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

太 陽

只有太陽是最好的牧師

讓每一片枯葉安詳過冬

沒有恐懼

只有太陽是最好的護師

讓每一片落葉安靜療傷

沒有羞怯

只有太陽是最好的老師

讓每一片嫩葉安全成長

沒有邪念

……這一切

我是在太陽最大的陰影里看到的

那年那夜

影 子

我不是你的陰暗面

不是你的拖累

我們是孿生的兄弟或者姐妹

我們都是太陽哺育

的孩子。不同的是

你和牛羊爭奪五谷雜糧

而我只吮吸

月光的乳汁

正 午

正午，我與一堆松果共享陽光

松果就像它自己一樣安靜

它有太多的理由等著好天氣

醒來

我沒有多想。我現(xiàn)在也在等待

哦，我不知道我像不像我自己

什么樣的天氣才是好天氣

我體內(nèi)的孩子，現(xiàn)在也只是粒胚芽

吉水依偎著紅房子

流淌

走動的是岸，不走的是水

這和樹不一樣。樹靠根系遠行，去一個

看不見的地方

到那時，有一座森林在另一片天空拔地而起

佛蒙特，那是我的預(yù)言

見了光。是的，我在地球的任何地方

都可以埋葬

夢 見

草木都冷了。地仙花

也凍僵了。老家的天井翻出了新土，

犁耙犁著有用的梯田。

泡沫板做的傀儡的手臂被我折斷。我不知道

他就是拔苗助長的人。

像一個騙子：假裝握手。但沒有演好。

我本來可以發(fā)怒，痛斥他，揭露真相：

他是怎樣的殘疾啊，卻喜歡

指手畫腳，在我的一生中……

我不敢。我逃離了第一現(xiàn)場

逃離了變換發(fā)型的同仁

并在叫錯了兩位的名字混淆了過去和未來后

徹底

從夢中醒來。現(xiàn)實中，我想我的兄弟了：

同在美國

他和我只隔了一個州。

空 氣

我掏空了來，又掏空了去。

此刻，風是我的血液、力氣；陽光

是我的毫毛。

呼吸我的是我的性命的依附，是

我的家人、祖先和我本人。

每一個洞穴都有我的骨灰甕。

我不再與上帝論理。云端的

都歸云端。我隨翅膀走了，

脫落的是我的詩篇。

還有，我累了，就

在一片葉尖上休息：

吃著花香，一邊

拼讀著你們的名字，一邊

把樹枝壓壓低，

再壓壓低，好讓誰發(fā)現(xiàn)——

活著，便有生命，還有奇跡……

距 離

從舌尖到嘴唇的

距離，正是

中國與美國的差距。

可惜了，太平洋這只大水缸：

在中國的廚房煮茶、

養(yǎng)魚；在美國

倒像是一口游泳池——

那些航母、那些比基尼。

寫在中秋

白發(fā)越來越多了，像百葉窗漏進來

的月光。這時節(jié)

提筆忘掉的名字也越來越多。

我昨天還說到了草的根系抓住了墻腳，

其實是一句話表達不好：

話里有個月亮；

家在月亮照得見天窗的最高一層樓：

6幢501；

但我還是想到了

有一杯桂花酒想要抵達。

我暫時去不了。傍晚

我在自己的肩膀上撿到了一根灰白頭發(fā)，

突然有了感慨：

人老了——

以后不許再出遠門。頂多蘭州去一趟。

相信我

相距那么遙遠，

如果沒有太陽光線

的相牽

我們是不可能聯(lián)

系在一起的。

換句話

說，安娜特

我們是陽光底下人類的

相愛，

你的笑靨

是太陽

放飛的小風箏，

否則

不會那么溫暖，

像佛蒙特的紅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