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春華 圖+無忌 風華 寒溪夜浣
南宋白象街抗蒙戰(zhàn)爭的軍事中樞從早到晚都毫不停歇的“不夜城”
Baixiang Street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 Military Central in Anti-Mongolian War
文+楊春華 圖+無忌 風華 寒溪夜浣
英文導讀: Baixiang Street was also a military centre in Southern Song Dynasty.It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Anti-Mongolian War.
位于重慶渝中區(qū)望龍門片區(qū)的白象街,在南宋時期是抗蒙戰(zhàn)爭的軍事中樞。四川制置使兼重慶知府余玠在這里設立招賢館,冉琎、冉璞二人從這里踏上了歷史舞臺,無數(shù)戰(zhàn)策方略從這里發(fā)散全川……從此,蒙古鐵騎再難向東推進分毫,上帝折鞭的神話改變了整個世界歷史。
2009年底,渝中區(qū)白象街一帶危舊房改造工程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幾位正在拆遷工地施工的工人,突然從白象街口的黃土里挖出了幾塊暗灰色的墻磚,磚上刻有一行大家都不認識的繁體字。
“這會不會是文物喲?”一位年長的工人有點經(jīng)驗,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接到工人們的爆料,渝中區(qū)文管所的工作人員趕到現(xiàn)場,經(jīng)過核查后發(fā)現(xiàn),墻磚上的銘文字樣是“淳祐乙巳”。細細琢磨,“淳祐”是屬于南宋末年宋理宗的年號,“乙巳”則是以60年為周期循環(huán)的天干地支紀年法中的第42年。宋理宗在位時的乙巳年,正好是南宋名將余玠坐鎮(zhèn)重慶主持抗蒙戰(zhàn)爭的日子。
一次舊房改造工程,讓余玠帥府的真面目第一次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左下圖為余玠像。
2010年4月,準備妥當?shù)氖锌脊潘綄υ摻ㄖz跡進行挖掘。幾天下來,收獲頗豐,遺址內出土珍貴文物3200余件,以及數(shù)萬件標本。最讓人驚喜的是,考古隊還發(fā)現(xiàn)了一處建筑遺跡——夯土包磚式高臺建筑。建筑遺跡略呈方形,經(jīng)專家測量,東西寬24.7米、南北長24.3米。建筑內部由夾雜小型鵝卵石的黃灰沙土夯筑而成,四周砌筑有護坡墻體,護坡墻體基礎用大型長條石塊砌成,護坡墻體以青磚砌筑,磚墻殘高7.65米。四面護坡墻由下至上越來越窄,墻體呈79度傾斜。
種種跡象表明,這正是南宋抗蒙名將余玠的帥府。
時光回溯到800年前的公元1241年,此時距離蒙古人正式向南宋朝廷宣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六年。蒙古汗窩闊臺病死后,繼任者蒙哥比他的養(yǎng)父更為勇悍,用一年時間處理掉各部落的反對者后,他便親率大軍,意圖南下滅宋。
擋在蒙哥身前的,便是余玠。
在冉璞、冉琎兩兄弟權掌合川軍政期間,二人力排眾議,重筑釣魚城,為抗擊蒙古鐵騎夯實了基礎。左上圖為蒙古騎兵。
余玠,字義夫,蘄州人。與大多數(shù)宋時武人出生行伍不同,余玠是純粹的文人出身,青年時代就讀于江西九江著名的白鹿書院。但他又是秀才堆里的奇葩,當大多數(shù)同窗在庭院里就經(jīng)史典籍的注解爭得不可開交時,他喜好的卻是“戶外運動”。史書記載:“余玠,少為九江白鹿門生,喜功名,好大言,善斧器,落魄無行,嘯聚黨羽,直三年,滿城懼之?!庇冒自挿g過來便是:“余玠,高等學府白鹿書院門生兼九江城斧頭幫幫主,三年里,憑一群兄弟,兩柄大斧,從城東文昌門砍到城西含光門,當者無不披靡?!笔窌]告訴后人一介書生是怎么成為一座城市的“黑道龍頭”,但卻記錄下了這一“事業(yè)”的終結——余玠因在一次幫派斗毆中誤殺圍觀的賣茶翁,激起民憤,只得灰溜溜地逃出城去,離開江西,避罪躲入安徽淮東制置使趙葵幕下。此后,余玠跟隨趙葵在抗蒙戰(zhàn)場上嶄露頭角,屢建戰(zhàn)功。
四川的戰(zhàn)略地位如此重要,南宋朝廷自然明白,自寶慶三年至淳祐二年的十六年間,四川的最高行政長官走馬燈似的換了十余人,但形勢卻未見好轉。趙理宗趙昀只得賭賭運氣,在一次匆忙地召見后,破格提拔資歷尚淺的余玠為兵部侍郎,四川制置使兼重慶知府,全面負責四川防務。位于白象街口的重慶府衙署,就此成為了整個西南宋軍的指揮中心。
至2010年4月,余玠帥府正式被挖掘以來,工作人員晝夜不停地對其進行搶救性挖掘。
而古老的白象街,也因為余玠的到來一度成為重慶最繁華的街道。
當時,成都到重慶主要有兩條通道,陸路上有著名的東大道(成渝古道),水路則是從成都經(jīng)綿陽、順涪江下合川、最后到達重慶朝天門,首都臨安(今杭州)至重慶的商船也在朝天門聚集,商賈貨物滿地。據(jù)載,當時每至傍晚,朝天門就停滿船舶,里外三層,燈火輝煌,就像一座飄在江面上的小城。而作為商旅落腳地的白象街,茶館、飯館、商店林立,寬闊的青石板路上熙熙攘攘擠滿操著各地口音的商販,喧鬧的買賣交易與喝酒高談一直要持續(xù)到半夜才漸漸散去。次日天未亮,各路商賈船客又開始陸續(xù)揚帆起航,整個白象街可謂從早到晚都毫不停歇,號稱“不夜城”。
此時的四川,在行政上是一個千瘡百孔的蜂窩。東、西川文武官員,各司其職,擅自專權。余玠知道,他的首要工作,就是安定人心,端正法紀。四川利司都統(tǒng)王夔獨斷專權,貪贓枉法,殘害百姓;甚至將自己軍隊中的戰(zhàn)馬沒收,有戰(zhàn)事時,再高價賣給部下……王夔也因此被成為“王夜叉”。余玠聽從親將楊成的勸說,將王夔騙入帥府,果斷斬殺,一舉震懾全川。
如今,山西會館四周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爛磚碎瓦里山西會館煢煢獨立,為以后嶄新的自己續(xù)著勢。
之后,余玠一面修繕城池軍械,一面加緊訓練士兵,培養(yǎng)將領,提高軍隊的指揮能力和戰(zhàn)斗力,為收復四川失地,抗擊來犯蒙古軍隊積極做著準備。
巴蜀地形復雜,多山多丘陵,蜀道艱難,交通運輸不便。若在險要關鍵處屯兵駐守,雖易守難攻,卻又會分散兵力,補給困難,不能持久。余玠苦無良策決定集眾人之力,共謀守川大計。
但是,連年戰(zhàn)亂,蜀中的官僚機關已蕩然無存,可用的官員更是稀缺。余玠在重慶衙署旁的白象街內筑起招賢館,頒布《招賢定蜀策》,效法曹操舊事,不論身份、地位、文化素養(yǎng)甚至道德水準,全方位招募各行各業(yè)人才。
一次,余玠巡視招賢館,在一棵大黃桷樹下,見有兩人袒胸露懷,席地而坐,用白堊在地上寫寫畫畫。余玠覺得奇怪,悄悄挨近,躲在黃桷樹后仔細觀看。才發(fā)現(xiàn)地上畫出許多線條,是山峰、河流一類的圖案;另一個人則在前一人所作畫上指指點點,并添加城池、旗幟一類的符號;前一人或點頭贊許,或搖頭沉思;當前一人搖頭,后一人隨即用手拂去圖畫,另作畫與前一人同觀;直到二人皆點頭微笑,才將地上圖畫用腳擦去……接著重新以白堊作畫,畫成又擦掉,如此反復。
白象街當下的文物遺跡或殘破或落寞,但是許多年以后,這些地方肯定又會是令人心向往之的旅游時尚新地標。上圖為積水后的余玠帥府,下圖為巴縣衙門。
余玠在一旁看得暗自嘆服。他來到重慶后,早已經(jīng)遍覽重慶周邊地形地貌,而這二人看似隨手所畫圖形,正是重慶周邊軍事要地的布防圖。余玠悄然退后,走進招賢館內,找來館吏,詢問樹下二人情況。館吏告訴余玠,這兩人是冉琎、冉璞,播州人士,同父異母兄弟,早年就學于播州學堂。成年后,兄弟倆遍游巴蜀名勝和關隘重鎮(zhèn),學識閱歷頗豐。于是,余玠破格提拔,讓冉琎、冉璞兄弟協(xié)助自己,組織重慶的防務。向余玠獻上“高山筑城,積糧固守”的方略:“蜀口形勝之地莫若釣魚山,請徙諸此,若任得其人,積粟以守之,賢于十萬師遠矣,巴蜀不足守也。”釣魚山位于重慶北合州以東,早年即有四川制置副使彭大雅力排眾議,初筑釣魚城。釣魚城分內、外城而建,城內良田水源頗豐,可作長久補給;外城筑于峭壁天險,可供堅守防衛(wèi),更有水師碼頭設于江邊,可作運輸增援。余玠采納冉氏兄弟的建議,任命二人權掌合州軍政,復筑釣魚城。其后余玠舉一反三,力排眾議,先后效仿釣魚城修筑青居、大獲、云頂、釣魚、天生、營山、苦竹、得漢、白帝等十余座山城,“以山為壘,棋布星分,為諸郡治所,屯兵聚糧為必守計”。由此,在余玠的規(guī)劃指揮下,巴蜀防線“如臂使指,氣勢聯(lián)絡”,形成完整的山城防御體系。
冉琎、冉璞兄弟的條條戰(zhàn)策,和余玠的道道政令,從白象街一一發(fā)出,從北到南,化為了一座座矗立至今的堡壘,鎖死了蒙古人南下的腳步。
宋開慶元年,即1259年7月,蒙軍屢攻合州釣魚城不克,大汗蒙哥死于城下,這支將整個世界踏于足下的兇猛鐵騎就此止步于一塊“彈丸之地”,不僅使南宋小朝廷推遲了20年滅亡,甚至改寫了整個世界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