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顯志
心飛羽
肖顯志
當越野車滑行到距離冰崖一尺的邊緣停下來的瞬間,我心忽地升騰起一片白霧——是天鵝,是丹頂鶴,還是白鷺……在我掛上倒擋將車退離冰崖再停下來,白霧漸漸消退,空蕩蕩白茫茫的水庫上只有威風掠著冰面奔跑……心緩緩平靜下來,我才下車,去看那道冰崖。足有兩米深,是個冰溝,清澈的水沒凍,深不見底。如果車掉下去,后果不敢去想。剛才,我是在水庫冰面上追逐一只金雕。金雕在天空中飛翔,望著金雕的影子,對平展的冰面根本沒有溝坎的擔心,可當我猛然發(fā)現(xiàn)前面五六米處的冰崖,心一陡,下意識地踩下剎車……
這是我在九年拍攝鳥兒中第四次化險為夷了。鳥佑我也!
鳥兒是人類的朋友。
我說鳥兒是我的親人。
我的母親、父親、嫂嫂辭世,我流淚了。
當蓮花湖中逾萬鳥兒幼雛、卵被迅速上漲的大水淹死時,我流淚了。佇立在湖邊,就像佇立在父母墳前默默地為鳥兒哀悼,親人死去那樣的心情與情感,同樣的悲傷淹沒了自己。
對鳥兒的印象是我記事的兒時。那時正值全國大饑饉年代,逮什么吃什么,鳥兒當然是最美的食物。燒家雀是我的過年,忘不了的香。那時鳥兒多,多得隨處可見,就是人們鋪天蓋地地捕捉鳥兒,鳥兒還是鋪天蓋地地飛來。捕殺沒有阻止鳥類種群的繁衍,沒有減少它們的數(shù)量。再認識鳥兒是在1978年,我在昌圖老城新華小學當代課教師,同時也是學?!碍h(huán)保活動小組”的輔導老師。第一個活動就是讓學生“普查家鄉(xiāng)的鳥類”。結果家鄉(xiāng)鳥兒的種類很少,只有麻雀、喜鵲、烏鴉……從此,我知道了鳥兒是人類的朋友,保護鳥類就是保護我們自己。于是,我組織學生開展了一系列愛鳥活動——愛鳥周不打鳥倡議、大臺山掛鳥巢、上繳彈弓、夾子……教育學生愛鳥的同時,也教育了自己,使自己成為一個環(huán)保主義者。我自己編寫,自己刻鋼板,自己油印,自己裝訂,“出版”了中學、小學、幼兒園《環(huán)境保護教材》,還創(chuàng)作了許多環(huán)保內(nèi)容的小節(jié)目,提供給班會、大隊會演出。關于我的環(huán)境教育事跡,《中國環(huán)境報》《環(huán)境》雜志刊登過,還被授予“優(yōu)秀環(huán)境教育工作者”稱號。之后,我成為中國環(huán)境文化促進會文學委員會委員,對環(huán)境保護更加理性了。為此,在第六屆亞洲兒童文學大會上,我交流了論文《環(huán)境危機賦予兒童文學的使命》;在第九屆亞洲兒童文學大會上,交流了論文《呼喚·滲透·啟迪——兒童文學走向生態(tài)文學的嘗試與實踐》論文;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qū)中學科學科課發(fā)展戰(zhàn)略研討會上,交流了論文《中國中學科學科課程充實環(huán)境知識的必要性和可能性的探討》……巴黎博物館教授多斯特在《自然消失之前》一書中警告人類“在大自然未死亡之前拯救它”。這是我們活著的人拯救自己的責任。當然,這也是我對環(huán)境保護的認識。
1999年我患了糖尿病,除了藥物治療外,醫(yī)生建議我加強鍛煉。于是,我選擇了用攝影來鍛煉身體。因為攝影會讓你扛著相機把自己融于大自然,可以跋山涉水,可以陶冶情操。心情好了,病也會減輕。雖然家里四口人,只是靠我一人的工薪養(yǎng)家,可還是花掉了四十萬多元來購置攝影設備和交通工具。特別是拍攝野生鳥類,沒有交通工具是很困難的。2005年,我便與鳥兒廝守了,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風霜雨雪,無論酷暑嚴寒……野生鳥類攝影中的苦與痛,便是心情的快樂與慰藉。比如冬季拍攝野鴨,踩塌冰面,掉進河水中;為拍攝翠鳥,在草叢中隱蔽,忍受蚊蟲叮咬;為拍攝啄木鳥喂食,在悶熱的帳篷里守望枯燥的五個小時;在嚴寒中拍攝北紅尾鴝,手指凍僵……說生命危險與野生鳥類拍攝沒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可在我身上就不盡言了。死神曾經(jīng)四次光臨我,但又都神奇地離去——兩次車禍,一次低血糖發(fā)作。2010年冬季驅車內(nèi)蒙古拍攝云雀,車子在冰雪路面上突然失控,撞向迎頭開來的一輛貨車,我的額頭被后視鏡戳出十厘米長的口子,險些插入頭顱,與死神擦肩而過;2011年夏季,我穿著衩褲四次進入蓮花湖搜尋大麻鳽窩巢,研究它的繁殖狀態(tài),最后一次因為在沒膝蓋的淤泥中跋涉,身患糖尿病的我嚴重透支,低血糖爆發(fā),在距離岸邊十米就一點兒力氣都沒了,如果爬不上岸,等待的就是因急性酸中毒而亡,可我還是咬著牙爬上了岸;2012年10月6日驅車到內(nèi)蒙古科左后旗拍攝天鵝途中,被五十噸重的拉煤貨車追尾,我的轎車翻了好幾個個兒,成了一堆廢鐵,可我毫發(fā)無損,安然無恙……還有剛剛經(jīng)歷的冰崖脫險,可不管經(jīng)歷了怎樣的苦痛和死亡,一旦與鳥兒在一起,就什么都化解了。
算起來拍攝野生鳥類已經(jīng)快九個年頭了,積累了五十多萬幅鳥類圖片,足跡南至臺灣,北至滿洲里,東至丹東,西至廣西,云南。在深山,在叢林,在濕地,在湖邊……常常與鳥兒相遇、相處、相知,似與朋友在一起交談聊天一樣親近。在臺灣相識五色鳥、紅嘴黑鵯、黑枕王鹟;在雁蕩山認識紅尾水鴝、紅嘴藍鵲;在云南相識藍孔雀;在安徽績溪與暗綠秀眼鳥、文鳥在一起;在扎龍欣賞丹頂鶴的舞蹈,領略“鶴鳴九皋”;在內(nèi)蒙古根河目擊金雕在高空盤旋;在長春臥在雪地上和白腰朱頂雀交談;在丹東東港海灘與數(shù)萬只水鳥藍天共舞;在深圳紅樹林生態(tài)公園與紅耳鵯相處,聆聽它的啼鳴;在大慶濕地與胡子鳥“文須雀”攀談,問它你小小的年紀怎么長胡子呀;在蓮花湖的葦叢中目睹東方大葦鶯義哺大杜鵑的過程;在清河岸邊感受赤麻鴨火紅的溫暖……無論我到了哪里,有相機和長鏡頭相伴,就和鳥兒一起行走,一起飛翔,一起歌唱。
與鳥兒一起飛翔是我的幻想,但愿也能生出一雙翅膀。如果人類也能飛翔的話,不也成為沒有國界的公民了么。如果那樣,地球上的生命成為一家人,該是多么美妙的境界呀!
鳥類攝影,先是為了鍛煉身體,后來才發(fā)現(xiàn)我鳥類攝影的經(jīng)歷、五十多萬幅野生鳥類圖片是一個財富,是給孩子們創(chuàng)作生態(tài)兒童文學的財富。為此,才有了現(xiàn)在關于鳥類的生態(tài)兒童文學的構想和實踐。
進行鳥類生態(tài)文學創(chuàng)作以來,出版了生態(tài)文學圖書二十二部,中短篇作品五十多篇。其中長篇小說《鷹王》獲得中國圖書獎、第四屆全國優(yōu)秀少兒圖書獎、首屆全國環(huán)境文學獎,長篇小說《火鷂》獲得遼寧省兒童文學獎、“冰心獎”優(yōu)秀兒童圖書獎,短篇小說《紅鳥》獲得首屆中日友好兒童文學獎……攝影作品《義哺》獲得2012年上海第十一屆國際攝影藝術展覽優(yōu)秀作品獎;《中華攀雀》《喜鵲》獲得2010、2011中國鳥類攝影展二等獎、優(yōu)秀作品獎;2012年《母愛》獲得中國盤錦國際濕地攝影大展優(yōu)秀作品獎;《母愛追蹤》《東方大葦鶯義哺》獲得中國國際野生鳥類攝影大賽、遼寧省“遼河母親河”攝影大賽優(yōu)秀作品獎;《群鳥鬧枝頭》《爭奪空間》獲遼寧省森林生態(tài)、“綠色遼寧”攝影大賽優(yōu)秀作品獎。2011年舉辦大型展覽“《鐵嶺的鳥兒——肖顯志野生鳥類攝影》”2013年舉辦大型展覽“《龍山飛羽——肖顯志野生鳥類攝影》”。攝影作品《母愛跟蹤》2011年獲中國國際野生鳥類攝影大展優(yōu)秀作品獎……還有論文《野生鳥類攝影精神家園建構與實踐主旨》,獲得第二屆遼寧省攝影論文大賽三等獎。接著又由測繪出版社、海燕出版社出版了鳥類長篇小說《梟的天空》《復仇的鷹王》和《我要飛——野生小鳥的故事叢書——小光頭、長脖子、大力士、花冠子》,新創(chuàng)作的鳥類長篇小說《永遠是你的媽媽》《神秘大葦蕩》《八哥掉掉》《狂野雕王》也將出版。我覺得,文學獎勵不僅僅是對我的文學藝術的肯定,也會對我的生態(tài)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努力給予推動,對兒童生態(tài)文學的深度思考給予啟動。我的鳥類文學的創(chuàng)作,也是對鳥兒情感的傾訴。
如果幾天沒見到自己的女兒,我會想到她;如果幾天沒見到鳥兒,我會覺得心里頭空落落的,缺點兒什么;如果鳥兒從我的身邊飛走了,我會陷入久久的孤獨與憂傷。這種情感我說不清楚,只能用它們是我的親人來解釋。
我愛鳥兒,不管它們長得怎樣,無論是美麗,還是丑陋;無論是鳴叫婉轉,還是叫聲粗?。粺o論是兇狠,還是柔弱。我愛它們,也希望通過把這些鳥兒介紹給讀者們,讓看過這些鳥兒的人們愛上鳥兒。愛上一種東西,就會自覺地來保護,不許任何人傷害。
“號!號!號......”
丹頂鶴又在叫了,讓我感到親切。與鳥兒交談是最親切的事兒,與鳥兒在一起是最愜意的事兒,我愿成為一只鳥兒,在藍天里自由地飛翔。
責任編輯 郝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