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

昨天有朋友來喝酒，邊喝邊看著電視劇，然后舉著螃蟹腿指著一老頭，說：“這位常在咱們這兒自由市場買菜，就住在某某小區(qū)?！蹦莻€某某小區(qū)，在我們小區(qū)隔壁。

上上上周有朋友來喝酒，邊喝邊看著電視劇，說：“你們好好看看，這都是藝術(shù)。我大概十幾集后就出場了，演一漢奸維持會長，好幾集呢，后來被八路給斃了。”然后，大家哈哈哈。別說我還真看了，演得相當(dāng)不錯——這位朋友實(shí)際上是個生意人，但小時候?qū)W過曲藝，一直想當(dāng)演員，到了現(xiàn)在，真成了角兒了，夢想實(shí)現(xiàn)。

上面說的都是電視劇，還有話劇。北京有一萬個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就有一條，話劇比哪兒都強(qiáng)，比哪兒都多。隨便走在大街上，不遠(yuǎn)就能看見一小劇場，花點(diǎn)錢買張票，進(jìn)去樂半天。想起二十年前，我還是小記者的時候，跑去采訪小劇場話劇。那陣話劇都快死了，沒人看，我去一瞧，小劇場多好啊，透著那么親，就寫了篇《劇場小了，市場大了》。現(xiàn)在想還真是這么回事。

有一年，孟京輝排《戀愛的犀?！?，劇場就在我們單位旁邊，下班后我?guī)е司腿チ恕Ｃ暇┹x站在門口，見人就握手，說：“謝謝你買票看我的戲。”弄得我特別不好意思，趕緊又買人家好幾張光盤拿回去送人。那些年，孟京輝的戲里全是名角兒，什么陳建斌、小陶虹。不過那時候都剛出道，他們還沒演《甄嬛傳》或者《一簾幽夢》。

話劇和電視劇有什么區(qū)別？在北京人眼里，話劇才是藝術(shù)，電視劇，就呵呵呵了。這點(diǎn)和話劇圈里的看法基本一致，孟京輝說自己的演員，他們都很沒追求地去演電視劇啦。

看小劇場會有很多樂子。有一次，張廣天在人藝小劇場上《切·格瓦拉》，有個演員在臺上痛斥資本家，一大串氣勢恢宏的排比句砸出來，最后說：“如果你是這樣的人，請出去?！?/p>

坐在第一排一哥們兒就真的站起來，說：“我就是你們痛斥的人?！比缓螅驼娴某鋈チ?。全場哄然大笑。都入戲太深。

記得一年冬夜，有個實(shí)驗(yàn)話劇展，戲散了之后，大家坐在劇場邊上的小飯館里，一起把酒言歡。孟京輝、廖一梅還有牟森等等。不停地有人說話，不停地有人設(shè)計以后干什么。說什么現(xiàn)在我都想不起來了，我就記得有兩個禿瓢，一個是牟森，一個是時尚雜志的小姑娘記者。看著這二位，恍惚間，我突然想起一個詞，叫蓬蓽生輝。多年以后，我又遇到那個女孩兒，她已經(jīng)留了長發(fā)，回歸主流嫁做人婦，就又想起了一個詞兒，叫恍如隔世。

說起北京的話劇圈，不能不提一個人，叫李晏。這哥們不是導(dǎo)演也不是演員，最早就是個戲劇愛好者，考了好幾次戲校，都沒考上，之后就當(dāng)了圖書管理員?？蓱虻氖?，他一點(diǎn)沒落下。許多導(dǎo)演排戲，需要留資料，就叫他去幫著拍照片。他樂意，完全義務(wù)勞動。什么事情都貴在堅持，二十來年堅持下來了，好多導(dǎo)演都不干了，好多演員都息影了，就他還在忙活。結(jié)果，他手里的圖片資料比誰都全，他成了權(quán)威了，有人說他就是這二十多年話劇的活化石。這些圖片整理出來，就是最珍貴的歷史。

李晏還有個本事，做醬牛肉幾乎到了無敵的地步。但凡聚會聽說李晏要來，大家腦子里都會蹦出一個念頭：有醬牛肉吃了。

其實(shí)，不光是話劇，京劇什么的都有人捧場，而且年輕人很多。什么叫文化？就是大伙都摻和，眾人拾柴，不管大事小事，態(tài)度還挺積極。這氛圍在，氣候就成了。

九月份我搬家，新租的房子需要收拾，就叫了幾位裝修的師傅幫著打理。一幫人正熱火朝天干活呢，就有人敲門，說：“師傅能幫忙嗎？要拍個鏡頭?！?/p>

往外一瞧，單元門外大隊(duì)人馬，這兒拍戲呢。具體要幫忙的鏡頭是，我們把門關(guān)上，女演員在外面砸門，說：“你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本褪乔梦疫@門，死活不能開。

砸門的是大美女姚笛，外面“咣當(dāng)咣當(dāng)”砸著，里邊這幾位，拎著沖擊鉆膠槍什么的，大氣兒都不敢出。拍完了，劇組的人進(jìn)來客氣，問要不要和姚笛合影，裝修的何師傅指著我說：“這位是作家，你們同行?！?/p>

我趕緊給何師傅上煙，小聲說：“別丟人了，行么？”

（孤山夜雨摘自《深圳特區(q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