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喜文
只看了一眼,于祚庥就驚呆了。
像,實在是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
坐吧,于總。市長的聲音飄飄渺渺地傳過來。
于祚庥如夢初醒,他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向市長歉意地微微一笑。
市長的嘴角彎了彎,接著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對江城的規(guī)劃設(shè)想。
于祚庥一個字兒都沒聽進(jìn)去,他滿腦子都在想著那塊石頭,眼睛不自覺地向石頭的方向瞥去。
市長終于發(fā)現(xiàn)了于祚庥的異樣,跟著向那塊石頭看去。
看著看著,于祚庥不禁有了自己的想法,再看市長,眼里就有了暖意,就像一個獵人終于抓到了獵物的弱點(diǎn)一樣。
于祚庥是江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地產(chǎn)商,蓋了無數(shù)高樓。他自信,在江城這塊土地上,沒有比自己的腳更高的樓,也沒有比自己的手更大的巴掌。前年,自己蓋的樓不是脆生生地倒了嗎,可自己不是還像塔一樣立在江城?
一切從啥時變了呢?
對了,自從去年新市長上任,一切都變了。
新市長也姓于,按理說和于祚庥五百年前是一家??删褪沁@個于正市長不解風(fēng)情,鹽水不進(jìn),到嘴的肥肉,一次次吐出來,鬧得于祚庥的日子也不好過。
新城的項目,于祚庥給市長封了一個很厚的紅包,被市長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項目招投標(biāo),一番折騰下來,于祚庥是竹籃打水。
開發(fā)區(qū)項目,于祚庥除了紅包,還找了個光鮮靚麗的嫩模,哪成想連市長的影兒都沒見著,給嫩模的幾十萬白白打了水漂。
軟的不行來硬的,于祚庥找道上的朋友給市長送了三顆子彈,權(quán)當(dāng)警告,可依然泥牛入海,連累道上的朋友至今不敢回江城……
這次歐亞新城項目,無論如何不能再有閃失了!這次,于祚庥決定親自出馬。
真是柳暗花明,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第一次踏進(jìn)市長辦公室的門,于祚庥就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
于市長,您喜歡石頭?于祚庥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踱到那塊石頭前。
是啊,于市長也起身來到石頭前,兩人幾乎頭碰頭了。
湊近一看,于祚庥的心湖里再次泛起了一朵浪花兒,圈圈漣漪漾得每一個毛孔都熨帖。
那塊石頭和于祚庥辦公室里的簡直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市長的石頭左邊是圓的,右邊刀削一樣直著,于祚庥的那塊兒右邊是圓的,左邊刀削一樣。
石頭是青色的,半透明,上面布滿了一圈一圈赭色的印痕,石頭底部有幾條凹陷。
我有一塊和您這塊一模一樣的石頭。
真的?
于祚庥感到,市長連聲音都顫抖了,抬頭,于祚庥看到市長眼里一束光倏地一閃。
哪有不貪腥的貓!于祚庥覺得,自己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了。
從市府出來,于祚庥不停地催促司機(jī)加快速度。司機(jī)從于祚庥的臉上讀出了興奮,一般只有于祚庥特別高興時才有的表情。奔馳車像一條長了翅膀的黑色魚,在黝黑的河道里三拐兩拐就停在了公司門口。
于祚庥車門都沒關(guān),幾步進(jìn)樓,跨進(jìn)了專用電梯。
其實,對于石頭,于祚庥可謂一竅不通。他只是為了留個念想,才從父親眾多遺物中留下來那塊石頭,放在辦公室。
于祚庥從辦公室底層柜子里找出那塊石頭,放到水里洗了又洗,又用白毛巾擦了幾遍,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額頭不禁冒出汗來。
于祚庥嘴里喃喃著,石頭啊石頭,我老于的后半輩子就靠你了!說著,在石頭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再次走進(jìn)市長辦公室,于祚庥的腳步輕松了很多,也仗義了很多。
看到于祚庥手里的石頭,市長的臉馬上紅了,說話也語無倫次。
真……你真有……好……好……太好了!老天有眼呀。
于祚庥心里說,于祚庥啊于祚庥,你道行還是淺哪,咋不知道投其所好呢?!
市長把兩塊石頭并排放在一起,嚴(yán)絲合縫!
鴛鴦石終于找到了!
鴛鴦石?于祚庥云里霧里。
市長拿來一個臉盆,把兩塊石頭并排放在里面,打來一壺開水,小心翼翼地澆到石頭上。
奇跡出現(xiàn)了。只見兩塊石頭瞬間晶瑩剔透,像一湖秋水,中間赭色花紋慢慢褪去,變成了潔白的蓮花,底下凹陷處水波蕩漾……
好一幅蓮花出水圖!
于祚庥看得呆了。
市長的聲音緩緩傳來,知道嗎,我們都是明代于謙的后代,于謙一生“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他就是得到了奇石的啟發(fā)呀。他把石頭分開傳給后人,就是希望后人也能像蓮花一樣,出污泥而不染,潔身自好,留下清名哩……
于祚庥汗流浹背。
三年后,歐亞新城竣工,于祚庥用手啪啪拍兩下墻壁,雖然工程比預(yù)計的多花了二千多萬,可于祚庥從沒像今天這樣底氣十足。
至于鴛鴦石,被于正和于祚庥分別捐獻(xiàn)給了江城廉政博物館。石前,游人如織。據(jù)說教育了很多深陷迷途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