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獸

讓我們把鏡頭撥回到上賽季總決賽的第六場——比賽還剩11秒時，圣安東尼奧馬刺隊落后1分，科懷·倫納德?lián)屜铝艘粋€至關重要的防守籃板。這之后，馬刺隊沒有按照慣例去叫暫停，而是和傳統(tǒng)思維相反，直接將球推進到前場?？上У氖?，這次進攻沒能達成，吉諾比利持球快下，很輕松地就在攻防轉(zhuǎn)換中殺進了油漆區(qū)，可最終被雷·阿倫成功斷球。這不是波波維奇第一次沒有在關鍵進攻前叫暫停布置戰(zhàn)術(shù)了，在他的整個執(zhí)教生涯中，他也很少因此受到批評，不過這一次，他不叫暫停的選擇讓他站在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尤其是他還把托尼·帕克給按在了板凳上，但叫過暫停這次進攻就一定能打成嗎？沒那么容易。

球員們到底應該如何應對場上的形勢變化，是籃球運動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正如波特蘭開拓者隊的主教練特里·斯托茨所說的那樣，在主流的幾項美式運動中，籃球也許是場上形勢最為多變的那一種了——得分頻率高，而且雙方交替領先的速度很快?！芭c橄欖球和棒球相比，籃球有一大難點——橄欖球和棒球比賽中會有很多靜態(tài)事件，而籃球沒有。在棒球比賽中，每一次擊打都會發(fā)生些什么，而當這一次擊打結(jié)束后，人們會停下來對這次擊打的結(jié)果做出評價。在橄欖球比賽中，哪怕場上有11名球員，也還是會一次一次地進行進攻，而每次又都會往前推進幾碼，這些也都是非常靜態(tài)的事件。但籃球比賽就不一樣了，它是流暢連續(xù)地進行的，可能在每一個回合里，場上都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對位和各種各樣的情形?！?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1/20/ddtl201403ddtl20140320-1-l.jpg" style=""/>

通過對上賽季所有NBA比賽詳細數(shù)據(jù)的分析，我們得以將投籃命中率受之前事件的影響進行量化衡量，最終我們得出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結(jié)論：教練們應該大大減少他們在球權(quán)轉(zhuǎn)換之后叫暫停的次數(shù)。有效投籃命中率（eFG%）是一種增加了三分球權(quán)重的命中率，在全聯(lián)盟范圍內(nèi)，當對手投丟了一球后，己方下一次進攻的平均eFG%為50.5%。而如果對面投丟了一球后，己方叫了一次暫停再進攻的話，這一數(shù)據(jù)就跌落到了45.3%。換句話說，教練在己方球員搶到防守籃板后叫的這次暫停，會讓下一次進攻的eFG%下跌超過5%——這是什么概念呢？上賽季全聯(lián)盟eFG%第三高的俄克拉荷馬雷霆和倒數(shù)第二的芝加哥公牛，他們也只相差了5%左右。這次暫停的副作用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全聯(lián)盟沒有一支球隊能在這種暫?；貋砗蟮倪M攻中，擁有比不叫時更高的eFG%——步行者、奇才、灰熊和馬刺在暫停歸來后的eFG%與不叫暫停時的最為接近，不過除了他們外，聯(lián)盟中剩余的二十六隊在這項數(shù)據(jù)上的跌幅都超過了1.9%。這其中，落差最大的是金州勇士隊，一次暫停能讓他們的這項數(shù)據(jù)狂跌11.4%之多。

在考察了所有的情況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在所有情況的進攻中，暫停歸來后的那次進攻是得分效率最低的。你也許早就猜到了搶斷后的那次進攻（往往可以借此發(fā)動快攻），或是搶到進攻籃板后的那次進攻（因為離籃筐更近）會更容易得手，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前者的聯(lián)盟平均eFG%為61.5%，后者則為53.6%，都遠高于總體情況下的49.6%。不過，你肯定猜不到的是，己方球被破壞出界后的繼續(xù)進攻，居然都比暫停歸來后的進攻更為高效。此外，不管是對方之前進了球或者罰了球，或是己方被無球犯規(guī)，亦或是對方的一次失誤，這些情況之后那次進攻的eFG%分別為47%、48.3%、46.9%，也都比叫個暫?；貋碇辽僖叱?.6%。

這些數(shù)據(jù)所展現(xiàn)出來的事實，與“比賽最后關頭，拿到防守籃板后一定要叫暫?！边@種傳統(tǒng)思維很明顯是背道而馳的。暫停歸來后的進攻效率比任何一種死球后的進攻效率都低，這該如何解釋呢？也許是因為暫停能讓疲憊的防守球員們得到喘息之機，從而全力防下接下來的這波進攻？或者，是因為教練們更擅長在暫停時布置防守戰(zhàn)術(shù)，而不是進攻戰(zhàn)術(shù)？不管這背后的原因究竟如何，事實就是，叫暫停會更利于防守的那一方。

如果“叫暫停不利于球隊的進攻”真的是一條真理，那么教練們該如何針對此作出調(diào)整呢？事實上，考慮到暫停對進攻帶去的明顯的副作用，我建議他們把這些暫停省下來，用在一些更為實用的地方，比如在眼看著手里的球要丟、差點變成爭球的時候去叫個暫停來保住球權(quán)，或是在比賽末期落后時叫個暫停，來省下將球推進前場的時間。再或者，教練們可以將這些暫停用在那些“球員們瞎跑位搞得快到24秒?yún)s還沒什么機會”的時候，讓球員們稍稍喘口氣，然后設計出一個精心安排的投籃機會。如果沒能做到以上那幾點的話，趁著對方進攻時的死球機會叫個暫停也是非常好的一個選擇，尤其是在他們即將不得不叫一個電視暫停的情況下。在NBA里，為了保證插播廣告的時間，第一節(jié)和第三節(jié)中必須各要有兩次100秒暫停，一次主隊，一次客隊。如果打到5分59秒還沒有球隊叫過100秒的暫停，那么記分員就會在下一次死球時叫一次，并記在主隊的頭上；而如果這次暫?；貋碇钡?分59秒的這段時間內(nèi)，沒有球隊叫暫停，那么記分員就會在下一次死球時叫一次100秒暫停，并計在客隊的頭上。而在第二節(jié)和第四節(jié)，則必須各有三次100秒暫停（順序為一次官方，一次主隊，一次客隊），與一三節(jié)相比，多了一個8分59秒的時間點，即8分59秒、5分59秒、2分59秒這幾個時間點之間必須個要有一次常規(guī)暫停。

而另一個可能存在的問題則是，很多暫停都是在第四節(jié)或是加時賽中叫的，而在這些時候，落后的球隊可能已經(jīng)陷入了背水一戰(zhàn)的境地，使得他們在暫?；貋砗蟮倪M攻效率會比正常情況下低一些。拋開這些問題不說，“在所有情況里，叫暫停是能讓進攻方命中率跌得最狠的”這一事實在暗示著我們，教練們應當適當?shù)厮砷_韁繩，給予球員們更大的自由。當然，這并不是對“教練在比賽末期的戰(zhàn)術(shù)布置會給球隊帶去幫助”的否定。恰恰相反的是，為了讓球隊擁有在比賽末期不叫暫停仍能打好的資本，教練們不得不在平時的訓練和比賽中花上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去確保球員們能在關鍵時刻，在匆匆忙忙中仍然能把握住最佳戰(zhàn)機。endprint

我們似乎都有這么一種感覺：如果之前一方投籃不中，那么下一回合中，另一方投籃命中率就會更高。而根據(jù)全聯(lián)盟范圍內(nèi)的eFG%來看，事實也確實如此。而如果有一方搶到了進攻籃板或是成功搶斷了，那么他們緊接著的這次進攻的eFG%還會更高。這對我們衡量進攻與防守的關系有著非常明顯的啟示——像勇士這樣全部出手中的30.14%都來自于對方投籃不中后的下一次進攻的球隊，比國王這樣全部出手中只有25.45%來自于對方投籃不中后的下一次進攻的球隊就要過得滋潤得多。類似的，快艇隊全部出手的8.15%都來自于搶斷后的反擊（這一比例為聯(lián)盟最高），并且這些出手的eFG%達到了68.7%之高，在全聯(lián)盟范圍內(nèi)也僅次于掘金的69.2%位居第二，以2%的優(yōu)勢遙遙領先排在第三名的雷霆。作為對比，全聯(lián)盟里平均每支球隊只有6.82%的總出手是來自于搶斷后的反擊。此外，全聯(lián)盟只有四只球隊，在搶到進攻籃板后的投籃命中率反而比搶到防守籃板后的投籃命中率要低，那就是籃網(wǎng)、雷霆、勇士和小牛。小牛在暫?；貋砗蟮某鍪终嫉搅丝偝鍪值?.65%，在這項統(tǒng)計上領銜全聯(lián)盟。而除了小牛之外，這項統(tǒng)計上的前十名球隊的勝率都低于50%，只有熱火和步行者隊例外。

評價一名主教練的最好標準，就是暫停后能否立竿見影帶來改變。“這種感覺就好像在賺錢一樣?！盩NT評論員、前NBA教練道格·科林斯如是說。然而，暫停并不總是戰(zhàn)略性的，它也可以是輔助性的（讓投手活動活動膝蓋）、鼓勵性的（“把他們給我**干掉”），也可以是娛樂性的（德安東尼曾向?qū)Ψ揭幻指衅娌畹年爢T說：“你可別被換下去，我們還想繼續(xù)圍繞你制定戰(zhàn)術(shù)呢！”）體能下滑的時候，還有“精神療法”。前NBA教練迪克·莫塔曾在一次暫停中一句話也沒說，讓隊員好好休息，而查克·戴利則是沒完沒了地重復一個詞。“菲爾·杰克遜總是讓他的球隊在一堆廢話中比賽?！鼻盎鸺鹘叹殹F(xiàn)ESPN評論員杰夫·范甘迪說道，“我記得在休斯敦的一次比賽中，他在第四節(jié)前叫了一次暫停，之后我們向史蒂夫·弗朗西斯傳了個高球，這之后他又叫了暫停。暫停，比賽，暫停，這就是NBA?！?/p>

NBA關于教練叫暫停水平高低也有科學的技術(shù)統(tǒng)計，比如百次暫停得分（Pts/Poss）：一百次暫停后得到的分數(shù)，包括搶到前場籃板二次進攻的得分。當然，由于球員貫徹戰(zhàn)術(shù)能力的不同，這個關于“教練暫停能力”的排名有一點不公平，這時候場上的球員們來做出決斷就顯得更重要。眾所周知，勒布朗·詹姆斯曾經(jīng)是騎士隊真正的執(zhí)行教練，什么時候暫停，打什么戰(zhàn)術(shù)，教練都得看他的臉色；凱文·加內(nèi)特也是個搶戲高手，他經(jīng)常搶過戰(zhàn)術(shù)板，親自比劃戰(zhàn)術(shù)；1984年總決賽第二場，拉里·伯德跟凱爾特人主教練K.C.瓊斯的對話很出名：“把球給我，我知道怎么做?！杯偹箘t回道：“閉嘴，拉里，我才是教練?！比缓笏o出了建議：“把球傳給拉里，大家給他讓路?！北荣愖詈髸r刻，自私一點不是壞事，但太自私了也麻煩。1997年，火箭囊括了巴克利、德雷克斯勒和奧拉朱旺，當需要奧拉朱旺執(zhí)行最后一投時，巴克利和德雷克斯勒總會跑到“大夢”的位置上搶球?！拔也煌５馗嬖V他們，離那兒遠點?！痹鸺龍鐾庵笇?，現(xiàn)國王隊助教埃利感慨道。

最值得紀念的，是那些制造出前所未見的戰(zhàn)術(shù)的暫?！，F(xiàn)國王隊主教練保羅·韋斯特法爾1993年時執(zhí)教太陽，在與開拓者隊的一場比賽中，時間只剩0.6秒，他讓中鋒奧利弗·米勒在中線發(fā)球時直接拋向籃板。對方球員塞巴洛斯攔截不成，守候籃下的巴克利則輕輕一跳，在哨響前將球捅進?！俺晒α?，球員們高興地滿場跑，就像廣告中那些戀人重逢一樣?！?韋斯特法爾說道?！澳ЙF”霍華德、大衛(wèi)·李、鄧肯都曾上演過類似的絕殺，而那之前都是主教練們在運籌帷幄。或許我們記憶最深的還是費舍爾在2004年西部半決賽的0.4秒絕殺，當時鄧肯投入準絕殺，馬刺幾乎將勝利攥在手中，杰克遜請求暫停，并要求球隊將球拋到空中找奧尼爾或科比，然而波波維奇早已料到此招，鄧肯和吉諾比利死死封鎖著兩個人，佩頓遲遲發(fā)不出球，此時自作聰明的波波維奇卻再次喊了暫停，意圖讓對方徹底死心。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杰克遜采取了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變招，選擇了費舍爾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來破釜沉舟，結(jié)果馬刺死于非命。

說到NBA的主教練，少有人能和菲爾·杰克遜相提并論，而在叫暫停方面，他和一般的教練也不一樣，他叫暫停的時機往往較晚，他喜歡讓球員們在場上自己解決問題。或許你會覺得杰克遜高深莫測，而事實上，他這么做是有原因的?！盎@球是一項很復雜的運動，球迷只會說‘讓這個球員上，別再讓那個球員出場了等等，但是你要知道排兵布陣要根據(jù)對手的情況而定，暫停的時機則要考慮‘勢的變化?；@球場上的情

況瞬息萬變，要想掌控這一切，就得嚴格控制暫停的時機。有人認為我叫暫停較晚是為了折磨對手，其實這都是子虛烏有的事?！苯芸诉d侃侃而談。但像“禪師”這樣心中有數(shù)的教練并不多見，有時NBA比賽中的18次暫停（兩個官方暫停、12個常規(guī)暫停、4個短暫停）都不夠用。2009年季后賽首輪公牛對凱爾特人，公牛少帥德爾·尼格羅在前兩場比賽都早早叫完了暫停次數(shù)，因此，在雷·阿倫在第二場最后兩秒命中三分準絕殺時，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公牛從后場發(fā)球，無力回天，如果有一次暫停，至少可以在中線發(fā)球，將球交給全場砍下42分的本·戈登。

暫停時，主角是教練，但暫停之前，球員才是舞臺的中心人物。在上世紀90年代初，NBA允許持球球員在空中叫暫停，這樣就出現(xiàn)了以下這種情況：球員飛身救球，在空中無計可施時大喊“Time Out！”結(jié)果利用一次暫停換來了寶貴的球權(quán)。像羅德曼這種干臟活累活的球員，有時候就利用這樣的方法為己方爭取更多的進攻機會。盡管這種做法早就被取消了，但叫暫停仍然并不是教練們的特權(quán)，球員們很多時候都能成為暫停的主角。2007年夏天，科比入選了美國國家隊，這也是他第一次參加世界大賽，不過作為國際比賽中的新人，科比對國際籃球的規(guī)則還不熟悉，以至于鬧出了個小笑話。一次隊內(nèi)對抗賽中，在比賽還剩21.3秒的時候，科比想叫一個暫停，他以為國際籃球和NBA一樣，于是控球到中線，然后沖著裁判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可是按照國際籃聯(lián)的規(guī)則，只有教練才能叫暫停?？票葲]想到叫暫停沒成功，而防守科比的基德反應過來，立馬上來搶斷科比。還好，好心的裁判給科比解了圍，鳴哨后給了基德一次犯規(guī)。

當然，很多人并不喜歡暫停，插播廣告不說，好好的一場比賽被它搞得支離破碎。人們看NBA看得是球員們在場上斗智斗勇，而不是那個拿著戰(zhàn)術(shù)板夸夸其談的家伙的最終決定。當比賽進入一球定勝負的階段，球員們應該靠自己的聰明才智爭取比賽勝利，而不是暫停這種卑劣的手段。想想看，在比賽進入白熱化時，雙方球員體力殆盡，完全靠意志力支撐著才沒有倒下，以一腔熱血在場上搏殺，這樣的場景該多沸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