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東
中華書局2003年12月出版的周叔迦、蘇晉仁先生的《法苑珠林校注》,是目前《法苑珠林》最好的校注本。然因該書卷帙浩繁,有些校點和勘正可再商榷,筆者不揣鄙陋選取數(shù)條略加考辨,以就正于方家時賢。
1.“晉廬山七嶺同會于東,共成峰崿。其崖窮絕,莫有升者。晉太元中,豫章太守范寧將起學館,遣人伐其山。見人著沙門服,凌虛直上。既至則回身踞其峰,良久乃與云氣俱滅。時有采藥數(shù)人皆共瞻睹。當時能文之士,咸為之興詞。沙門釋曇諦《廬山賦》曰:‘應真凌虛以踞峰,眇翳景而入冥者也。’”(《敬僧篇》,p.631)
按:“應真凌虛以踞峰,眇翳景而入冥”,從韻文的角度來看,不符合對文的格式?!绊痿杈岸脍ぁ眾Z一字?!端囄念惥邸肪砥摺八沃抑B《廬山賦》”:“應真凌虛以踞峰,眇忽翳景而入冥。”(歐陽詢《藝文類聚》,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34頁)大正藏本《法苑珠林》亦作“應真凌虛以踞峰,眇忽翳景而入冥。”可見,“眇翳景而入冥”奪一“忽”字?!绊鸷觥?,義為“隱約貌”,語出《漢書·司馬相如傳》:“眇眇忽忽,若神之仿佛。”“應真凌虛以踞峰,眇忽翳景而入冥”中:“應真”,佛教語,義為“羅漢”、“得真道之人”?!傲杼摗?,凌空?!熬岱濉?,盤踞峰頂?!绊鸷觥绷x為“隱隱約約”?!棒杈啊绷x為“云彩”、“云氣”?!叭脍ぁ?,融入蒼穹之中。這兩句詩的意思是:“僧人凌空直上,盤踞峰頂;隱隱約約的與云氣一起消失在蒼穹之中”,與“見人著沙門服,凌虛直上。既至則回身踞其峰,良久乃與云氣俱滅。時有采藥數(shù)人皆共瞻睹”,正相符契。
2.“南向拜者,謂弟子事師,當有五事:一者,當敬嘆之。二者,當念其恩。三者,所教隨之。四者,思念不厭。五者,當從后稱譽之。”(《致敬篇》,第647頁)
《校注》:“‘嘆’字原作‘難’,據(jù)《高麗藏》本改?!?/p>
按:不煩改作“嘆”。“敬難”為一詞?!半y”通“戁”,恭敬?!抖Y記·儒行》:“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禮記下》“居處齊難”條:“《儒行》:‘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嵶⒃唬骸R難,齊莊可畏難也?!敯福弘y讀為戁?!墩f文》:戁,敬也?!R難與恭敬義亦相近也。鄭曰齊莊可畏難,殆失之迂矣。”(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90頁)可見,“敬難”為同義連文,表“恭敬”、“尊敬”義。佛經(jīng)中屢見,如后漢安世高譯《七處三觀經(jīng)》:“何等為多與?當如上頭說,亦從父母得愛敬難,兄弟亦敬難,妻子亦敬難,兒從奴婢亦敬難,知識邊人亦敬難,五種親屬皆敬難?!?《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2冊,第878頁)三國魏康僧鎧譯《佛說無量壽經(jīng)》卷下:“佛言:其四惡者,世間人民不念修善……尊貴自大謂己有道,橫行威勢侵易于人,不能自知,為惡無恥,自以強健欲人敬難,不畏天地神明日月,不肯作善,難課降化……”(《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12冊,第276頁)東晉佛陀跋陀羅共法顯譯《摩訶僧祇律》“明單提九十二事法之九”:“諸比丘言,世尊制戒,不聽同食處,食前食后不白。比丘行至余家,我等與諸梵行人同食,共住敬難,故不敢數(shù)白?!?《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22冊,第389頁)宋佛陀什共竺道生等譯《五分律》“第三分初受戒法中”:“和尚自然生心愛念弟子如兒,弟子自然生心敬重和尚如父。勤相教誡,更相敬難,則能增廣佛法,使得久住?!?《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22冊,第110頁)后秦弗若多羅譯《十誦律》“九十波逸提之十”:“唯有一人,著弊故衣近佛前坐聽法。敬難佛故不敢驅(qū)去。使者白王:我已掃除祇洹凈潔,唯有一人,著弊故衣近佛前坐聽法,我等敬難佛故不敢驅(qū)卻?!?《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第23冊,第1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