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槐
每天,每天,我都在接受一位赤子的軍禮——
每天,每天,我的案頭,立著一幀令人激奮的彩照——
藍湛湛的天幕映著你,金燦燦的陽光沐著你,雪白白的營房襯著你,紅撲撲的芙蓉花偎著你,綠蔥蔥的雜草叢吻著你。你,像一尊銅像,草綠色的銅像,一尊人民子弟兵的銅像,佇立在淚水、血水、汗水澆灌的大地上!
直挺挺的身子,雙唇密閉,皮帶緊束,右手指舉在帽檐上,多么莊嚴的軍禮!
孩子,你記得七歲那年的“軍禮”嗎?
那一年初秋,解放軍宿營我地,你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位叔叔。
他,走過來,彎下腰,會意地把步槍掛在你的胸前,又親昵地把帽子戴在你的頭上。
你笑了,漾起兩個小酒窩。
叔叔退遠幾步,歪著頭,拍手笑笑:“小朋友,真帥!”
你呢,按著槍,趔趔趄趄跑近我,晃動著過大的軍帽,兩腳一并,右手指舉在帽檐上,喊:“爸爸,敬禮!”
我上前把你抱了起來,舉在空中:“好樣的!”
十二年后的四月,你實現了夙愿:在運河與淮河交成的坐標中,定在蘇北平原的炮位上,找到自己的價值。
你該記得吧,前年四月,一到部隊,你就在信中捎回《新戰(zhàn)士的夢》,說是從溫州至上海的輪船上寫的:“哦——/我應該履行母親的叮嚀/前夜/森林的襁褓裹著我/高山的雙臂抱住我/吮吸大地的乳汁/我跑進蒼翠的夢境/‘孩子啊,你當/描繪更多的年輪/昨夜/我躺在輪船的搖籃里,我貼在大海的胸脯上/聆聽她的心音/我投入蔚藍的夢鄉(xiāng)/‘孩子啊,你要/守住歡樂的濤聲/是的——/我應該履行母親——/祖國的叮嚀”
你對軍隊竟是這樣的情結!愛得那樣的深沉!
我曾羨慕綠色的軍旅生活。
33年前,我讀普師二年級的時候,是在雪地受刑的卓婭,跟敵人同歸于盡的狼牙山五壯士,是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黃繼光,激勵我去應征體檢。由于時患感冒,不能如愿,屢屢叫人黯然神傷。今天,看到你帽上“八一”的閃閃軍徽,我,恨不得再生第二個19歲呢!
今天,你帽上“八一”的軍徽:五角紅星在閃耀,齒輪在飛轉,麥穗在微笑,天安門城樓啊,射出璀璨光芒……臉膛,你黧黑的臉膛,那是經受兵場洗禮的漂亮答卷!
去年深秋,大紅獎狀寄回家啦,你在全師技術考核中,獲蘭七炮四炮手第二名。多棒的小家伙!我好像看到,在熾熱驕陽下,汗,濕透了衣服,凌厲的眼光,像兩束奇特的激光,緊隨航線的“敵機”……
去冬,我看望駐地蘇北沭陽的你。我倆在縣城十字街心,景仰巍峨的屈原塑像。他,仰望長空,飄著長須,卷起衫裙,按著長劍,像在悲壯地朗誦《國殤》《懷沙》的詩篇。你說:“爸爸,今年七月,狂獸似的洪水圍困著‘市井笑韓信的淮陰。我們炸堤泄洪,我們救人救物。你還記得嗎?當年在中學,你指導我讀王維的《老將行》??购榈那榫?,真如所寫的‘漢兵奮迅如霹靂,虜騎奔騰畏蒺藜哪!
“一個75歲的大娘,從塌了的城墻上栽入滾滾的濁流中,叫喊著、掙扎著、我一個勁兒地跳入水中,劃過去,不巧,頭撞在一沉一浮的電冰箱上,我咬緊牙,竄入水下,抓住大娘的腳,一把拖上在‘街河里‘航行的‘愛民船……”
前月,你在這信中捎回那樣一幀令人激奮的彩照,我趕緊飾在案頭……啊,孩子,從你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我看到你變了,變得如此神圣,如此自豪!
眼前,你大腦的熒光屏上,也許是滾燙的鋼桶里蹦出金色的花雨,也許是無垠棉田閃爍銀白的星星,也許是不同膚色的朋友,在八達嶺發(fā)出驚嘆,也許是一對對伉儷,在以“天下奇秀”聞名的浙南雁蕩山的大龍湫前,在七色的光環(huán)下,留下瀟灑的倩影……
每天,每天,我都在接受這樣一位赤子的軍禮!
每天,每天,我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縮短今天與明天的距離……
責任編輯:趙波
美術插圖: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