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母親樹
●木木
楊曉曉一出生,就被保姆江修安捧在手心里呵護著長大,他也以“江媽媽”稱呼了她28年。然而,這個被他稱為“江媽媽”的女人,竟然是他的親生母親。她忍辱負重近30載,像一株大樹,默默無聞地撐起他生命的天空。
在她生命的盡頭,他回來了……
2013年2月的一天,在美國斯坦福大學醫(yī)學院留學的楊曉曉接到父親楊米的電話,說家里有急事,要他緊急回國一趟。
楊曉曉1985年出生于湖北武漢一個幸福的家庭,父親楊米多年前是一家裝修公司老板,母親白梅是大學老師,溫柔賢惠。2004年,楊曉曉考上復旦大學醫(yī)學院,大學畢業(yè)后又以優(yōu)異的成績拿到了美國斯坦福大學醫(yī)學院碩博連讀的通知書。
母親白梅幾年前車禍去世,父親一直沒有再娶。難道是父親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來不及細想的楊曉曉立即向?qū)W校請了半個月假,訂了最近的航班趕回武漢。
父親并沒有像以往一樣來接機,只是讓他直接從機場趕到醫(yī)院,心急如焚的楊曉曉當即攔了出租車趕往醫(yī)院。推開病房門,他發(fā)現(xiàn)躺在床上的并不是讓他牽腸掛肚的父親,而是保姆江修安。見他進來,一向穩(wěn)重的父親拉著楊曉曉的手走到病床前:“曉曉,這才是你的親生母親,她來日無多,所以我才緊急讓你趕了回來?!?/p>
在楊曉曉巨大的震驚中,一段塵封的往事漸漸浮出水面……
1985年3月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在武漢開裝修公司的楊米簽了一個將近10萬元的合同,高興不已的他晚上和公司的同事喝高了,被同事送進家門時已經(jīng)是凌晨1點。當晚妻子有事出差在外,他錯把家里的保姆江修安當成了妻子……就是這一晚,江修安懷孕了。
1959年出生的江修安是湖北洪湖人,3年前楊米以每個月300元的高工資請她來照顧癱瘓在床的母親。江修安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家庭貧困,為了供弟弟妹妹上學,初中還沒畢業(yè),她就出來掙錢了。
得知江修安懷孕的消息,沒了主意的楊米將此事告訴了母親,沒想到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居然欣喜萬分。楊米和妻子結(jié)婚快6年了,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這個消息讓一心盼著抱孫子的楊母喜出望外。這天晚上,他們想出一個“萬全之策”:給江修安10萬元,讓她把孩子偷偷生下來,然后再讓楊米以養(yǎng)子的名義收養(yǎng)。
江修安同意將孩子偷偷生下,她抹著眼淚說:“我不要你們的錢,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孩子生下來后,我想多照顧孩子幾年,我發(fā)誓會終生保守這個秘密。”這個“條件”出乎他們的意料。
事后,覺得不可思議的楊母多次試探江修安,想知道她的真實想法。江修安每次都說得很實在,自己大著肚子回去,肯定會被爹娘打斷腿;打掉孩子,她舍不得,以她的條件又養(yǎng)不起,再說家里的弟妹還需要她寄錢回家。
安下心來的母子倆很快以江修安身體不適要回家休養(yǎng)為由,秘密安排她到外地姨媽家待產(chǎn)。1985年12月,江修安順產(chǎn)生下一個男孩兒。
為了順理成章讓兒子回家,楊米向白梅撒謊,說姨媽在屋外撿到一個棄嬰,想到自己結(jié)婚多年沒有孩子,問他們愿不愿意收養(yǎng),白梅當即答應了。他們很快辦理了收養(yǎng)手續(xù),并給孩子取名叫楊曉曉。
白梅沒有當媽媽的經(jīng)驗,孩子的到來讓她完全亂了手腳。半年后,她提出讓江修安趕緊回來。就這樣,江修安重新以小保姆的身份走進了這個家。
1988年6月,楊母去世。臨終前,她拉著楊米的手叮囑:“兒子,媽媽看出來了,江修安是因為喜歡你才把孩子生了下來,她是個好女人,我們楊家虧欠她太多……”其實,楊米又何嘗不知江修安的心意,可他沒有退路。他曾勸江修安再找一個好男人嫁了,可是江修安堅決拒絕了。
時光如梭。在楊曉曉考取大學離家到上海讀書后,江修安再也沒有留下去的理由。2004年年底,江修安幾乎是一步一回頭離開了楊家……
曾有熱心的鄉(xiāng)鄰給她介紹對象,因為種種原因,她都沒有尋覓到自己的幸福,始終孤身一人。
2009年3月,白梅遭遇車禍不幸身亡,楊米還沒從喪妻的悲痛中走出來,6月底,剛到美國不久的楊曉曉被斯坦福醫(yī)院確診為原發(fā)性肝癌中晚期。楊米身患高血壓和多種慢性病,根本無法捐肝,楊曉曉又沒有兄弟姐妹,怎么辦?想來想去,能救兒子的只有江修安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對她如此絕情,她是否愿意前往美國救兒子??墒钱斔麆傉f出兒子得病之際,江修安就在電話那邊毫不猶豫地說:“我身體好,把我的肝給曉曉?!?/p>
當天,江修安就趕到武漢,到醫(yī)院接受了捐肝前的全套檢查。第三天楊米把檢查結(jié)果傳真至美國,很快得到回復,初步確認江修安和楊曉曉配型匹配,可以為其捐肝,請江修安盡快辦理赴美的相關手續(xù)。
2009年7月3日,楊米和江修安辦好簽證飛赴美國。在飛機上,楊米和江修安商量:“這次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孩子吧,白梅不在了,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苯薨膊蝗葜靡傻鼐芙^了:“萬一曉曉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怎么辦?他的身體經(jīng)不起任何打擊了,只要他好,相認不相認都不重要。”
兩人到達斯坦福大學醫(yī)院已經(jīng)是美國當?shù)貢r間凌晨兩點。此時,病床上的楊曉曉已經(jīng)陷入肝昏迷長達6個小時,陪護他的是來自中國的同寢室同學王璐。王璐告訴他們,幾個月前楊曉曉就常感覺到勞累,食欲不振,前幾天從圖書館出來,突然昏倒在路上,被發(fā)現(xiàn)的同學緊急送往醫(yī)院,檢查后確診是肝癌。主治醫(yī)生告訴他們,楊曉曉的病情發(fā)展非常迅速,經(jīng)常陷入肝昏迷,必須找到合適的供體進行肝移植,別無他法。
早上8點左右,從昏迷中蘇醒的楊曉曉見父親和江媽媽居然出現(xiàn)在床前,并聽說江媽媽要給自己捐肝,拉著江修安的手感動萬分:“江媽媽,謝謝你!”
7月10日早上8點,江修安和楊曉曉同時被推進手術(shù)室,這次肝移植整整進行了12個小時,江修安60%的肝臟被移植到了楊曉曉身上。一個星期后的檢查顯示,移植到楊曉曉體內(nèi)的肝臟和他原來的肝臟幾乎渾然一體,他超乎尋常地順利通過了術(shù)后急性排斥這一關。
兩個星期后,身體恢復得差不多的楊曉曉和江修安同時出院,他們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小間公寓。捐肝過后的江修安閑不下來,傷口愈合后,她就急著下廚給楊曉曉煲各種清淡又有營養(yǎng)的湯,做各種可口的飯菜。楊米攔著不讓她動手,江修安著急地說:“我得在走之前讓曉曉趕緊養(yǎng)好身體,只有身體好了他的抵抗力才強?!?/p>
就是石頭粉,沒有化學成分,安全可靠,微粒結(jié)構(gòu)可以保護腸道黏膜和吸附細菌病毒,特別當有便血的時候,說明有腸黏膜損傷,更是需要蒙脫石散來保護腸黏膜。但是后期用量建議比說明書上的稍減,否則很容易引起便秘。正因為可以吸附細菌病毒,連腸道有益菌也會吸附,所以服用蒙脫石散2小時后應使用益生菌調(diào)節(jié)腸道菌群。
在江修安的悉心照料下,楊曉曉的身體恢復得異常迅速,看不出跟常人有什么區(qū)別。10月底,在回國的前一天晚上,正在收拾行李的江修安被楊曉曉從身后輕輕摟住。他將臉貼在她的背上,輕聲說道:“江媽媽,謝謝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以后我就做你的兒子吧,等我學成歸來,一定好好孝敬你。”
其實,早在2012年1月,江修安就開始感到腰痛得厲害,在親戚的陪同下去醫(yī)院做了檢查,被確診為多發(fā)性骨髓瘤。無錢醫(yī)治的她悄悄把診斷書藏了起來,直到2013年2月的一天,在香港路一家酒店當洗碗工的江修安昏倒在酒店大廳里。接到酒店電話,楊米這才得知江修安身患癌癥的事實。
看著躺在床上的江修安,楊米再也坐不住了。對這個女人,他一輩子都無法補償。雖然她只是個保姆,卻用寬恕原諒了他道德的殘缺,用一輩子保全了他和兒子的人生。在她生命的盡頭,他還能做些什么呢?唯有將兒子還給她才是對她最好的報答。所以他給美國的兒子打了電話讓他回國,將這個隱瞞了近30年的秘密和盤托出。
血液科醫(yī)生告訴楊曉曉,江修安的骨髓瘤惡性程度極高,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就目前病情來看,她只有3個月的時間。
從醫(yī)生那里出來,楊曉曉在走廊上徘徊了一個晚上,他仿佛聽見一個聲音對他說:“4年前你的生命是媽媽撿回來的,現(xiàn)在你必須將她從死神手里奪回來?!?/p>
很快,楊曉曉的假期用完,他給導師杰克教授打去越洋電話告知實情。深受感動的導師將他的假期延長半年,還特地給他發(fā)來一封郵件,建議他查閱一下抗癌藥物萬珂。這種藥療效好,不過副作用也很大。江修安的身體太虛弱,尤其是在幾年前摘除過60%肝臟,身體抵御機能本就比一般人低得多,目前的狀態(tài)強行進行萬珂療法風險極大。
2013年4月,經(jīng)過慎重考慮,楊曉曉為母親辦了出院手續(xù)。他要把母親的身體養(yǎng)好,和病魔打一場有準備的仗。
為了增加母親身體的抵抗力,楊曉曉和父親每天變著花樣煲湯,為她做各種營養(yǎng)易消化的食物。江修安食欲不好,楊曉曉就親自端著飯碗哄她吃下去。楊曉曉還向老中醫(yī)請教,親自為母親抓來藥方,用傳統(tǒng)的中醫(yī)療法暫時控制病情。
每個夜晚,母子倆都會聊很久,楊曉曉告訴母親,自己的身體移植了她的肝臟后恢復得特別棒,醫(yī)生說再過兩年他就不需再服用抗排異的藥了。等從美國學成歸來,他要開一個屬于自己的診所,救治千千萬萬被疾病折磨的病人……聽著聽著,以往被病痛折磨得成宿失眠的江修安似乎被催眠一樣進入了香甜的夢鄉(xiāng)。
楊曉曉還注意到,每當父親從外面買菜回來,母親總是會癡癡地凝望著這個男人。楊曉曉終于明白,為何母親寧肯在這個家當一輩子保姆也要把自己生下來,寧肯孤獨終老也不愿意讓父親有絲毫為難,那都是源于心底對父親最深沉的愛。
一天晚上,楊曉曉將父母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爸爸媽媽,你們在一起吧?!睏蠲自缇蜏I濕衣襟,緊緊握住了江修安的手……
在楊曉曉和父親的精心照顧下,江修安沒有再消瘦下去,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身體狀況可以進行萬珂化療了。
2013年8月1日,是江修安第一次注射萬珂的日子。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她就發(fā)起了高燒,很快不省人事,昏迷中還不時嘔吐,將床單和衣服全部都弄臟了。為了照顧母親,楊曉曉不顧父親的阻攔,靠著母親的病床支了一個小床,每隔兩個小時就起身為母親量一次體溫,用酒精為母親擦拭腋窩降溫,又細心地將母親的嘔吐物清理干凈。在幫母親換衣服時,他無意中碰到母親身體右側(cè)長約10厘米的傷疤,又摸摸自己身上那條幾乎一模一樣的傷疤,楊曉曉不由淚濕雙眼。
第二天,高熱仍在繼續(xù),物理降溫是唯一的方法。冰敷、酒精、溫水一遍遍擦拭,楊曉曉沒有放棄。8月3日凌晨兩點,江修安終于從昏迷中清醒,額頭也不那么燙了??粗鴰缀跻灰刮疵叩膬鹤?,她心疼地說:“醫(yī)生說你不能熬夜,不能勞累,你快回去休息?!?/p>
“不,我要守著你?!睏顣詴怨虉?zhí)地不肯離去。
在經(jīng)過兩個療程的化療后,楊曉曉帶著母親進行復查。讓他驚喜的是,在顯微鏡的觀察下,癌細胞就像一個個被打敗的逃兵一樣垂頭喪氣。
很快,他即將帶著母親踏上第三個化療的征程。雖然前面的困難還很多,但他有信心帶著母親一起突圍……
(司志政摘自《知音》2014年9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