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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商

        2014-03-13 20:34:37宋傳恩
        飛天 2014年3期
        關鍵詞:警官黃山

        宋傳恩,江蘇沛縣人,省作協(xié)會員,先后在《中國作家》、《花城》、《清明》、《青年文學》、《芳草》、《雨花》、《飛天》等刊物發(fā)表小說、散文計100多萬字,部分作品被《作家文摘》、《青年文摘》等刊物轉(zhuǎn)載并獲獎。曾出版小說、散文集《綠水悠悠》、《陽臺》、《飄落的歲月》等多部。

        黃山清一行五人離開東方娛樂城沿著昏黃幽靜的通道走進香湖大酒店。黃山清剛走進三樓的房間,辦公室高主任隨即跟進來慢慢關上門,他站在黃山清身邊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叫黃山清感到奇怪的是高君那憂心忡忡的神情。

        黃主任,譚云閣他沒干!高君說。

        什么沒干?黃山清從桌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時正坐在房間的沙發(fā)上。

        給他安排的小姐!高君說著從包里抽出一張紙,那紙被他點得瑟瑟抖動,你看看,大家都是八百八十元,只有他是八十元。他光做的按摩。

        黃山清身子一震,拿煙的手剛離開嘴邊便一下定格在那里,由于他思慮高度集中臉上的肌肉僵硬著看起來像一尊雕塑。他半天才緩過神來,一笑,是不是他那襠內(nèi)的玩意不管用?

        不可能,他才四十多歲,正是能殺慣戰(zhàn)的時候。高君也笑了。

        喲!他是想潔身自好,還是另有企圖?黃山清低著頭坐在那里默默地吸著煙,高君退了出去。令黃山清不安的是譚云閣會不會有其他目的?此時,他心中懊悔不已,想到今天做的事不僅荒唐而且是草率。

        嫖娼對他來說不是第一次,正因為不是第一次自己才少了戒備之心。自己是市發(fā)改委的主任,其他人是他的部下也是他的鐵哥們,與他共事多年,有的人跟著他換了幾個單位,在仕途上共進退已成為密不可宣的共識。只有譚云閣是第一次加進來,自己竟沒有防備到這一層關系。譚云閣是市發(fā)改委的副主任,雖然對自己的安排言聽計從,卻不屬于自己的嫡系,離心腹這個層次差的更遠。今天譚云閣出人意料的舉動叫黃山清捉摸不定,這更加深了他的擔憂和疑慮?!凹w嫖娼”,這事如果捅出去,不僅顏面掃盡而且也會斷送他拼搏多年的仕途。銀州人都知道,市發(fā)改委主任是副市長的后備人選。這一片光明的前途會不會斷送在今天的輕率之中?黃山清對自己又氣又恨,把半支煙狠狠地按在煙缸中。

        黃山清想起他從按摩房里出來,看見譚云閣已坐在那里,他開玩笑地問,這么快?譚云閣沒有像往常那樣,一看到他便迅速地站起來,仍坐在那里沒有回應他的話,一臉不屑的神色。這已表明自己往日的威嚴在他眼里已打了折扣。他仔細品評譚云閣的為人,應該屬于本分厚道一類,不可能拿今天的事落井下石。在發(fā)改委他是第三副主任,即便自己下臺他也不會順理成章的取而代之。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今天的事已成為他手中的把柄,日后能否為達到他的目的作為要挾的武器,誰又能說的準。官場是個大染缸,人是會變的。

        黃山清反思今天的荒唐,主要是這些年他仕途走得太順,十幾年來,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僅換了四個單位,四十多歲就當上了正處長,副市長的位置已在遠處虛設以待。仕途的順利才讓自己膨脹到有恃無恐的地步,許多官員的落馬大多如此。黃山清越想越怕,幾乎悔青了腸子額頭凝滿汗珠,用什么措施來補救?他一時想不出好主意。

        這次他帶人到香湖州負有重要使命,去年,市委季書記帶人到廣州招商,通過同學牽線,歐洲著名的捷威特公司愿意到銀州投資辦廠??蜕虒︺y州開發(fā)區(qū)已作了實地考察,對銀州的投資環(huán)境和政策非常滿意,愿意投資二十二億開發(fā)鹽化工項目。這是銀州近幾年來招到的最大的投資項目,市委、市政府極為重視,開發(fā)區(qū)的前期工程,路、水、電基本就緒,這次,派黃山清代表市政府前往香湖州和外商洽談合同的一些細節(jié)以及舉行奠基的時間,現(xiàn)在還沒見到外商就出了這檔子事,叫黃山清煩惱而又惴惴不安。

        著急的不只黃山清一人,在316房間,高君和發(fā)改委副主任楊曉亭、業(yè)務科科長梁洪剛聚在一起,高君帶來的消息叫他們大吃一驚,梁洪剛立刻喊起來,譚云閣啥意思,是不是想算計我們?公務員嫖娼那是要雙開的!要是出了事,我無法在銀州混了,我得自殺!

        你喊什么,給打了雞血的樣!高君有些不耐煩。

        楊曉亭搖搖頭,譚云閣不是那種人!他看著高君和梁洪剛又重復說了一句。高君坐在床上一聲不吭。

        楊曉亭和譚云閣是連襟,在他眼里,譚云閣雖然自恃清高不甚合群,但絕不是那種心懷鬼胎算計害人的人。他擔心的是譚云閣的嘴,雖然他在機關多年,絕沒有官場的人謹言慎語的城府,他說話從不拐彎抹角,特別是酒后口無遮攔,他和別人的不愉快常在酒后造成的。如果他喝多了酒,爆出了這個秘密無疑是點燃了一顆炸彈,毀掉的絕不是一個人。

        梁洪剛開始埋怨高君,當官的都毀在秘書手里,這一點不假。你出點啥主意不好,你帶黃主任去那地方干啥!要是出了事,這不把他毀了嗎?

        高君氣得一下站起來,這還沒受審,就開始亂咬了?我伺候你們吃了喝了玩了,你高興了舒服了反過來又埋怨我?高君還要說下去,被楊曉亭喝住,吵什么,難道還怕別人不知道?

        高君氣得走到窗前拉開紫紅色的窗簾,打開窗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感到委屈,誰不知道黃主任好這一口。在發(fā)改委他曾多次勸過黃山清,不要招惹這些煙花女子,她們是公安機關時時打擊的對象,哪個環(huán)節(jié)稍有疏漏便是身敗名裂的千古遺痕。倒不如找個情婦或物色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包養(yǎng)起來,這樣既干凈又安全。

        黃山清笑他幼稚,你不懂,我出錢,她賣身,這是生意,生意做完了各走各的誰也不欠誰的。養(yǎng)情婦包二奶那是容易做的,就我這個身份,手中的這點權(quán)力和資金怎能擺平一個女人?一旦不能滿足她們的胃口出事是遲早的事,官場里那么多人倒下來就印證了這一點。

        前天上午,他們從飯店出來路過東方娛樂城門口,兩個穿暗玫紅色短裙制服的女孩子說笑著從店內(nèi)出來,黃山清的眼在他們身上上下掃著,情不自禁地感嘆著,怪不得說香湖州是人間天堂,名不虛傳!

        高君一笑,又看上了?

        寡人有疾!黃山清說罷,兩人呵呵大笑。

        高君很快摸清了東方娛樂城的內(nèi)部格局,它和香湖大酒店同為一家企業(yè)經(jīng)營。兩棟樓一高一矮緊挨著,中間有豪華通道相連。東方娛樂城是香湖市設施豪華,服務功能最為齊全的娛樂場所,集舞廳、歌廳、健身房、酒吧、咖啡廳、網(wǎng)吧、洗浴、按摩為一體。高君知道經(jīng)營這家場所的業(yè)主肯定有很大的背景,香湖大酒店和東方娛樂城的位置非常好,前面是風景秀麗的香湖,后面是郁郁蔥蔥的云秀山,既擺脫了城市令人煩躁的喧囂,又擁有城市交通的便利。

        高君坐電梯到了四樓洗浴城,他要親自查看一下環(huán)境。每次為黃主任安排這樣的活動他總是細而又細,必須保證萬無一失,任何的疏忽造成的后果都無法挽回。四樓洗浴,五樓休息,六樓按摩,高君拿出自己的房卡,示意服務員他要看看按摩房。那服務員拿出對講機按了一下,一個矮胖的男子慢慢晃過來,他走到高君身旁,問,先生,你是懷疑我們的服務,還是擔心自身的安全?我告訴你,服務絕對是一流的,安全,請絕對放心!

        高君說,我是想叫我的朋友能準時得到服務。

        說個時間?

        我們晚上六點吃飯,七點洗浴,八點到這里。

        沒問題,但是,你要預定房間,得先預交押金。

        高君點點頭,我能看一下房間嗎?

        那胖子一指身邊的女子,你帶他去。

        高君自認為見多識廣,看過幾個按摩房后便感嘆自己真是井底之蛙。房間內(nèi)的設施遠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一張按摩床一個床頭柜而已。里面的設施非常豪華,而且每個房間的設計風格都不相同。房間內(nèi)燈光昏黃柔和,墻上鑲嵌大幅的西方女人裸體照,圓形的床上方懸掛著兩條半圓形紅色的粗繩。令他驚奇的是有一個房間床的周圍排著一根根黑色粗大的鋼筋,他笑著問,這怎么像在牢房里。

        女的笑著說,之所以這樣設計,就是要顛覆人們傳統(tǒng)的思維和行為方式,為他們提供渴望擺脫現(xiàn)實,創(chuàng)造一個在夢幻、現(xiàn)實和墮落中搖擺不定的幻想世界。

        高君定下五個房間,他對身旁的女子說,給9號房間提供一個漂亮的女子。

        女的說,這個你放心,會叫你滿意的。

        高君出了按摩房,才發(fā)現(xiàn)這地方不叫按摩房,在門的上方鑲嵌著用綠色小篆組成的四個字:太虛幻境。他一笑,心想這人太有才了,怎么用了這樣一個稀奇古怪的名字!

        譚云閣在發(fā)改委多年,還是第一次跟黃山清出差,如不是和外商簽約,這次未必能輪到自己。他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的高材生,畢業(yè)后被分到銀州市某重點中學任教。他被調(diào)到市發(fā)改委得益于銀州市舉辦的文化節(jié),他作為英語主持人那風度翩翩的外表和流利的英語得到市領導的青睞。

        在發(fā)改委,他很敬重黃山清,私下盡管有人非議黃山清的人品,冠他為“桃花島主”的稱號,譚云閣則認為是嫉妒或懷有其他目的所形成的流言。發(fā)改委內(nèi)有幾個少婦和女孩子論身材還是長相在銀州市都屬一流,作為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黃山清卻與她們沒有任何緋聞,如蜂蝶般周旋在她們周圍的倒是那些散布流言的人。

        外商還得兩天才能到來,給他們提供了難得的休息機會。這次入住香湖大酒店,譚云閣理解黃山清的用意,要叫銀州在外商心中有一定的分量,但去東方娛樂城洗浴他則不以為然,房間內(nèi)的洗浴條件如此之好再去造訪他處則有浪費之嫌。既然領導叫去,又不用自己出資,何不為自己的生活里增加一份新的體驗。

        當他們一行人穿著洗浴房提供的肥大的絲質(zhì)短褲短褂登上五樓進入休息室時,譚云閣的第一感覺是新鮮絕對稱得上不虛此行,整個環(huán)境對人的視覺和感官的刺激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休息廳寬敞而裝飾考究,南、北、西三面燈光玻璃墻展示的海濱風光頓時給人清風撲面的涼爽。海天一色浪花涌動,許多水鳥展翅在翻卷的浪花之間,墻角聳立的椰子樹使人們感覺仿佛置身于海邊的沙灘上。休息廳的東邊是一個小小的舞臺,柔和的燈光中六個穿著比基尼的女孩子在輕歌曼舞。

        譚云閣剛在躺椅上躺下,高君走過來遞給他一個雕花木牌,帶他們走進“太虛幻境”。他推開5號房門,一個身材苗條穿粉紅繡花睡衣的女孩子微微頷首,一抬右手作了一個請的姿式。譚云閣沒有想到按摩房會是這樣,裝飾的像一個別致的新房。寬大的床中間臥一個紅色的大氣球,還有大小不一五顏六色的氣球掛著流蘇浮動在房間的各個地方,在寬大的壁鏡的映照下人就像活動在花的世界中。那女的拂去氣球讓譚云閣脫去短褂躺在床上,從他的頭部按摩開始,兩只柔嫩的手在臂、胸、腹部敲、按、揉、彈……譚云閣緊閉著雙眼聽憑著女人的擺弄,新鮮感帶來的刺激使他的身子不住地顫栗。女的按摩完他的腿部一下扯去他的短褲,譚云閣一驚,看見女的已是赤身裸體正要爬上來,他一推她,你這是干什么,叫他們看見這還得了!

        女的兩眉一逗,你怕誰,他們不都在干嗎?

        譚云閣略一沉吟,迅速穿上衣服,走到6號門口,門竟虛掩著,一個女的兩手扯著粗粗的紅繩騎在梁洪剛的身上玩得正歡,梁洪剛咧著嘴咿咿呀呀的叫著。幾個門他挨著聽一陣,忙轉(zhuǎn)身迅速離開太虛幻境。

        他在休息室躺下,用一塊毛巾蓋住自己的臉,臉紅心跳的平復之后便是無法抑制的惡心。他知道自己不是坐懷不亂的冷血動物,但是面對妓女就是貌美如花他也無法接受。一想到她們?yōu)榱私疱X讓老的少的瞎子瘸子在身上折騰他就想吐。最令他想不到的是一個堂堂的市發(fā)改委主任竟是這樣的貨色,領著部下公開嫖娼,看他們做事的輕車熟路絕不是第一次。怪不得人們說,現(xiàn)在的官員:黨性掛在嘴上,女性放在心上;白天嘴巴忙,晚上雞巴忙。還有那連襟楊曉亭平時對自己指指點點一副說教的派頭,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不一會,黃山清幾個人從太虛幻境里出來,譚云閣臉一扭裝作沒有看見。

        譚云閣的臨陣逃脫觸動了黃山清的神經(jīng),他一夜都不曾睡好。幾個人在酒店二樓的自助餐廳用早餐,黃山清偶爾瞟一下譚云閣,見他頭昂著旁若無人地在餐廳里走來走去,心中有些不悅。楊曉亭、高君和梁洪剛都聚到黃山清這桌用餐,盡管有位置,譚云閣卻如鶴立雞群坐在另一桌。高君一碰楊曉亭,看你那位連襟,得瑟的!楊曉亭點下頭看看黃山清,黃山清裝作沒聽見端著杯子噙著吸管喝牛奶。

        飯后,幾個人聚在黃山清房間聽從他安排工作,黃山清說,外商還沒到今天咱們放松一下,大家愿意到什么地方轉(zhuǎn)轉(zhuǎn)?他剛說完譚云閣把話接過來,咱去云秀山,都說云秀山泉、山、寺三絕,值得一看。他們幾個人除了譚云閣都去過云秀山而且不止一次。楊曉亭和高君看看黃山清沒有表態(tài),梁洪剛嘟囔道,去多少次了有啥看頭!

        你看過就不去了?風景??闯P侣?。

        你們?nèi)グ?,我在酒店睡覺!

        黃山清眼一橫梁洪剛,說,咱們都去!

        四月的云秀山正是旅游旺季,他們剛到山腳下便見游人如織。跨過雕花牌坊的山門,是一片被濃陰和花草團圍著的大場地,場地中間有被鮮花擁簇的一塊巨石,上書四個字:曲徑通幽。云秀山五峰七洞十二泉,從這里有三條山路可以尋覓到它們的勝景。黃山清問,走哪條路?幾個人看得出他是在征求譚云閣的意見,譚云閣是第一次來自然不好表態(tài)。黃山清說,我當向?qū)?,走中間這條路,泉、山、寺都能兼顧。幾個人沿山路蜿蜒而上四五十米,忽覺一股涼氣襲來,山路右邊便有大大小小的泉水穿過林木花草順勢而下,泉水跳躍有聲別有情致。譚云閣禁不住發(fā)感慨:“背云沖石出深山,淺碧泠泠一帶寒?!蔽乙簧歇殞λ娗椤?/p>

        黃山清說,好啊!孔子云:智者樂水,仁者樂山。

        高君瞟一眼楊曉亭又翻眼看看黃山清,對黃山清曲意逢迎譚云閣感到不快??磥恚蛱熳T云閣行動的反常使黃山清已經(jīng)心怯。

        轉(zhuǎn)過一個山坡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草地周圍翠竹千桿,根根挺拔郁郁蔥蔥,風過處竹枝微搖沙沙作響,高君來了興致,他拍打著翠竹抬頭望著,蘇東坡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這竹子確實喜人!

        譚云閣一搖頭,說,竹子有啥好的,嘴尖皮厚腹中空!

        高君被他嗆得面紅耳赤,皺皺眉沒有說話,他不知譚云閣是不是借此嘲諷自己,他轉(zhuǎn)過頭去對楊曉亭說,你看他犀利的,真像打了雞血!

        楊曉亭沒有說話,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梁洪剛身寬體胖最怕爬山,幾個人在云秀寺前等他。約有半個小時才看到他的身影,他已脫掉西服、襯衣,依然汗流滿面。他爬上平臺癱在那里大口地喘氣,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譚云閣取笑他,老梁,你晚上也少用點勁!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黃山清等人極不自然地轉(zhuǎn)身看著流動的人群。

        進了大雄寶殿,譚云閣感到可笑,黃山清、楊曉亭等人竟像其他香客一樣兩手合抱虔誠地跪在那里。他們起來見譚云閣站在身后,黃山清驚訝地問,你不拜?

        譚云閣笑著說,都是共產(chǎn)黨員,我不知你們信仰的啥,看來都是外紅內(nèi)白!

        黃山清臉一紅默默走出殿外。

        下山時,楊曉亭一拉譚云閣的衣服,指指路旁,那里有幾個工人正在搬運倒掉的樹木。他問,你知那樹怎么倒的嗎?

        譚云閣看看他,不知他想說什么。

        古人說,堆高于岸,流必湍之,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譚云閣聽罷嘻嘻一笑,小題大做了吧?說罷轉(zhuǎn)身離開。

        楊曉亭確實是想借題發(fā)揮,在發(fā)改委多年,他從未見過黃山清像今天這樣低姿態(tài),事事迎合著譚云閣。似乎黃山清的示好譚云閣并沒有領情,說話依然咄咄逼人,像是有恃無恐,作為親戚楊曉亭想勸勸譚云閣收斂一下鋒芒,看來譚云閣正在得意之中并沒有明白也不想明白他的意圖。

        其實,黃山清在下山的途中也在苦苦思索著對策,譚云閣已不像往日那樣安分,以這種狀態(tài)回到銀州他肯定不好駕馭,不僅兩人的關系不好相處,也會影響黃山清在發(fā)改委的威信和地位?,F(xiàn)在必須穩(wěn)住他以防節(jié)外生枝,回銀州后想法把他調(diào)出發(fā)改委。

        高君按照黃山清的意圖沒有回賓館吃飯,而是找了一家飯店大家在一塊喝喝酒融合一下關系。不到半個小時,五個人一斤酒順利下肚,黃山清又要了一瓶,他倒上兩杯酒對譚云閣說,譚主任,咱相處多年,我這人工作比較武斷,有不妥之處,還請你諒解!來,干杯!

        不行,您倆的酒沒倒?jié)M!梁洪剛把他們的酒杯倒?jié)M。

        譚云閣本不能喝酒,幾杯酒下肚臉早已紅了,他見黃山清說得真誠,感動地站起來端著酒杯說,黃主任,我知道,你是個好男人!

        我是啥好男人,咱兩個,你才是好男人,長得帥,又有才!

        黃主任,你絕對是好男人,你知道嗎,現(xiàn)在好男人有新標準?

        黃山清一笑,啥新標準?

        真的,我說給你聽,尊重人,理解人,有時也罵罵人,但從不算計人;愛喝酒,喝好酒,有時也喝花酒,但從不亂酒;想女人,愛女人,有時也還換換女人,但從不坑女人……譚云閣還沒說完,黃山清一下站起,干杯!

        梁洪剛還要敬酒,被楊曉亭攔住,不喝了,吃飯!

        出了飯店,高君拉住黃山清一陣耳語,黃山清看看前面的譚云閣點了點頭。

        爬了一上午山,又喝點酒,譚云閣在房間睡午覺,房門被推開又被關上,他以為是睡在臨床的高君。你是譚先生嗎?譚云閣聽到一聲細細嬌柔的問話,看到站在床邊的是一位打扮嬌艷的年輕女子,以為是收拾房間的服務員,便應了一聲又倒頭睡去。

        還??崮?!女子說著蹬掉高跟鞋,脫掉外罩、套裙后鉆進譚云閣的被窩并跺著他的屁股。譚云閣一看吃驚地坐起來,喝道,你干什么?

        女的一笑,飛出一個調(diào)皮的眼神,你說干什么?

        譚云閣一推她,出去!

        女的臉一板,橫什么,這不是314房間,你不是譚先生,你不叫來我會來?

        我什么時候叫你來的?出去!

        橫什么,你這樣的我見得多了!

        你不要胡攪蠻纏,給我出去!

        女的一下把被子扯在一邊,罵道,老娘也不是隨便支使的,想叫走就走!

        譚云閣跳下床,把女的拉下床往外推她,女的厲聲道,松開你的手,不然,我這就喊你強奸我!

        譚云閣忙松開手,手足無措地跌坐床上,求求你,你快走吧!

        女的赤裸著上身坐在床上,冷冷地看著他,說,想叫我走,可以,她的手一伸……

        干什么?

        拿錢來!

        拿什么錢?

        我出局老板是記錄在案的,回去我要向他交賬,你不給錢我怎么給老板交差?

        我又沒干,我給什么錢!

        看來你真是個窩囊廢!在這個地盤上,你別想少我一分錢。女的說著索性躺下來橫在床上,兩手抖抖碩大的乳房。

        譚云閣哎喲一聲,求著女的,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女的沒有理他,一挺身子抖動著雙腿,別廢話,少我們的錢后果很嚴重!

        你這么漂亮,年紀輕輕的干什么不好,非得干這一行?

        這與你有什么關系?我干我樂意!

        譚云閣無奈地從褲兜里掏出一百元扔在床上。女的哼一聲,打發(fā)要飯的?

        你想要多少?

        女的抬手兩指一撇,八百!

        譚云閣氣憤地看著她,你這是敲詐!

        女的一下折起身朝譚云閣的臉啐道,敲你娘的屁股,別啰嗦,八百!

        譚云閣坐在那里沉吟一陣,又掏出二百元。女的一看,臉上堆滿鄙夷之色。日你媽的,第一次碰到你這么窩憋的!她一拍床,你別想少老娘一分錢!

        譚云閣問她,我沒干,我為啥給你八百?

        你干??!女的又挺挺身子,你不干,怪我嗎?

        譚云閣聽到走廊里有腳步聲,嚇得一下站起,我給,我給,你快穿上衣服!女的沒有理會譚云閣,依然橫在那里。

        我就這三百元,譚云閣把錢包分開來叫那女的看著。

        女的問他,你不怕報應?她搖著頭坐起來慢騰騰地穿上衣服。

        在314房間里的浪漫劇以譚云閣的懊惱而落幕,316房間則上演著另一幕充滿幻想的偷窺戰(zhàn)。自那小姐進入譚云閣的房間,楊曉亭、梁洪剛和高君頭緊貼住墻壁偷聽著隔壁的任何動靜,房間良好的隔音令他們失望,但對他們的幻想提供了想象的空間。譚云閣在他們的議論中不斷變幻著角色,一會是所向披靡的斗士一會是衰老不堪的病夫。他們聽到小姐離開的響聲,三個人悄悄從房間里出來,默默地站在走廊里看著小姐性感的背影。

        譚云閣拉開門,看見楊曉亭三人正站在走廊里,臉一下變了色,忙縮回去關上門,心神不寧地愣在房間內(nèi),心中連說糟糕,小姐從這里出去他們肯定看到了!他緊張了一陣又安慰自己,反正我什么也沒做。

        譚云閣的失態(tài)被他們看在眼里,他們?nèi)嘶胤块g后高興地手舞足蹈,高君手臂猛地一砍,一聲耶!隨即高興地喊道,沒事了,安全了!

        梁洪剛笑著問高君,多長時間?

        高君說,三十六分鐘!

        乖乖!梁洪剛嘖嘖嘴,真看不出來老譚還是個猛男。他問楊曉亭,你那小孩的姨長得那么漂亮,是不是看上了譚云閣的床上功夫?

        楊曉亭一笑,我不知道,你去問問他。他對高君說,你去喊譚主任,咱們打牌!

        高君告訴他先叫黃主任高興高興。他打開門笑著對發(fā)呆的譚云閣說,譚主任,閑著干什么,咱去打牌?

        我不跟你們幾個打。

        怎么,俺幾個還不配你?

        你們幾個就是不配!

        高君一愣,滿臉尷尬地退出門外,他在走廊里站一陣,哼了一聲,裝什么正經(jīng)!隨即走下樓去。

        聽到譚云閣聲嘶力竭的叫聲,黃山清他們忙從房間出來,看見兩個警察正在扯著他的胳臂,譚云閣奮力地掙脫著。

        譚云閣坐在床上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電視,有人敲門,他以為又是喊他去打牌他慢吞吞地打開門,兩個警察站在門口,問,你是譚先生嗎?

        譚云閣心里一震,回答時有些慌張。

        我們是派出所的,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譚云閣覺得自己的腿在抖動,他極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派出所?能看看你們的工作證嗎?那警察拿出工作證展示給他看,有人舉報你嫖娼,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兩個警察拉他時他驚恐地跳起來,高聲喊著,你們這是冤枉好人!

        黃山清見狀忙攔住警察,和藹地說,同志,我是他的領導,能告訴我出了什么事?

        有人舉報他嫖娼,請他配合我們的調(diào)查!

        黃山清一驚,請問你們是哪個派出所的?

        香湖南城派出所。

        譚云閣被帶走后,黃山清把高君喊到自己的房間。不到半個小時,譚云閣就被揭了出來。警察已明確表示是舉報,干這事的絕不會是酒店,他們不會自找麻煩,只有一種可能,是自家人干的,楊曉亭和譚云閣是親戚他不會干,梁洪剛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沒有這個心計,只有高君,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你舉報的譚云閣嗎?

        這家伙太清高!

        你為什么要舉報他?黃山清臉一下變得鐵青,似乎由于生氣嘴唇有些發(fā)抖。

        高君一看連忙改口說,我沒舉報,我真的沒舉報!

        你知道后果嗎?黃山清問,外商不知哪天來,沒有他我們怎么談判?他要是在里面把我們供出來,我們都得完蛋!

        高君一再向黃山清表示,自己沒有舉報。楊曉亭、梁洪剛被喊到黃山清的房間,黃山清告訴他們,譚云閣的事誰也不準往外講,這作為一條紀律!為了安全,咱們收拾一下,立即離開這個酒店。他對高君說,你到服務臺結(jié)賬開發(fā)票不要寫單位名稱。

        明白!高君點點頭離開云秀山賓館,他不像黃山清那樣焦急,他了解譚云閣絕不會供出他們。在他眼里,譚云閣是自恃清高處事迂腐的書生,他傳統(tǒng)正直的秉性致使他特討厭官場中的明爭暗斗。所以,他在單位內(nèi)既沒有敵人也沒有朋友。他之所以爬上發(fā)改委副主任的位置,完全靠他嫻熟的英語和對業(yè)務的精通。在發(fā)改委,譚云閣從不把高君放在眼里,那呼來喚去頤指氣使的派頭常讓他難以忍受。過去,高君常以忍讓作為做人的標尺,事事委曲求全,結(jié)果七八年來原地踏步。今天的出手是不是過分?要是早幾年積極主動該出手時就出手,哪會有今天的處境!

        他們一行人離開香湖大酒店,在出租車司機的指引下,他們住進了云秀山賓館,雖然這里的住宿條件和環(huán)境比香湖大酒店差了許多,是從安全的角度考慮。住在香湖大酒店,真要被譚云閣供出幾乎沒有任何退路。高君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黃山清,湊過去說,要不然,我去南城派出所?

        黃山清看看他,頗不耐煩地搖下頭,不,叫楊曉亭去!他喊過來楊曉亭叫他立即去南城派出所,想方設法把譚云閣弄出來。他剛走到門口又被黃山清喊回來,對派出所不要說你是他的同事,只說你是他的朋友。

        對把譚云閣從派出所里弄出來楊曉亭非常自信,對外地人嫖娼派出所處理的手段是罰款,會不會因為他身份特殊增加罰款的額度,他沒有把握,在離開賓館時向高君要了一萬元。

        黃山清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便給外商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新的住宿地址,當外商告訴明天上午到時,他盡管謙恭地連聲說好,心中卻暗自叫苦,汗水從臉上流下來。他連忙把高君、梁洪剛喊過來,叫高君去找賓館經(jīng)理,租一個小型會議室,要有鮮花、水果、茶水。同時叫他們給安排兩個漂亮的服務員在會議室里服務。他叫梁洪剛?cè)ベe館定好明天上午招待外商用餐的包間;安排賓館給租一個商務車,如果外商飯后愿意到香湖州轉(zhuǎn)轉(zhuǎn),就帶他們各處看一看。黃山清打發(fā)他們走后又要通楊曉亭的手機,告訴他明天外商到,今天無論如何要把譚云閣弄出來,楊曉亭說出自己的疑慮談到派出所的罰款,黃山清的回答是:不惜任何代價!

        楊曉亭打的到了南城派出所,值班室有一個女警察在整理文件,楊曉亭向他說明了來意,她叫他去找王警官。在值班室右邊第二個門看見王警官正在翻卷宗,楊曉亭滿臉堆笑遞上中華煙,那王警官沒有接卻用手指指墻壁,那里貼著一條禁煙的廣告。楊曉亭把煙裝進包里,說,我是譚云閣的朋友,明天外商到我們企業(yè)來簽合同,他是翻譯,離了他不行,能不能通融一下,叫他今天出去?

        王警官上下掃他一眼,這是旅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是,是!我知道,為了我們企業(yè)的命運,還請你高抬貴手!

        你少來這一套!王警官合上卷宗,手指點著桌子,我們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他嫖娼,他就是不承認!

        楊曉亭低聲和他商量著,我能不能見他一下,幫你們做做工作?

        王警官看看他,沉吟一陣,可以。他站起來走到門外,朝左邊一排房子喊著,小郭,叫他見一下姓譚的。一個年輕警察應聲出來站在門口,楊曉亭走過去,郭警官把他領進一間屋內(nèi),你先在這里等著。

        楊曉亭沒有想到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譚云閣會變成這樣,他顯得萎靡不振,原先筆直的腰桿現(xiàn)在彎下來,兩雙皮鞋上沾滿泥土,右邊西服的下擺裂了一條口子。他見是楊曉亭不由地一愣,被小郭催逼著坐在楊曉亭的對面,他又羞又愧,先是臉扭向一邊接著嘴角抽動哎哎地哭起來。楊曉亭勸一陣越勸他哭聲越高,郭警官不耐煩地訓斥他,哭什么,快說!

        譚云閣止住哭聲,楊曉亭告訴他,明天外商來,黃老板很著急,叫他配合盡早出去。

        譚云閣仍抽泣著,叫我承認,我沒干我怎么承認?

        楊曉亭說,這次招商不比往常,這是市里重點工程,責任重大,如有閃失所造成的后果你能想象的得到。老板告訴我為保你出去將不惜任何代價,你應該理解他的心情!

        譚云閣聽罷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他說,老大哥,這能怪我嗎?我把罪硬捂到自己頭上,將來我怎么見人?

        楊曉亭第一次聽到譚云閣稱自己老大哥,心中一陣感慨,在發(fā)改委,譚云閣在他心目中多是清高孤傲卓然不群的神情,很少有人被他看重。兩個人盡管是連襟,但兩個人的家庭卻迥然不同。譚云閣的妻子劉詩曼繼承了她母親所有的優(yōu)點,身材高挑長相漂亮,有銀州林志玲之稱。而他的妻子劉卓婭卻成了她父親的翻版,身材矮胖碩大的臉一雙細細的眼睛整天樂呵呵的。一聲老大哥叫楊曉亭體會到環(huán)境對人的改造,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地方是個扭曲人性的地方,以他對公安人員的了解,今天晚上的審訊將徹底顛覆譚云閣長期信奉的觀念。楊曉亭剛才對譚云閣的痛哭有所同情,現(xiàn)在則感到惡心。他不知道譚云閣這樣堅持還有什么意義,一男一女同處一室半個多小時,何況那女的又是一個妓女,你譚云閣真是個坐懷不亂的真君子?鬼才相信!他還想再勸勸譚云閣,不要再為自己的虛偽付出代價,郭警官告訴他時間到。他出來和王警官道謝,王警官頗不耐煩地告訴他,我有辦法叫他面對事實。

        楊曉亭無奈地回到賓館,黃山清聽了他的匯報不由地勃然大怒,拍著桌子罵道,裝什么正經(jīng),誤了我的大事,看我能饒了他!

        晚上,幾個人草草吃點飯黃山清便召集他們聚在賓館里交流情況。銀州市的開發(fā)區(qū),捷威特總公司已經(jīng)考察過,這次洽談的主要內(nèi)容是雙雙投資的比例和土地作價的幅度以及外商所能承受的價格。這次來的雖然是捷威特總公司中國分區(qū)的總裁助理,但也不能等閑視之,他的到來代表的是總公司,他的意見將影響公司高層的決策。原先商定的與外商談判以譚云閣為主,現(xiàn)在黃山清只有親自操刀,他必須做好譚云閣不在場的最壞打算,盡管他已安排楊曉亭明天及早趕到派出所去做工作。工作十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肩上的壓力如此之大,造成今天的被動全與自己的荒唐大意有關,這應該是一次警鐘,一旦東窗事發(fā)自己將無地自容難以做人??磥碓撌帐謺r就收手,誰也難以擺脫常在河邊走的失足,心存僥幸的泡沫遲早會成為窒息他政治生命的殺手。

        盡管來時季書記告訴他有什么情況隨時聯(lián)系,從中可以看到市委領導對這個項目的重視。以往,黃山清每年都會多次陪同形形色色的外商來銀州考察,甚至簽約高達數(shù)十億的投資意向。那些客商在酒醉飯飽之后帶著銀州人飽含誠意的禮品便渺如黃鶴一去不返。這次,黃山清確以看到捷威特總公司投資的誠意,這誠意會體現(xiàn)在考察中的各個細節(jié)里,這也是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的原因之一。現(xiàn)在,這意想不到的被動搞得他心煩意亂,會不會有意外出現(xiàn)難以料定,他在賓館內(nèi)的煩躁不安正由于這難以預測的結(jié)局。

        楊曉亭走后,譚云閣回到拘留室,同室的人圍過來問他被提出去干什么?譚云閣從心里看不起這些人,這些被他視為社會渣滓的人他與他們毫無共同語言,只好訕訕地告訴他們有朋友來看他,說完便閉上眼睛靠著墻想心事。自己被關在這里事情有些蹊蹺,發(fā)生在女人走后的僅僅半個小時,是誰舉報的?難道是因為少給一百元錢那女的刻意報復?如是這樣,那賣淫的和警察攪合在了一起,自己便成了他們張網(wǎng)以待的那條魚。如不是那女的又會是誰?

        楊曉亭已告訴他如果自己承認嫖娼黃主任會出錢作保,那么這可恥的罪名會永遠烙刻在自己頭上,這在他們手里會留下可以利用的把柄,自己也成了與他們同流合污的一員。他告誡自己,自己沒有做,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警察所說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全是騙人的鬼話!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這在網(wǎng)上流傳的笑話成了他心中支撐對抗的信念。

        晚飯是兩個饅頭一碗白菜湯。譚云閣沒有一點胃口,他想喝口湯嘴還沒觸及碗邊便惡心得想吐。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周圍的人狼吞虎咽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幾個人圍過來勸他吃一點,他從他們眼神里看出他們的企圖,我不吃,您吃吧!他話還沒說完幾只手麻利地伸過來,盛湯的碗翻倒在那里。譚云閣想,自己真是在這里蹲下去是不是也會呈現(xiàn)出他們這種丑態(tài)?

        晚上九點,郭警官在門外喊,譚云閣出來!他站起來,有人碰碰他的腿,哥們,挺??!他身子一抖知道這是傳說中的提審,他聽說過無數(shù)個公安人員審案的版本,自己會不會成為版本中的人物被整得死去活來?盡管他知道有條令禁止警察刑訊逼供,在出來門時仍感到不寒而栗。

        譚云閣因辦事曾去過當?shù)嘏沙鏊啻危部催^他們審犯人的地方,與機關人員的辦公室沒有什么區(qū)別。給他印象最深的是派出所院中的那棵大樹,成為警察懲治犯人最牢靠的自然刑具。有一次他看到警察把小偷銬在大樹上,那個翹著腳尖抱著大樹的小偷被折騰得大汗淋漓。

        王警官站在桌旁,有一個警察坐在那里負責記錄,桌子前面有一個圓凳,像一個立著的木鼓。譚云閣坐在木鼓上,在王警官嚴厲的注視下不得不低下頭去,他有些懊喪,在無聲的第一回合中自己就敗下來,他不知自己能不能熬過這個晚上。

        王警官說,你會心存僥幸,這是人的本能。我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你嫖娼,承認不承認是你的事,我把政策告訴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承認你嫖娼嗎?

        譚云閣隨即回答,我沒嫖娼。

        下午一點你在酒店干什么?

        我在睡覺。

        有沒有女的進你房間?

        譚云閣猶豫一陣,他不知該不該如實回答。心一橫,說,沒有。

        你說的話會記錄在案,你老實回答,到底有沒有?

        沒有。

        王警官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到底有沒有?

        譚云閣身子一震,半天才說,沒有。

        放屁!

        警官不能罵人!譚云閣剛說完,王警官一腳跺來,譚云閣被踢翻在地,屁股上又挨了一腳,王警官罵道,滾起來!譚云閣爬起來想坐木鼓上,王警官把木鼓踢到一邊,說,有沒有女人去你房間?

        譚云閣低下頭去,低聲說,沒有。

        你極不老實!王警官訓斥著他,想抵賴是沒用的!他一扳譚云閣的肩膀,讓他對著墻角的電視,譚云閣看到酒店的走廊里,女的款款走來。王警官一按遙控器,女的定格在電視屏幕上。譚云閣無奈地低下頭。

        看著我!王警官一把抓住他的頭發(fā)讓他的臉揚起來,是不是這個女的?

        是。

        剛才為什么不說?

        我忘了。

        放屁!我已告訴你,我們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你嫖娼。我問你,你要老實回答,那女的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

        你們干的什么?

        啥也沒干。

        王警官逼視著他,女的從進去到出來將近四十分鐘,你們什么也沒干?

        譚云閣點點頭。

        王警官一招手,有人拉過來一條椅子,把他按在椅子上,兩只手被銬住,身子被緊緊捆在椅背上,桌上的燈被打開,雪亮刺眼的光柱對著他的臉。他剛一閉眼,有人便勒住他的頭發(fā)。譚云閣眼淚一下涌出來,他想,這就是他聽到的熬鷹,自己得挺住,挺過二十四小時,挺不住就完蛋了。盡管王警官又是訓斥、怒罵,譚云閣就一句話,我沒干!

        譚云閣不知道離天明還有多長時間,他大汗淋漓,兩只手臂痛疼難忍,每動一下便禁不住呻吟幾聲,他求著王警官,能給我點水喝嗎?

        王警官一看他,說,你們在房間干的什么?

        譚云閣淚流滿面,真的,我什么也沒干!王警官端起桌上的茶杯朝他臉上潑來。

        譚云閣感覺快挺不住了,手臂像斷了一樣而且無法動彈。他頭昏腦脹。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瞌睡帶來的折磨,他一閉眼便被扯醒。當有人扭住他的耳朵他才知已換了警察。那人擦下臉把毛巾扔在一邊,說,聽說你還是個角?

        譚云閣瞇縫著眼,少氣無力地說,能把燈拿開嗎?

        行啊,嫌燈亮,這好辦。說著把一只鐵桶扣在譚云閣的頭上。瞌睡立即伴隨著黑暗像潮水一樣涌上來,他的脖子剛一歪,有人敲動著鐵桶像雷聲在頭頂炸開。正是這不知何時爆起的響聲時時驚擾著他近乎昏迷的狀態(tài),頭中像有無數(shù)鋼針要沖出來,使他的頭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擺著頭想把頭頂?shù)蔫F桶擺掉,他擺一陣,頭頂便砰砰地響一陣,這悶雷般的響聲迅速遏制了他擺脫鐵桶的企圖,他覺得自己再也挺不住這無法忍受的折磨,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哭喊著,冤枉!你們?yōu)槭裁床宦犖业?,我什么也沒干!

        沒干,不干你給她七百元?

        不給她不愿意,我沒辦法?。∽T云閣一邊哭一邊極力地擺著頭,頭頂?shù)蔫F桶又砰砰響起。

        你殺了我吧!他聲嘶力竭地喊叫著。

        吃罷早餐,幾個人又聚在黃山清的房間向他匯報各項工作的落實情況。梁洪剛說,用餐的包間已定好,只是那包間的最低起價是二千元,還有那商務車,他們是按天算,用一小時和用一天的價格一樣。黃山清叫他們再重新落實一下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細節(jié),有什么情況及時匯報。他安排楊曉亭在上班之前趕到派出所無論如何要把譚云閣撈出來。幾個人走后黃山清又從包中拿出談判的預案逐條梳理,心中總是惴惴不安,這無法擺脫的陰影攪得他心神不定,他問自己,是不是這次招商工作責任重大,是由于壓力才招致自己出現(xiàn)多年來沒有過的反常?

        外商打來電話,由于塞車他們會推遲到九點半到云秀山賓館。九點鐘剛過,黃山清便和高君、梁洪剛坐在賓館一樓大廳等候外商的到來。他要通楊曉亭的手機詢問事情的進展,楊曉亭告訴他正在做譚云閣的工作,黃山清叫他抓緊時間,外商馬上就要到來。突然高君一碰他的手臂,三個外國人已出現(xiàn)在賓館門口,黃山清看到了中國分區(qū)總裁助理瑞考爾先生。

        你好,黃先生!瑞考爾熱情地握住他的手,用生硬的中國話介紹著他的兩個同事,場面頗顯滑稽。

        他們在六樓會議室里坐定,很快黃山清發(fā)現(xiàn)雙方的溝通有些困難且超出自己的想象。這種困難不是雙方對細節(jié)的分歧,而是語言的表達使對方難以理解其中的含義。黃山清無法聽懂瑞考爾流利的英語,對瑞考爾斷斷續(xù)續(xù)的中國話黃山清說出自己的理解時,瑞考爾則搖搖頭晃動著手指,NO!NO!黃山清焦急地看一眼高君,高君忙離開會議室給楊曉亭打電話。

        楊曉亭在南城派出所里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理解黃山清的心情,知道事情的緊急,無奈已是九點多鐘,王警官沒來上班,其他警察不允許他和譚云閣有任何的接觸。等到十點多鐘,王警官終于來了,楊曉亭急忙迎上去向他說明來意,王警官冷冷地說,這不怪我們,我們有錄像,有小姐的繳款收據(jù),有酒店老板的證明,他死不承認!

        楊曉亭說,我去做做工作怎么樣?

        你昨天不是找過他了?

        我再試試,請你提供方便!

        當郭警官把譚云閣帶來時楊曉亭大吃一驚,僅一夜的時間譚云閣像換了一個人,他那英俊瀟灑神采飛揚的精氣神不見了,現(xiàn)在頭發(fā)散亂面色蒼白兩眼有些浮腫,特別是他的鬢角竟有了一小撮賊亮的白發(fā)。譚云閣疲憊不堪地坐下時看到了楊曉亭眼淚立即涌出來。楊曉亭說,外商已經(jīng)來了無人翻譯,黃山清急得罵娘,你得盡快離開這里!

        他們硬逼我承認,我確實沒干!

        不要再糾纏這些了,你要盡快離開這里!

        我要承認嫖娼,我將來怎么做人?

        你真是迂腐!楊曉亭說,我們今天談完,就要回銀州,你回不去別人會怎么理解,問你為什么沒有回去,我們怎么解釋?你在這里再受一天罪最后還是得承認,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楊曉亭一停,看是高君的手機號碼,回答說,我正在做譚云閣的工作。

        高君的話又快又急,黃主任急了,出了問題,他譚云閣要負責任!

        楊曉亭看譚云閣一眼,你聽到了,事不宜遲,你盡快決定!

        我承認了,我還怎么做人!

        你回去不說,誰又知道?

        譚云閣用手抹著眼淚,是你叫我承認的,罰款的錢我不拿!

        楊曉亭哎喲一聲,眼神里滿含可憐和鄙視,現(xiàn)在你還想這些,趕快出去是正事!

        譚云閣點點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王警官叫譚云閣在筆錄下面簽字按手印,說,交五千元罰款!

        楊曉亭急急忙忙把譚云閣拉上出租車,正要問他一些事情,看見譚云閣已呼呼大睡,禁不住一陣感嘆,早知如今何必當初!

        當譚云閣跌跌撞撞出現(xiàn)在會議室時令在場的人都感到愕然,首先人們聞到的是一股與室內(nèi)難以融合的汗臭,他衣冠不整地坐在黃山清身旁,黃山清不由自主地皺了一下眉。瑞考爾看看譚云閣夸張地聳聳肩兩手一攤,說,譚先生,你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病了?

        譚云閣看看瑞考爾,有些茫然地搖搖頭。

        瑞考爾說的是英語,譚云閣沒有翻譯,黃山清只是不解地看著他們。他對譚云閣說,你把咱們的方案告訴瑞考爾。他在提包里翻找出材料來時看到譚云閣已趴在桌上睡去,他一踢他的腿譚云閣沒有動靜,又推了他一下譚云閣嘴里只是哼了一聲,黃山清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譚云閣,你怎么能這樣!

        譚云閣一驚,睡眼惺忪地看看各位,黃山清厲聲說,你打起精神,把方案告訴他們!

        方案?譚云閣自言自語地問著,他頭昏目眩腦子里一片空白,叮叮當當?shù)捻懧曉谀X海跳動著,幾乎排斥著外界的任何聲響。他那茫然的神態(tài)氣得黃山清真想把他踢下樓去。

        瑞考爾失望地站起來,不住地搖著頭,這樣的工作狀態(tài),難以理解!再見,黃先生!

        黃山清急忙站起,盡管瑞考爾的話說得很慢,他明白瑞考爾的意圖,忙懇切地說,能不能再換個時間談?

        不,我明天飛回歐洲。

        咱什么時間再談?

        我要等公司指示!

        黃山清送走瑞考爾,看見譚云閣依然在那里睡著,他怒氣沖沖地一把把譚云閣拉起來,罵道,譚云閣,你滾起來,奶奶的!他砰砰地捶著桌子,你壞了我的大事,你壞了銀州的大事,你是銀州的罪人,我要處理你!

        譚云閣低聲說,黃主任,我真的沒干!梁洪剛和高君看他那狼狽樣忍不住想笑。黃山清感到一陣惡心,你別他媽的裝正經(jīng)!他氣急敗壞地對高君喊道,馬上給賓館結(jié)賬,咱們回去!

        劉詩曼下班回家一進門便聞到一股異樣的氣味,她感到疑惑,放下手中的包走到廚房又走進衛(wèi)生間,看到地上一堆凌亂的衣服、鞋子,臟兮兮的臭氣熏人,她扯起來一看是譚云閣的,氣得叫一聲猛地把衛(wèi)生間的門關上。她推開臥室的門,譚云閣正在呼呼大睡。去香湖州招商怎么搞成這樣?她想不出可以解釋的理由便坐在沙發(fā)上生悶氣。

        已是晚上七點,劉詩曼喊譚云閣吃飯,沒有回音她走過去一推譚云閣,七點了,你還吃飯唄?

        譚云閣一翻身子,嘟囔著說不吃,便又睡去。劉詩曼打開電視獨自吃著飯心中疑惑不解。

        第二天早上,劉詩曼手托著下巴靜靜地坐在沙發(fā)上,譚云閣瞟一眼知道會有事情發(fā)生,裝作沒有看見走進衛(wèi)生間。等他出來剛要進臥室被劉詩曼喊住,譚云閣,你這次去哪兒了?

        去香湖州招商。

        出了什么事?

        沒出啥事。

        他盯著譚云閣的臉,問,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譚云閣苦笑了一下。

        你去照照鏡子,來回才去了四天,你看看你變成什么樣子了,衣服怎么臟成哪樣?

        我是爬山爬的。沒事,你不要亂想。

        那身上的傷也是爬山爬的?

        譚云閣尷尬一笑,沒事,說著走進臥室。

        劉詩曼知道譚云閣一定有事瞞著她,她和譚云閣生活了十幾年,她倒不懷疑譚云閣在外有什么花花腸子,拈花惹草,盡管譚云閣身高一米八,相貌堂堂是個標準的帥哥,知道他有賊心沒賊膽,何況有自己做他的老婆他復有何求?她擔心的是譚云閣的個性,他恃才傲物說話直率,對看不慣的事物缺乏“怒于中不形于色”的城府,看他那樣子倒像和人打了一架,和誰打架又是因為什么?她在上班的路上一直疑惑著。

        譚云閣站在窗子邊,看著劉詩曼走出小區(qū),他脫下襯衣,兩條手臂上顯露著紫紅色的傷痕,用手一摸灼熱的疼。這次香湖州之行簡直就是噩夢一場,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屈辱,叫他刻骨銘心。如果自己真行那茍且之事受此折磨尚有情可原,沒逮住狐貍反倒惹一屁股騷,好好的竟被他們折騰得死去活來,假如在派出所繼續(xù)蹲下去自己都不知道還能否再熬過一個晚上的折磨,他一想起那刺耳的敲桶聲便不寒而栗。此事能否保住密是譚云閣最揪心的事,一塊出差的幾個人只有梁洪剛是個炮筒子,他雖性情直率但為人厚道,和自己又沒什么過節(jié),事情的輕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他聽到手機的震動,是楊曉亭打來的。楊曉亭問他是否劉詩曼覺察到什么?她一直在要他的手機,他沒有接電話只是不知怎么對她講。

        譚云閣只得如實相告,劉詩曼問哪來的傷,我說是爬山爬的。楊曉亭笑了。譚云閣問他黃山清那邊有什么動靜?這次招商失敗黃山清對自己的印象肯定是糟糕透了,他會把市委領導的批評遷怒于自己頭上,譚云閣倒沒有想出黃山清會用什么樣的手段來懲罰他。

        楊曉亭說他不知道,告訴譚云閣最好夾著尾巴做人。

        譚云閣決定買兩條好煙來打點黃山清,此前他不屑于做此事,現(xiàn)在,事于至此除了委曲求全外別無良策。他把衣服泡在洗衣機里便去理發(fā)店理發(fā),想起在香湖州的狼狽亦羞愧得無地自容,現(xiàn)在只好打起精神來。

        十一

        在去市委的路上,黃山清始終沒想出一套穩(wěn)妥的匯報方案,市委領導如此重視的項目卻被自己搞砸了,挨批評是小事,如果失去了領導對自己的賞識和信任,必然會影響自己的仕途。多年來處心積慮地接手了發(fā)改委主任這個位置,倘若就此止步不僅顏面無光也會成為人們譏笑的對象。

        季書記門口站著四五個人正等著匯報,看見黃山清來眾人和他寒暄后都說讓黃主任先匯報,他謙讓著站在一邊。有人出來和他打著招呼,季書記聽到在里面喊道,是黃山清嗎,叫他先進來!眾人笑著把他推進去。季書記看到他,說,你先去做做準備,到常委會上匯報!

        黃山清苦笑了一下,事情有些變化。

        怎么回事?

        他們還要來考察。

        他們不是考察過了嗎?季書記把文件夾推到一邊看著他。

        也許與全球經(jīng)濟衰退有關系。

        季書記在辦公室內(nèi)走走停停,說,你先回去,我問問同學到底是怎么回事。

        黃山清如釋重負,兩手抱拳和門口的人打聲招呼便匆匆離去。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沒回到辦公室,季書記的電話便追上他,季書記電話中厲聲疾色,黃山清,你給我馬上過來!

        門口等著匯報的人紛紛離開,市委朱秘書長和黃山清私交甚好,看到他低聲對他說,小心點,季書記正在發(fā)火!

        黃山清無可奈何地笑笑,謝謝你!

        季書記看到他一拍桌子,黃山清,你敢欺騙我,我撤了你的職!叫你代表市委、市政府,這是領導對你的信任,你干的什么?

        黃山清謙恭地站在他面前,頭低著。

        外商說你們?nèi)狈礃I(yè)精神,特別是翻譯,像個罪犯,翻譯時趴在桌上睡著了。你們的工作態(tài)度動搖了外商投資的信心,你要知道,你破壞了工作的大局,你是銀州的罪人!找的什么翻譯,你說,怎么回事?

        翻譯是譚云閣。

        譚云閣,他怎么了?

        黃山清稍一猶豫,他決定要把譚云閣交出去,只有這樣才能保全自己。也不是自己心狠手辣,好好的事情叫他攪了局理應由他承擔責任。他說出事情的整個經(jīng)過,季書記聽后滿臉怒氣,譚云閣,他怎么能這樣?

        黃山清頭低著,我也沒有想到!

        季書記悻悻地說,我們的黨員干部,在關鍵時刻竟不能約束自己的行為。毀掉這么重要的項目,這是對人民的犯罪!對這種違法亂紀行為一定要處理!他一疊聲地叫朱秘書長,你叫紀委王書記過來!

        十二

        譚云閣和黃山清兩人的辦公室緊挨著,聽到響聲知道黃山清已從外面回來,他提起包走到門口又退回來,他花3600元給黃山清買了兩條南京煙,此煙是江蘇的名牌號稱“九五之尊”。這是他第一次給自己的上司送禮因而猶豫不決。先去他辦公室看看是否還有其他人,機關的人都很敏感,他們看見定會引起其他的聯(lián)想。譚云閣悄悄在黃山清門口聽一下,沒有什么動靜。

        黃山清見譚云閣提著包進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沒有說話只是示意他坐下。譚云閣把包放在他沙發(fā)旁站在桌前,說,黃主任,我知道由于我的錯影響了你的工作,給你帶來了麻煩,還請你原諒!

        黃山清沒有看他,眼一直盯著桌子的一角,那里擺著一盆蘭草,細小嫩黃的花瓣舒展在交錯肥嫩的葉子中。黃山清說,咱在一塊共事,也是一種緣分,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好自為之吧。譚云閣剛要離開被黃山清叫住,示意他把煙拿走。

        黃主任還是不想原諒我?

        黃山清沒有說話,譚云閣離開了。他回到辦公室,身心一下輕松了許多,像電視中的節(jié)目主持人兩指分開猛地一劈,“耶”的一聲差點要跳起來。

        楊曉亭接到市紀委的電話,心中疑惑著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他走進王書記的辦公室,王書記開門見山,你們這次去香湖州,處理譚云閣嫖娼的是哪個派出所?

        他心里一沉,暗自叫苦,停了一下說,南城派出所!

        具體情況你清楚嗎?王書記問。

        楊曉亭搖搖頭。他離開紀委,腳步有些緩慢,他清楚地意識到譚云閣完蛋了!一個黨員干部能得到紀委王書記的特別光顧意味著他政治生命的終結(jié)。能把譚云閣供到市紀委這個層面的只有黃山清,為人太惡毒了!他為譚云閣惋惜,不僅他和譚云閣是親戚,在他眼里譚云閣是個人才,只不過有點文人的迂腐罷了。官場是個大染缸,你想潔身自好獨善其身,周圍的環(huán)境豈能容你!他回到發(fā)改委,直接去了譚云閣的辦公室,他不是去給譚云閣通風報信,這惹禍上身自取其辱的愚蠢行為他不會做,他只是同情譚云閣但又不知怎么安撫他。譚云閣手一擺,楊主任,請坐!

        楊曉亭站在那里,他對譚云閣如此輕松的心態(tài)感到驚訝,禍已臨頭,他還在鼓中,毫無任何防范其政治嗅覺如此遲鈍叫他失望。楊曉亭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身就走,這怪異的行為讓譚云閣感到可笑。

        黃山清的門虛掩著,楊曉亭輕輕推開門見黃山清坐在那里左手托住下巴在沉思,他關上門對黃山清說,剛才紀委王書記把我叫了去。

        黃山清沒有任何反應,楊曉亭不知后面的話是該說還是不該說,一下愣在那里。過了一陣,黃山清看著他,你繼續(xù)說。

        王書記詢問譚云閣嫖娼的事。

        黃山清叫他坐下,轉(zhuǎn)過身來,說,香湖州反饋過來的情況,紀委肯定會過問。

        楊曉亭知道黃山清在說謊,如果是那樣,紀委就不會問是哪個派出所在處理這事。他心里突生涼意,對黃山清的失望使他有迅速調(diào)離發(fā)改委的念頭。他對黃山清說,你該幫譚云閣做做紀委的工作,別把譚云閣逼急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黃山清看他一眼,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楊曉亭走后,他細品著他的話,他不擔心譚云閣會反咬一口,他深知譚云閣骨子里是個文人,“勿以惡小而為之”是譚云閣秉承的操守,這是他的可愛之處,也是他的死穴。此時,黃山清最擔心的是高君,這小子為人太陰毒,早晚會危及到自己,要盡早打發(fā)他。這次香湖州招商的失敗,與其說毀在譚云閣手里,倒不如說毀在高君手里。他在安監(jiān)局任職時,高君給他的印象是為人正派做事謹慎,才幾年竟像換了一個人,官場這地方真是毀人!

        十三

        譚云閣正在翻閱尼克松的回憶錄,英文版的《領導者》,高君推門進來,告訴他紀委打來電話,叫他去王書記辦公室。

        沒說什么事嗎?他問高君。

        沒有,你去了就會知道!

        譚云閣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心頭一陣哆嗦,從高君眼神里分明看到了幸災樂禍的得意。他呆呆地坐在那里,高君再催他時他才緩過神來,他想高君既然知道內(nèi)情,黃山清肯定知道。他去敲黃山清的門高君從辦公室伸出頭來,告訴他黃主任出去了。

        王書記叫人給譚云閣倒了一杯水,從他一進門,凄惶的神情便凝聚在他臉上,王書記沒有把問題立即挑明,他說,云閣,咱認識已不是一年了,你也知道我愛人和劉詩曼是同學。作為我,在這個位置上,我也是奉命行事!他從紙袋中抽出一疊材料,問,我不明白,劉詩曼長那么漂亮,你怎么還去嫖娼?

        譚云閣的臉由紅變白情緒異常的低落,多少天來揮之不去的噩夢又浮現(xiàn)出來,現(xiàn)在,一支看不見的黑手又把噩夢蔓延到銀州,欲把他置于死地。突然他憤憤地向王書記發(fā)誓,我以我的人格作保,我真的沒干!

        王書記定定地看著他,作為紀委書記,這樣的場面這樣的表白他看到和聽到過無數(shù)次,以至于形成的條件反射就是難以抑制的惡心。他說,你比任何人都明白,紀檢機關堅持的原則,就是對公安機關生效的處罰裁決所認定的事實、性質(zhì)和情節(jié)進行審核。這里有妓女到你房間的錄像,有她上繳款的記錄,有老板的證明,有你簽字的審訊筆錄和罰款收據(jù),這是一個完整的證據(jù)鏈條。你能拿出推翻這些材料的證據(jù)嗎?

        你也不相信我?譚云閣感到絕望,就像自己中了什么魔咒難以擺脫無法忍受的迫害。

        對這樣的問話,王書記感到可笑,看來,拖下去,時間的長短都無法使他理智地面對事實。這樣吧,我把市委常委、市紀委常委的處理決定告訴你,對于你嫖娼的違紀違法行為,基本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按照《中國共產(chǎn)黨紀律處分條例》第一百五十六條和《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第三十一條的規(guī)定,決定給予開除黨籍、免去發(fā)改委副主任職務的處分。

        譚云閣一下呆在那里,王書記的話像一記重重的直拳打在他的要害處,腦海里一片空白。當王書記要站起來時,他突然抓住王書記的衣服,什么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你為什么不相信我的話?他質(zhì)問著王書記,干沒干,我比誰都清楚!

        王書記臉一板,譚云閣同志,你如果對處分有意見,既可以反映也可以申訴,你還可以上告香湖州的公安機關!

        譚云閣出了紀委的大樓站在門口的花壇邊,抹去臉上的汗水,這樣的處理決定他無法接受,但他又想不出用什么方式來改變這個現(xiàn)實。幾個人從身后走過,他聽到他們低聲議論和低沉的笑聲,譚云閣惱怒地想沖過去踢他們一陣,心中罵道,老子比你們都清白!

        譚云閣推開黃山清的門時,黃山清正在嬉笑著和人打電話,看譚云閣進來便掛掉電話,還沒等他說話譚云閣已坐在沙發(fā)上,黃山清一團和氣地問道,譚主任,有事嗎?

        紀委處理我,你知道啦?他盯著黃山清的臉繼續(xù)說著,開除黨籍,免去職務!說我嫖娼事實清楚。他的嗓門突然高起來,什么他媽的事實清楚,我說過,我沒干,你們不叫我簽字,我死都不簽!

        黃山清勸著譚云閣,你要冷靜,要相信組織,你先休息,我去找紀委,哪能這樣處理人!你是我們發(fā)改委的人才,這樣處理叫人怎么工作!

        譚云閣回到辦公室,從里面扣上門坐在沙發(fā)上禁不住失聲痛哭。

        鈴聲響起,手機在桌面上游動著,譚云閣右手來回搓著臉,看是劉詩曼打來的,他用毛巾擦下臉。

        你咋不接電話?劉詩曼問。

        沒聽到。

        討厭!今天是譚晨歌的生日,我買了菜,你早點回來!

        譚云閣答應著又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說不定明天自己就會成為銀州人茶余飯后的談資,能不能成為報紙和電視的新聞不敢說,如有好事者把自己輸進網(wǎng)絡那可真是臭名遠揚了。最讓他難堪的是如何面對同事、朋友和家人,特別是劉詩曼,她那爭強好勝的個性絕不會與自己善罷甘休。

        譚云閣打開門,女兒譚晨歌像小鳥舞動翅膀撲過來,爸爸,你咋才來?哎喲,一個星期不見,你怎么老了?看你臉板得就像誰欠你錢似的!他剛要和岳父岳母打招呼,劉詩曼在廚房喊他,云閣,你過來炒菜!

        他脫掉西服,劉詩曼給他系上圍裙。他炒好一盤女兒最喜歡吃的蔥爆羊肉,一嘗竟忘了放鹽忙又把菜倒進鍋里,女兒天真無邪咯咯的笑聲在身旁跳動,他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他一直躲在廚房里,以做好菜再過去為借口,苦悶的心情無法融入家中溫暖的天倫之樂。女兒拉他過去,她在祝你生日快樂的掌聲中吹滅蛋糕上的蠟燭。

        她姥姥撫摸著她的一頭秀發(fā),這孩子一舉一動都有明星范兒,將來不知哪個男孩有福能抓住俺晨歌!

        譚晨歌噥起小嘴,姥姥,你錯了,沒聽說嗎,自古紅顏多薄命!

        看她那好玩的神情大家都笑了。

        譚云閣對女兒遞過來的蛋糕感覺無法下咽,只吃了一小口便堵在心頭。劉詩曼疑慮的目光不時地掃他一眼,他忙給岳父、岳母倒上一杯紅酒,把自己的祝福敬給他們。

        劉詩曼跑去臥室接電話許久不出來,譚云閣心中不安。岳母喊她吃飯,譚云閣一看她的神色心情陡然緊張起來,母親問她怎么啦,劉詩曼搖搖頭說,沒什么。譚云閣看到劉詩曼偶爾掃過來的眼色滿含怨恨,他意識到今天家庭的溫暖很可能是最后的見證。

        女兒去上學并打包帶走了許多菜和同學去分享。譚云閣把岳父岳母送到門口便坐在椅子上等待戰(zhàn)爭的到來。

        劉詩曼關上門把眼前的椅子一腳踢到一邊,她氣急敗壞由于憤怒聲音尖銳,她指著譚云閣罵道,譚云閣,你真不要臉!我那天就看著不對勁,你說你是爬山爬的,你是爬女人爬的!

        譚云閣想說,我真的沒干。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他覺得這話已是蒼白無力。

        你無恥,虛偽!劉詩曼氣得整個身子都在抖,我不能放過你,咱們離婚!她倒在沙發(fā)上掩面而泣。

        十四

        黃山清簽完高君送來的發(fā)票叫他坐下,高君知道黃主任有事安排,仍畢恭畢敬地站在那里。黃山清話語很慢顯得語重心長,高君聽得格外用心。他不時瞟一眼黃山清,仔細揣度著他每一句話的含義。小高,你跟我好多年了,就是因為你工作出色才沒有放你走。我知道你有想法,都是為了工作,但不能老把你捂在這里!

        高君心中暗喜,他已看到隧道盡頭的陽光。

        提個副處,我已給領導說好了。

        高君喜出望外,連聲道謝,說話的聲音滿含激動的顫抖。

        到登縣任縣委副書記。

        高君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頭去,剛才的激動瞬間消失,他知道登縣是離銀州最遠條件最差也是銀州市最窮的一個縣,到那里任職的干部總有被貶的感覺,戲稱之為“流放”。這些年來,他一直期待著留在黃山清身邊。一是老領導,二是對自己了解。黃山清的仕途正順,作為秘書,正好順水行舟。譚云閣的下臺,自己能取而代之這是最理想的方案。他對黃山清說,咱發(fā)改委不是有一個空缺嗎?

        黃山清一時無語,他定定地看著高君,問,這是你舉報他的原因嗎?

        高君頓時面紅耳赤,低下頭去,半天才說,我嫌他太傲,連你也不放在眼里!

        黃山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喝茶,高君眼巴巴地看著他。黃山清想,絕不能把他留在身旁,這小子為了自身的極大利益,遲早會把自己當作晉升的靶子,作為朋友,一旦反目成仇將是最可怕的敵人。他勸著高君,論資排輩,這是幾千年來官場中遺留下來的潛規(guī)則。你留在發(fā)改委排在末位,有機會也輪不到你,除非你有特殊的關系,或有強硬的后臺。在鄉(xiāng)下就不一樣了。登縣是窮,窮的是百姓,還能窮著當官的?你不懂,越是落后的地方,稍一用心,政績就展現(xiàn)出來。那些好的地方,你想錦上添花那是非常難的!

        高君料定黃主任的主意已定,要想改變也是很難的,只好借坡下驢。在這事上他也不愿意和黃主任弄僵,發(fā)改委主任多年都是副市長的人選,將來正是可借用的階梯。他說,我知道領導是對我好,我聽從你的安排,以后有什么機會還請領導多照顧。

        黃山清說,近期就要公示,要低調(diào)不要太張狂,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高君一一應承,他說,今天晚上黃主任在家嗎,我去看你!

        黃山清一推茶杯立即正色告訴他,不能這樣!咱倆之間還搞那庸俗的一套嗎?你是我推薦的,你干好工作就是對我的支持,懂嗎?

        我懂,我懂!

        黃山清本想喊住高君,囑咐他以后做人不要太陰毒,一旦被人識破即成孤家寡人。又一想,此人不是忠厚可依托之人,還是遠離他為好,成敗由他去混吧。

        十五

        劉詩曼和譚云閣處于冷戰(zhàn)之中,兩人各居一室,最讓譚云閣煩悶的是劉詩曼從早到晚把他視為路人,不給他說話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白天很少在家而且最近幾天晚上也不回來。

        劉詩曼把離婚的想法告訴父母,他們的意見不置可否。她去找姐姐劉卓婭,剛好楊曉亭喝酒回來,紅頭醬臉一身酒氣。劉詩曼心中就有些嫉妒,世間的事真讓人難以捉摸,姐姐長得如此不堪,楊曉亭卻沒有什么緋聞,自己條件這么好,譚云閣卻在外尋花問柳。

        劉卓婭說到離婚一事,楊曉亭勸著劉詩曼,我勸你別走離婚這條路,趕走譚云閣,你再找不到這樣的好人!

        劉詩曼來了氣,還有人站在譚云閣一方居然還說他是個好人。她問楊曉亭,他還是好人?背著老婆找妓女,壞事做絕!

        世間的事你不懂!楊曉亭不住地搖著頭,譚云閣就是不愿意做壞事才被逼到這地步的。

        劉詩曼聽他的話繞來繞去,知他喝醉了酒便甩門而去。

        譚云閣告病請假已一個多星期沒去發(fā)改委上班了,他難以面對同事們捉摸不定的眼神和竊竊私語的議論。事情傳得如此之快出乎他的意料,就連市委門口的保安也對他指指點點。他給市委書記、市長還有紀委書記寫了申訴,也向香湖州公安局告發(fā)南城派出所刑訊逼供的事。會有什么結(jié)果他不知道。他理解劉詩曼對他的責難,外界的輿論對她產(chǎn)生的壓力,她難以承受。

        手機的鈴聲一陣陣響起,只要不是發(fā)改委的電話,其他電話他一概不接。對朋友、同學的問候他能說些什么,他認為作再多的解釋都是徒勞的。如果說自己是無辜的,只會叫他們恥笑,現(xiàn)實和結(jié)果已無情地否定了你。

        一天到晚他就在房間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煩了就站在窗前朝樓下望著。早上他想和鄰居一樣在小區(qū)的花園里遛彎,還沒走半圈便發(fā)覺自己早是他們評頭論足的話題,一生氣轉(zhuǎn)回家中。

        他坐在電腦前,什么也看不進去,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處在煩惱和苦悶的裹挾中。

        是發(fā)改委辦公室的電話,那男孩自稱姓陳,譚云閣感到疑惑,姓陳,我怎么沒印象?

        我是新來的。

        喲,高君哪?

        他已調(diào)出,到登縣任縣委副書記。

        你打電話有事嗎?

        領導想叫你把辦公室讓出來,搬到樓下工會去。

        譚云閣氣得不知如何說好,一股沖上心頭的氣被他強壓下去,你們搬吧,不要告訴我!

        你是否來一趟?

        我不去!說完他關上手機??磥戆l(fā)改委呆不下去了,離開發(fā)改委又去哪里?去什么單位也由不得自己。不如下鄉(xiāng),問問高君,能否去登縣跟他干去。

        連日的失眠使譚云閣感到頭痛欲裂精神恍惚,他去衛(wèi)生間走到鏡前大吃一驚,定睛一看鏡中的自己竟成了這種樣子,面色蒼白無光,特別是兩鬢爬滿白發(fā),數(shù)日之內(nèi),自己竟老成這樣。以前看古裝戲,伍子胥過韶關一夜愁白頭,以為是戲說,現(xiàn)在方知是真。不能再這樣下去,他自言自語地站在鏡前,但又想不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改變目前的處境,就像自己深陷泥沼之中動彈不得,只是絕望地茫然四顧。

        他已聽到敲門聲但沒有動,他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給任何人說話。隨著敲門他聽到喊聲,急忙走過去。

        譚云閣把岳母扶到沙發(fā)上,羞愧而無奈地站在一旁。岳母兩眼一掃屋內(nèi),問,你怎么吃的?

        譚云閣支支吾吾,一時竟想不起自己吃了什么。

        岳母嘆了一口氣,很輕,她那滿臉的憂郁令譚云閣心動。父母遠在鄉(xiāng)下,岳母的體貼和關心常讓他想到遠處的父母。

        你也別太上心!她說,人,誰還會不出點錯。官,不當咋啦?你得保住這個家!她看著譚云閣,眼神里滿是關懷和疼愛,譚云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隨著肩頭聳動淚水流下來。

        岳母勸他,詩曼要強,你別嗆她,給她賠個禮說幾句好話。家要散了你怎么過?

        譚云閣點頭應允著。他送走岳母,倒一杯水靜靜地坐在茶幾旁,他不知劉詩曼能不能給自己一個道歉的機會。

        譚云閣不知劉詩曼什么時候進來的,他沒有聽到她開門的聲音,他坐在茶幾旁睡著了,在夢中他孤零零地站在山頭上,有許多人再往山下推他,他死死抓住一棵小樹,那些人竟把樹折斷,他飛快地滑下去……他醒來見劉詩曼雙眉緊鎖站在那里,譚云閣歉意地向她一笑,劉詩曼轉(zhuǎn)過臉去,他聽見劉詩曼說,譚云閣,咱離婚吧!

        譚云閣急忙說,詩曼,我向你保證,我確實沒干!別人不相信我,你還不相信我?

        你是說他們冤枉你,你去告他們!譚云閣,你覺得,現(xiàn)在再說這些還有什么意思?

        我告了,我給市委、紀委反映了。詩曼,你不為我,為了晨歌,行嗎?譚云閣說著跪在劉詩曼面前,求求你,劉詩曼!

        劉詩曼一愣,極度的失望隨即涌上心頭,心目中那清高、孤傲、帥氣的譚云閣遠去了,剛才對他還有幾分憐憫,現(xiàn)在譚云閣的突然下跪讓她心中僅有的少許期待倏然遠去,譚云閣此時猥瑣的形態(tài)叫她惡心,她端起茶杯向他臉上潑去。

        責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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