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康

遇上詩歌已經(jīng)整整三十年，有幸或者不幸都是這輩子的宿命。寫下這句話，你可能洞見了我性格的一部分。

寫詩與釣魚有什么不同？有一位好朋友勸我不要再寫詩，跟他去釣魚好了，理由是，人到中年該放松一下自己，他還說，魚上鉤的那一瞬具有射精一樣的快感。他常常在周末起早貪黑，還常常在日落西山時將釣到的滿滿的一桶魚重新倒回江河湖海，背著釣竿愉快地回家。

我無法達到這位好朋友的境界，原因是，我沒有這樣瀟灑的處世風格。我總是與自己的內(nèi)心糾纏不清，想對這個世界留下一點糾結(jié)的痕跡，說好聽點，是想捕捉到和表達出自己思想的靈光一閃。哪怕這個過程毫無快感，甚至痛苦萬分。

相處或沒有相處過（博客交往）的人常常會送給我一個褒義詞——謙和。實際上，我是一個自卑或者說是一個缺乏自信的人，這可能與我出生卑微，性格孱弱，抑或長期在領(lǐng)導身邊工作養(yǎng)成的小心翼翼有關(guān)。但我的內(nèi)心與你一樣是無限的豐富和博大的，所不同的是，我羞于表達，常常怯場。

這個時候酒成了我的精神依賴，雖然我的酒量很小。俗話說，酒能壯膽。我的許多詩歌正是在微醺的狀態(tài)中創(chuàng)作的，小小的酒量剛好可以壯我小小的膽。于是，我與內(nèi)心世界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盤詰和博弈。

詩歌不是我戰(zhàn)勝內(nèi)心的武器，而是我探尋內(nèi)心世界的一種方式。

這是我對自己生命的一種探險。詩人還非兄說“詩歌帶給我一事無成的快樂?！蔽也糠仲澩挠^點，我是說，詩歌讓我“痛并快樂著”。 “無能為力的人/只能用尖利的鑿子對準自己/卻不敢下手 僵持中/我用空空的雙手按住自己的心臟/似乎這顆心臟也是別人的”（《雕刻師》）。 我就是這樣糾結(jié)，寫詩過程要剝開自己血淋淋的內(nèi)心是痛苦的。我的詩歌可能在某些人眼里一無是處，但如果沒有詩歌，我真的是“一事無成”。

有人說，靈魂的重量有35克。就是這輕飄飄的35克，時時主宰著我們博大的內(nèi)心和沉重的軀體，又與這個無垠的世界相包容、相抗衡。在塵世，人與世界糾纏不清；在內(nèi)心，靈魂與軀體糾纏不清；在我的生命中，我又與詩歌糾纏不清。

詩歌的觸須應(yīng)該大膽地去試探內(nèi)心或者靈魂的領(lǐng)域，我認為，這是詩歌永遠不會過時的主題。我的這組“人物系列”詩歌企圖在這方面做出一些努力——企圖揭露內(nèi)心難以啟齒的隱秘性和矛盾性，企圖與靈魂世界作一次永無結(jié)果的相互質(zhì)疑和對話。

我時常在端正自己的詩寫態(tài)度，不斷剔除詩寫的玩性，盡可能地寫出生活的詩性和生命的痛感，讓詩歌有自我的在場感，通過詩歌表達對這個繁亂的世界和對自己駁雜的內(nèi)心的觀察和思考，也通過詩歌確認自己僅有的一點點的價值，慰藉自我。當然，如果也能同時慰藉了你的心靈，我的價值就會因此上漲了一點點。

“從現(xiàn)在開始與這個世界達成和解/放棄自以為是 歸隱土地”（《雕刻師》），我知道這是永遠難以實現(xiàn)的奢望！

按我的學識和素養(yǎng)，我是永遠也扛不住這個厚重的主題?，F(xiàn)在，我又借助酒膽寫下這些文字，算是我人生的第一篇創(chuàng)作談。

哈哈，酒醒何處？回到生活中，上班去……

2013·11·12凌晨

附：新近創(chuàng)作的二首同系列的詩歌和一首修改稿，敬請郭主編選用！

《隱居者》

種下的草不再生長

種下的情 天涯海角

這個塵世對某些人絕情絕義

努力過的人 腳印里

有愛 有血 有悲傷

他要收起影子 以及自己走過的路

路上的石子帶不走

于是留下話柄 他要隱去肉身

許多人爭著為他現(xiàn)身說法

或流淚或捶胸 傳說飛濺

好像人人都是唯一授權(quán)的代言人

心里都扎著一枚針

留著有疼 拔出又空了

隱居者不知道這些

他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與風竊竊私語

他決意把自己的往事

提煉成藥片 對著明暗不定的天

早晚各服一片

《溺水者》

他不是去愛水里的女妖

多情的少年對生活有自己的看法

水是每個人的原鄉(xiāng) 他只認準

一個方向 一意孤行地回家

想作一條魚 讓博大的水

養(yǎng)著自由自在的愛

宗教一樣透明 隔開多余的光線

“我要到更深的地方找你

你的柔軟和尖銳 遠離世俗”

苦澀或者甜都可以到達

同一個目的地

一泓水濃縮一生的花香鳥語

接下來 他節(jié)省下呼吸

安靜正被氣泡待價而沽

自由自在 比一條魚更無所顧忌

實際上 岸隨處都有

“這個世界與我兩清了”

他執(zhí)意沿著波紋 一路追趕

《賭石者》

這塊丑陋而危險的石頭

鎮(zhèn)住了他 摒住呼吸

生怕吹走石頭內(nèi)部的鐘聲和花園

賭石者借用一把小小的手電筒

叩問命運的門扉

內(nèi)心里的火焰和波濤

不動聲色 目光像一塊冰

這不是單純的游戲

押上命和運 疼痛和快意

“矛盾自有它存在的理由”

就像現(xiàn)在 他為手中的這塊石頭

糾結(jié) 恍惚 手臂酸痛

思想在進退兩難的路上蜿蜒

刀鋒上行走的勇氣

往往被一陣微風吹得搖搖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