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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三代守護猶太友人書籍70年

        2014-03-11 14:23:44王書春
        黨員文摘 2014年3期
        關鍵詞:尚義紅衛(wèi)兵林家

        王書春

        一句承諾:

        戰(zhàn)火中保全上千本書

        1943年秋,上海虹口區(qū)提籃橋。一天早晨,54歲的林道志打開屋門,就看見好友——猶太牧師、慕義小學校長卡爾·安格爾一臉緊張地站在面前??栒埱罅值乐敬鸀楸9芤慌鷪D書,并留下一句話:“我會回來取的!”

        林道志知道,馬上就要大轟炸了,居住在此的猶太人正在緊急撤離。

        林道志是一名基督徒,在上海經(jīng)營著一家復寫紙廠和一家肥皂廠,并創(chuàng)辦了慕義小學,接收讀不起書的中國窮孩子和逃難來的猶太孩子??柺撬慕逃?,也是這所學校的管理者。

        面對好友的懇求,林道志猶豫不決:在戰(zhàn)爭時期,自己的一家老小也要逃命,這么多書,可怎么帶?萬一遺失了,怎么向老友交代?見他沉默,卡爾有些失望,轉身想走時,林道志一把拉住了他:“好,我答應!”

        卡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和林道志緊緊擁抱在一起。當天上午,書運來了,英文的、德文的、希伯來文的,足有上千冊。林道志明白,這些書極其珍貴,不是萬不得已,卡爾不會托付給別人。

        林道志家的隔壁就是日本人的軍火庫,戰(zhàn)火隨時會燒到他的家。第二天,林道志決定帶上書,和家人一起回老家浙江黃巖躲一躲,等戰(zhàn)火平息后再回來。他安排好上海的事務,雇了一艘帆船裝上書,攜家人走水路往老家趕。

        船到吳淞口了。艙口,大兒子林尊義喊:“爸,有船來了!”

        林道志往外一看,只見海面上,一只小船正急速向這邊靠近。船頭幾個面目兇惡的人手拿著棍棒刀槍,嘴里大聲喊著:“快停下!”不好,是強盜!他趕緊喊船東:“快,升帆!”

        此時,船東早已嚇得雙腿發(fā)抖,叫苦說,海上沒風,升不起來帆呀!小船近了,又近了!林道志急了,大聲吼:“升帆!”

        說來神奇,海面上剛剛還是和風緩緩,轉瞬間大風突起。趕在強盜跳上船之前的一剎那,帆升了起來,帆船箭一般沖向大海深處,頃刻甩開了強盜船……

        回到老家后,林道志把兩兒一女叫過來叮囑說:“這些書是用全家人的命換來的,以后不論發(fā)生什么情況,都要保護好它們,將來還給人家!”見父親一臉凝重,孩子們都懂事地點點頭。

        1946年11月5日,在老家住了三年,隨著抗日戰(zhàn)爭結束,林道志又帶著這批書回到上海。他在家里騰出一個長約20米的亭子間,把這些書一排排碼在書柜里,上了鎖。家里最淘氣的孩子都知道:書是卡爾先生的,誰也不能動。

        1947年9月一天,郵差給林道志送來一封信。信是從德國郵來的,落款人寫著卡爾·安格爾。在信里,卡爾告訴他,自己在德國找到了一份工作。林道志不禁有些失落,卡爾沒說什么時候回來。

        因為戰(zhàn)爭的關系,林道志漸漸和卡爾失去了聯(lián)絡??伤嘈?,卡爾會回來的,在卡爾回來之前,他一定要保護好這批珍貴的書籍。

        守候的過程何其艱難

        直到全國解放,卡爾也沒回來。隨著公私合營,林道志僅保留了石庫門內幾間私人房產(chǎn)供家人居住,其余的產(chǎn)業(yè)悉數(shù)歸公了。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風聲漸緊,林道志開始擔心這些書的安危。一天早晨,他一直擔心的事發(fā)生了:一群嘴里嚷著“這家有黃色書刊”的紅衛(wèi)兵,不由分說闖進了林家。

        林道志的小兒子林尚義跑進亭子間,用身體死死頂住屋門,不讓紅衛(wèi)兵進來。反復沖撞中,門被撞開了,林尚義被按倒在地。隨后書柜被砸碎,書被一摞摞抱出了屋子。

        眼看守護了20多年的書將被損毀,77歲高齡的林道志急了,從人群里一步?jīng)_了出來,大聲申辯:“書是人家留下的,不是毒草!”緊接著,林家的兒子、兒媳、女兒也一個個站了出來,反復申辯??墒菦]用,這些十六七歲的紅衛(wèi)兵小將根本不聽。

        院子里,有人拿起鐵鍬,開始在地上挖坑,準備將書焚毀。無計可施之下,林道志緩緩跪在地上,默默祈禱。緊接著,全家老小也都跪下了。見狀,紅衛(wèi)兵膽怯了,這家人在干嗎?

        書沒開始燒,天卻陰了下來,不一會兒雨點落下來。紅衛(wèi)兵們決定改天再燒。書一摞摞地又被抱回到亭子間里。

        第二天一早,徹夜未眠的林道志集合起全家老少,一齊來到宗教局陳述書的來歷和保護理由。最后,宗教局給出一個意見:貼上封條,等待處理。

        封條貼在書柜上,就等于給書上了一道保護鎖。林道志每天都要上亭子間看看,就怕封條脫落了,又會有人來搶書。直到兩年后,這張封條才被揭開。林家老少像得到一張豁免通知一樣,興奮得把書柜擦了又擦,地掃了又掃,像過節(jié)一樣開心。

        1978年,林道志的小兒子林尚義結婚了。收拾新房時,有朋友勸道:“把亭子間里的舊書賣了吧,還能騰出點空間?!绷稚辛x拒絕了。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風風雨雨,守護這些書已經(jīng)成為他的責任。

        1982年1月的一天晚上,睡夢中,林道志老人安詳?shù)刈吡?。走之前的一天上午,老人把兒女們叫到一起,指指樓上,又指了指胸口,最后一次叮囑:“書是人家的,要保護好,等人家來取……”兒女們含淚答應了。

        子孫接力守護

        老人走后,林家人與卡爾的書相伴了30年,無論居住空間多么逼仄,都沒有放棄一本書。

        2012年4月初,一條消息得到證實,轉年亭子間所在的石庫門、里弄都將拆遷蓋大樓。聞訊,林家上下又憂又喜。喜的是,終于可以住進寬敞明亮的新房;憂的是老房拆遷后,里面的書咋辦?上海的房價太高了,人還沒住處呢,租房子藏書更不行。

        拆遷的日子越來越近,可書的去處還沒有著落。2013年10月13日下午,在搬遷通知書上簽字后,林道志的外孫孫禮德拿起錘子,走向放書的夾墻。20年了,這里沒人動過。夾墻散落,里面的書露了出來。孫禮德捧起一本,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沒有霉昧。翻檢時,一張紙片從一本書里掉了出來,是卡爾的信,上面還有德國的通信地址。

        卡爾的地址,林家人曾經(jīng)找過很多次,卻一直沒有找到。大喜過望的孫禮德和家人立即請來一位懂德語的大學生,按信的地址寫了一封信。

        信寄走后不久,德方回信,查無此人。孫禮德和家人不甘心,又給上海猶太難民紀念館寫信,述說了書的情況。很快,紀念館方面的領導趕來?,F(xiàn)場驗看后,館長震驚不已,時隔70年,這些書保存得完好無損!

        隨后,紀念館與德國駐上海領事館取得聯(lián)系,請求幫助尋找卡爾。孫禮德和家人激動萬分,找到卡爾的日子不遠了……

        不久,上海虹口區(qū)圖書館決定給這批書提供一處臨時落腳點。2013年11月16日下午,這批珍貴的圖書被運走了。經(jīng)查點,林家人一共保存了1654本書,裝了滿滿18箱。孫禮德和家人眼含熱淚,目送著車隊離去。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已經(jīng)55歲的孫禮德如釋重負:“我終于實現(xiàn)了對外公的承諾……”

        (本刊補記:經(jīng)過上海猶太難民紀念館發(fā)布線索,動用社會各方力量幫助尋找,卡爾的墓在德國被找到,但他沒有子女,尋找他親友的行動還在進行著。)

        (楊曉威薦自《沈陽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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