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明明,張 彥
(西安理工大學 人文與外國語學院,西安 710054)
【語言琢玉】
前景化視閾下文化負載詞的修辭特征及翻譯
——以陜西方言為例
車明明,張 彥
(西安理工大學 人文與外國語學院,西安 710054)
文化負載詞集中體現了異域語言文化的異質性和藝術性,是文學作品中一個極具特色的部分和引人注目的亮點,但與此同時,它也給語言和文化的翻譯造成了一定的困難。從文體學視角,以前景化的理念和手段,對陜西方言中文化負載詞的修辭特征進行具體的翻譯操作和翻譯評價可以看出,“形式復制”和“動態(tài)模仿”的翻譯方法是再現獨具修辭特征的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的有效理念和手段。
前景化;文化負載詞;陜西方言;形式復制;動態(tài)模仿
“前景化”是功能文體學的一個重要術語,以Jan Mukarovsky為代表的布拉格學派首先將其運用到語言學和詩學理論中。為了實現特定的目的和功能,前景化將某些語言成分或特征置于相對引人注目的突出位置,通過作者能動地對語言常規(guī)的系統違反而獲得其文體效果。
長期以來,前景化理論主要應用于語言學、文體學、文學創(chuàng)作與研究領域,很少運用到翻譯活動中。直到20世紀末,葉子南才將這一理論應用于翻譯實踐。自葉先生提出“前景化同翻譯相結合”的觀點之后,[1]130-148越來越多的中外學者開始將前景化與翻譯結合進行研究。張德祿在《語言符號及其前景化》一文中討論了語言符號的類型及其前景化,明確指出語言符號的前景化依賴于它所體現的其他社會文化符號的前景化,即當相應的情景語境為該語言符號提供了動因時,它才可能被前景化。[2]此外,王東風在《譯家與作家的意識沖突:文學翻譯中一個值得深思的現象》中指出,譯者的語言策略具有信息取向,而作家則是有詩學取向,因而他對傳統的信息或語義取向的翻譯策略提出質疑,主張采用詩學策略進行文學翻譯,而文學翻譯針對變異與常規(guī)的翻譯策略應該是以變異對變異,以常規(guī)對常規(guī)。[3]可見,采用前景化手段再現漢語的語言特征和文學特色已成為我國翻譯領域一個不容忽視的新趨向。
文化負載詞由于顯著的地域獨特性,是文學作品中前景化現象的一個重要成因。“文化負載詞”是指原語詞匯所承載的文化信息在譯語中沒有對應語。[4]廖七一總結說,“文化負載詞”是標志某種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詞、詞組和習語,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的、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獨特的活動方式。[5]
以陳忠實、賈平凹為代表的陜西作家的小說作品充溢著方言文化負載詞,有些方言中蘊含一些古漢語的表達和修辭特征,集文學性、文化性和審美性于一體,具有獨特的魅力。在翻譯過程中,我們也應努力展現這些陜西地方韻味。如對此類方言文化負載詞進行隨意為之的意譯,便會索然無味,文本原意將蕩然無存。所以,從翻譯理念和翻譯手法角度說,前景化是必須采用的手段,它可以突出語言的真實含義和藝術蘊意。
具有詩學功能是文學語言區(qū)別于非文學語言的一個重要標志。俄國形式主義文體學家們認為,在詩學語言中,語言媒介或語言形式本身就是文學的目的,正是語言形式的“文學性”使得文學存在的主要價值得以實現。Fowler亦指出:與非詩學的語言運用不同,文學是對語言的一種創(chuàng)造性運用和對陳規(guī)舊習的抵抗。[6]Mukarovsky更精辟地道出,詩學語言的功能就是最大限度地將話語加以前景化,最終達到把讀者或聽者的注意力更好地吸引到由前景化的表達方式所表達的主體上來的目的。[7]
方言文化負載詞被頻繁且巧妙地應用在小說、詩歌、戲劇等文學作品中。比起一般的文學語言,它更能夠體現人物的背景和地位,增添鄉(xiāng)土氣息,強化文學色彩,從而成為作品前景化特征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因而,前景化的理念可以為我們翻譯文化負載詞提供一個很好的思路和方向。
對于前景化語言的翻譯與再現,許多語言研究者提出了深刻的見解。葉子南曾指出,譯者不應該忽略前景化語言所隱含的意義,而應在譯文中將前景化的特征與作用充分表現出來。[1]117-125謝志輝也指出,前景化表達在文學作品中具有不可替代的文體價值和美學價值。在文學翻譯中,譯者不能忽略原文的前景化表達形式,而應當以恰當的形式在譯文中予以保留。[8]此外,他還認為,譯者不能忽略前景化形式所攜帶的額外含義,而應當在譯文中再現原文的前景化特征和作用。如果譯文中僅僅傳達作品的內容信息而忽略其形式的再現,就易造成“假象等值”。[9]
為了再現原文前景化語言的特征,謝志輝主張采用“形式復制”和“動態(tài)模仿”這兩種翻譯方法。所謂“形式復制”,就是譯者直接將原文中格外引人注意的表達形式復制到譯文中來;“動態(tài)模仿”則是通過動態(tài)的手法模仿和再現原文前景化的效果和功能,兩個文本實現前景化的途徑可以是不同的。
文化負載詞獨具文化特色,富含文化意蘊,而方言文化負載詞更是別具韻味,特征鮮明。在我國眾多方言中,陜西方言以其特殊的地域特色和歷史淵源而引人注目。作為文化負載詞的一個重要分支與類別,其對一系列小說作品的成功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陜西方言小說中,大量的方言俗語由于其獨特的修辭特征而令人印象至深,給讀者帶來新奇之感。正如王佐良所言,“變異”是前景化的重要手段,最多見于形象語言,而形象語言的核心是比喻。[10]通過修辭手法所實現的前景化表達,從刻畫人物性格到表達作品主題,從營造小說氛圍到傳遞美學價值,對整個作品都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中,富含隱喻前景化特征的方言俗語俯拾即是,別具一格。本文采用“形式復制”和“動態(tài)模仿”這兩種方法重現原文中蘊含獨特意象的隱喻前景化特征。下面,針對選自Old Land,New Tales[11]的特例逐一賞析和探究。
1.形式復制
雖然英漢兩種語言源于兩種不同的文化,涵蓋了兩個不同民族的文化傳統,但是,相當一部分在原文中由于其文化獨特性所引起的前景化的語言表達,同樣可以在譯文中產生前景化效果,引起前景化反應。那么,在易于為譯文讀者揣度和理解的前提下,譯者可以考慮直接將原文中引人注意的表達形式復制到譯文中來。如:
到底做些什么,木犢老虎吃天無處下爪。(賈平凹《黑氏》)
譯文:As for what kind of business they could begin,Mu Du,like a tiger wanted to swallow the sky but did not know where to take his first bite.[11]67
本例中的“老虎吃天無處下爪”是很生動形象的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常用來比喻人在面對和處理棘手問題時手足無措的情形。小說通過使用這一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恰當地將老實刻板的木犢面臨選擇時的心態(tài)和行為描寫得淋漓盡致,從而達到了前景化的效果,吸引了讀者的目光。假如不采用這一陜西俗語,而使用普通的“不知所措”或“無計可施”,當然就喪失了原文的味道。
在相應的譯文中,譯者將其譯為“l(fā)ike a tiger wanted to swallow the sky but did not know where to take his first bite”。其字面意思是:像老虎一般,想要吞咽整片天空卻無從下口。通過形式上的復制,譯文再現了原文的意義和風格,從而保留了它的前景化特色。如果譯文只簡單地將其意譯成“doesn’t know what to do”之類的話,勢必喪失原文的前景化特征。如:
到底來順腦子快,說:“鍋底里抽柴禾,咱收拾那女子去!那女子沒了臉面再到學校,黑的男人就或許會安生!”(賈平凹《黑氏》)
譯文:Lai Shun had an idea:“We can take the firewood from under the cauldron just by settling with the girl!When she feels ashamed to go to the school,Darky’man may no longer cause trouble.”[11]57
該例中的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鍋底里抽柴禾”,實際上相當于漢語中的成語“釜底抽薪”,也就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意思。小說通過這一非常淳樸且生活化的陜西俗語,真切地表現了主人公來順和木犢為捍衛(wèi)黑氏,費盡心思的狀態(tài)。通過使用這一富有修辭特征的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小說在此處造成了前景化的現象。
在翻譯這一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時,譯者同樣采用了形式復制的方法,將其譯為“take the firewood from under the cauldron”。此翻譯方法保留了陜西這一傳統俗語所造成的前景化特色。其實,在英語中也有同“釜底抽薪”意義一致的詞匯表達,如“take a drastic measure to deal with a situation”。但是,這里譯者沒有將其譯為英語中的相應表達“take a drasticmeasure to dealwith this situation”,而是采用了“take the firewood from under the cauldron”這一形式復制的翻譯方式,再現了原文中通過使用陜西方言負載詞而獲得的前景化特色。
2.動態(tài)模仿
英漢兩種語言屬于不同語系,其語言規(guī)則和文化習慣千差萬別,所以形式復制在前景化翻譯中并不總是可行的。前景化是一種特別的語言表達形式,產生前景化的方式經常可能是獨特的。如果前景化表達被直接復制到另一種語言,則無法形成前景化,或者不符合譯語的語言習慣,從而難以被譯文讀者理解和接受。這時就要采用動態(tài)模仿的再現翻譯方式。如:
黑氏就說:“常言道,人只可皮相,不能骨相。你也是這般角色!” (賈平凹《黑氏》)
譯文:So Darky said,“As the saying goes,you can see only skin,but not bone.I didn’t expect that you were such a guy,too!”[11]54
在此例中,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人只可皮相,不能骨相”意即“識人識相不識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人的長相容易識別,而內心和本質卻難以捉摸”。作者通過使用這一質樸辛辣的陜西俗語,深刻地表現了黑氏在面對來順對自己欲言又止、保留實情的時刻,因急切想知道真相而焦慮不安的心理狀態(tài),同時造成了前景化的語言特征?!叭酥豢善は?,不能骨相”比起常見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更具語言表達力、更富文學色彩。
對于這一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譯者沒有直接將其完整地復制為“people can only be recognized by the appearance,butnotby the bone.”相反地,譯者將原文的被動句式加以轉換變成一個主動句式,但仍動態(tài)地模仿了原文“not…but…”的基本結構。通過動態(tài)模仿的翻譯方式使譯文的語言更富張力,從而在意義和形式上均再現了全文的前景化特征。如:
李十三的名字在這個候補名單里。按嘉慶的考制,擬錄的人按縣級官制待遇,卻不發(fā)餉銀,只是虛名罷了。等得牛年馬月有了縣官空缺,點到你的名字上,就可以走馬上任做實質性的縣官領取縣級官餉了。李十三深知這其中的空間很大很深,貓膩狗騷都使得上卻看不見。 (陳忠實《李十三推磨》)
譯文:Li Shisan’s name was on the list. As a rule,the candidates could have the title of the country official,butwithout salary.In fact,itwas only an honorary title.One had to wait a long time to take a real position,but no one knew exactly how long.When finally there was a vacancy and itwas your turn,then you might assume post and get the salary of a country official.Liknew clearly about the trick and trap amid.[11]54
該例中這一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貓膩狗騷”正是運用隱喻手法所形成的前景化,比喻各種卑劣的伎倆,表達了小說主人公李十三對當時官員考制的極度不滿和對自己坎坷仕途的深深無奈。如果用“計謀”“手段”這些常見詞語,就完全失去了陜西方言生動傳神、充滿趣味的特點。譯文中將其譯為“the trick and trap”是可取的,它在英語中正是“詭計和陷阱”的習慣表達法。這兩個字形相似、讀音連貫的固定表達法在形式上也與“貓膩”和“狗騷”有異曲同工之妙,比使用單一的“the trick”或者“foul means”之類的表達更具有文學性。
上例中的前景化特征在譯文中是通過借用西方文化中的類似表達得以再現,這種方式在翻譯方法上稱作“動態(tài)模仿”,也就是通過借用這一抽象名詞所構成的固定搭配,模仿原文的物質名詞所組成的搭配,從而再現原文語言的質樸、鮮活和辛辣。
本文運用前景化理論對富有修辭特征的陜西方言文化負載詞的翻譯進行了探討。筆者認為,作為構成語言獨特性的一個重要部分,前景化是使得語言新穎豐富、具有感染力的重要手段,因而在翻譯過程中應力求完美地再現原文的前景化特征,用前景化的手段再現前景化的翻譯理念,著意去挖掘作家新穎獨特的語言特征及其所欲達到的藝術效果。這為譯者的翻譯過程建立了一種心理認知模式,可以成為翻譯實踐和研究很好的立足點。同時,由于方言的獨特性,要將方言文化負載詞中的修辭前景化特征合理、貼切地再現于譯文中,諸如形式復制、動態(tài)模仿等方法可以給我們提供很好的借鑒,值得繼續(xù)研究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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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etorical Features and Translation of Culture-loaded W or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oregrounding——A Case Study of Shaanxi Dialect
CHEMing-ming,ZHANG Y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Foreign Languages,X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Xi’an 710054,China)
Intensively reflecting the heterogeneity and artistic quality of foreign language,culture-loaded words are the distinctive parts and dramatic highlights in literary works,which,accordingly,cause some difficulties in the translation of language and cultur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ylistics and in view of the idea and means of foregrounding,this essay discusses the translation operation and evaluation of the rhetorical features of Shaanxi dialectal culture-loaded words and concludes that“form reproduction”and“dynamic imitation”are two effective ideas and methods to reproduce Shaanxi dialectal culture-loaded words in which distinctive rhetorical features abound.
foregrounding;culture-loaded words;Shaanxi dialect;form reproduction;dynamic imitation
H059
:A
:1672-3910(2014)02-0066-04
2013-10-14
陜西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項目(2013JK0340)
車明明(1965-),女,陜西合陽人,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英美文化與翻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