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明
《地心引力》熱映之際,我看到一位網(wǎng)友說,他將等待該片上網(wǎng)后再看。我很想對他說:如果把這片子比作一條魚,那么,你將得到的頂多是一盒罐頭魚。除非你囊中羞澀,否則,這真不是一部該省錢看的影片,最好是看3D加IMAX。
這道理一般人都懂,知道哪些影片應(yīng)該進影院,哪些可以等下載。當然,也是這道理,害得藝術(shù)電影在中國被排擠在影院門外。小眾藝術(shù)片不以視聽效果為賣點,把銀幕縮小,觀影效果的相對損失不怎么大。過去十多年,中國拍了很多大片,原因之一便是為了防盜版;你只有把影片做大,盜版對你的沖擊才不會太大。除了《赤壁》《投名狀》《黃金甲》之類的大片,喜劇和驚悚這兩個類型其實也有著獨特的集體觀賞優(yōu)勢。笑聲有感染力,有些笑料一個人看不會有大反應(yīng),但幾百人一起看便會讓你靈光一閃。驚悚片實際上是戀人互吃豆腐的最佳借口,如果真要嚇自己,躲在被窩里看最合適不過了。
電影技術(shù)日新月異,對于電影藝術(shù)未必是好事。3D加IMAX都是增強奇觀的手段,奇觀強了,往往藝術(shù)弱了。照現(xiàn)在的勢頭,電影很快就會跟主題公園的游樂項目接軌,而跟戲劇和文學(xué)越行越遠?!兜匦囊Α焚u座是因為它的視覺效果,叫好則是因為它的內(nèi)核。撇開那些炫酷的外太空鏡頭,該片骨子里是一部小劇場話劇,僅一個半演員。若真在劇場演,效果恐怕遠不如陳道明、何冰主演的《喜劇的憂傷》。近年來中國話劇出現(xiàn)了罕見的蓬勃,從寫實到先鋒,從純藝術(shù)到純商業(yè),百花齊放。但最優(yōu)秀的話劇作品,無一例外無法搬上銀幕。坐在《如夢之夢》的蓮花池座,演員和劇情在你四周展開,那種奇妙是銀幕無法復(fù)制的。銀幕上換場太容易,劇情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于是觀眾麻木了。銀幕上墜落大吊燈或飛起直升機你都不會驚訝,但舞臺來一點這個,你定會目瞪口呆。誠然,這樣商業(yè)化的音樂?。ā陡鑴△扔啊泛汀段髫曅〗恪罚┎⒉荒艽碓擃愋偷娜不驇p峰。
每一種藝術(shù)形式都有自己擅長表現(xiàn)的內(nèi)容,正如每一種容器不是什么都可以裝,裝的東西合適才物盡其用。拿一個一立方米的木箱子來裝珠寶,會被人家說成土豪,而且會讓珠寶顯得廉價;若用來盛水,多半會漏,即便不漏也不妥當。故事片有近百年歷史,以至于大家產(chǎn)生誤解,以為它無所不包。四大名著基本上都不適合拍故事片,你只能選其中一兩個故事,或者截取一條主線。中國章回小說的結(jié)構(gòu),跟電視連續(xù)劇不謀而合,而小說里那些詩詞往往用于心理描寫,跟戲曲或歌劇更為對應(yīng)。
有青年跟我說:我想拍電影。我問:你的動機?他說:我愛上一姑娘。我說:你最好去寫詩,因為戀愛這種美好的感覺用詩歌表達遠勝于用電影,而且,即便用影像,你多半也用詩意的畫面和音樂來傳遞。有人對現(xiàn)狀不滿,想用電影來發(fā)泄。我說,寫時評可能更便于你表達自己的觀點,包括對時弊的針砭。當然,電影可以抒情,也可以言志或議論,它是綜合藝術(shù),包容性強。
每一種平臺或形式在剛興起的時候會有各種嘗試,一旦定型,要做突破就比較難了。實驗性極強的影片都出現(xiàn)在上世紀初。近年出了很多微電影,但尚未見到形式內(nèi)容高度統(tǒng)一的作品,即這個故事只能用微電影來講,用其他方式都會有缺憾?,F(xiàn)在拍微電影的多半是想拍長片未能找到資金的,如同想寫長篇小說因沒時間而寫成短篇,但寫短篇能獲諾貝爾,就因為短篇不是長篇的過渡形式。
長短跟藝術(shù)的高下沒有必然聯(lián)系,否則,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早就有人像拉面似的拉成長詩,或拍成兩小時的電影了。我有一怪癖:我認為聽安靜的音樂,在家里聽碟要比去音樂會更容易“入戲”。在音樂廳,那上千號觀眾及臺上的音樂家仿佛把音樂的魔術(shù)給揭開了;而在家里,關(guān)上燈,音樂便為我的想象插上翅膀。
(編輯·韓 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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