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迎雪
18歲那年,我到廣州讀書。在那里,我很快見識到大都市的繁華,品嘗了許多新奇的熱帶水果,父親的那一方果園在我心里徹底失去了魅力。
大一五一放假,父親打來電話問,妞回來嗎?咱家的櫻桃剛剛熟,你回來了正好能吃上。
我聽了啞然失笑。父親還以為我是當(dāng)年貪食櫻桃的小丫頭呀,五一節(jié),我早跟同學(xué)約好出外游玩呢,又哪會坐上幾千里的火車專為回去吃櫻桃?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留在廣州工作,那年5月,我休了半月假回到故鄉(xiāng)。
父親又高興又擔(dān)心地問,在外邊沒有什么事吧?還好不好?我說:只是休假,好著呢,什么事也沒有。父親就笑了,旱煙袋抽得吧嗒吧嗒響。母親責(zé)怪說:咋不提前打個電話,好給你準(zhǔn)備點(diǎn)好吃的。父親眼睛樂得瞇成一條線,忙提醒母親,咱果園里正好有。母親就呵呵地笑,就是,怎么把果園給忘啦?
那時恰逢櫻桃成熟的季節(jié)。我隨父親來到了果園,只見園子里那二十多棵櫻桃樹,結(jié)滿了晶瑩剔透的深紅、淺紅、粉黃如瑪瑙一樣的果子,果色流光溢彩,美得就像一幅工筆畫。蜜黃色的陽光斜斜地照進(jìn)來,林中流動著淡淡的果香。
我有好多年沒見過櫻桃成熟的豐收景象了,我一邊感嘆著,一邊像小時候一樣,欣喜地仰頭張望這些亮晶晶的果子。父親踩著梯子,攀上一棵結(jié)果最多的櫻桃樹,他摘了幾枚又大又紅的櫻桃,拋給樹下的我,然后在枝椏間扭過頭來,滿懷期待地望著我。我拿起一顆放進(jìn)嘴里,那甜甜的純樸的味道,全是家鄉(xiāng)久違的回憶。
妞,味道怎么樣?。扛赣H問。
我含著櫻桃,口齒不清地說,當(dāng)然好吃啦。父親開心地笑了, 黝黑的皺紋擠在一起,像彎曲的河流。
父親把胳膊上的竹籃掛在樹枝上,開始摘那些他認(rèn)為最甜的櫻桃,不大一會,籃子里的櫻桃就冒了尖?;氐郊?,我大快朵頤,父親和母親就在一邊笑瞇瞇地看,神情里全是幸福和滿足。
時光匆匆而過,這以后我又將近5年沒有見過我家盛果的櫻桃樹。今年夏天,閨蜜亞麗閃婚,我返回故鄉(xiāng)參加她的婚禮。
到家的時候父母正在菜園里澆菜,看見我回來,父親喜滋滋地去村里的超市買了肉,我和母親在廚房邊說話邊干活。父親回來后,又神神秘秘地出去一趟,再回來的時候,還沒進(jìn)門,就一迭聲地喊,妞你最喜歡的來啦!我回頭一看,父親手中竟然提著一籃紅彤彤的櫻桃,這些深紅的剔透的像水晶一樣的果子可不正是我的最愛么。
我高興得眉開眼笑,好奇地問:櫻桃季節(jié)過去了吧,這哪來的?父親抿嘴笑而不語,母親望望父親,笑說:從前幾年你春上回來后,你父親每年就專門給你留一樹櫻桃,留了幾年,你都沒有回來。你父親就說,留著留著,說不定哪年就能碰上呢。今年果然趕上啦。
父親得意地說,俺這叫“守株待妞”,俺就不信這一樹櫻桃碰不著俺妞,母親笑了,我也想笑,但不知怎的,望著父親臉上縱橫的皺紋,蒼老慈愛的容顏,以及那頭上顫微微的白發(fā),我心里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責(zé)編/劉麗(41515237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