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育豹

1978年5月2日傍晚，以巴金為首的中國作家訪法代表團提前結(jié)束了同法國文學(xué)家公會領(lǐng)導(dǎo)成員的會晤，驅(qū)車前往蒙馬特爾的皇后街，來到巴黎最大的書店弗納克書店，與法國讀者見面。此刻，幾十年未曾見過的五月飛雪，讓巴黎的街頭冷清了許多。凱旋門矗立在低沉的天空下。然而，當巴金一行走進弗納克書店，走進這座有八層對外營業(yè)部的書店大樓時，迎面撲來的是無數(shù)法國讀者熱情的歡呼聲：“巴金來了!巴金來了!”當時，這確實是一樁令中外讀者激動的新聞，因為，整整10年，全世界都知道的作家巴金似乎在中國失蹤了。

巴金一行乘電梯上去，到了亮著“報告會”牌子的階梯式會議廳，里面早已坐滿了人，連走道的階梯上都坐滿了讀者。身穿藏青色中山裝的巴金走上講壇，含著微笑，用親切慈祥的目光看著異國的讀者朋友。大家也久久地凝望著巴金，凝望著那一頭積雪似的白發(fā)，凝望著他白發(fā)下和善的臉，凝望著他睿智有神的眼神。這位使中國幾代作家引以為自豪的文壇前輩，看起來是那么普通、那么樸素，就像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絲毫沒有一點大作家的架子。

在巴金赴法國訪問前，巴黎在兩年間相繼翻譯出版了他的小說《寒夜》、《憩園》和《家》。一個當代的外國作家在法國同時出版3個譯本，是很少見的。法國各大城市各大書店都在顯著的位置陳列著巴金三部著作的法譯本。法國出版商們還爭著要出版他的法譯本《春》和《秋》。巴金抵達巴黎不久，巴黎第三、第七、第八這3所大學(xué)的中文系都分別舉行了招待會，放映根據(jù)他的小說《家》改編的同名影片，用中文朗讀了他的文章。師生們?nèi)甲x過他的作品。如果說在大學(xué)里巴金遇到的讀者主要是熱愛中國文化的青年和漢學(xué)家們，因而不足以反映巴黎人對這位當代中國作家的看法，那么，巴金走進弗納克書店報告廳，面對的則是來自社會各方面的讀者群。

按照慣例，簽名售書活動主持者向讀者簡單介紹了巴金的文學(xué)成就，然后允許已經(jīng)購買巴金著作的讀者提問。有讀者問：“巴金先生，無政府主義對您的思想形成有什么影響?”巴金用濃重的四川口音坦率地回答：“我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受到無政府主義的影響，但即使在當時，對我影響更大的還是愛國主義?！痹诨卮鸾窈髮懯裁葱伦鞯膯栴}時，巴金莊嚴地說：“我希望在活下去的時間里，不浪費時間，多做一點事，即使不能完成寫作計劃，做一點是一點，努力寫出無愧于偉大時代的新作來!”

巴金的一番話，在大廳里引起熱烈的掌聲。巴金認真地為每位熱情的法國讀者簽名，并在其中一位的書上題寫了兩行略微有些顫抖，但異常有力的字：“對祖國、對人民的愛，這是我同讀者的唯一的聯(lián)系!”

(責(zé)編李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