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春芝

從廁所里出來，看看客廳的掛鐘，已經(jīng)是夜里1點多了，趕快睡覺，明天還要上學(xué)呢。然而，微弱的說話聲還是傳進了我的耳膜。

“老張，再要個孩子吧?！眿寢尩穆曇?。

“再要個孩子？你有沒有考慮過江天的感受？如果再要一個，他會怎么想？江天就是咱們的孩子啊，要什么？”他的聲音。

“可江天，他不是你親生的啊……”

“我此生就這一個兒子，他叫江天。睡吧，不要多想了……”

這一夜，我再也難以入睡，白天的情景像電影一樣在我的眼前播放。

姑姑家娶媳婦，熱鬧的酒桌上，好喝的飲料我喝了一瓶又一瓶，他趕過來制止我，要奪我的瓶子，我大聲和他吵了起來：“你是我什么人？你憑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一院子人的目光都被我吸引過來，我心里的爽勁就別提了，因為我根本就不喜歡他。而現(xiàn)在，我的心里就像針扎一般的痛，我像對待敵人一樣對他，他卻把我看成親生兒子……

從那以后，我時時感受到他帶來的溫暖。最讓我感動的是：他常常能發(fā)現(xiàn)我身上的亮點，給我鼓勵、支持。初中時，一次校內(nèi)文藝匯演，我自編自導(dǎo)了一個節(jié)目，他知道后，沒有像其他人的父親那樣，說我不務(wù)正業(yè)，要我專心學(xué)習(xí)，而是忙得不亦樂乎：幫我修改劇本，四處借道具，借到的他不滿意，就自己動手給我做……也就是那時，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瞎編亂造的才能，于是他鼓勵我選擇藝考。

藝考是條要比正?？忌嗷ê枚噱X的路，為此，身體瘦弱、矮小的他竟然下了私人的煤窯，明明腰疼，回來還樂呵呵地拍著胸脯對我和媽媽說：“別擔(dān)心，我身體棒著呢！給你掙兩倍的學(xué)費都沒問題……”

天寒地凍，北京的地下室里，我和他跺著腳吃泡面——他陪我到北京參加藝考。他把泡面拍檔一根根放在我的碗里，他說他不愛吃。

他每天都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又一個夜半，偶然醒來后的我看見他披著大衣，瑟瑟發(fā)抖地靠著墻壁。而他的被子全部蓋在了我的身上……

他凍得患了嚴(yán)重的重感冒，但硬是陪著我考到了第6天。他的感冒越來越嚴(yán)重，但為了給我足夠的錢，他不去醫(yī)院，只是在小藥店里買些藥來對付。我告訴他：“爸，我都這么大了，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彼€是不放心，最后我狠著心告訴他，他這樣，只會影響我的發(fā)揮，因為我會常常想他感冒的事情，他這才同意回家去。

車站里，他買好了車票，然后，他掏空所有的口袋，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我，要我吃好、睡好。上了火車，他又急急忙忙地下來了，他使勁地捏著我的手，對我說：“兒子，祝你好運……”

我的淚水頃刻奪眶而出。這一句太過平常的話是他內(nèi)心的全部，我明白的：這些年，正是個頭不高的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給我營造了一份好運，一份不缺父愛的好運，一份真誠呵護、真心負(fù)責(zé)的好運。正是他給我的這份好運，讓我在心底里徹底忘掉了“繼父”這個字眼，他就是父親，是長相一般內(nèi)心偉岸的父親。

如今，他的縷縷白發(fā)被風(fēng)吹起，我攙扶著他走在樓下的花園里。他常常問我：“孩子，你累嗎？”我笑著搖搖頭，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祝你好運！”

●責(zé)編/安然（anran01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