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開

我都開這么久了，你總是視而不見

所以我決定暫時不開了

風(fēng)催促我不開，蜜蜂央求我不開，不開，不開，

就是不開

等哪天你站在草原上。茫然四顧

我乍一開，“哈哈哈”，肯定能嚇你一大跳

我還是有點狡猾的

如果你思念一個人，你會怎么說？

我會說：“回來吧，迷途的羔羊！”

花草樹木不見你的蹤影，它們會難過的；

以前，風(fēng)每次吹到你這個障礙面前，

它們會停頓或繞著彎子吹，

可現(xiàn)在你把這個障礙搬走了，它們會不習(xí)慣的；

路邊的藤蔓沒有你的牽絆，它們會不習(xí)慣的；

光滑的小徑?jīng)]有你的踩踏，會長出青苔的?！?/p>

可怕的比喻

他玩耍的時候，是云游的神

他打鼾的時候，是困盹的神

他不打鼾的時候，是安靜的神

他微笑的時候，是布道的神

……

這么比喻法越想越恐怖

作為他的女人，躺在他的旁邊

看他入睡，看他睡

不知不覺，就把自己從地上舉到了天上

把棉絮變成了烏云

這是綠色的山崗

這是綠色的山崗

這是有稻子、甘蔗、芭蕉、青草、玉米、花生

這是有松樹、柏樹、雜樹的

綠色的山崗

這是綠緞子上鑲珍珠、瑪瑙、翡翠、貓眼的

綠色的山崗

這是有螞蚱、蝴蝶、蜻蜓飛舞的山崗

這是綠色的山崗

保佑

在松贊林寺，花五塊錢

請老喇嘛賜給我一串手鏈

手鏈戴上我的手腕，保佑我

戴上別人的手就保佑別人

把手鏈戴上豬蹄

屠戶會不會放下屠刀呢

還有誰比一頭豬更需要保佑

青草肥美女兒小

青草肥美女兒小

瘦瘦的河流，扭動它的水蛇腰

小蓮和小花走在布滿鵝卵石的河床上

小蓮在前面輕輕哼唱

小花在后面扭動她的水蛇腰

夜晚多么美妙

夜晚多么美妙

座鐘嘀嗒

金魚戲水的聲音

像孩子含住媽媽的乳頭

螞蟻鋸起寬闊的門框

老鼠們擺開豐盛的晚宴

黑暗之歌

太陽已落山 黑暗走出家

抖開黑絲絨 蓋上山的腳

拉扯黑絲絨 再蓋它的腰

等它睡著打呼嚕 再把頭蒙上

睡吧 山巒、河流、村莊

睡吧 飛蟲、走獸、阿媽

盛裝之旅

“你著盛裝，要干嘛去”

“有人死了，我要去吊唁”

“你還提著鞭炮，到底想干嘛”

“他的眼睛閉得太緊，我看能否用鞭炮把他緊鎖

的眼皮撬開”

“你的褲兜有粉色的一角”

“哦，我揣著手絹，萬一紙花瓣像雪片一樣落下

我好兜住它”

畫天氣

沒有我喜歡的天氣我就畫一個

太陽是需要的，可我不想讓它這樣白

風(fēng)也要時不時地刮點

否則讓喜歡搖頭的樹呆立太久了它們會抗議

雨就不要了吧，也讓云彩休息幾天

讓這些苦命的女人回去洗干凈她們的白被子

我要用最藍(lán)的顏料涂抹天空

出人意料的藍(lán)，讓以后的天氣無法模仿的藍(lán)

足夠了：在我面前呈現(xiàn)的將是一片無遮無攔的天空 一輪不太白的太陽被風(fēng)刮得左右搖晃

連回家的時間都推遲了

傍晚穿過竹林

已是傍晚，竹林寂靜

灰色的光線充塞林中間隙

傍竹子生長的花朵的淡黃被浸入稀薄的墨水中

竹筍那矜持的牙白亦變得更加羞澀

此時，我穿過竹林像蜻蜓掠過水面

而幽暗在我身后愈合的速度

比我穿過竹林的速度快得多

回憶之詩

是昨天么

又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

我有瘋長的好奇心和“惡狠狠的溫柔”

那天傍晚

我站在孤山對面的沙灘上

想象

即便你是孤山上一塊光潔的石頭

我也要

在你的肩上留下深深的牙印

或者，讓我是一片葉子

風(fēng)吹我到你的城市

即使你認(rèn)不出我，我也想看看你

我在這里

房子在這里，在草坪一隅

混凝土澆鑄，磚塊搭成

樓梯在這里，回旋，回旋

花朵般的裙子，鋼鐵的心

我在這里，向下，從五樓到一樓

向上，從一樓到五樓

對面那幢樓是同時修建的

房子是房子的親兄弟

相同的血肉、迂回的樓梯穿插其中

樓梯是同一個廠生產(chǎn)的

樓梯是樓梯的親兄弟

側(cè)面是移動公司大樓，那是它離得最近的表哥

它是它的表弟

我在這里，在這幢樓里，不在另一幢樓里

也不在它表哥家里

我在這幢樓上上下下

是我，是我，但不是同一個我endprint

在它們面前，我是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或許不

二十年后，我有一筆到期債務(wù)?；蛟S不

二十年后，我的頭發(fā)跟你的一樣白，還是跟她的

更為相似？

或許都不似她倆

二十年后，我的皺紋比水泥路的紋路深，比溝隴淺？

或許不這樣

躺在床上憧憬明天的行程

明天去江東

聽說江東有一條美麗的河，有人要建水電站

這條河將從地球上消失

河兩邊的梯田是金色的

或許不是這樣的，或許明天我有事纏身

或者他們變改主意，不建水電站，而改建度假村

或許梯田會變成紫色，紅色也說不準(zhǔn)

或許我根本就沒有明天

誰能肯定我一定有明天呢？

唯有捏在手里的葉片是確定的

我把它從散尾葵上扯下來

唯有它綠色的汁液是真實的，真切地染綠了我的

手心

要有風(fēng)吹

要有風(fēng)吹

要有橙色的風(fēng)吹

也要有白色的風(fēng)吹

要有微風(fēng)吹

也要有狂風(fēng)吹

要有風(fēng)掀起我的衣裙

也要有風(fēng)吹干我的頭發(fā)

鼻子和嘴巴閑著

要有風(fēng)吹

要有風(fēng)吹過我

吹過你

吹過他們

她們

吹過那個干凈得像雜技演員的乞討者

要有風(fēng)從北邊來

從南邊來

從云朵上來

從狹谷中來

要有風(fēng)坐在山梁上吹

貓在巖洞里吹

坐在船頭吹

不吃不喝地吹

沒日沒夜地吹

要有風(fēng)吹

要有風(fēng)拿著喇叭吹

也要有風(fēng)敲起盆底

跺著腳吹

要有風(fēng)聚在一起吹

也要有風(fēng)孤獨地吹

要有狂風(fēng)吹落樹葉

吹掉花朵

要有微風(fēng)吹開新芽

要有颶風(fēng)拍起巨浪

要有巨浪掩埋哭泣的船只

要有風(fēng)從四面八方地吹

八個人“吭哧吭哧”地扛木頭

要有風(fēng)吹干他們臉上

無辜的汗水

要有疾風(fēng)催促勁草

趕在沙漠出生前，出生

石雕

它有五官

手足

心肺也不缺

它有水波紋般濃密的頭發(fā)

它有耳朵

卻不是為了聽

有風(fēng)吹過

頭發(fā)卻紋絲不動

烏鴉在它頭頂便溺

它不避讓

麻雀銜來青草的種子

它不拒絕

螞蟻試圖像從前那樣

從左耳進(jìn)去

歷經(jīng)黑暗

在口腔覓到光明

可這是一具不設(shè)迷宮身體

它只能在耳廓上

練習(xí)

翻山越嶺的技術(shù)

需要愛的

不經(jīng)它的口說出

厭惡者

不能把唾液吐在腳下

有人對它說愛

愛是唾液一團(tuán)

有人對它說恨

恨是唾液一團(tuán)

它的子宮和腸胃一樣

肝和心臟一樣

它們藏得緊緊的

在你必經(jīng)的路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