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2013年9月初，“購買”越南新娘的消息再次活躍于論壇和微博之上。這些消息每隔數(shù)月就會泛濫一次，每次都應者云集，迅速成為熱門。嬌俏乖巧的越南新娘以及用金錢就可購買的愛情，暗合時下流行的屌絲文化。

然而在記者暗訪調查中，這類跨國情緣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花言巧語的中介，數(shù)萬起步的費用，監(jiān)管缺失的市場，毫無誠信的售后共同組成了越南新娘售賣黑色鏈條。即便能沿著黑色鏈條走到最后，中國男人們也未必能買到幸福——買來的新娘有的早為人婦，有的身患艾滋，許多新娘下嫁不久后就逃回國內，造成骨肉分離的人倫悲劇，甚至誘發(fā)拔刀相向的血案。

“越南新娘”就這樣在冰火兩級中詭異存在，她們是雜志封面的寵兒，她們也是受害者唾棄的對象。異國買妻鬧劇，正是對國人扭曲婚戀觀的最好警示。

逃跑的新娘

對于那些悲劇而言，過程雖然千奇百怪，但結局總是一樣。

55歲的老張是浙江人，離婚多年。2012年3月，他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了一家中介，中介的聯(lián)系人叫潘氏美仙。潘氏美仙是越南人，她嫁給中國丈夫后開了一家中越婚介所。婚介所的網(wǎng)站如同櫥窗，展示著許多面容姣好、身段苗條的越南姑娘。

老張看到中央電視臺采訪過潘氏美仙，于是他相信了她，他想找一個28—35歲的越南姑娘。

隨后的日子里，潘氏美仙和其中國員工通過電話和QQ，不斷向老張灌輸越南新娘的好 ：漂亮、溫柔，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意識，令老張十分動心。

6個月后，老張動身去越南胡志明市相親，潘領了幾個女孩來賓館給他看?！耙粋€比一個難看?！崩蠌埡懿粷M——這與網(wǎng)站廣告的宣傳嚴重不符。

第三天，潘又帶來3個女孩。老張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叫阿賢的女孩“長得不錯，性格也文靜”。女孩只有24歲，倆人相差31歲。老張忘記了年齡差距，選中了她。

潘氏美仙告訴他，阿賢曾經流產，但沒有結過婚。

一個禮拜后，和5對中越速配夫妻一起，老張、阿賢在胡志明市水上樂園舉行了集體婚禮。相親成功，老張一次性轉給潘氏美仙相親費3.8萬元人民幣。加上吃住等開銷，他在越南共花去6萬元。

回到中國，老張和阿賢于當年10月在民政部門登記結婚。老張很寵老婆，給她換了全套新衣，還讓她燙了頭發(fā)。

然而，不久后女孩變得和在越南時判若倆人：性格變得暴躁、不再體貼人。菜不合口，她會用手戳老張額頭，倆人時常發(fā)生口角。她還當著丈夫的面與別的男性態(tài)度親昵，對夫妻生活則冷漠抗拒。

“她總是想找事，激怒我?！崩蠌埑姓J，為一些小事，自己曾推搡過老婆，但他說，從沒打過她。

一星期后，女孩跑了。

為了尋找妻子，老張在2013年初返回越南，聘請了翻譯，回到倆人結婚時去過的妻子老家——距胡志明市350公里的堅江省安明縣云慶社。在這個貧困的湄公河三角洲小村莊，阿賢的親戚告訴老張：阿賢結過婚，跟丈夫分了手，但沒辦離婚手續(xù)；有一個5歲的兒子。

老張這才發(fā)覺，這是一場徹底的騙局。

有類似經歷的遠非他一人。老張后來找到了七八個被潘氏美仙欺騙了的客戶。

33歲的江西小學教師劉寶華，則被一個叫做李清湖的廣州中介所騙。李清湖網(wǎng)名“紅塵MM”，在網(wǎng)上發(fā)布過很多精美的越南新娘視頻，打著logo，看上去很正規(guī)。劉寶華以為這是家大公司。

在網(wǎng)上交流時，李清湖對劉寶華承諾：一定成功，否則退錢。在一次性繳納了3.5萬相親費后，劉寶華從廣州自費去了胡志明市。

剛到胡志明市，他就被李倒賣給一個叫阿登的中介。李在相親過程中未再露面。

在阿登那里，劉寶華看上了一個樸實可愛的20歲女孩。但倆人回到中國剛一個月，還沒有登記結婚，女孩就稱媽媽病了，回到越南，再無音訊。

劉寶華找李清湖交涉，要求履行"不成退款"的約定。李變臉，拒絕。

47歲的陜西商人馮先生也是李清湖的受害者。他在2012年底到越南之后，才發(fā)現(xiàn)李號稱有二十幾人的公司，實際上只有李和其越南老婆倆人。

馮先生相中了一個越南女孩。李開始坐地漲價：在中國宣稱的3萬元相親費，變成了4.5萬?！霸谠侥衔沂裁炊悸牪欢?。不給錢，怕他搗鬼。”馮先生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合同。

讓他氣憤不平的是，相親時，李當翻譯的越南妻子告訴他，女孩20歲。但直到婚禮后辦簽證時，他才發(fā)現(xiàn)妻子戶口本上的年齡只有18歲，未到中國法定婚齡。他只好和妻子回到中國，定期回越南續(xù)簽。半年多過去，妻子懷了孕，但倆人至今無法結婚。

記者了解到，因新娘逃跑，中國新郎和中介經常出現(xiàn)糾紛。在南寧從事中越婚介的阿強告訴記者，曾有中國新郎去一家南寧中介所打砸，后者被迫關門。

而在胡志明市的中國中介張曉華則說，一位叫李德軍的中介曾為一位40多歲的深圳機修工介紹新娘。新娘逃跑后，機修工到越南找李德軍，沒有結果。他又到中國駐胡志明市領事館門前絕食3天，希望使館介入。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李德軍最后被一位中國男子殺死。張曉華說，兇手網(wǎng)名“烏托邦”，40出頭，在深圳看守倉庫，月收入2000多元，條件很差。2010年底，他被李德軍忽悠到越南，找了一個新娘?；貒?個月，新娘跑了。

“烏托邦”不甘心，帶著自己僅剩的七八千元存款，到胡志明市找李解決，卻屢遭敷衍拖延。在錢花得精光后，忍無可忍的“烏托邦”用刀捅死了李，逃往柬埔寨。這件事在越南婚介圈轟動一時。

2012年，類似事件再度發(fā)生。媒體報道，因新娘逃跑，中國男子范某在浙江慶元縣的一家旅館旁，用鑿子刺死了不肯退還中介費的中介周某。范某后來被捕。

“5萬一個美處女”

越南新娘中介，究竟如何施展騙術？在記者暗訪之下，中介開始講述江湖內幕。

南寧是越南新娘婚介的中方重鎮(zhèn)。在市區(qū)的一些商住兩用樓里，數(shù)家公司正隱蔽地從事此項業(yè)務。endprint

越南人潘氏美仙的辦公室，設在南寧繁華市區(qū)的國際貿易中心29層的一間房屋中。這間二十多平米的辦公室，里面擺放4臺電腦，有3個工作人員，墻上掛著很多中越夫妻正裝合照。

老板潘氏美仙坐在沙發(fā)上迎接客戶。她畫著濃妝，可以較嫻熟地說中文，看上去精明妖嬈。辦公室中最顯眼的宣傳品是她和中國丈夫的合照相冊。潘氏美仙習慣對外展示“成功案例”——幾本厚厚的大相冊，里面每對中越夫妻都笑靨如花。這是所有中越婚介所的標配。

“我們失敗的例子很少?！?/p>

她殷勤地笑著說。

在另一家南寧越南新娘中介公司，老板周某同樣這樣表示。該公司位于南寧市區(qū)一棟普通的商廈，官網(wǎng)名為“伊人越南相親網(wǎng)”。

“我們都是反復核實，找的是可靠的養(yǎng)媽（越南媒人）?！敝苣潮ＷC，如果女孩在越南落逃，可免費再找。

但是，他和潘氏美仙都稱，如果新娘回中國后落逃，不負責，不退款。

娶一個越南新娘要花多少錢？

周某拿出一份用兩張A4紙打印的“越南相親服務協(xié)議書”：相親收費3萬元人民幣，包括：（1）新娘單身證明翻譯、公證、越南人民委員會、越南外交部、中國駐越領事館認證；（2）新娘護照、來華簽證；（3）婚禮、酒席；（4）婚紗照；（5）結婚禮服、新娘彩妝設計、結婚六色禮（喜餅、水果、酒、茶、檳榔、蛋糕）；（6）越南媒人禮金、相親費用等。

此外，客戶需自付：新娘三金首飾（項鏈、耳環(huán)、戒指）一套；女方父母彩禮（聘禮）；男方和新娘在越吃住行。知情者表示，越南三金首飾并非純金，錢不多即可搞定。這部分費用一般在1—2萬元。

記者了解到，赴越前，男方要先向中介支付2000—3000元訂金，其余金額在相親成功后以轉賬等方式支付。赴越相親并將新娘帶回中國，總費用多在6至7萬元之間。

阿強接待過浙江、福建、吉林、黑龍江、遼寧、山西、貴州等地的中國男性，其中浙江、福建的居多，收入層次各異。他會篩選客戶，月收入3000元以下的基本不接——“生活條件太差，新娘到了中國也會吵著要走”。

月收入在3000元以上的客戶分三種：月收入3000—5000元，年齡27—32歲，占總人數(shù)的40%—50% ；月收入5000—7000元，年齡32歲—40歲，占30%；月收入高于7000元，年齡40—60歲，占20%—30%。

“但無論哪種情況，所有客戶想找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卑娬f。他們常在私下嘲笑那些條件差、要求高的客戶 ：“沒錢還想娶美女?！薄澳敲蠢线€想找年輕漂亮的，誰會嫁？”

這個行業(yè)常見欺詐。“沒人不騙客戶，只是多少的問題?！睆垥匀A稱。

首先是夸大宣傳。有的中介會將越南新娘吹得天花亂墜，稱“到了那邊，5萬一個美處女”。但很多越南農村女孩十幾歲就出來闖社會、交男友，她們比中國女孩開放，處女很少。“不愛錢”也不確切，張曉華稱，越南人比中國人更現(xiàn)實。中介放在網(wǎng)上的女孩圖片，都經過PS美白優(yōu)化，很多對外展示的中越夫妻合照來自網(wǎng)絡下載，并非自家成功案例。還有公司在網(wǎng)上宣稱成功率高達99%，而這在現(xiàn)實中并不可能。

此外，很多中介吹噓，在越南設有分公司，有專屬的養(yǎng)媽。但阿強說，南寧的幾個中介往往是和同一個越南大養(yǎng)媽合作。張曉華則稱，所有南寧中介在越南基本都是跑單幫，沒有辦公室。

對赴越相親費用，有的中介會開出低價，如“3萬元全包”，引誘客戶去越南，到了越南再以形形色色的名目多收。到了越南，客戶人生地不熟，加之語言不通，中介成為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引頸就戮。

三金聘禮一般1000美金，有的中介會讓養(yǎng)媽告訴女孩要3000美金，多的私吞。為達到中國法定婚齡，小于20歲的女孩需要通過非法途徑更改年齡，中介會收5000—10000元人民幣?！斑@是虛假報價，實際沒有那么多?！卑娬f，但害怕功虧一簣的客戶只能掏錢。

張曉華表示，現(xiàn)在在越南改年齡越來越難，中介會找年齡大一點的女孩子“過戶”，即兩個女孩對換身份，以此收取高價。但這是犯法行為，很容易被抓。

客戶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是：“跑了怎么辦？”中介會把責任都推給丈夫，說跑是因為丈夫虐待，以此打消客戶疑慮。

有中介機構把越南新娘稱為“中國屌絲宅男的福音”，記者了解到，這是越南新娘婚介中最大的騙局。實際上，貧窮的中國單身漢并不適合越南新娘，娶越南新娘后的沉重開銷，才是他們難以負荷的。

“越南人喜歡打電話回家聊家常，用便宜的網(wǎng)絡電話，一年要4000元。每年向娘家匯款，最低7000—8000元，普遍1萬元?；貒接H，一次1萬元?！睆垥匀A說。他認為，來自小城市無負擔的有房男青年，年收入在4—5萬元以上才能負擔起，大城市最少年收入在7—8萬元。

“越南新娘并不便宜。中國男性想象的是‘買老婆便宜，但那是買，不是婚姻。”他說。

“在中國娶不起媳婦的人，很多到越南還是娶不起?！焙久魇兄薪榘⑽恼f。

欺騙并非中介單方面的行為。中國客戶和中介、中介和養(yǎng)媽、養(yǎng)媽和越南女孩之間，有時存在連環(huán)騙。

阿文稱，在自己介紹過的越南女孩中，80%人很好，10%暴躁好強，5%是離婚后在越南難再嫁的，5%是職業(yè)騙子。有的女孩做過小姐、結過婚，但不會告訴養(yǎng)媽和中介。2013年7月初，江西永修縣一男青年經中介牽線認識的越南未婚妻，在中國被查出感染了艾滋。

大多數(shù)女孩是稀里糊涂嫁到中國去的。養(yǎng)媽、中介和男方都會夸大男方條件，哄騙女方。有客戶對中介吹噓自己月入數(shù)萬，但到越南后吃住異常摳門，對越南老婆更是吝嗇，老婆最后跑了。還有中國男性告知女方自己“有房有車”，女方到中國一看，房是農村瓦房，車是農用車。

有的女孩不同意，養(yǎng)媽會極力說服：“去中國玩一下就可以回來?！?/p>

“不要把越南新娘想得那么好。相親10來天就結婚，她能對你產生什么感情？她們是為了錢嫁過來的，很多人本來就沒有想過長久?！卑娬f。想象與現(xiàn)實的落差，是越南新娘逃跑的主要原因。endprint

非法的婚介

越南新娘興起于20余年前，背景是越南國內經濟環(huán)境差，經歷長期戰(zhàn)爭后男女比例失調，女多于男。她們主要嫁往新加坡、韓國、日本，以及老撾、柬埔寨等，試圖通過外嫁改善家人生活。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研究員褚浩認為，當時為解決性別比例失衡問題，也為旅游和創(chuàng)匯，越南政府對女性外嫁的跨國婚姻持默許態(tài)度。

中國人從事中越婚介，在張曉華記憶中，始于2008年年底。當時從業(yè)者僅三四人，都在南寧。新娘主要來自越南的北方城市，如海防和河內，從南寧坐大巴即可前往相親。去的中國男性年齡、外貌和收入都不錯，找到的新娘也匹配。但越南北部城市人口不多，經濟富裕，愿意嫁到中國內地的新娘很少。

從2010年3—4月起，針對中國的越南新娘來源地發(fā)生變化，從越南北方轉到南方，主要集中在胡志明市和其周邊，如肯特、同塔、永隆、薄寮、金甌、后江。這些地方經濟不發(fā)達，貧富懸殊大，待嫁女孩也多。

越南新娘躥紅于中國網(wǎng)絡，是在2009年。當年9月，一個叫戴文勝的人發(fā)帖，直播自己赴越南相親的情況，引來大量網(wǎng)友關注?！斑@一把火把越南新娘在網(wǎng)上‘燒了起來?！睆垥匀A說。直播到結尾，其貌不揚的戴文勝果真找到了一個滿意的新娘。他后來轉為中介，經營高端客戶。

從這時起，中國媒體開始對越南新娘進行大量報道，很多中國男性對越南新娘產生了“賢惠、美麗、處女多、不愛錢”的印象。

中介逐漸分類：一種通過網(wǎng)站招徠客戶；一種依靠人際傳播，將熟人和熟人的熟人組團帶到越南。胡志明市的大小中介迅速發(fā)展到幾百人，業(yè)務最繁忙時，張曉華一天接待六七個客戶。

赴越的中國男性也在迅速增加?！?010年試探的居多，2012年市場進入成長期，2013年進入爆發(fā)期?！卑⑽恼f。目前，一天有100多位中國男性到胡志明市找新娘。

在此期間，越南新娘的主要傳統(tǒng)外嫁地——新加坡、臺灣、韓國，因越南新娘外嫁中出現(xiàn)種種問題，對越南新娘的管理日益嚴格?！暗?011年底，臺灣要求必須通過面試。娶老婆最快要6個月，有人甚至等了兩年都未能如愿?！睆垥匀A說。而中國客戶到越南相親只需7天，從出發(fā)到娶妻回國只需1個月。

在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的限制下，中國市場崛起。從2011年起，中國男性成為越南新娘的最大買方市場。中國人在胡志明市是人數(shù)最多的外國中介。

金錢，是這一市場蓬勃發(fā)展的主要動力。開辦中介機構成本不高，雇傭南寧一個普通中介員工，底薪僅一千多元，成交一單提成數(shù)百元。張曉華稱，每介紹成功一個新娘，老板的合理毛利潤為1.5萬元。規(guī)模大一些的網(wǎng)上中介，一年凈利潤可達30—40萬元。依靠人際傳播的大型中介，一年凈利潤可達上百萬元。

“每年最少有六七千個越南女人嫁到中國，從一個越南新娘身上中介和養(yǎng)媽可賺2萬！”有知情者感慨。與此同時，從事這一行的門檻很低。很多中國男性娶了越南新娘，轉身就可以和妻子開辦婚介所，介紹妻子同鄉(xiāng)。

中國嚴重的性別失調、飆漲的結婚成本則在助推越南新娘市場。在此情況下，戴文勝曾被網(wǎng)友稱為“華人光棍漢的耶穌”。而中國目前不但有越南新娘，也有為數(shù)不少的柬埔寨、老撾、緬甸新娘。

但中國迄今沒有政府批準登記的涉外婚介機構。

資料顯示，早在1994年，針對當時中國婦女被以“結婚”名義騙出境外事件，《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涉外婚姻介紹管理的通知》明確規(guī)定：嚴禁成立涉外婚姻介紹機構。國內婚姻介紹機構和其他任何單位都不得從事或變相從事涉外婚姻介紹業(yè)務。任何個人不得采取欺騙手段或以營利為目的從事或變相從事涉外婚姻介紹活動。

因為這個原因，南寧中介周某為記者提供的“越南相親服務協(xié)議書”上，落款是“香港華意國際婚介有限公司”。他毫不諱言，“國內不讓注冊”。

而潘氏美仙的相親網(wǎng)站則屬于廣西南寧美仙交友信息咨詢有限公司。業(yè)內人士指出，該公司注冊時填寫的經營范圍中，沒有“涉外婚介”這項。

“中國的中越婚介所都是非法的。”阿強說。但在網(wǎng)上隨意一搜，就會出現(xiàn)諸多越南新娘中介信息，很多中介網(wǎng)站設計精美，文字富有煽動性，看上去極具誘惑?！盀楹螄也魂P掉這些網(wǎng)站，避免單身漢上當？”受害者劉寶華問。

阿文告訴記者，在越南，收費的跨國婚姻介紹機構同屬非法，養(yǎng)媽也是如此。他們領客戶相親時經常偷偷摸摸。對此，越南政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則進行嚴厲打擊。中介圈中很多人都告訴記者，戴文勝曾因此被越南海關列入入境黑名單，后來轉行。

即便受騙，很多受害者也不敢去越南公安機關申請立案。阿文稱，曾有中介為退還相親費事宜與客戶在街上打斗，當?shù)厝藞缶５焦簿趾?，客戶被認為是非法相親，罰款1000美金，限期離境。中介則因為有關系而安然無恙。

跨國的難題

妻子跑了，沒辦離婚，這成了中國丈夫的一個頭痛的問題。

記者了解到，中越婚姻存在著一個巨大的法律漏洞：越南新娘往往和中國丈夫一起回中國才登記結婚；在越南國內，她們的婚姻狀況仍是“未婚”。在這樣的情況下，越南新娘跑回越南仍然可以再嫁，其已婚事實不會暴露。

但在中國，涉外離婚過程異常復雜，妻子不在，丈夫單方面向中國法院提出申請后，需要經過外交等復雜程序，一兩年才能離成。

于是，和當年組團去越南相親一樣，很多中國丈夫決定組團去越南尋妻。

“只要回國和我辦完離婚手續(xù)就行?！崩蠌堈f。至于此前付出的金錢，他不打算向妻子討要了。

但即使到越南，他們往往也一無所獲。

2013年1月，在阿賢老家，老張得知她已婚有子，憤怒地去往胡志明市公安局報案。胡志明市公安局告訴他，已有很多類似案例發(fā)生。公安局提醒他：找越南老婆不要通過中介。

老張又去找潘氏美仙要求退中介費。后者表示，先找到人再說。但人一直沒找到。endprint

2013年5月，他又去了一次越南，花費不菲，仍然沒找到人。

“我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老張說，這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恥辱。

覺得恥辱的還有性格單純的小學老師劉寶華。與中介的斗爭讓他心力交瘁。

女孩離開后，他去廣州找李清湖交涉，發(fā)覺其沒有固定辦公場所，行蹤不定，沒找到人。他在網(wǎng)上揭露李清湖的欺騙行為，隨即被后者發(fā)帖辱罵和人身攻擊。攻擊信甚至寄到了他所在市的教育局。

他想在自己所在地或李的戶籍所在地立案起訴，但歷經輾轉，未能成功。

在他的越南“婚禮”上，李出現(xiàn)過一次，拍攝了一段視頻。它們成為李的宣傳片，被私自放上網(wǎng)，流傳甚廣。事關隱私，劉寶華反復交涉，仍有少數(shù)網(wǎng)站保留未刪。

面對越來越多越南新娘婚介中出現(xiàn)的問題，中國政府作出了表態(tài)。

2010年10月，外交部網(wǎng)站發(fā)出消息，稱有中國公民因輕信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虛假信息及傳言，攜帶財物赴胡志明市相親、娶“妻”，結果上當受騙，護照被扣，蒙受經濟損失。中國同胞應謹慎對待境外相親信息，避免上當受騙。

2013年6月，浙江省麗水市民政局發(fā)出通知，稱婚嫁該市縉云縣東南亞新娘（越南、柬埔寨）離婚率已達4.7%，成為潛在社會風險。目前，有關部門正在嚴厲打擊當?shù)貜氖路欠ㄉ嫱饣榻榛顒拥慕榻B機構和個人。

“跨國婚姻實際是區(qū)域發(fā)展不均衡的結果。從國家層面來說，非法中介無論好壞都應取締。但從老百姓層面來說，單身漢確實有需求，缺乏正常渠道，中介不可避免。解決這一問題事關國際合作，需要中越政府共同努力。”中國人口與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劉中一說。

但他指出，國際合作的首要問題是：兩國是否允許跨國婚姻大量存在。

這正是“越南新娘”面臨的一重尷尬。

“因越南的和平期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目前越南男性人口已超過女性，女性日益稀缺。2011年，越南出臺國家人口戰(zhàn)略，提出要注意男女比例。在此大背景下，越南政府的立場轉變，（默許外嫁的）政策開始收口?！瘪液普f。

作為越南問題研究者，瀏覽2011年至今的越南主流網(wǎng)站，他發(fā)現(xiàn)，越南新娘有關的報道多數(shù)是在說新娘的在華受騙經歷。“越南政府、媒體在有意識地往此方面引導，傾向于對中國不利的方面。這是越南政府初步的軟性手段，以后可能出臺后續(xù)措施?！彼f。

政治因素正在越南新娘問題中日益凸顯。在2013年中越南海問題僵局出現(xiàn)后，胡志明市的中國中介發(fā)現(xiàn)，越南政府對中介的打擊力度明顯加大?！叭绻サ浆F(xiàn)行，第一次罰款1000—2000美金；第二次坐牢?！别B(yǎng)媽也被政府叫去談話。

現(xiàn)在阿強帶客戶去鄉(xiāng)下相親，都是直接包家用車。女孩和家人約好時間，在鄉(xiāng)下的路口等，相親車一停便上車，在行駛的車輛中，雙方匆忙相親。

阿文認為，中國人從事的越南新娘中介業(yè)只能再維持3年。此后，“越南新娘”或將成為歷史，從此消失。

目前，已經有中國單身男性把目標轉向其他國家。有人在網(wǎng)上問，怎樣可以娶到朝鮮新娘？“至少她們不會跑?！?/p>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 搜狐新聞2013-9-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