛披肩，長發(fā)隨意綰在腦后，靜靜地坐著。

我一點兒沒有懷疑w的贊美。因為在我心里，現(xiàn)在的自己正是有生以來最美的時候。

年少時胖胖的娃娃臉，青春期此起彼伏的痘痘，剛參加工作時焦躁不安的神情，生育之后臃腫的身材……作為女人，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容貌自傲過。而容貌，對一個女人而言，是多么舉足輕重啊！

幸而容貌之外，尚有氣質(zhì)。歲月緩緩流逝，我漸漸被雕琢成現(xiàn)在的模樣，仍然不夠漂亮，但卻有一種沉靜溫婉之美，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這就是一再被朋友稱贊的女人味吧？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自信地走在街頭，感覺自己像陳年的美酒，年代愈久遠，香味便愈加醇厚綿長。

就像這色彩斑斕天高云淡的秋天，給人一種成熟豐盈之美，非簡單的明快所能比擬。

七 越活越快樂

翻開學生時代大大小小的十幾本日記，貫穿始終的怎一個愁字了得！比之李清照更加婉約，比之林黛玉更為傷情！如今看來，多多少少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可在當時，倒也不是十分的做作，那些苦悶與憂傷是切實感受到的。那樣的年齡，讀那樣的書，然后就注定了會喜歡上一些非常凄清的詞句。

一個日記本的扉頁寫著：“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毕旅媸鹈靶慕Y(jié)”，取自瓊瑤小說《心有千千結(jié)》。

日記本上頻繁出現(xiàn)的詞句有：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應改為：滿紙辛酸言，一把荒唐淚。）

“形容枯槁，心如死灰?！保ㄆ鋵嵞樕t潤，身體健壯。）

“錯錯錯……莫莫莫……”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p>

“如今嘗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還有大學時代最喜歡的一首古詞：“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些明顯夸張的詞句卻是我學生時代的真實寫照，仿佛有流不完的眼淚，訴不盡的滄桑。在沒有生存壓力，只有詩詞歌賦的生活里，經(jīng)常吟誦著“葬花吟”體味“落花人獨立”的愁腸百結(jié)。

剛和老公拍拖那會兒，心情也是經(jīng)常性地起伏跌宕。理工科出身的老公，常常莫名其妙被我弄得一驚一乍，以為是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經(jīng)過數(shù)番實踐之后，他慢慢地不再放在心上，耐心等我“長大”。

果然，生活教我成長。每日里紛繁瑣碎的大事小情逐漸填滿了我的所有時間，再也沒有空隙讓憂愁滋長。日子過得一日快似一日，連傷感一下都成為奢侈，更不用說獨立落花之前品味古人的憂思了。原來林黛玉的憂郁需要有賈府的富貴為后盾，而年少時的莫名哀愁也需要有大段的青春年華來揮霍??！

我漸漸懂得做個聰明女人要自己營造快樂的道理，尤其作為一個溫柔慈愛的母親，再也不能像小女孩一樣任性地哭笑無常，撒嬌的不再是自己，是自己懷抱里的孩子了。

我開始放棄一些枝枝蔓蔓不切實際的要求，變得簡單，踏實，從容；我開始明白許多不盡人意的事情是我不能改變的，我應該妥協(xié)，接受，包容。

做到這些以后，我感到自己越活越快樂了，仿佛走過一條九曲十八彎的幽暗小巷，終于走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

八 自卑和自信

我長得不好看，幾個月大時，媽媽帶我去見姥姥。姥姥對媽媽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一直盼著生一個漂亮女兒，女兒倒是生出來了，可怎么那么丑?。⊙劬π〉镁拖裼谩溥洌ǚ窖?，說的是一種植物，尖而細），劃開一道縫！”

不知此話是真是假，總之媽媽總以此來打擊我，使我對自己的相貌失去信心。記得小時候去照相，我怕眼睛更顯小，總是不敢笑，竭力瞪得大大的。

長大以后，倒沒人說我眼睛小，但臉型無奈沒長成眾人喜愛的瓜子臉或鵝蛋臉，幼時引以為豪的細嫩白皙的皮膚也毀在了青春期，個子又不湊巧沒有遺傳到父親的修長，由此失去了一切可能成為美女的機會，這使我自卑極了。直到今天，我都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照鏡子，也不敢穿太時尚的衣服，怕人家說我丑女多作怪！

好在上帝有時還是公平的，我在外表上雖然沒有汲取精髓、去除糟粕，但在其它方面倒沒有一律地往壞處發(fā)展。

比如媽媽唱歌五音不全，我就不會，嗓音不高，但調(diào)子把得蠻準，再加上感情豐富，有幾首歌倒也唱得聲情并茂。

智力方面，從小被父母、老師和同學所稱道，學習不太用功，但成績還馬馬虎虎，考上大學并沒有付出過艱辛的勞動，還經(jīng)常晚出早歸，不上自習課。學生時代充分享受了自由與輕松。這些經(jīng)歷給了我相當大的自信，只要是和別人一起學習知識技能，總不擔心自己會落于人后。

上高中時，正值情竇初開的花季年齡，同學中間傳看著瓊瑤的言情小說，每個女孩心中都渴望著能有一段像書中女主人公一樣轟轟烈烈的愛情，盡管對愛情還一無所知。我也一樣，在幻想中把自己美化成一位有著憂傷迷蒙的大眼睛、柔順的長發(fā)直到腰際、一顰一笑都讓人動心的純情女孩。清醒時又忐忑不安地想，像我這樣不漂亮的女孩子會有人喜歡嗎？

幸運的是，我們班的一位男生向我表達了愛慕之情，并且執(zhí)著地將我追求了若干年。盡管我并不喜歡他，但他給了我作為一個女孩最應具備的自信——吸引異性的所謂魅力，這一原始的信心支撐我在之后經(jīng)歷的情感挫折中頑強不屈，跌倒了還能爬起來。

自卑和自信在我身上相互交織，讓我在沮喪的時候看到希望，在得意的時候不致忘形，也讓我能夠比較清醒客觀地認識到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得以取長補短。

我想說的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yōu)勢和弱項，都不應一味地自卑或過分地自信，能夠找到平衡點才能活得更踏實、更明白。

九 記憶的碎片

不知為什么，一些看起來并無特別意義的場景或往事會牢牢地定格在你的記憶中，不必刻意回想，就會帶著淡淡的色彩游弋而來，貌似不動聲色，卻又緊緊牽動著你的內(nèi)心，底色是溫暖的鵝黃，面兒上流動著淡藍色的憂郁……

六歲，秋天里一個刮著黃風的下午，我邊走邊唱，手里扯著一條鮮紅的紗巾。在一片黃綠灰的七十年代，那紅色分外耀眼，美得令人心顫。紗巾是媽媽一個學生送給我的，作為我“能歌善舞”的獎勵。因了這條紗巾，我在惡劣的天氣里興高采烈，雀躍前行。村子里的土路曲曲彎彎，兩旁是土筑的院墻。房頂很高，在灰黃的天空下兀自矗立，倍顯凄清。不小心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手一松，紗巾絕我而去，在空中上下翻飛，漸漸地變成極小極輕的一片羽毛，終于從我的視線中消失……我一直仰著頭，哭喊著把手舉到盡可能高，想奮力救回那條極愛著的“精靈”，可空氣中是無邊的靜默，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只一個六歲的小姑娘似夢似醒地流著眼淚。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絕望！

七歲，媽媽在縣城上班，我跟著爸爸住在村里的學校宿舍。每個周末，媽媽會騎著一輛26型號的飛鴿牌自行車從村口那條寬闊的柏油路上回來。有一個周末，大概是因為開會吧，媽媽回來得遲了一些。我竟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沿著通往村口的那條小路往前走，想去迎接母親。那天天空很藍。白云一朵一朵，小路旁邊的樹葉在風中颯颯作響。我蹦蹦跳跳地往前趕，心情非常激動，竟觸景生情地唱著“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馬兒跑”，想象著小馬歡快的腳步，不由也學著戲里騎馬的樣子踢踢踏踏地跳了起來，手臂配合著假意揚鞭的動作?？上﹃栁餍?，云已隱去，媽媽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xiàn)。我開始覺得疲勞，更多的是害怕，因為沿著柏油路走了很遠，我差不多已經(jīng)迷路了。就在我心里越來越虛，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時候，遠遠地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騎在一輛同樣矮小的自行車上，夕陽在她的身上涂上一抹金黃，仿若夢幻世界飛來的天使一樣?！皨寢?，媽媽！”我又跳又喊地跑了過去，在母親一臉的驚慌與詫異中喜極而泣。

十五歲，我一個人住在家里樓房的二層上，晚上關(guān)了燈，拉上薄薄一層窗簾兒。月亮的清輝灑滿屋子。我穿著一件緊身的衣服，對著墻壁上的影子獨自起舞，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女性的曲線如此優(yōu)美，自憐自愛，久久不能停止。

也是那一年，在一個下著雨的中午，我和好友D因沒帶雨具躲在教室屋檐下避雨。我們沒說話，只看著從屋頂斷斷續(xù)續(xù)落下來的雨滴，她溫婉的笑容中含著一絲憂郁，讓我突然感動得想落淚，似乎是從那一刻起，我開啟了青春期敏銳的感受，從一個無憂無慮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少女。

……我站在湖邊，望著平靜的水面，一時間仿佛時光靜止了一般心無雜念。就在這時，一些細小的往事閃著細碎的波光浮了上來，讓我惆悵，也讓我懷想……

十 驀然回首，往事茫茫

下雨街曾在我的博客里評論道：“康康的文字，需要一種驀然回首，往事茫茫的感覺?！笔悄囊黄┪奈乙呀?jīng)忘了，但這句話一直烙印在心里。

昨晚臨睡前喝了一杯熱牛奶，希望能睡得踏實安穩(wěn)，但依然夢魘不斷。直至夜半醒來，看不清墻上的鐘指向了幾點，意識朦朦朧朧地輾轉(zhuǎn)著，由工作、孩子、父母，到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千頭萬緒，不一而足。但不知怎么就想起這句話來：驀然回首，往事茫茫。

是啊，這種茫茫然的感覺一直潛伏在心底，常在不經(jīng)意的某個瞬間將我?guī)胍环N恍惚迷離的境界。比如早晨從地鐵站出來，看到明亮的陽光灑在汽車玻璃上，有點晃眼，但很悠然。或者中午在餐館吃飯，坐在靠窗的位置，突然看到外面的樹葉在微風中搖曳生姿，細細碎碎的，極像水面上泛起的漣漪。還有黃昏時分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街道兩旁熱熱鬧鬧的水果小吃攤兒……這些都是生活中尋常的景致，真實而且自然，隔著時光的疏影，卻極易喚起某種懷舊的況味，仿佛昨日重現(xiàn)。

北方的夏季亦是涼爽的。貝貝已經(jīng)五歲了，拉著我往山上走，一路喊著媽媽，異常親熱。我一邊與孩子說笑，一邊看了一眼手機短信。G說，我去找你。我心里跳了一跳，十五年的光陰，這么輕巧地就過去了。沒有多想，下山的路上，只是覺得有些興奮、緊張，還混雜著淡淡的傷感。那一年我們分手，最后一次看到他時，我正提著網(wǎng)兜兒往澡堂走，他坐在同學的自行車后座上，目光的接觸，短暫的停頓，然后是形同陌路地扭過頭去。我自嘲地笑笑，又不自覺地搖搖頭，那個年紀，真是青澀?。?/p>

他還能找到我家的大門，遠遠地走過來，我和貝貝站在門口。我們相視笑了：“這是你兒子？”“是，寶貝兒，快叫叔叔！”不需要過渡，一切都很自然，也很親切，仿佛中間并未橫亙這么多年的變幻離合。

我們坐在沙發(fā)上聊天。茶幾上擺著的，竟然是當年大學里他為我拍的照片，一個胖乎乎的小姑娘，身穿藍綠色運動衫褲，眼睛里全是稚拙單純。他拿起相框來看，我站在一旁。有那么一瞬，時光好像悄悄地退了回去，春天的晨光，擺拂的楊柳，還有燦爛嫩黃的迎春花……我還是流淚了。盡管已經(jīng)沒有心痛或者遺憾，僅僅就是感懷，深沉而真切的感懷。他也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我的眼角也已有若隱若現(xiàn)的皺紋。

黃昏時分，媽媽回來了。他起身要走，我亦沒有挽留。從我家回去，路上得要一個多小時。我拉著兒子去送他，心里異常平靜?？粗姘囃煌煌坏貜奈莺蟮陌赜吐飞献哌h了，就像年少時把好朋友送出家門一般，平常的說笑，平常的離別。

回到院子里，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媽媽在廚房忙碌，我推門進去。

“走了？”

“嗯！”

“這小伙子長得挺帥氣，是你大學同學？”

“呵呵，是我大學時的男朋友。”

沒想到我說出這句話時也是這么平常，就如閑暇時隨隨便便地拉家常。而母親，一時沉默下來。她并不知道，多年前，曾在一個寒冷的雪天，我領(lǐng)著他到家里來，準備告訴父母我們戀愛了。恰巧那天爸媽都不在，他坐了一會兒，踏著院子里的積雪走了。那個寒假過后，我們在來年的春天就永遠分開了。

十一今我不樂，日月其除

我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個有文化的人。

當我戴上一副眼鏡，溫文爾雅地出入一些美容健身會所，或是端坐在雕欄木砌的茶桌前看姑娘的妙手表演茶藝，再裝模作樣地品上幾口普洱或鐵觀音的時候，我常常被問及：“您是當老師的吧？”

“哈哈，不，為什么會這么問？”

“您的言談舉止形容氣質(zhì)，一看就很有文化的樣子哎！”

我自然是沾沾自喜，直后悔當初沒去考個博士當個教授啥的。

可是今天，我的自信心遭到嚴重的摧殘——

一位即將來深參加聚會的同學給我微信，很是糾結(jié)地說：“昨天體檢結(jié)果出來了，醫(yī)生建議我杜絕飲酒。”

我說：“好?。∧悄氵@次來了，我們不喝酒，去喝咖啡或茶怎樣？”

他說：“可以是可以，但終究還是酒好喝些！”

我一時失語，愣了兩三秒鐘，突然又見他打過來一行字：“今我不樂，日月其除！”

這下子我徹底呆了，這八個簡單的漢字，連綴起來我竟然貌似從未見過。

于是我很文盲地回復道：“求翻譯?！?/p>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我一個中文系畢業(yè)的所謂才女竟然不知道詩經(jīng)里的名句，訥訥地言道：“呃，好像是詩經(jīng)里的一句吧？唐風還是啥的，我只是在為自己找借口找依據(jù)。”

萬般尷尬涌上心頭，我只好老老實實地承認：“我真沒文化！”

親愛的朋友，如果你也和我一樣沒文化，又想成為一個文化人，那就一起學習一下吧。

成語解釋：日月流逝。謂光陰不待人。

成語出處：《詩經(jīng)·唐風·蟋蟀》：“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p>

其實，百度的解釋在我看來并不完整，我再三琢磨，翻譯如下：

如果今天我不讓自己快快樂樂盡情盡興，那么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等到我垂垂老矣時光不再的時候，我將會多么悵惘！

你們覺得呢？

俗話說得好：沒文化，真可怕！我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

十二我們在何時相遇

今天中午失眠了，這還是午睡以來的第一次。

我想什么了呢？好像，好像，啊，這個不好說出來，我也可以謊稱忘記了。

總之，現(xiàn)在的我很困很困，神思飄忽。

也可能是因為看了一些文字，被那些濃濃淡淡的情緒感染了，一時間現(xiàn)實就變得遙遠起來。更何況秋意這么濃，四周這么靜，到處充斥著虛妄和不真實的幻覺。

在這樣的情境下，回憶最容易趁虛而入，隨著手邊裊裊升起的紅茶的霧氣，潤濕著氤氳著朦朧著彌漫著。

具體是怎樣的往事，此刻我卻說不真切。

只記得很多年前的一個春天，下了一夜的雨，早上我走到院子里，門前的一株美人蕉突然就開了，紅艷艷的，花瓣上還有新鮮的露珠，泥土的氣息沁人心脾，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在我眼里變了樣兒似的，灰蒙蒙的底色悄悄地隱了去。

是啊，那樣的年月，我內(nèi)心其實充滿了少女的憂愁。

也會想起冬天的早晨，每當我出門去上早自習，天還全然黑著，月亮凄清地掛在天邊，旁邊有幾顆稀疏的寒星眨著眼睛。我伸手去撥開鐵制的門閂，吱呀一聲……大門外面，巷子里的土路凍得硬邦邦的，一個人也沒有。鄰居家的狗汪汪地叫了兩聲后，一切又歸于寂靜。

我那時膽子真大，居然敢在大馬路上放開雙把騎單車，耳邊的風呼呼的，我和玲兒一起大聲地歡叫，一半是因為刺激，一半是因為爽快。哈哈，現(xiàn)在想來，完全沒有個女孩子的樣兒。

快高考的時候，我天天去家附近一個空曠的場院里去背《歷史》。那好像是一個廢棄的單位大院兒，荒草長得很高，我靠在墻根下，一個人書聲瑯瑯，心里間或充滿了寂寞。

我和彎聊起憂傷。她說讀著我一些散漫的文字時，總是不自覺地想到我的小時候，感覺我們在很多年前，似乎是相融的，盡管那時還并不相識。

我便很想帶她回去看看我的閨房，看看我童年、少年、青年時期的種種生活場景。

我知道我們的背景并不相同，但我相信我們的內(nèi)心世界是有著相似的感觸。當她站在大山里看著藍天白云，而我行走在隆冬破曉前的巷子里看月亮星星的時候，我們都在寂寞而憂傷地幢憬著外面的世界。

十三筆友

近日和圓來如此有了互動，相同題目，各顯千秋，倒是有趣得緊。心中那簇小火苗熊熊地燃燒起來，滿腔的熱血也跟著激蕩、沸騰，博客的癮頭呈有增無減之勢。

昨晚QQ閑聊，無意中說起高三時席卷全班的結(jié)交筆友熱潮，不禁頗多感慨。待要詳細問及彼時種種，不約而同說干脆明日各寫博文一篇，盡述筆友所代表的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吧。

現(xiàn)在俺開始做題。我們讀的是文科班，有幾位熱愛寫作的同學在高中時已有作品發(fā)表，其中就包括紫衣人，于是就跟一些青年雜志的文學愛好者有了書信往來，具體細節(jié)已不太清楚，因為那時的俺純粹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好”學生。只依稀記得是班里的一位女同學拿回來一張寫有好多名字的A4紙上面是廣東省羅定中學某班級的花名冊（其中姓陳的占三分之一強），然后號召全班與對方班級互交筆友，以豐富我們沉悶的高三生活，還可對南方的習俗有所了解。

這張名單在班里傳來傳去，過不多久，幾乎每位女同學都從中挑選了一至兩名筆友，迅速開始了鴻雁往來，那邊的響應也異常熱烈，每周都有大量的信件從南方源源不斷地飛到我們那個小小縣城的小小中學，致使學校領(lǐng)導和班級主任都感到了類似滅頂之災的恐慌。

校方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先是找個別同學談話，在班里宣講如此舉動的危害性，后來見效果不佳，就強制沒收信件，弄得沸沸揚揚。經(jīng)過一番抵制、反抗、斗爭之后，同學們知道自己力量微弱，有的停止了往來，有的轉(zhuǎn)入地下。

俺也隨便挑了一位姓陳的筆友，權(quán)且稱之為C吧，發(fā)出信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最后在回信中得知C得了一種少見的疾病，已經(jīng)住院治療多日，連高考都不能參加了。俺自然是挑了一些中學生能夠想出來的冠冕堂皇的話來寬慰，沒想到C非常感動，一下子寫來九頁紙的厚厚信箋。其中，不乏廣東人常用的“咩，走先”等北方人聞所未聞的字眼，俺看得一頭霧水，但也有些新奇。

俺還收到C寄來的一張打開就有音樂響起的生日賀卡，是當時俺見過最高級最漂亮的生日賀卡，為此激動了好一陣子。

不久后我讀了大學，我們之間仍斷斷續(xù)續(xù)有書信往來，不外乎講一些學習、生活方面的趣聞，也互寄了照片，俺是一張嬰兒肥的紅撲撲稚氣未脫的圓臉，C則像港臺片里那些故意扮酷的男生，眉宇間英氣十足。

在一個周日早上九點多鐘的時刻，俺正在夢中會見周公，突然宿舍里的傳呼器鈴聲大作，緊接著聽到管理處的姐姐大聲喊道：“KK，有人找！”

俺一邊抱怨誰這么早驚了一周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個懶覺，一邊睡眼惺松蓬頭垢面地出了宿舍去看個究竟。然后，俺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了C，手提一個碩大的旅行包，突兀地站在俺面前，俺只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

“啊，是C啊，你怎么來的？天哪，太不可思議啦！你，你先等一下，我馬上來……”

俺慌里慌張地跑回宿舍，叫同舍的姐妹們快快起床：“俺的筆友大老遠從廣東來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水房洗漱，再然后換上鎮(zhèn)定自若的笑臉，迎接c進了我的宿舍。

C有點靦腆地微笑著，看著我像打仗一樣跑來跑去。筆友見面，又熟悉又陌生，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短暫的不自然的寒喧之后，C講述了他突然出現(xiàn)的原因，原來他是到北戴河療養(yǎng)治病去的，一時心血來潮，順道過來探望俺的。打算在山西逗留幾日。

于是我?guī)еW校的招待所解決住宿。安頓好后，他問我，這里可以洗澡嗎？我說可以啊，指給他學校的澡堂，一三五男生，二四六女生，看著他有些發(fā)愣，但也沒說什么。

留下他休息，我回去辦一些自己的事情。到了傍晚，他跑來宿舍找我，說要換住的地方：“那樣的地方怎么能洗澡呀？那么多的人擠在一起，我從小到大從來都沒當著別人的面洗過澡呢！”

這是我頭一次領(lǐng)教不同地域帶來的巨大差異。

沒辦法，我只好又帶著他來到學校不遠處一個酒店，當然是標準間帶洗手間的那種，但那里多貴呀，在學生時代的我看來，簡直是太奢侈啦。不過廣東經(jīng)濟發(fā)達，C倒并不覺得貴。

接下來的幾天，我領(lǐng)著C見了我的中學好友F和W，我們經(jīng)常四人一起出去游玩，因為F和W的筆友也是那張名單上的，自然與C也是同班同學，于是更有了許多的共同回憶，四人相處得很好。只是c時時表現(xiàn)出對我們貧寒生活的不解，多少給我們這些熱愛故土的女孩帶來些許不快。

比如出門坐車，我們在公交車上耐心地等著，C就不耐煩了，說怎么還不走??？我們打車算了。強行下去打的，雖然他有錢，但我們覺得不好意思總讓他花錢。

又比如他要給家里打電話，問我們公用電話在哪里？我們就帶著他繞過大半個校區(qū)去找，他會抱怨太不方便。在我們看來，走一點路散散步打個電話有什么不好呢？金錢、現(xiàn)實、沒有情調(diào)！我們用方言憤憤地批評他，以為他聽不到，誰知等我們又在說著什么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分明是聽懂了我們的話，哈哈，恐怖?。?/p>

C大概在太原呆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臨走時跟我們?nèi)齻€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最后一晚，在W的單身宿舍里，我們一起聽著歌度過了一個難忘的通宵。第二天我學校有考試，是F和W送他去的機場……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兩年后我畢業(yè)來了深圳，會跟C咫尺之遙。

我們又見過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是我來深半年過春節(jié)的時候，跟一個同鄉(xiāng)的女孩由廣州坐飛機回家（深圳直達的票買不到），由于飛機是早上起飛，我們得在廣州停留一夜。為了節(jié)省費用，加上對廣州不熟悉，我給C打了電話。他非常熱情地邀請我們住在他家（他們在廣州有一套房子，并且就他一個人?。?，這樣可以放心地趕上飛機了。

C在廣州站翹首等待著我們兩個女孩子拎著大包小包地出了站臺，然后帶我們?nèi)チ怂?，給我們做紅燒雞翅，煮面條，翻出以前跟我通信時互寄的名信片，也有F和W的。那是一個非常溫馨難忘的夜晚。C的小屋里放著港臺那些憂傷好聽的歌曲，讓我想起一些遠去了的往事……

第二天，C把我們安全地送達機場，一直目送我們進了安檢，他微笑擺手的樣子，至今都如在面前。

我后來的生活是動蕩不安的，C也輾轉(zhuǎn)了很多地方，不知什么緣故，就失去了音信。大概是電話變了，地址也變了，沒有很好地銜接上吧？翻出C寄給我的最后一張明信片，上面的日期是1996年1月。

現(xiàn)在，我們生活在一個越來越嘈雜的快餐時代，大家都行色匆匆地趕路，用一觸即發(fā)的EMAIL發(fā)送簡短扼要的信件，用手機短信和電話表達一些淡而無味的問候。物質(zhì)在進步，精神卻越來越模糊，那些貼好了郵票包裹著厚厚的心事，信紙上可見點點淚痕的紙質(zhì)文化時代越來越遠，那份等待的喜悅、激動、焦急、興奮也一去不返了，伴隨著悠然漫長的歲月一起封凍在記憶的深處了！

責任編輯 黃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