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寸土地上生長或出發(fā)

韭菜 辣椒 小蔥 香蒜 薄荷 紫蘇 枸杞 芥菜

在我媽媽家小小的天臺上

它們各自立足于一寸土地

雜亂又親密地生長著

無數(shù)個中國家庭的后園 前庭甚至陽臺

都是這個樣子

就好像小蔥拌豆腐 韭菜炒雞蛋

每個中國家庭 都可以隨手拈來

每一寸土地都可以生長出 中國味道

無論是來自異域 或是土生土長

這些美好的植物 現(xiàn)在共有一個家園

站在它們中間 我是一個中國孩子的模樣

站在媽媽家小小的天臺上

我右手邊是滑滑坡 石砲坡 旺子坡

再翻過幾個坡 就到廣西 隆林各族自治縣 德

峨苗族鄉(xiāng)

站在這片苗彝仡佬壯漢各族合居的高地

我便可以看見 祖國的大西南

在我的左手邊 是火亮山

沿著山下的馱娘江逆流而上

半個小時就可進入云南的廣南縣

高速鐵路穿過這個神秘的古句町國

我從這里 可以向西 可以向東 再向南 再

向北

向著高山 江河 草原 大海 向著遼闊

的祖國

在桂西之西的這一寸土地上

我可以做一粒種子 貼近土地 生根 開花

結(jié)果

我也可以從這一寸土地上出發(fā)

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自由穿行

總是從原點出發(fā)或是回到原點 我才明了

媽媽家小小天臺上的那一寸土地

是我的家園 是我的祖國

人民路和路上的一切都屬于人民

——2020年8月8日紀事

首先 人民路上的雙孖井是屬于人民的

擁有了這塊地這兩口井人民才可安居

然后 人民路邊的雙孖井菜市 菜市里有

名的菜攤 無名的粉攤 是屬于人民的

人民路東頭的人民公園 公園里的炮臺

炮臺上的大炮 炮臺后山上的人民英雄紀

念碑 是屬于人民的

人民路上的夜里九點才開張的大師燒鴨粉店

有三十五年經(jīng)營史的樂芳燉品店 是屬于

人民的

人民路上的朝陽廣場 廣場上的公共衛(wèi)生間

還有那些濃綠的大榕樹 大樹綠蔭下的

石凳是屬于人民的

人民路上正在拆除的民族商場 商場里曾經(jīng)

的單位經(jīng)營的民族歌舞廳 還有一個叫

木蘭芳尼的個體時裝店 是屬于人民的

人民路上的曾經(jīng)的四路公交車和它曾經(jīng)穿

過的西鄉(xiāng)塘大道 也是屬于人民的

盡管它已消失 但也改變不了人民的屬性

因為 人民的就是人民的

那兩口雙孖井已被填埋但人民還記得它

那四路公交車已停運了但我們還記得它

那西鄉(xiāng)塘路已更名改姓了但他們還記得它

那民族商場已夷為平地但你們也還記得它

今天我有意不刮胡子 好讓明亮的陽光

反射出我三十八年居邕史泛白的光景

今天我大步走在人民路上 我意氣風(fēng)發(fā) 我

精神抖擻 我乘風(fēng)破浪

今天我和人民路上所有的人民 一起走在

金光滿地的大道上 我們光芒萬丈

人民路和路上的陽光是屬于人民的

人民路和路上的一切都是屬于人民的

還有 最新穿過人民路底下的地鐵一號線 也

是屬于人民的

在大寨村 我看見一條路穿過高山峭壁峽谷

2020年10月17日

我站在貴州 畢節(jié) 七星關(guān) 大寨村

站在烏蒙山與赤水河大峽谷的中間

若是從大寨村往上 就是海拔兩千米以上

的烏蒙山脈

在烏蒙蒙的光影里

就會讓人念起 毛澤東的詩句 烏蒙磅礴走

泥丸

工農(nóng)紅軍 在這條稀巴爛的泥路上 打滾了

幾回

中國革命 又在四渡赤水后 峰回路轉(zhuǎn)

那條路的印跡 一直還在延伸

從大寨村垂直而下千余米 就是鐮刀灣村

赤水河在山腳下嘩嘩響過

山上的村民們卻沒有一畝水田

六十四年前八十幾個不要命的人 耗去了

兩年的心血

一條八公里長的山渠 把水從天上引到人間

這條天渠還在慢慢延長

在十七公里的水脈里 鐮刀灣生機盎然

再往下走到谷底 兩千兩百九十五公里的

廈蓉高速公路

在2015年秋天 穿過了鐮刀灣村

從貴州 到四川 到云南 一條捷徑跨過

了赤水河大峽谷

這樣的景象 很容易讓人們想起

那個鄰近鐮刀灣村的雞鳴三省村和那個神

奇的紅軍故事

在這垂直穿行的兩千來米的高山峭壁峽谷中

那條八十五年前的泥濘小路

那條六十四年前的絕壁天渠

那條五年前的康莊大道

證實了這樣一個真理 天越走越亮 路越走越寬

【梁洪，壯族。1964年生于廣西西林縣，1987年7月畢業(yè)于廣西民族學(xué)院中文系。出版詩集《一個餃子的距離》?，F(xiàn)居廣西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