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進(jìn)賈府，未見賈府之主，先睹其仆?！叭绕蛬D，吃穿用度，已是不凡”，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小廝“衣帽周全”，丫頭“穿紅著綠”，姬妾“盛妝麗服”。奴仆的穿戴夠氣派的。

文末寫道：“賈母見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一個是自幼奶娘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亦是自幼隨身的，名喚作雪雁。賈母見雪雁甚小，一團(tuán)孩氣，王嬤嬤又極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者與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p>

算一算，黛玉一人的奴仆就有14人之多。參此標(biāo)準(zhǔn)，在賈府和黛玉同輩的姐弟約有11人，約需奴仆154人；比黛玉長一輩的有賈敬、賈赦夫婦、賈政夫婦共5人。這5人需要的奴仆約90人。賈母一人需奴仆約20人；比她晚一輩的有賈蓉、巧姐、賈蘭3人，少算一點也需42個奴仆。粗略計算一下，共計306人。

我們還可以合理推測，廚房人員30人不算多，賈府至少10頂轎子吧，那至少得需要20個轎夫，事實上，四人抬、八人抬的轎子在賈府極是平常，得需要多少轎夫！賈府的門房至少20人，花園苗圃至少需要5個花匠，跑腿打雜的陪老爺少爺玩耍的小廝約20人，賬房約需要3人，計約108人。

這樣算下來，賈府的大小仆人就約有404人，實際人數(shù)肯定不止這些，寶玉神游太虛時就說過賈府單女孩子就有幾百人。養(yǎng)活這些仆人一人一月如需3兩銀子，一年就需約1.5萬兩銀子。大丫頭如襲人等每月月錢（零花錢）1兩，其他丫頭書中未作交代，估計半兩銀子。照此標(biāo)準(zhǔn)，估計月錢每月約200兩，一年約2400兩。一年奴仆的開銷約1.8萬兩銀子。劉姥姥吃過賈府一頓平常的螃蟹宴后，感嘆這二十多兩銀子的一頓飯錢夠我們莊家人過一年了，劉姥姥得了20兩銀子賞錢，視為重禮，千恩萬謝。1.8萬兩銀子是一筆巨大的支出，那么賈府的收入有哪些？

賈府的收入主要有五個方面：爵位的年例，娘娘賞賜，賈政賈敬的俸祿，金陵田產(chǎn)收入，皇帝所賜的莊子租稅。爵位的年例很明確，國公最高等級歲俸銀700兩，祿米700斛。娘娘每年也不過賞賜100兩金子，也就是一千兩銀子。賈政賈敬的俸祿很少，清代一品官年薪才180兩，米180斛。在金陵的田產(chǎn)收入不會太多，從秦可卿托夢王熙鳳要其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可知。賈府的莊子究竟是多少呢？《紅樓夢》五十三回介紹，烏進(jìn)孝帶來了2500兩田租銀，賈珍對烏進(jìn)孝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兩銀子來，這夠作什么的！如今你們一共只剩了八九個莊子?！鼻宕p賜功臣莊子的大小是有定例的，大莊子1800畝左右，小莊子900畝左右；清代地租也是有定例的，按收成一畝地年租1-1.5兩。賈府按九個大莊子計算，有16200畝地，按1.5兩一畝年租計算，年租金24300兩，實際上莊子有大小，收成有不均，賈府田租一年一共也就是2萬兩左右。賈府主要收入的田租幾乎被奴仆花光。這么多的奴仆主要供主子講排場、比闊氣、奢靡享樂，讓外人羨慕嫉妒恨，讓賈府的主子痛并快樂著，難怪賈珍說是“黃柏木作磬槌子，——外頭體面里頭苦”。林之孝便建議遣散些老奴及多余的丫環(huán)，說：“如今先時的例說不得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該使八個的使六個，該使四個的使兩個?！边@真是逆耳忠言，可惜無人理睬。今年奢侈復(fù)明年，秋月春風(fēng)等閑度，金銀斷流賈府?dāng)?，暮去朝來奴仆散，白茫茫大地真干凈的下場——那是賈府未來的必然！

單從奴仆這個獨特的視角來審視賈府的封建末世奢靡之態(tài)及其趨向，我們不得不佩服曹雪芹高超的藝術(shù)手法。僅從奴仆的人數(shù)之巨、分工之細(xì)、用度之費、花銷之大，就令人感到表面浮華實質(zhì)腐朽的封建大家族以及封建社會由盛轉(zhuǎn)衰的必然趨勢。讀此書，我們除了嘆服作者曹雪芹的視角之外，還自然會聯(lián)想到今天所倡導(dǎo)的力戒奢華、崇尚節(jié)儉的必要。

王生懷，語文教師，現(xiàn)居江蘇揚(yáng)州。責(zé)任編校：舒 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