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手記 [組章]
語傘
1
上面是一蓬火。
跪坐的人把眼睛隱藏在掌心。
深陷一個下午,我能看見什么?關于星期一和未來,學習燃燒與熔煉仍然顯得緊迫。過去鑄造的句號,水果一樣被消化,日子的果核模糊在光線里,漸漸成為幻術。
事實是深秋將至,街道圖案驟變,我寵愛過的薄紗長裙,已經懶惰成疾。
2
江水東流,當我作為俗世的影子,與外灘交換了眼神和思索,抬頭望見星辰的須發(fā),正以瀑布的形式,完成光明賦予的使命。
外灘從來不膜拜沉默——
適時選取白云低垂的方法耳語。
波浪般擴散的指紋里儲備著太陽神秘升降的行蹤。
用修長的身體抵達歲月深處,否定了一切黑暗和廢話。
在這個城市打拼的人,如果身心受傷或局部痛苦,外灘就是阿司匹林。便捷,且療效顯著。
而我對外灘的愛,可以醫(yī)治我對生活的恨。
3
石庫門里的日記本,紙面發(fā)黃,字義難解。舊上海的傳奇或秘密,早已深埋高樓的深淵。今天,人們出行之前發(fā)送一條袒胸露背的微博,似乎立即彌補了遺憾的漏洞。
同時,近視眼和人性的弱點一樣,越來越多;因為霧霾的內憂外患,戴上眼鏡仍然看不清楚真正的遠方。
我在咖啡館里與水果茶對視,我們同時窺見傍晚的壓抑,踩在落滿香樟葉的人行道上。環(huán)衛(wèi)工人下班了,灰塵混入焦慮的形態(tài)之中,被匆匆趕路的人沿著呼吸,攜帶回家。
情緒病加速擴散。
酒精在餐桌上自嘲:既然嬰兒的哭聲都不能遮蓋人心的蒼涼,我為什么還要向人類獻媚?
嘴唇與舌頭猶如分離,外灘也無法道出苦衷。
4
我們在此生活,血液里依舊開紫紅的花朵。
當我整理皮膚,推開身體的大門,領悟外灘的照耀,我相信了世上存在“光”這種奇特的物質。玻璃窗外,佩戴金色寶石的太陽在大地上留下了明亮的親吻的印痕。九十九只鳥兒手拉著手,它們在風中振翅滑行。
陰影的象征意義迅速迷失,被徹底征服。
光在真空中的傳播速度,就是絢爛在生命中的傳播速度。
我替鳥兒撣著羽毛,左腳邁進超市,右腳邁進廚房,愿意在窗格子內接受命運宣讀的任何判詞。
我再次遙望蒼穹,把夜晚望出了如日中天的氣場。
月亮,替我找到了反光的奇跡。
5
臨近睡眠,雙手回到肉身。
光在變奏,支配眼睛,映照出房間的沉默。
我鎖緊耳垂里煩躁的音節(jié),枕邊無歌。
有人看見丟失外套的人戴著面具,徘徊在十字路口,就著寒冷,吞下一個又一個嘆息。某只路燈,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突然就熄滅了。
無聲的街道,竟然被一個夜晚折磨得不知所措。
迷路的異鄉(xiāng)人,自抱雙肩,受聘于凄涼。
心,被自己糾纏。
命運有時集體發(fā)燒、感冒,流行性病毒,蔓延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有時,鎖與鑰匙相距甚遠,抑或,互不相識。
6
霓虹閃爍,外灘正在夜晚盛裝宴請南來北往的賓客。
泅渡者站滿了浦江兩岸。
他們都在捕夢。
他們借著外灘的光影,煮酒論茶,探尋攀緣彩虹的梯子。
百年滄桑收起仰望的臉頰,從舊洋房混亂的化妝舞會現場,伸向精致的當代。
散步。奔跑。抹去疲憊的塵埃。
他們被自己的目光擦傷,又從傷口里流瀉一種奇異的光波,帶著歷史的色彩、味覺和呼吸,躺在潛意識輝映出的宿命里。
一個詞語,暗藏著舌尖的魅影婆娑。
外灘,外灘,它的額上綴滿星辰,身上寫滿普世的秘籍。循著光譜,我起舞,親吻風的波濤,黃浦江被我當作長笛吹響——
顫音、滾音、滑音……
那些高樓、面孔和文字,那些腳跡、汗水和歌聲,那些火焰、酒和疤痕上的歡樂……一起拍打著整齊的清晨和夜晚。
外灘偶爾投下真實的影子,像撫摸我的臉和心臟。
其實,人們在太陽下工作,在月亮下學習,不敢虧欠時間太多,只為不再漂泊,永遠把外灘認作自己的故鄉(xiāng)。
7
江上的郵輪,落入我的眼里,又從我的眼里溜走。
誰能緊緊抓住自己靈魂深處真實的對白?
我用一只眼睛的余光,爬進世人饑餓的心靈。我在血液里洗澡。我在脈絡里洗澡。我在笑里洗澡。我在哭里洗澡。我在死亡的表情里,洗不盡人類的精神之癢。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們的體態(tài)、姿勢混合了情緒的色彩,秘密復制祖先的習慣和審美,在會議室、商場、醫(yī)院、學校等合成的麻布上,參照外灘的明暗和遠近,繪畫。
指尖下的草圖,在瞬間,抒寫永恒——
他們舉著向日葵的頭顱——
亦有凡·高式的憂傷——
道路不自信的時候,低沉、頹喪,說話吞吞吐吐。
起風了,滿街的法國梧桐都在等待鳳凰的到來。
8
漂亮的餐桌上,食物的香氣在升騰的煙霧中活出了興奮。
決定花草生死的人,從追逐繁華的表象里走出來,卑微地排著隊,在立于花草間的墓碑前哭泣。
一秒鐘過去,一分鐘過去,一小時過去……
一天過去,一月過去,一年過去……
肚臍里聚滿了人類天性的眼睛,任何一只眼睛都不會聽從我們的意愿隨便關閉,但我們可以決定,使哪一只眼睛更璀璨奪目。
緬懷或記憶都是虛擬的。
我在其中問候、道別,帶著外灘的真實。與人們一起,杯盞交歡,果腹前行。
那些不可尋覓的東西,正在不可預見的未來,閃著光芒。
如果你沒有看到,一定是未曾認真,
注視過。
1
打開門,向前,瞄準晨光。
路的鏡頭晃動出滄桑的形態(tài)。
各種影像在它凹凸有致的身體上匯集,構成喜劇,或者悲劇的模樣。
另一個天空懸浮的,是可能的昨日。
窗外年輕的草木,又站出了新的信仰。我咽下黎明前的斷夢,在母親的叮囑聲中提取早餐的營養(yǎng)和意義,感受一個詞語攜帶拼音和偏旁,走出字典。
感受行路——
無非是目光請遠處與近處對飲;無非是雙腿繞過障礙物,手指辨別岔道;無非是沉默帶著石頭的重量,站在一條路上說,足跡只是時間的偶遇。
2
當路以外灘的身份出現,俗事就密集了緊急的汽笛。
誰也不能獨自停下,必須以浪潮的姿勢完美配合。
滿街的鞋子似乎深諳音律,每日打著專業(yè)的節(jié)拍翻唱水泥地面,我迎上去,在內心翻唱熟悉的小區(qū)和樓群。
柏拉圖與蘇格拉底,一個在問,一個在答。理想國路過我秘密的心臟,我的血管,已被這個城市灌注了太多高貴的謊言。
我探出頭去,通向龍之夢購物中心的花園路搶奪了我的眼球。我看得更多的,是人們的手指在計算器的花園里跳舞。
他們的心在某些時候與花朵毗鄰而居。
他們的須發(fā)和手臂,很快就在我眼睛里長出枯黃的葉子。
城市幻化為人的森林。彼此推移。自由組合。瞬間消失。仿佛是大自然以生命的權利所奉獻的天衣無縫的魔術表演。
3
往來通行,岔道很多。
沿著四川北路向前,即見外灘。四川與上海的距離,只隔著幾個省份的方言。我伸長手臂,試著涂改舌根的圖形,盡力與方言們親如一家,以便凝聚它們頭頂的祥云,來壓低鄉(xiāng)愁。
我并無借尸還魂術,仍然身披蜀人的赤誠,在人性的河流中,堅持仰泳。但我常常看見蟬、螳螂、黃雀在水中談判,成群的魚與鯤鵬守在莊子的門口,它們是在等待七月的風扶搖直上?
獻出捷徑的方向,難以預測今天與明天的距離,常常死在白日夢的憂傷里。
哦,對路客氣一些——
人們立即轉過身來,穿好恰當的鞋子重新出發(fā)。
背負十字架行走,是非恩怨像灶臺上積攢了多年的油污,我始終沒有找到一張真正的萬能抹布。
4
一個裝滿顧慮的蒼穹,無法同時盛放暴雨和太陽。
我不確定外灘深刻的召喚,我只能在風吹草動時跟隨眼睛和耳朵,認真收錄某條路的神秘顯像。
踩著人行橫道的腹部穿行,綠燈在上,步伐不是一本超越時差的巧書。
人們站在合適的位置,在途中等待神秘的機緣。
我等待十字路口那個樸素的城管,用黝黑的面孔貼出暗示的布告。他重復多年
的表情和手語,再一次毫無新意地重復出他的性格特征。他偶爾拋出一堆粗魯的詞語,還是無法阻止闖紅燈的人在車流的夾縫里練習冒險。
這個城市,到底住著多少心存僥幸的人?
公園一角的寧靜塵封了魯迅的吶喊,只有石庫門還在痛訴臟空氣要如何為上海的繁華還債。
5
腳印在自己的外套上尋找答案。
我在道路的袖口捕獲了另一個我的存在。
大夢吞食毒蛇,我吞食整個夜晚。佛經里的生字太多,沒有讀懂的人都以高僧的姿勢盤坐。
善良的人開始揣度道路的心地,我在幻覺里切割時間,陪迷途的羔羊走路。
紫色的喇叭花開了,一個城市的美被它們的芳香喊出。而一群身患憂郁癥的病號,正在黑暗中試圖將破碎的靈魂拋棄。
我在冥想中醒來。
我想掐住一條路的七寸。
我在赫爾曼·黑塞的文字里復制了悉達多的影子——
那個永遠自我否定的“邏輯”。
6
多年以后,我親手割斷的風箏,還能不能找到故鄉(xiāng)的軟肋?
親人仍不能常常相聚,不是距離捏造的借口。路,早已不是千山萬水。路在不斷繁衍,只是我和許多行路的人一樣,越來越分不清,自己應該先走哪一條,再走哪一條。
上海在歷史的回音壁上鐫刻記憶,英雄的臉上淌過血淚,名媛的旗袍上寫過悲劇。今日的酒吧里,仍有人身陷迷霧,在酒精里曲解方向。
于是,塵埃倒立,橫山路和新天地重建了人們的內心。
法國梧桐還在為這個城市撰寫日志,多少花朵的隱私還來不及懺悔就已凋零,多少枝條的秘密并未發(fā)芽就被修葺,多少根的思想不曾被理解就形同枯槁。
長路漫漫,我的目的地,在有和無之間徘徊。
我一直在尋找身背指南針的人。
7
分不清是路在揮手還是外灘在揮手。
我向前邁出一百年,虛構自己的墳墓。
一本書,正在為一首詩,守靈。
臥室多像躲在這個城市里的甲殼蟲。我在甲殼蟲的體內放逐不安的臆想,無數條想動又動彈不得的細腿,在時間的樂園里,生銹。
現在,稠密的晚餐閉上了眼睛,酒杯已精疲力竭。我翻開書,返回商周,流浪在“小雅”與“大雅”之間。我的馬匹,瞬時奔馳于云朵之上。
天空與大地對應,我走遍自己,無數的影子在太陽下復活。
一個城市的心臟,被理想的喧囂攻破。
丟下《詩經》,我說,歸哉,歸哉!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到過外灘的人和沒到過外灘的人。
所有的人都口含星星,不約而同來到同一個渡口,互為親人、鄰居、陌路人或生活對手。
體內會哭的東西想過江,下沉的東西抱著金碧輝煌的人生想獨守欲望之城。
擺渡的人擺渡任何人都是在擺渡自己,擺渡無數個夢游者就是擺渡無數個自己,無數次地擺渡之后,擺渡的人總是萬分沮喪地回到愛恨交加的原地。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到過外灘的人和沒到過外灘的人。
沒到過外灘的人,背上都曾有過翅膀。
到過外灘的人,都背負著一對癱軟的槳,一如達利畫筆下,垂掛于樹枝上的時間。
月光照在空空的餐桌上,活過今夜的動物都是幸運的。
嘴巴病了,成為這世間最愚蠢的家伙。它從來不思考形而上的問題。
它只會解決饑餓,也生產謊言……
更多的時候它在獨處,不理解人類生存的愧疚,以及——
靈魂深處的情色游戲。
墻面空空的,僅剩下,一束燈光駕駛夜晚。
我們都是從復雜的聲音里退回來的——
這些遲疑,這些躊躇,這些耳朵上的肖像,借助室內微光的漏洞,在柜子與椅子的堅硬之間,搬動清冷的陰影。
一個城市的體溫,在一陣思想的空白里驟然下降。
我們必須在沉默中關閉一些想法,趁過去腐爛的時候扔掉身上所有的反光。誰也無法窺視未來,亦無法立刻把走失的溫度召回。
手握方向盤的燈,還守護在那里,它閱盡最后一粒黑暗,就能將我們救贖?
光們在流瀉,浸透我們的帽檐兒、衣袖、紐扣、襪子、發(fā)根……看我們,從窗口,邁向刀口,把泥濘的道路折彎,落入舊年的深淵。
至此,我們發(fā)現了彼此的空無。
至此,我們調動記憶,盤查細節(jié)。
到另一生、另一世,我們都無法說出虛度的年華和愧疚。
外出散步的想法被鎖住了,這是窗外雨聲的意愿。
不開燈的客廳,孕育一個下午的暗,產出宋朝的婉約。
還好,我的眼睛沒有上鎖,果盤里的蘋果沒有上鎖,旁邊的刀子沒有上鎖,我的雙手又足夠自由……
接下來,省略號擺出的方程式是對的——
垃圾桶收留果皮,蘋果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碎片,碎片在胃里表現才能,我重組了它們的營養(yǎng),或者,我已成為一個蘋果的總和?
“我們隱身在對方的軀體……”
布羅茨基分析的圖案,淹沒了一個蘋果的命運。
蘋果隱身在我的軀體。
我隱身在一個下午。
一個蘋果的下午與人的一生,何其相同!
我端詳我的影子——
我的孿生姐妹——
在莊子的沉默中虛構過危險的蝴蝶,又伸手抹去凌亂的夢事。
然后,真正醒過來。將生活的蕪雜置于一個周末。翻箱。倒柜。平息左手與右手的爭執(zhí),建議兩個季節(jié)的衣服換位思考,扼住空間的要害,命令它們在狹路相逢時彼此謙讓。
影子跟著我迅捷地晃動,偶爾也停駐一段目光,坐在陳年的溪水里垂釣青澀的魚群。
冬天就快到了,櫥柜里某些衣服代表著老死的年輕,它們已不適合在我身上談情說愛,紐扣面帶落寞的哀傷,替我說,再見。
我靈魂深處的野性,透過昔日幾朵紫碗碗花上的芳香,在眼眶的潮濕處游蕩。
那個生下我和我影子的人,每日像復制唱片一樣復制泡沫式的話語。她手臂上的老年斑,總是帶著翅膀的形態(tài)從我面前飛過,或許,它們就是她命中走失了大半生的蝴蝶?
像一個擁抱,經過相見和離別。
把我們碎裂為時間、地點,情景的細節(jié)將每一天重復,動作為順時針,快節(jié)奏,或者慢拍子,都不會在表情里錯過奇異的花朵和寧靜的疤痕。
一些人舉著果實的語言高聲說話。
一些人匍匐在枯葉的尸體上偷偷哭泣。
一些人,翻動白天和夜晚,在一棵樹的哲學里攪亂沉重的年輪,提煉無數的“我”分擔各自的角色。
劇場閃爍,模仿剪刀的姿勢。
剪。剪。剪。
抒情的天空,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
相逢了,走散了,找到了,迷失了……開始和結局,各自都以獨行者的名義安營扎寨。
日子的自我戰(zhàn)爭,沒有輸贏,它被迫捆綁自己,又溫柔地釋放了自己。
“憂傷,或者美,我們像它。”
另一種眼睛在移動。
另一種光,從黑夜里分解出懸崖,和降落傘。
失眠者在懸崖上取下鏡子。白日穿梭,旋轉鏡中。日子的碎屑,馳過透明的邊界,或繼續(xù)懸浮,或掉進深淵。
半生走過的道路,云煙般升起來,恢復崎嶇的形狀和記憶。
每天探視耳朵的,是熟悉的嗓音,遍布客廳、臥室、廚房……這一生已無法虛構,而這虛構的懸崖,它省去一切面具,使你必須正視明天的早餐,終究要和嬰兒的哭聲一起,插入暮年的雙鬢,長成碩大的墳墓。
最美的風景仍在高處,被云霧繚繞。
蒼老,降落在逼仄的巖石上,目光折射出混沌;年輕,依然在那里,看懸崖旁的降落傘,摘走另一個身體,而它也許是一棵樹,你的命運沒有釘牢它。
那些看不清的,它們在我的鏡外,無生無死。
內心世界的廣闊無垠。有意識放逐內心,能讓人生的場景瞬息萬變,讓詩境“在場”又剝離,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思考人生、思考文本。生活得好好過下去,一如夢想要在外灘生根和發(fā)芽。她不可能再離開這里了。那么,理想的強化,相當必要。理想替代了精神變遷的苦悶。權當一切改變,或者說在大都市所遭遇的人生之窘,是一場場黑色幽默罷了。她有意識在文本中將諸多并不相干的事物聯(lián)結在一起,讓生活充溢離奇、怪誕、詭秘,使文本更具細讀的可能。這種手法我們在魔幻現實主義漫畫式的夸張、寓言式的象征、調動意念還原哲學思考等等的小說文本中常常發(fā)現。語傘較好運用到了散文詩文本中。這種有意“勒住”心靈意緒的放縱、節(jié)制精神的馳騖,會更真實,更充滿力量。她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渴望現實對未來的召引。遠去的記憶在現實的空間里回蕩,那里故地之明凈是對于眼前所處現代城市的理想映照。這是一種體驗和情緒,很有現代主義的虛幻色彩。也許她正是在這樣的虛幻的現實感,找到了心靈的慰藉。比如,《我和她》:“她和窗外大膽的曙光一起,證明了我對自己移植在這個城市的愛,已經盤根錯節(jié)?!薄锻鉃?,或者路》:“一個城市的心臟,被理想的喧囂攻破?!薄锻鉃蛘哏R子》:“裂紋里,藏著馬蹄的長嘯?!薄锻鉃蛘吖狻罚骸巴鉃?,外灘,它的額上綴滿星辰,身上寫滿普世的秘籍。循著光譜,我起舞,親吻風的波濤,黃浦江被我當作長笛吹響——”《和聲》:“我把耳朵伸得比我的聽力更遠,向街角和弦中傳來的那些洋涇浜口音致敬!外灘馱著大海的智慧,我的沉思在它面前,極端羞澀?!钡鹊取?梢钥闯鲆粋€“外來者”“局外人”對于精神生命的追求,源于更多的“人生胎記”的認同或否定。故此,她崇尚莊子的超逸,精神失落求諸蝶夢,以及悉達多式的反物質主義的精神圣徒。這種自我調節(jié)對變化著的現實世界來說,極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