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英,原名黃怒波,1956年6月生于蘭州,長在寧夏銀川。畢業(yè)于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現(xiàn)任北京中坤投資集團董事長。中國詩歌學(xué)會理事、北京大學(xué)詩歌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新詩研究所副所長、同濟大學(xué)兼職教授、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多部詩集和小說。
喜歡運動,曾參加“7+2”探險活動,攀登了七大洲最高峰,且到達南北兩極點,是中國登山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網(wǎng)球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航空運動協(xié)會副主席的身份。2011年6月黃怒波向北京大學(xué)捐贈價值9億元人民幣的資產(chǎn),這筆資產(chǎn)將注入“北京大學(xué)中坤教育基金”,以進一步推動北京大學(xué)人才培養(yǎng)和教學(xué)科研的發(fā)展。2007年他以1.87億元捐款位居胡潤慈善家榜第9位。
7+2登山日記(節(jié)選) 駱英
乞力嶼扎歲的記憶
樹上的猴子
樹上的世界也許歸上帝管
因而它的猴子上躥下跳
他們往地面扔果子時還發(fā)出笑聲
森林里因而顯得有點詭秘
我寧愿相信枝葉中飄下的雨滴是猴子的尿
有點酸有點成有點異國情調(diào)
我猜想它們其實是海明威的后代
是它們殺死了那只高山的豹子
它們以樹果擊中了豹子的眼睛
豹子仰天長嘯傷心而死
從此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豹子了
就像我們再也沒有海明威
憂傷的猴子從此天天往地上撒尿扔果子
并且對任何傷天害理的結(jié)果不承擔責(zé)任
它們今天嘰嘰喳喳對我說著
猴子小心靠近頂峰的那只豹子
晚餐的女孩
在木頭房子木頭桌子前大家像木頭人一樣排列
燭光下臉色不同像最后的晚餐
一個女孩靜靜地喝著豆湯
她以金發(fā)來遮住美麗的臉
看樣子她剛剛見過了海明威的豹子
她眼神一掃餐桌上就一片肅然
她把登山杖放在身旁像剛拔出的劍
殺害者從來都是美麗動人
長長的山路上一定有人失蹤了
因為她的身旁空著座位
乞力馬扎羅的山巒已經(jīng)沒有雪了
風(fēng)一吹行走者就無影無蹤
日出時陽光一下子就布滿荒原
一個女孩極可能是一個傳奇獵豹者
吃完面包我悄然離去
夜晚我像一只豹子在黑暗中觀察
乞力馬扎羅的雪
下雪了這應(yīng)該是海明威的雪
從頂峰到遠山都像在傾瀉
那天死去的豹子一定被深深掩埋
站在云霄中我傾聽雪那邊的動靜
只有我的心跳與遠方呼應(yīng)
其實我并不想尋找海明威的足跡
我想他一定屠殺過狒狒
一個屠殺者在高原上殺害
結(jié)局只能是再殺死自己
當殺害者與被殺害者變成石頭或枯骨時
這高高的山巒就再也不下雪了
2010-02-19 17:00
乞力馬扎羅5號營地(4700米木板房)
黑狗
一只黑狗在頂峰等待
寒風(fēng)中它臥在雪地上向山下眺望
它信任每一個登頂者任由撫摸
在狹小的頂峰與人們合影留念
但不說,在6100米的高度它為誰守候
也許它藏起了會飛翔的翅膀
在黑黑的長夜它與山靈對話
也許雪峰下它的愛人在為它烹茶
再一個考慮它前世是一個登頂者
滑墜下山谷后就長住那里
重復(fù)登頂是它永生永世的任務(wù)
它黑亮的眼光因此有一些憂郁
它并不拒絕與我久久的對視
厚厚的毛發(fā)冰冷而潮濕
允許我的手掌緊緊地貼在上面
在5000米回望它像小小的黑石子
我向它仰視并深深的鞠躬
在石頭上我放下粗粗的一段肉腸
轉(zhuǎn)眼烏鴉們紛至一搶而光
2010-04-13 13:17
登頂島峰之后大本營
拉哈巴與甘米
拉哈巴與甘米是我的夏爾巴向?qū)?/p>
他們像牦牛總是馱著許多東西
拉哈巴前面開路時像公牦牛無視一切
甘米押后總是喘著粗氣
在7300米甘米一夜無眠
雪坡太陡他無法躺下睡覺
拉哈巴把我的睡袋背上了8000米
他說我可以因此好好睡上幾個小時
甘米的肚子又大又圓
可并不妨礙他在陡坡下降時替我系好8字環(huán)
拉哈巴總是哈哈大笑像牦牛在叫
在我絕望時他總會掏出一聽紅牛
風(fēng)雪夜他們圍著我的帳篷打轉(zhuǎn)
把每一根固定栓深深打進雪地
登頂時我盯著拉哈巴的腳印上升
甘米用頭燈把我的腳下照亮
我想這就是穿越這個世界的最佳方式
2010-05-09 09:37
珠峰大本營
一個干瘦的夏爾巴男孩下山了
一個干瘦的夏爾巴男孩下山了
他必須行走7天到盧克蘭
我的舊氧氣瓶和煤氣罐都在他的背上
我要的是廢品他要的是美元
在北京我可以展示我的珍奇收藏
在加德滿都他可以把美元交給父母
這可是一個世界上的兩種態(tài)度
收藏一個舊物與收藏一個世界誰可以決定?
我知道他必須走到世界的另一個盡頭
可是我還知道他必須走回來重頭再走
迷路時他會向天上的烏鴉詢問
口渴時他會像牦牛飲盡冰河的水
一個干瘦的夏爾巴男孩下山了
從此我的收藏又多了一些物品
在一個世界的都市我炫耀我的富有時
一個干瘦的夏爾巴男孩正在山路上行走
2010-05-09 10:08
珠峰大本營
登頂之夜
雪夜我走向世界之巔
在世紀的黑暗中一步步上升
冰川在遠山中被怪鳥撕裂
我慢慢地走背著沉重的靈魂
仰望黑色堅硬的巨影
我不斷地報出我的名字
然后我的名字被我踩在腳下
每踩一次就上升一步
這就是踏上人類頂峰的過程
走一萬步就有一萬種痛苦
雪夜所有的痛苦又被凍硬
后來在靈魂失蹤時我依然行進
也許它向冰下的難友帶去了什么口信
在我登上頂峰時它不聽我的呼喚
我想它已在難友的睡袋里睡著了
2010-05-09 18:37
珠峰大本營
昆布冰川
穿越昆布冰川是一個白天的惡夢
它陰森森的在每一個冰巖后藏著長矛
踏著金屬梯子跨過冰裂縫時心驚膽顫
因為裂縫的底部在三百里之深
風(fēng)吹過冰川里響起無數(shù)口哨
雪塊變成了印第安人的毒箭
坐下來烏鴉立即成群在頭頂盤旋
它們等待你死去時啄食你的眼珠和舌頭
它們會叫著你的名字將你催眠
昆布冰川從來都是它們行兇的現(xiàn)場
在雪崩驚天動地地擦身而過時
你就如世界的孤兒在雪霧中聽天由命
你看到你的腿在空中粉碎
你聽見你的哭泣像冰塊一樣僵硬
在你最終站在了昆布冰川頂部時
你喃喃自語說了聲“恐怖”
2010-05-10 17:06
珠峰大本營
頂峰突擊
今夜我將突擊頂峰
就讓上面的天堂耐心等待著我
那陡峭的山巖像上帝的面孔
我要爬上來做最幸福的人
在強風(fēng)吹襲時我一定不能雙腳踩空
在堅石墜落時我一定要百般警惕
系在一根繩子上是世上最孤單的人
向上是人間最痛苦的事情
在你握不住上升器時你會突然絕望
你吊在空中想到將粉身碎骨
對中途放棄的山友應(yīng)該視而不見
也許一個眼神會讓你隨之而去
活著下來可是個艱巨任務(wù)
要細心得像只貓躡手躡腳
在頂峰我一定要朗誦珠峰頌
其實只有我自己聽得清楚
2010-05-17 15:47
尼泊爾珠峰4號突擊營地帳篷
登頂之后
終于回來了
大本營就像我千年的家
頂峰是我永生不再想回攀的地方
看來去敲天堂的門與敲地獄的門一樣艱難
有人在哭泣絕望
有人滑墜下巖石
有人因缺氧到處尋找廢氧氣瓶
有人在山上突然瘋狂
然而登山者依然向上行進
我們把生命拴在了巖石上深扎在雪坡中
死亡與否其實都已經(jīng)與我們毫無關(guān)系
在陽光冷冷地把呼吸凍成冰柱時
我想起一只麻雀在冬日僵死的程度
今天在山下突然想念北京
好吧今后我要好好搭個窩
2010-05-19 10:30
珠峰大本營
重返定日登珠峰
夜晚在狗們的叫聲中我側(cè)耳傾聽外面的山峰
其實 山在此刻只是讓它的石頭一粒粒在風(fēng)中抖或者滾動
我靜靜地默記去頂峰的路徑以及那些人們
實際上我害怕死亡而且從心底有所畏懼
我從未記住過任何一只
從我頭上或是腳下飛過的鷹的模樣
我想它們也肯定不在乎我是一個登頂者或者是一個失敗者
每天我都是情悄地走在山路上從一個帳篷到另一個帳篷
此時我知道其實全世界都與我毫無關(guān)聯(lián)
山上的星星從來沒有溫暖過以至于我不敢抬頭仰望
我會盡量在風(fēng)中不飄起來像絕不愿離開樹的一片葉子
再回珠峰 我有些枯黃有些傷感
我聽見窗外的喘息聲 說明夜已經(jīng)很黑很冷
再回珠峰 我在深夜坐起來向頂峰揮手
2011-04-26 00:56
西藏日喀則定日縣珠峰賓館203房
念經(jīng)日
阿堅活佛說必須有人為我誦卓瑪經(jīng)
獲得祝福后 我定能順利登頂
今日的天很藍 頂峰也有點溫情的俯視我
絨布寺派來兩個喇嘛在我的帳篷打坐唱誦
他們的低音和佛語 讓外面的風(fēng)也靜了下來
烏鴉們蹲在山石上紋絲不動
我想象著山神在我高掛的五彩經(jīng)幡上寫下“放行”
雙手合十 我向著頂峰深深鞠躬
登頂者被挑選過 因而是幸運者
靈魂在石頭上 在冰雪中 在一個堅強的心靈中
誦經(jīng)者合十拍掌時 我看到我的靈魂翻了一下身
這是一個卓瑪經(jīng)的日子 正好讓靈魂把陰暗處曬干
登頂 我將以一個干凈人的身份
此后 我想我不必再怕狂風(fēng)和暴雪了
帳篷外牦牛們齊齊搖響了鈴鐺以示慶祝
念經(jīng)日 我清理完靈魂又開始清點裝備
2011-04-28 13:35
珠峰大本營誦經(jīng)帳篷
淚別珠峰
我又一次站在了人類的頂峰 但還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我注目群峰時 群峰仰視我但我知道那不是敬仰
我從蕓蕓眾生而來 并不能因此而脫胎換骨
即便是我超越了死亡孤獨和瀕臨絕境的痛苦
我向一切都問好 因而從此我會熱愛一切
我不再預(yù)測未來 因而從此對未來無比敬畏
我將從此告別一切巔峰 甘愿做一個凡夫俗子
我想我從此會在這個世界上慢慢走 讓我的靈魂自由干凈
當風(fēng)雪和恐懼終從記憶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后 我將歸于平淡
珠峰 今天請允許我因為告別而在頂峰為你獻上一條
金色的哈達
2011-05-11 19:25
珠峰5800米過渡營地帳篷
悼7790營地韓國死亡山友
死亡 如7790的石頭從不改變顏色
風(fēng)吹上來時 也從未改變過路線和方向
你也從未改變過一直長眠著望著遠方
你的祖國你的親人也從未離開過你的視線
雪無法覆蓋你 因為你過于驕傲
你像上帝的孩子躺在7790 以至于山鷹從不飛過你
在我獻上一條哈達時 我也單膝下跪
因為 山友 我們從不分生死以及國籍
2011-05-15 13:17
6500米營地帳篷
雪景與死亡
在霞光萬丈的頂峰上一個美國青年得了雪盲
太陽溫暖著他 然而他知道他已接近死亡
他想念他的祖國 但他已無法辨清方向
他向著地獄下降 因為氧氣即將耗光他努力地伸出腳 一步步想回到人間他愛親人 愛生活 他才剛剛25歲山鷹仰望他 哀鳴響徹了山谷雪花飄起來 漸漸厚積在他的身上他無法看清世界了 所以每一步都摔倒在堅石上他慢慢地坐下來 在8600米的高度傾聽風(fēng)聲其實 他已經(jīng)聽不見親人的呼喚與山友的鼓勵他在快速的僵硬變成山的一種石頭在陽光劃過時 他摘下手套向世界揮揮手之后他艱難而又堅定的從路繩上摘下了安全鎖他向著懸崖緩慢的飛出或是倒下去像一朵紅色的花苞一開放就消失在陰沉而又厚重的雪霧之中
2011-05-16 17:11
6500米營地帳篷
死亡回憶
多年登山,幾次與死神擦肩,然而,卻從未想起把這種經(jīng)歷記錄于詩中。近日惡夢漸多,突想起是心底恐懼,不敢回憶。由此,夜半提筆,一一回憶,以此描述驚險時刻。希望是結(jié)束一切關(guān)于山的記憶的作品。
長夜 我靜聽見城市的一百種呼吸
我不愿入睡 實際上是我又一次不敢入睡
我害怕山峰在夢中一座座崩裂而下
我不敢相信我并不是冰凍在頂峰的那個人
我坐起來仔細檢查我是不是還掛在路繩上
我撫摸床確信下面并沒有萬丈冰縫
山的記憶變成負擔時眼睛就會緊閉
死亡的危險時刻像一簇惡花讓人想吐
2011-7-25 25:01
長河灣
梯子翻了
朝陽升起來了 然而誰也無法看見
它在雪山的另一邊只是把寒冷的光線照耀過來
站在梯子前我感到了一陣靜默的恐懼
它細長 搖晃 閃爍著白色金屬的無情光芒
冰縫對岸的雪地似乎溫暖起來
是的 跨過去就是舒適的一號營地
一步步踩著梯子時我的冰爪在呻吟
它疼痛疲憊剛剛穿越了一山恐怖的冰塔林
在想象的頂端我爬下來以四肢爬行
此刻我對一切都已徹底喪失了信任
在陽光一閃時我翻身向冰縫深處墜落
我看見太陽終于剛剛在雪山頂上露出一抹紅暈
像一條蛇蜥我揪住梯子時世界像死了過去
掛在梯子上晃動像是一種童年惡夢的講述方式
驚訝的叫出來我聽見那只是一句咒罵
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因為我還未登頂
太陽笑了然而只是冷冷的不動聲色
冰縫的底部白色的黑暗張開了巨嚨
腳在對岸著地時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跪下來我久久地把頭埋進懷里
這不是母親的懷抱可是我也感到溫馨
我想聽聽我的心跳也想安慰我的靈魂
甘米拍拍我祝賀我還活著
我冷冷地瞪了瞪太陽向一號營地走去
2010-5-13開始沖頂 早上6時左右
珠峰南坡昆布冰川接近頂部時
滑墜時刻
雪霧中我知道這是個全世界迷茫的時刻
一寸寸下降路繩上的冰屑刺手而冰涼
雪蓮花一樣開放的腳印都突然謝了
再也無法辨清哪一腳踩向地獄或是天堂
無聲無影的雪霧后似乎有魅影有厲眼
我悄悄地邁步像穿越地獄的廳堂
突然踩在浮雪上我像一只海鳥從高空滑翔
在雪坡上翻滾我感到了困意想睡一個世紀
柔軟的雪粒像無垠的云托住我輕盈而又無力
我突然明白這個世界真的無我立足之處
在我將雙手深深扎入雪中時我揪住了世界的脊梁
聽不見有誰喊疼時我像一朵死亡之花停止了綻放
慢慢地站起來我看見天空漸漸發(fā)亮
一切都溫暖了營地的帳篷艷黃夢幻
摘下上升器我莊重舉起掛在路繩上
一步步上升回到雪道心仍像戰(zhàn)鼓在敲響
甘米等候在帳篷前微笑時我也微笑
是的一個沒有死去的人有權(quán)利笑容滿面
2010-5-17 早晨珠峰南坡登頂后
九時左右下撤至8000米突擊營地途中
氧氣罩壞在8000米時
爬過第二臺階時我以為跨過了天堂的門檻
然而我呼吸艱難像到了地獄的邊緣
一切都模糊時我感到了無限的黑暗
我想到“壞了 這一次我可能下不去了”時我只想睡一會
其實還未得及看看星星在遠下方一閃一閃的眨
也看得清頂峰在面前像威嚴的爹盯著我看
一切都慢下來我的人生無法快速的回閃
無所謂痛苦無所謂恐懼也無所謂呼喊
山風(fēng)在吹 然而我知道那只是死亡的氣息
第三臺階高懸我知道那只是一道鬼門關(guān)
坐下來等待死亡時我想起了綠色的俄羅斯面罩
它簡陋 粗糙 忠誠的待在我的背包里
在來得及換上它時我心中流了淚涌動了救命的呼喚
它送來清新的氧氣讓我從游夢中驚醒回到人間
50秒我以一個死亡者的身份獲得新生
我看見星星亮起來每一顆都濕紅了眼
謝謝死亡 也謝謝星星
在8844米我因此多看了世界幾遍
2011-5-20 峰北坡登頂途中
凌晨4時左右從第二臺階至第三臺階間
恐怖的頂峰
啟明星最后閃爍時我從頂峰而下
天空昏亮了 山風(fēng)漸漸吹起來
腳下的山谷飛翔著鷹或是烏鴉或是山神的八哥
路繩 如一根被惡鬼抖動的跳繩在碎巖及冰雪中搖曳
上升的路陌生了 天一亮就變成了地獄的獨木橋
歸程必須在下降時不停止呼喚自己的名字
此刻 死去的山友還在路線旁或仰或臥的熟睡著
俯視他們 他們像一群委屈的孩子等待撫慰與喚醒
冰塊雪粒飛濺而下像他們彈玩的珠子
慢慢地走的我在死亡游戲里要找出回到人間的路
太陽急急地升起著讓一座座冰峰反射冷冷的光令人膽寒
渺小和微不足道的恐懼感讓我一次次想飛身而下
粉身碎骨的誘惑在8844的高度竟然超越進入天堂的愿望
我緊握住路繩決不允許自己像陰暗的烏鴉展翅而起
想象著8300突擊營地的溫暖我努力讓自己微笑起來
很好 從第二臺階向下我終于看見了桔黃色的帳篷
回首仰望頂峰我默默地示以敬意
從頂峰而下 我詛咒一切高度和破碎的石頭
2011-5-20 凌晨05:10
北坡登頂珠峰后下撤途中
塔肯納的鯨骨
一位印第安長者賣給我一種鯨骨
就像珍藏靈魂或者魂魄的那種器皿
印第安長者收下我的美元喃喃自語
我看見我飛進了器皿之中
印第安長者大聲說這是兩千年前的手工
他們的祖先殺死一頭巨鯨
巨鯨吞沒了他們?nèi)僮迦?/p>
他們天天對著腦骨做成的器皿憤恨
他們預(yù)言兩千年后將被人收買
他們可以從此忘記苦惱和仇恨
于是我看見我在器皿中掙扎
因為三百個鬼魂訴說三百種悲痛
但是巨鯨用巨大的腦骨緊扣著我和他們
我想也許這就是今天的宇宙和世界的象征
好吧我要帶著我和三百個靈魂回到北京
2009-06-30
3號營地
上帝的屎
清晨 我爬出雪坑中的帳篷
雪山中我忘記了戴上雪鏡
雪光中我看見登山的人像上帝的屎
在雪坡上紋絲不動
雪山像一個個上帝的大奶房
冰冷圣潔你休想親近
我呢 應(yīng)該是上帝的一個跳蚤
等待著上帝一巴掌拍得粉身碎骨
渺小的恐懼讓我失魂落魄
我是誰 居然爬上了上帝的胸膛
于是 我赤身裸體小心叩拜
祈求上帝讓我平安還鄉(xiāng)
2009-06-30
5號營地
白色恐怖
永遠的白讓我恐怖
無盡的白讓我吃驚
黑夜像被上帝放進了抽屜
誰也不能拉開放它出來
于是 我只有無盡的白晝
照耀著無盡的冰雪和恐懼
誰曾料到無限的光明之后
黑夜也是一種福氣
你可以隱藏自己有兩個面孔
在這里你只是永遠的你
白晝讓你無處躲避和厭倦
于是我想念黑夜和黑色了
即便那是邪惡和罪行
2009-06-30
3號營地
感冒者匹克
匹克又高又大有些瘦
鼻音沉重卻必須協(xié)助我登山
他彎腰駝背在雪地上行走
總是回頭擔心我是否滑下雪坡
他示意我大口喘氣以減輕疲勞
清晨他端來咖啡笑容滿面
他的雙眼海水般碧藍
山上的美女總是纏住他聊天
因為感冒他語音深沉
好象一頭公熊把雄性展現(xiàn)
在麥金利山上他像在咖啡館
與每一個人握手致意噓寒問暖
今天他給我做了一頓土豆條炒蛋
我的心中減少了許多不滿
盡管他的芝士放得太多
我還是吃得十分香甜
2009-06-3O
3號營地
酒店的大媽
塔肯納酒店面對麥金利山
酒店的大媽是前臺主管
我想她應(yīng)該有一半印第安血統(tǒng)
她是要和我久久地聊天
當然 必須小心細菌
因為這里已經(jīng)靠近人群
靠近人群就會很臟
靠近人群心靈就開始饑渴萬分
我打開睡袋在雪地上小憩
我想 這可是我的母親的子宮
當我剛好夢到回到北京
飛機來了 睜著明亮的眼睛
它擦著雪地飛來
它擦著我的心飛近
它將送我回到溫暖人間
它將送我回到喧鬧人生
好啊
又一次重新做人
我想還是應(yīng)該緊握冰鎬
隨時防止滑墜在人群之中
飛機來了
2009-07-09
CA984航班4C座位
關(guān)于導(dǎo)游麗莎
麗莎總是抹滿防曬霜
可是她的臉也總是發(fā)紅發(fā)亮
她的手粗壯而又堅強
可是她的身材曲線優(yōu)美健康
她說她行軍時愛聽古典音樂
她的呼吸就會與步伐一致通暢
她的丈夫薩沙總是避開人們目光
她說男人們都被伏特加毀壞了心腸
我喜歡麗莎帶我登頂
她像一朵美妙的秋菊在山上飄揚
她的快樂讓我聞到俄羅斯的芳香
俄羅斯 你的麗莎是你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