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
有天我忽然很想吃豆湯飯,材料都是現(xiàn)成的,懶得百度,憑著自己的想法做了。用大骨湯把黃豌豆煲到軟爛,盛出部分和中午剩的冷飯同煮,最后燙幾根豌豆尖進去撇油。一碗吃下來,渾身汗涔涔,酣暢淋漓。味道和館子里不差幾分,不足的是黃豌豆的皮浮了一層,沒能想出妥當?shù)娜テさ姆ㄗ?,不太美觀。
成都有許多可以吃豆湯飯的館子,兼賣小蒸籠和涼菜鹵菜,蒸籠里通常是粉蒸排骨、粉蒸牛肉、粉蒸肥腸幾樣,而涼菜鹵菜的品種則很多。按說豆湯飯是冬天的好伴侶,但我記起的總是夏天傍晚,下班后回到租屋樓下的小街店鋪里,獨自叫上一份素豆湯,再要個小蒸籠、一份涼拌三絲的落寞愜意。
獨自吃飯的人很多,在成都,這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小桌前細嚼慢咽,陌生人拼桌默不作聲地各吃各,這些情形都常見。食物的豐富與人的孤獨成對比,慢吞吞地吃完了,雖沒吃酒,人卻有醉意,結好賬一腳踏出店門,不偏不倚地踩進黃昏最后一抹霞光,小街被扯得瘦長,滿街傾斜纖細的人影像蒙克的畫作,一路往夕陽延伸過去,吃飽的人免不得搖晃兩下,瞇著眼睛望了遠處,不經(jīng)意地發(fā)會兒呆。
昆明的湯飯,我看見是在西餐廳里,真是不倫不類。好奇地點過一次,米飯沉在湯下,拉拉雜雜一大碗,色相狼狽,勉強吃兩口就打住。倘若曾經(jīng)有過美好體驗,一定不要試圖去再現(xiàn)它,多半是要失望的。所謂時過境遷。在昆明,我不再朝九晚五地上班,亦很少獨自下館子,似乎再沒有那種晃晃悠悠的年輕寂寞的好心情。
《舌尖上的中國》第二季開播那天,我老老實實地等在電視機面前,和第一季一樣,相比拍攝下來的那些食材和菜肴,我更愛看穿插其中的人和景,世俗煙火,無言而飽滿,盡管呈現(xiàn)于影像時難免刻意,但如今我的確很容易感動,只為了平常食物流水日子。有許多次,就是在廚房,靜靜地做飯,心中有了滄桑,眼里有了淚意。
想起喜歡的食物,不再大街小巷地找,而是一遍遍做,直到滿意為止。這個過程本身便使人醉心。尤其在經(jīng)歷遺忘和被遺忘、放逐和被放逐之后,攤開雙手,讓最后一些沙粒滑落,能捧住的只有食物。它摻雜了記憶,滋味復雜,簡簡單單的一碗豆湯飯,也成了懷舊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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