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梅

(中國礦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尼各馬可倫理學》是亞里士多德德性倫理學方面的經(jīng)典著作，該書以善入手，認為“所有事物都以善為目的”，[1](1094a5,2)幸福是最高善，“幸福是完善的和自足的，是所有活動的目的”。[1](1097b20,18)為了清楚地說明幸福是什么，亞里士多德分析了人的特殊活動及人的本質(zhì)，認為“人的善就是靈魂的合德性的實現(xiàn)活動，如果有不止一種德性，就是合乎那種最好的、最完善的德性的實現(xiàn)活動”，[1](1098a15,20)并且“還要加上‘在一生中’”，也就是幸福是在一生中“靈魂的一種合于完滿德性的實現(xiàn)活動”。[1](1102a5,32)鑒于人的靈魂分為無邏各斯的部分和有邏各斯的部分的說法，認為靈魂的邏各斯的部分又分為嚴格意義上的具有邏各斯和分有邏各斯兩部分，相應(yīng)稱為理智德性和道德德性。亞里士多德提出道德德性是介于過度和不及的“中間的適度”，那么如何才能獲得適度呢？他認為，必須深入到具體的德性上，避開那些最與適度對立的極端，弄清那些讓我們印象錯誤的東西并努力將自己拉向相反方向。在運用四卷對道德德性進行探討后，亞里士多德轉(zhuǎn)入對理智德性進行分析。在著作末尾，他將筆跡拉回到他認為的最高善也就是幸福，認為道德德性是屬于人的，其實踐需要許多外在的東西，因此不是最完善的，而完善的幸福是某種沉思，智慧的人是最幸福的。

一 人的德性及其與靈魂對應(yīng)劃分的類型

亞里士多德認為植物、動物和身體器官，都有其自身的德性，這種德性是與其具有的特別的生命活動聯(lián)系在一起的。生命的營養(yǎng)和生長活動是所有動植物所共有的，而感覺的生命的活動“似乎也為馬、牛和一般動物所有”。[1](1098a,19)亞里士多德認為人的德性是體現(xiàn)在人的特殊活動中，即是“那個有邏各斯的部分的實踐的生命”中實現(xiàn)活動意義上的生命?！八?，人的德性就是使一個人好并使得他的實現(xiàn)活動完成得好的品質(zhì)?！盵2]

在《尼各馬可倫理學》一書中亞里士多德認為德性的區(qū)分與靈魂的區(qū)分相應(yīng)(詳見圖1)。靈魂有一個無邏各斯的部分和一個有邏各斯的部分，而無邏各斯的部分又分為兩個子部分，一個部分是普遍享有的、植物性的，具體指的是造成營養(yǎng)和生長的那個部分，“這種能力的德性是所有生物共有的，而不為人所獨有”，[1](1102b5,34)這不是人的德性；另一個子部分也就是欲望的部分反抗著邏各斯，但似乎又分有邏各斯，“至少在自知者身上它聽從邏各斯，在節(jié)制者或勇敢者身上它更是聽從邏各斯，因為他們的本性是完全合于邏各斯的”。[1](1102b25,34-35)所以，根據(jù)靈魂有無邏各斯的劃分，亞里士多德認為德性劃分為道德德性和理智德性。靈魂的有邏各斯的部分包括思考始因不變的事物和思考始因可變的事物兩個子部分，對應(yīng)的是沉思的理智和實踐的理智?！俺了嫉睦碇峭瑢嵺`與制作沒有關(guān)系。它的狀態(tài)的好壞只在于它所獲得的東西是真是假。”[1](1139a25,183)也就是說，沉思的理智的真不是在我們的欲求的真，而是本身的真。選擇是實踐的始因，“實踐的理智的活動是為了獲得相應(yīng)于遵循著邏各斯的欲求的真”。

圖1 人的德性及其與靈魂對應(yīng)的劃分

二 道德德性

人的靈魂包括理性部分和非理性部分，非理性部分即欲望的部分遵循著邏各斯的實現(xiàn)活動的品質(zhì)就是道德德性。根據(jù)廖申白的注釋，亞里士多德認為靈魂的性質(zhì)狀態(tài)有三種，即感情、能力與品質(zhì)，感情指的是伴隨著快樂與痛苦的如欲望、怒氣、恐懼、信心、妒忌、愉悅、愛、恨、愿望、嫉妒、憐憫等，能力指能夠使我們獲得這些感情的東西，品質(zhì)指我們與這些感情的好的或者壞的關(guān)系。道德德性既不是感情，也不是能力，只能是品質(zhì)，而且是好的品質(zhì)。也就是說，道德德性是我們與這些感情的好的關(guān)系，而不是過度和不及的壞的關(guān)系，是一種存在于選擇過度和不及之間的適度的品質(zhì)，是在實現(xiàn)活動中“以選取感情與實踐中的那個適度為目的”。這些感情與實踐的適度、過度和不及具體對應(yīng)詳見表1。

表1

通過表1，我們可以知道道德德性具體指的是：勇敢、節(jié)制、慷慨、大方、大度、溫和、友善、機智、誠實、羞恥、公正、義憤，那么如何才能獲得這些適度呢？亞里士多德認為，要做到適度是非常困難的，我們要避開與適度最相反的那個極端，也就是在兩個極端之中取其輕。另外，借助于我們經(jīng)驗的快樂與痛苦，弄清楚我們自身在感情和實踐中容易沉溺于其中的事物，把自己拉向相反的方向。因為對于快樂我們不能成為公正的判斷者，所以面對令人愉悅的事物或快樂的時候要提高警惕。亞里士多德認為，道德德性與接受德性的能力不同，能力是自然饋贈我們的，以潛能形式為我們所獲得，我們在實踐中只是不斷地完善它。道德德性則不是天生的，是我們在實踐活動中運用它們之后才能獲得，需要通過習慣而養(yǎng)成。

亞里士多德將技藝或藝術(shù)與德性進行類別，論證德性取決于人的實現(xiàn)活動的性質(zhì)。正如“好琴師與壞琴師都出于操琴”，[1](1103b5,38)只是操琴的方式不同而決定好與壞一樣，“由于在危境中的行為的不同和所形成的習慣的不同，有人稱為勇敢的人，有人稱為懦夫”。[1](1103b15,38)我們的品質(zhì)取決于我們的實現(xiàn)活動的性質(zhì)，而這是需要訓練的，從小養(yǎng)成的習慣是好是壞很關(guān)鍵，我們一定要重視好的習慣的培養(yǎng)。另外，他明確指出，道德德性是實踐性的。我們不是為了知識而研究德性，而是為了實踐?！安皇撬急娴模幸环N實踐的目的(因為我們不是為了解德性，而是為使自己有德性，否則這種研究就毫無用處)，我們必須研究實踐的性質(zhì)，研究我們應(yīng)當怎樣實踐?！盵1](1103b25,39)

三 理智德性

道德德性是選擇的適度的品質(zhì)，這種“適度是由正確的邏各斯來確定的”，即道德德性離不開理智德性。理智德性是人類靈魂中具有邏各斯的部分，而這個部分又可分為思考始因不變事物和思考可變事物兩個子部分，相應(yīng)將理智德性分為理論理智德性和實踐理智德性。“靈魂肯定和否定真的方式在數(shù)目上是五種，即技藝、科學、明智、智慧和努斯”，但并不等于理智有這五種德性。在這五種方式中，亞里士多德認為只有智慧與明智是理智德性。

理論理智德性叫做智慧，是各種科學中最為完善的，有智慧的人不僅知道從始點推出結(jié)論，而且能夠真切地知道始點是什么。所以智慧即是愛智慧的活動，必定是努斯與科學的結(jié)合。智慧即使不產(chǎn)生結(jié)果，其本身也是值得追求的，它并不同人的具體事務(wù)相關(guān)，不會因為情境的不同而陷入矛盾，當人們說智慧的時候總是指同樣的事情，不會因各自的利益不同而改變。

實踐理智德性是明智，亞里士多德認為，“明智是一種同善惡相關(guān)的、合乎邏各斯的、求真的實踐品質(zhì)”，[1](1140b5,189)，善于考慮對于自己是善的和有益的事情，是同可變的事物相關(guān)，不考慮一成不變的事物。換言之，明智是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與我們的實踐生活密切聯(lián)系，不是理性的客觀，并不要求人們博學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否成為一個明智的人或做明智的事情，需要的是日積月累的經(jīng)驗，只有通過具體的實踐，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正如亞里士多德所述，“青年人可以在幾何和數(shù)學上學習得很好，可以在這些科目上很聰明，但是我們在他們身上卻看不到明智”，[1](1142a10,195)缺少經(jīng)驗的青年人身上是看不到明智的。諸如中國俗語中“老人不講古，后生會失譜”“樹老根多，人老識多”等道理，在經(jīng)歷過歲月的風風雨雨后，年老者做事情看問題總會比青年人更加貼近實際生活，做出明智的選擇。

道德德性是我們在生活層面的感情和實踐，因此明智與道德德性是不可分離的，道德德性使我們確定行為的目的，明智的人能夠把握事物發(fā)展的正確方向，促使事物朝著好的一面發(fā)展，它使我們在實踐中能夠選擇實現(xiàn)目的的正確手段，從而在實現(xiàn)活動中使我們成為德性之人。也就是說，道德德性是一種合乎正確的邏各斯的品質(zhì)，明智就是正確的邏各斯，道德德性和明智是一起發(fā)揮作用的，二者都與人的本性相關(guān)。

四 對當前我國道德教育的啟示

黨的十八大報告中明確提出，“要全面提高公民道德素質(zhì)”，相應(yīng)的渠道多種多樣，包括媒體宣傳、廣抓典型、政策措施等，但通過道德教育的途徑才是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根本。亞里士多德非常重視實踐在德性中的作用，道德實踐在提高個體道德修養(yǎng)的意義上舉足輕重，外在的理論知識只有通過實踐，才可能內(nèi)化為自我的道德情感和道德標準。

首先，亞里士多德認為道德教育要從小開始培養(yǎng)，而且要通過長期的教育和訓練。這一觀點不同于柏拉圖主張的“回憶說”，認為人的道德不在于天性，更加強調(diào)后天的培養(yǎng)。人的“習慣可改，本性難移”。所以在教育中，我們要從小的時候開始養(yǎng)成選擇適度的品質(zhì)，通過長時間的堅持，到最后將這種習慣轉(zhuǎn)化成為人的自然，也就不容易改變。我們要認識到德性的獲得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是偶然的選擇。道德教育的目的是培養(yǎng)具有道德的人，是為了使其從本性上成為有德性的人，從而在生活中面對任何事情都能夠自覺性做出正確的或是最接近正確的選擇。

其次，擯棄道德教育中將道德工具化的教育觀念?！肮ぞ呋奔磳⒌赖伦鳛槭芙逃邔崿F(xiàn)其他目的的手段。道德應(yīng)是合目的與手段于一體的，道德的行為本身是愉悅的，最不可能帶來痛苦，如果說不是因為道德本身而自愿地去做某件事情，那么這樣的人不能稱之為有德性的人，而只能說他做了具有德性的事情。就實踐而言，如果因為懼怕譴責而去做他人稱贊的事情，那就談不上道德，比如在公交車上，某大學生害怕其他乘客譴責的目光或言語而讓座給體弱的老人，他這樣做不是因為本性，而是懼怕懲罰，可以肯定這是一種道德的行為，但本質(zhì)上并不能說他就是一個道德的人。

第三，道德理論與實踐相結(jié)合。道德是和人的事務(wù)相關(guān)的，不能僅僅停留在課堂、書本的教學上，而要付諸于實踐活動中。誠然，我們已經(jīng)運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通過各種渠道進行宣傳，但不得不面對如同“小悅悅”之類的事件中，我們受到的道德教育過于形式化。道德于實踐主體而言是外在的、沒有內(nèi)化為主體的一部分。這就需要我們在道德教育過程中注重從實踐出發(fā)，“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不斷提高道德覺悟和自覺意識，將道德規(guī)范和理論知識內(nèi)化為主體自身的品質(zhì)。

第四，道德教育應(yīng)當遵從人性和德性的規(guī)律，不能限定為某種具體的方式。良好的道德教育應(yīng)當是合乎德性的且合乎人的自然本性，這樣的教育重視主體生命的自然價值，能夠培養(yǎng)主體的責任感和正義感。堅持自然、德性和人性相統(tǒng)一的原則才能夠達到好的教育效果，反之將人性、德性與自然分離開來，只會走上道德異化之路，使道德教育成為人類一種異己的力量；道德教育應(yīng)該是德性與自然相融合的同一個過程，這樣的道德教育才是合乎人性且順應(yīng)自然的。只有按照這樣的方法進行道德教育，我們才能明確道德教育的目的，真正培養(yǎng)德性之人。

雖然亞里士多德的思想帶有深刻的時代性和階級局限性，但從目前看來，特別是其主張適度的選擇，與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中庸思想高度契合，對于我國當前的道德教育具有重要借鑒意義。

[1](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尼各馬可倫理學[M].廖申白，譯注.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9.

[2]秦進.《尼各馬可倫理學》德性觀探究[D].鄭州：鄭州大學，2011.

[3]麥金太爾.追尋美德[M].宋繼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

[4]廖申白.試析亞里士多德的靈魂論——基于亞里士多德《論靈魂》[J].道德與文明，2012(5)：72-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