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肖瑾:中國在WTO中不再處于劣勢
肖瑾坦言,如今在貿易訴訟戰(zhàn)中,中國已不是當年那個剛剛加入WTO的發(fā)展中國家,十三年來,他對中國在WTO中的話語權有著最獨到的見解。
《法人》:最近在關注什么案子?
肖瑾:中美投資協(xié)定談判,這個也是我們國家一個比較大的事情,十八大提出來的實行負面清單的管理,過去外資的進入實際上是一種正面清單的模式,只有列出來的領域外商是可以投資的,最近在談的中美投資協(xié)定談判,只有單子上的行業(yè)是不能進入的,其他領域可以自由進入。最近一直在忙著做前期的文本談判工作。
《法人》:你怎么看被賦予的“WTO專職律師”標簽?
肖瑾:我覺得說(WTO專職律師)也對,確實在過去的十年,從03年開始做WTO爭端解決案件到現(xiàn)在,我一直都在做這個領域,到目前為止處理過的案件可能有30多起吧,數(shù)量可能聽起來不大,但是每一個案件的訴訟周期都比較長,經(jīng)常每年都是同時處理若干起案件,一個案件從最初發(fā)起到最后結束可能要兩年多的時間。
《法人》:WTO爭端解決,你的成就感來自哪里?
肖瑾:成就感就是來自國家,在這個國際場合有機會代表國家,維護國家的利益我覺得這個對個人來講是一個很重大的成就感。
《法人》:作為一名律師,為商務部代理國家案件和為普通企業(yè)代理,兩者有什么不同嗎?
肖瑾:一個是責任比較重大,因為是代表國家在發(fā)聲,而且每一起案件的涉案金額都很大,所以案件的成敗對國家都有比較大的影響;中國在WTO有時候是原告有時候是被告,但適用的法律是同一套法律(WTO規(guī)則),所以在不同的案件里面必須保證中國的立場,是比較一致和連貫的;而在代表企業(yè)的話可能是打訴訟,可能每次都涉及到不同的法律條款,而且在不同的場合可能不會有保持前后觀點一致的問題。
《法人》:現(xiàn)在有沒有一種感受,中國自2001年入世,到現(xiàn)在中國在WTO系統(tǒng)里面的話語權有有沒有提升?
肖瑾:有的,中國入世以后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蜜月期”,我記得第一起案件是04年提起的,中國作為被告,在最初的前幾年中國作為被告的案件是比較多的,那時候中國的文化還不太熟悉這種概念,說惹上訴訟了就比較害怕的一種心理,后面隨著幾起案件的參與,參與之后,中國對這個規(guī)則有了更多的掌握,這種情況下也開始運用規(guī)則來維護自己的權益。外媒有一個說法就是說隨著中國貿易地位的加強,中國變得越來越“assertive”,就是說越來越敢于主張自己的權利,這也是話語權的一個反映。
包括中國隨著參與爭端解決的增多之后,他對今后的規(guī)則怎么去形成,也有自己獨立的想法,所以訴訟的案件也會影響中國在WTO中的談判立場,通過打官司覺得哪些地方對自己不利他可能會提出來去修改,這個修改規(guī)則包括實體的規(guī)則,也包括像訴訟方面的規(guī)則。現(xiàn)在WTO訴訟程序規(guī)則也在談判,中國也有自己的立場。所以這些都是我們話語權的一個反映。了美國的起訴。在刑法的問題上美國沒有獲得專家組的支持。”
《法人》:作為WTO專職律師最大的挑戰(zhàn)來自哪里?
肖瑾:首先,W TO有很多的規(guī)則,要有一個熟悉的過程,其次就是語言和文化的問題。工作語言都是英文了,所以語言也是一個問題,更深層次的就是一個文化的東西,你去抗辯一個案件,你怎樣能夠結合法官的背景說服他?每一個裁判的人都會帶著自己的特有的文化背景去看一件事情,因為他受的教育不一樣,我們的法官來自全世界各地,因為他是一個專家組。我的一個感受就是你比較難摸清他心里面在想什么。我覺得這也是WTO訴訟跟國內訴訟一個比較大的差別。
《法人》:商事律師的執(zhí)業(yè)環(huán)境如何?
肖瑾:職業(yè)環(huán)境比較簡單,大家進行的都是純粹法律上的抗辯,人的因素相對來講沒有那么的直接,WTO這些法官至少是比較中立的,他有非常明確的規(guī)則和訴訟程序,給律師提供非常充分的話語權,總體上,我覺得機制本身就是一個比較完善的機制。刑事案件里面有很復雜的問題,商事律師面對的案件可能會更為復雜。我記得曾經(jīng)開庭時,法官連著問了一百多個事實和法律問題,我覺得在這方面對專業(yè)提出很高的要求。
《法人》:2001年做反傾銷和現(xiàn)在做反傾銷,有沒有覺得輕松一些?
肖瑾:我覺得可能都差不多,因為在那個時候,需要花費很大的經(jīng)歷去了解規(guī)則,可能會覺得有一些困難?,F(xiàn)在大家都懂了,規(guī)則本身的困難比較少了,但是大家的專業(yè)水準都提高了,所以競爭可能會更激烈。
在肖瑾的職業(yè)生涯中,他感觸很深的是商務部培養(yǎng)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律師隊伍,而這些律師為中國在WTO中的訴訟戰(zhàn)中盡職盡責,這使得中國在WTO訴訟戰(zhàn)中不再處于被動地位。
“我們的客戶商務部也注重培養(yǎng)中國律師,他們意識到在國際上打官司中國特別需要自己的律師,而這對律師來講是一個很好的客觀條件,后來我覺得事實證明商務部的這種做法是非常正確的”,肖瑾說,在一些案件特別是中國作為被告的案件里,商務部會請中國律師和外國律師,中國律師其中一個重要的職能就是,因為在被告的案件里面,原告通常告的是中國的法律法規(guī)或者政策,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中國律師要向WTO解釋中國的法律法規(guī)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是符合世貿規(guī)則而不是像原告講的違反世貿規(guī)則。
2006年,金杜受商務部條約法律司委托,對該案中的相關法律問題開展前期分析調研。為此,肖瑾帶領其團隊對我國知識產權保護法律體系及《TRIPS協(xié)定》等國際條約進行了深入研究,起草了約20萬字的法律分析報告,為案件的后續(xù)應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2007年,金杜為中國政府與美國政府進行磋商提供法律咨詢服務。在此過程中,肖瑾律師帶領其團隊為中國政府代表團起草了中英文磋商口徑,并結合WTO爭端特點,就磋商策略提出了大量中肯的意見和建議,受到了商務部及各有關部門的肯定和好評。
2006,美國結束了其對非市場經(jīng)濟國家不采取反補貼措施的做法,對中國產的銅版紙同時發(fā)起了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該案在美國、中國和國際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從美國做出立案決定起,肖瑾律師即領導其團隊密切跟蹤此案。在美國政府做出對華不利的初步裁決后,立即協(xié)助商務部對銅版紙案裁決發(fā)起了WTO爭端解決程序。隨后,迫于中國的壓力,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在終裁中做出了否定性的裁定,放棄對華采取雙反措施。
但是,美國政府的雙反調查并未停息。在銅版紙案后,美國商務部又陸續(xù)對中國的若干項產品發(fā)起了雙反調查。鑒此,2008年9月22日,中國政府正式向WTO提起訴訟,挑戰(zhàn)美國針對來自中國的標準鋼管、矩形鋼管、非公路用輪胎和復合編織袋等產品做出的4起雙反案件裁決。
作為中國政府第一次獨立訴美并完成全部訴訟程序的案件,案件歷時長達兩年半時間。最終WTO上訴機構支持了中國的挑戰(zhàn),認定美國的涉案措施違反了WTO規(guī)則,并明確要求美國修改國內措施以符合其在WTO協(xié)定項下的義務。
肖瑾帶領其團隊在此案中擔任中國政府的聯(lián)合法律顧問,為協(xié)助商務部與美國政府談判、制定訴訟策略、研究相關國內法和國際法問題、準備提交起訴狀、出席在日內瓦舉行的三輪聽證會等提供了優(yōu)質高效的法律服務。尤其是面對該案專家組一開始作出的諸多不利裁決,肖瑾律師及其團隊始終沒有放棄努力,在上訴過程中與外國聯(lián)合法律顧問一道進行了更為詳盡、細致的法律研究,積極針對不利裁決中的各種漏洞展開全面抗辯,最終贏得了上訴階段的重大扭轉。其出色表現(xiàn)得到諸多政府部門和國內外學者的好評。
作為我國國際貿易律師的代表,肖瑾律師在為中國政府應對WTO爭端解決案件服務中取得的優(yōu)異成績,是我國國際貿易律師不斷走向成熟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中國律師在高端法律服務中發(fā)揮越來越重要作用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