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世上,有多少在接吻的人是真心相愛的呢?
楔子
林喬怕自己看得不真切,將車窗搖下了兩公分。
不遠處正拉拉扯扯的那兩人,分明就是羅正清與田荔。
田荔面有惱色,看樣子動氣不小,而一向聲色俱厲的羅正清此刻正好聲好氣地哄著她,似乎是想勸她上車。
林喬讓司機往前挪一點,以便能有更好的視角,可一轉(zhuǎn)眼,羅正清那輛黑色的奧迪就沒了蹤影。
剎那間,她有些疑幻疑真,中午的飯局喝得有些多,或許是醉得眼花了也說不定。
林喬揉了揉太陽穴,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司機老張:“晚上還有飯局嗎?”
老張趁等紅綠燈的間隙查了一下行程:“晚上還有一場小型的品茶會,老爺囑咐你一定要參加?!?/p>
是啊,她險些忘了,她父親林政齊喜好飲茶,這每周一次的品茶會,從不允許她缺席。
林喬愣了半晌,無精打采地張了張嘴:“我先回家換套衣服?!?/p>
第一章 這是小女林喬
品茶會在近郊的一個茶莊舉行。
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林喬到得有些晚,她穿著素色的衣衫,站在門口致以歉意,然后脫了鞋,靜靜地坐到林政齊身后去。
誰都知道林政齊視這唯一的女兒如珠如寶,那女茶藝師便為她添了一杯茶,沖他行個禮,拿了工具逶迤而去。
除去他們父女,屋子里便只剩下一個穿著隨意的年輕人。
林喬不去理那人,自顧自為爸爸續(xù)上一杯錫蘭茶,她不用問也知道,這一定是爸爸新近為自己物色的相親對象。
近兩年,他很懂得見縫插針地安排這種相親,甚至連品茶會也不放過。
“豆豆?!绷终R喚她的小名,又笑瞇瞇地轉(zhuǎn)向那年輕人:“這是G省貿(mào)易協(xié)會會長的公子雷鳴,世侄,這是小女林喬?!?/p>
果然,這次又是富商公子哥。
林喬禮貌地沖那雷公子一笑,很快便又垂下頭去,她雖對雷公子張公子陳公子都不感興趣,可到底也不想失了禮數(shù)。
其實爸爸大可不必著急,他怕她鬼迷了心竅要跟羅正清結(jié)婚,可他也該問一問,羅正清到底想不想娶她?
兩年前沒娶,現(xiàn)在,便越發(fā)不可能了。
也無非拖一天是一天,林喬想,反正她有的是時間耗下去。
如果能耗到白頭,那何嘗又不是一種勝利?
然而這次的雷公子卻是個知情識趣的,林喬那份疏遠的客氣,全落在了他眼里,他不等林喬趕他走,自己就先告辭。
“這是來之前家父專門給備的小禮物。”雷鳴雙手托著一個小匣子遞到了林喬面前:“希望林小姐能笑納,如果能給薄面戴個三五日,家父想必會很高興?!?/p>
他叫她林小姐,又疏遠得這么恰到好處,林喬心底最后的那一分?jǐn)骋庖渤妨藗€干凈,倒是很愿意跟他交個朋友。
林喬便很隨和地將那枚玉制的銅錢狀項鏈?zhǔn)捌饋?,鄭重其事地掛在脖子上?/p>
他們做生意的人,連飾品也離不開錢字。
這兩年相過的親比吃過的飯還多,林喬這么隨和的時候?qū)嵲谏儆校终R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是踏實回到了胸腔里,這次說不定有戲。
他喜上眉梢地將雷鳴送了出去,回來便趁熱打鐵地說雷鳴的優(yōu)點:“年紀(jì)輕輕就能幫你爸打理公司,為人還這么謙遜有禮...”
總之,處處比那滿身銅臭的小商人羅正清強。
“爸爸?!绷謫逃行┎荒蜔┑卮驍嗔怂骸拔矣行├哿??!?/p>
爸爸的良苦用心,她又怎么不懂?自小失去了母親,父女倆相依為命,隨著工作調(diào)動在各個國家輾轉(zhuǎn)流離,他自然是希望她有個好歸宿。
可感情的事情若真由得了她自己,那倒天下太平了。
林喬想起白天在街邊看見的那一幕,更加心煩意亂,她連晚安都忘記跟爸爸說,就匆匆地叫醒了司機老張。
“回市區(qū)。”林喬拉開車門坐在副駕的位置上:“去羅正清那里?!?/p>
爾后,林喬有些疲累地閉上雙眼。
第二章 拖一天是一天的愛
天色已泛魚肚白,羅正清仍舊坐在客廳里喝酒。
他的面前擺著一堆空蕩蕩的酒瓶,卻一點醉意也沒有,或許一個人越是想醉的時候,便越是醉不了。
林喬進來的時候,他十分清醒地遞給她一罐酒:“陪我喝一會兒。”
指針指向早晨五點十分,林喬很溫順地坐到他身邊去。
不過才幾天沒見,羅正清卻忽然憔悴得嚇人,胡子拉碴的,近似于流浪漢。
這么憔悴,是為著田荔吧?
林喬從他手里接過酒來,沉默著喝了一口,冰鎮(zhèn)的啤酒順著咽喉一路向下流,直流到心里。
涼透。
她一早就知道田荔的存在,剛跟羅正清走得近的時候便有人忠告她,羅正清有個青梅竹馬的小情人,叫做田荔。
彼時林喬未經(jīng)人事,以為愛情這回事最簡單不過,女追男本就隔層紗,更何況她家世背景顯赫,姿色也尚可,區(qū)區(qū)一個田荔,她才不放在眼里。
她以為只要掏心掏肺地對羅正清好,終有一天,她與他總會百煉成金修成正果。
兩年了,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田荔仍舊橫桓在他們之間,如鯁在喉,日夜煎熬著她。
林喬總算覺出了自己的幼稚,愛情這回事,本來就勉強不得。
她一直是在勉強他,勉強到寧愿忽略田荔的存在,勉強到她早已放不開手的程度。
林喬手握啤酒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羅正清:“你今天去哪兒了?”
“和幾個朋友談生意?!彼难凵裼行╅W躲。
她一向不管他生意上的事,他既是這么說,林喬便也不再追問,再追問下去,怕就把真相追問出來了。
多難堪。
林喬酒量一向好,可今天喝了幾口便有些醉了,她靠到羅正清的懷里去,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不如我們結(jié)婚吧?”
羅正清有一下沒一下地?fù)崦念^發(fā),并沒有把她的提議當(dāng)真,卻是問道:“怎么?你爸爸又逼你相親?”
每次相親之后,她都會如此反常。
林喬怔怔地盯著羅正清,險些就脫口問他,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可終究還是不敢問。
答案那么顯而易見,即便林政齊舉雙手雙腳贊成這門婚事,他也未必愿意娶她。
他不過一直拿爸爸的反對當(dāng)借口罷了。
林喬漸漸就覺得沒意思了起來,她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笑道:“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想娶,我還未必想嫁呢?”
那些苦澀的液體,從喉嚨一直苦到五臟六腑,林喬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
好歹她也是眾星拱月的林大小姐,在羅正清面前卻卑微得連塵埃也不如,俗話說得好,一物降一物。
林喬便認(rèn)命地伏進羅正清的懷里,無論如何,至少此刻他的懷抱是真實的,這溫暖總做不了假。
這樣的愛,拖一天是一天。
羅正清不再說話,輕輕拍著她的背,林喬終于在他的懷里安然地睡去。
第三章 一個人在負(fù)隅頑抗
林喬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接近黃昏,她揉揉眼睛,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的是羅正清的外套。
這棟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小樓,是羅正清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其實他待她也并不算壞,甚至稱得上殷勤有加,可林喬心里卻清楚得很,那殷勤,無非是為著利益。
他要做貿(mào)易,能有林喬保駕護航是再好不過的,畢竟她爸爸林政齊是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特別是在貿(mào)易這一塊,一頭獨大。
即便現(xiàn)在林政齊擺明了厭惡他,可投鼠忌器,中間隔著個林喬,終究也還是不會對他動真格的。
林喬信步走到魚缸前,抓起一把魚食投到水里,魚兒便爭先恐后地涌上來。
整個魚缸里只養(yǎng)了一種魚,叫做接吻魚,這種魚通身粉色透明,相遇時總是習(xí)慣性接吻。
第一次見羅正清的時候,她便正在喂魚。
那時他不過是個小生意人,手里的生意才剛起步,步步驚險,簡直如履薄冰,因此專帶了禮物過來拜訪林政齊。
林政齊借口有事,將他晾在客廳里。
倒是林喬見他足足坐了兩個小時,生了些惻隱之心,端了茶過來陪他聊天。
坐近了以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竟然長得如此動人心弦,他眉目疏朗,長了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沖她微微一笑,林喬立刻就決定要幫他周旋。
他并沒有開口求林喬,是林喬自個兒巴巴地拉著林政齊軟磨硬泡,讓他明里暗里給羅正清放行。
一開始她就喜歡他,是小時候喜歡芭比娃娃的那種喜歡。
大概林政齊也看出她不過是一時興起,并未強加干涉,以為她不過三分鐘熱度,一兩個月就拋到腦后了。
畢竟她喜歡過的人不在少數(shù),自小跟著林政齊滿世界跑,法國帥哥、中東美男、甚至印度阿三都得到過她的親睞,也不過是約著吃一頓飯,就沒了下文。
林喬是個沒定性的人。
是什么時候開始愛上羅正清的呢?連林政齊都開始著了急,非讓她相親不可。
或許是林喬整日看著羅正清送來的魚發(fā)呆的時候,又或許是林喬開始熱衷于烘焙親手為羅正清做蛋糕的時候。
總之,全世界的人都看出來了,林喬對羅正清著了迷。
她之前從未談過戀愛,一愛起來便不管不顧,恨不得整個人都融化在里面。
不是沒人提醒過她,甚至連羅正清本人,也從未掩飾過他的企圖心,可是林喬根本顧不了這些。
就算他是利用她,那又怎樣?起碼這利用的過程中,也不乏甜蜜。
后來林喬為了能更好地跟羅正清交流,努力學(xué)習(xí)中文,無意中看到一個詞——飲鴆止渴。
這個成語,像一把刀,精準(zhǔn)無比地插進了她的心臟。
她對他的愛,那么饑渴,即便知道那是毒藥,仍舊一杯一杯地喝。
林喬其實并未后悔過,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空曠的客廳里,忽然覺得十分委屈。
爸爸百般阻撓,羅正清對她根本沒有愛,林喬從始自終都是一個人在負(fù)隅頑抗。
腹背受敵,她漸漸積攢了一身的傷。
林喬背靠著魚缸,緩緩地將身子滑到地面上,然后放聲大哭起來。
第四章 它們?yōu)槭裁磿游?/p>
哭歸哭,隔不了幾天,她又按捺不住去找羅正清吃午飯。
找他吃午飯,其實是在變相找他的茬。
林喬曾無意中聽家里女傭提起過,說田荔身體不好,一直在吃中藥調(diào)理,因此羅正清總是盡量抽時間陪她吃午飯,順便監(jiān)督她喝藥。
她偏就不愿成全他的用心良苦。
一到午飯時間,林喬總是準(zhǔn)時準(zhǔn)點地出現(xiàn)在他的辦公室門口,笑瞇瞇地邀請他共進午餐。
起初,羅正清還有些高興的神色,大概是沒料到林喬還能有這份心思。
可久而久之,便有些消受不起了。
電話總是在吃飯的當(dāng)口響個不停,好好的一頓飯,得出去接三四次電話才能吃完。
“你有事?”林喬不冷不熱地問。
林喬是打定了心思陪他耗,她心里難受,便也零零碎碎地給他罪受,干脆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羅正清自然是不好拋下林喬去陪田荔,只得賠笑:“沒事,李秘書越來越不會辦事了,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打來問一問?!?/p>
他笑起來那別扭的樣子,讓林喬心里針扎似的。
羅正清臉上那迫不得已的敷衍,越發(fā)顯出林喬的卑微,原來強扭的瓜是真的不甜。
手機被調(diào)成靜音,可來電時那一閃一閃的屏幕,還是讓林喬覺得食不知味。
“要不,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處理完公事就回來?!绷_正清小心翼翼地提議。
他其實并不善于說謊,話還沒說完,連耳根子都紅了。
林喬幫他把菜里的調(diào)料盡數(shù)挑了出來,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固執(zhí)地將菜端到他面前去:“這樣,你就不會吃到你最討厭的花椒了?!?/p>
她自己在生活上大大咧咧,可一涉及到羅正清,卻連芝麻大小的事情都銘記在心。
“林喬?!绷_正清似乎終于忍耐到了極限:“不要這樣子,我是真的有事,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就一下,我很快就回來?!?/p>
林喬抬起頭來,定定地盯住他,聲音低低地:“不能不去嗎?”
羅正清一怔,他從未見過林喬這么低聲下氣的樣子,眼睛里帶著卑微的懇求,他幾乎就要心軟,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能。”
他起身接通電話,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
林喬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她忽然想起前不久去買接吻魚時與魚店老板的對話。
“它們?yōu)槭裁磿游?,是因為相愛嗎??/p>
“不,它們是在打斗,它們的嘴上有鋸齒,要通過接吻來進行較量?!?/p>
這是一場多么美麗的誤會,看起來總是在接吻的兩條魚,竟然一直在用最嘴上的鋸齒來傷害彼此。
林喬忽然痛恨自己那些源自骨子里的偏執(zhí)因子,世界上男人那么多,為什么非他不可?
她整個上半身無力地伏在餐桌上,羅正清像是一座怎么攻也攻不破的城池,林喬忽然就想要放棄。
第五章 不過是她一廂情愿
雷鳴進來的時候,林喬仍舊伏在餐桌上一動不動。
他伸出手出拍了拍她的肩:“林喬,你怎么了?”
林喬害怕他看見自己哭得紅腫的雙眼,不愿抬起臉來,頭仍埋在手臂,悶悶地岔開話題:“你也來這里吃飯?”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呢?雷鳴不聲不響地盯著她,沉默了很久,忽然莫名其妙地問了她一句:“你知道羅正清做的是什么生意嗎?”
林喬不笨,當(dāng)然知道事有蹊蹺,她顧不得發(fā)紅的眼眶,抬起頭來冷冷答道:“他做什么生意我沒興趣知道,可是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倒很有興趣了解?!?/p>
她語氣不善,雷鳴卻絲毫不介意,從服務(wù)員手里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水,繼續(xù)說道:“他是在利用你?!?/p>
呵,原來他費盡心思找到這里來,不過就是要告訴她這個。
林喬彎起嘴角來,有些不屑的樣子:“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p>
即便是被利用,她也被利用得心甘情愿,用不著一個外人來提醒他。
雷鳴定定地盯著她看,似乎對她的答案有些難以置信,他沉默了許久,臉色忽然嚴(yán)肅起來:“他利用林家貿(mào)易的聲譽,卻干著非法的勾當(dāng),你居然一點也不介意?你知不知道,這會拖垮整個林家?!?/p>
林喬的整個面部表情,突然一下子僵住了。
她從未奢望過他的愛,可也從未想到他對她能狠心到如此地步,在他拿著爸爸的許可證,昧著良心謀取私利時,有沒有想過她該怎么辦?
“你沒事吧?”雷鳴看著她那失神的雙眼,有些擔(dān)心。
還能有什么事呢?都已經(jīng)糟糕到了這個地步,再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擊倒她了。
林喬呆呆地坐了半晌,反倒是無力地笑了:“那么你來找我,目的何在?”
“我希望林小姐能助一臂之力。”雷鳴十分誠懇地看著她:“他有經(jīng)濟犯罪的行為,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掌握到確切的證據(jù),林小姐跟他那么親近,想必會有所察覺?!?/p>
林喬忍不住冷笑出聲,哼,他們也太高看她了。
他們怎么能算得上親近呢?不過是她一廂情愿,妄圖能在他心里占一星半點的位置,可到頭來,也不過落得如此下場。
愛著他的時候,全副心思只落在他整個人身上,他來自哪里,從事什么職業(yè),有什么樣的過去,林喬全然不關(guān)心。
她愛得實在純粹又盲目。
“我?guī)筒涣四?。”林喬苦笑道:“我對他的了解程度,甚至還不如你。”
她從不了解他,只是愛他。
所以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也是她活該,從一開始,就是她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將自己全家都連累了進去。
林喬面前的飯一口未動,又哭了這半天,站起來時一個不穩(wěn),差點就摔倒在地,幸而雷鳴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謝謝?!绷謫汤仟N地抬起臉來看著他:“不過以后我會學(xué)著自己走穩(wěn)一點?!?/p>
人生總是會摔跤的,可是有時候,一跤摔下去,卻未必能爬得起來。
林喬在這一瞬間,忽然長大了。
第六章 或許就是永別了
羅正清回來的時候,林喬已經(jīng)睡下了。
他大概是累得慌,連衣服也來不及脫,便和衣躺在林喬身旁。
林喬睡得輕,羅正清剛挨著她的胳膊,她便驚醒。
睡眼朦朧,忽地相對無言。
暗夜中,她看不清羅正清的臉,倒是他的一雙眼睛在月色下亮閃閃地。
林喬側(cè)著身子,用手撐住頭,竟然還能如常跟他聊天:“為什么回來得這么晚?”
羅正清也將身子側(cè)了側(cè),與她四目相對,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回答林喬的問題,卻是說道:“我要出差一趟,明早就走?!?/p>
好端端地,為什么要出差?
若是在以前,她定是問也不問的,羅正清說什么,她便信什么,可今日不同往時,林喬忍不住便多問了一句:“出差做什么?”
問完林喬又覺得多余,他做什么,從來也不需要跟她交待的。
果然羅正清便沉默了。
他沉默了半晌,很突然地將林喬一把拉進了懷里,爾后,他的唇便猝不及防地欺了過來。
林喬還沒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舌頭便長驅(qū)直入,很快便找到了她的。
唇舌糾纏,羅正清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這樣的歡愛,自然不是第一次,以前林喬一向乖順地任他愛撫,可今天,她卻忽然用力將頭偏到了一側(cè),硬生生地將這個吻結(jié)束。
“羅正清?!绷謫虒⒑粑{(diào)整過來,一雙眼定定地盯著他:“你愛我嗎?”
這是她之前千百次想問,卻又不敢問的問題。
問得太突然,羅正清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不理會林喬,又將嘴唇湊了過來。
林喬是鐵了心要問出個結(jié)果來,她干脆將羅正清推開,半坐著直起身子來,仍舊定定地盯著他問:“你愛我嗎?”
這太不像平日里的林喬,羅正清有些疑惑:“你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了?不就是一句我愛你么?
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有什么好說不出口的?
他竟然連騙都不愿騙她。
林喬悶悶地楞了半分鐘,一把將床頭燈擰開,驟然見著光,她習(xí)慣性地閉眼,眼淚就這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她趕緊將頭別了過去,生怕羅正清看見。
“林喬?!绷_正清自然是覺出了不對勁,翻身坐起來,雙手搭在林喬的肩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發(fā)生的事太多,她還真不知道該從哪一件說起,更不知道該揀哪一件來質(zhì)問他。
林喬終于還是什么也沒有問。
她下床,利索地打開衣柜,將羅正清常用的那個旅行箱拽了出來,像以往一樣,仔仔細(xì)細(xì)地為他準(zhǔn)備起行李來。
“你不是明早就要走么?我怕你趕不上飛機?!绷謫掏幒欣镅b維生素,大概是為了解釋剛剛為什么停掉那個吻,她淡淡地說道。
等一切收拾妥當(dāng),林喬似乎已經(jīng)剛才那個愛還是不愛的問題,又溫順地靠到羅正清的懷里來。
她將脖子上的玉牌取下來,親自為他系上。
“這個是保平安的,你要好好戴著?!彼潜砬?,就像是妻子在送別即將出征的丈夫。
那么依依不舍,不過是因為,這一別,或許就是永別了。
第七章 與生俱來的般配
林喬親眼看見羅正清在碼頭指揮工人搬運箱子,那里面全是以林家名義從國外販回來的貨品,七成都是假貨。
他難道不清楚嗎?這已不單單是販賣假貨,如此大的批量和數(shù)額,已構(gòu)成經(jīng)濟詐騙。
這個地方還真是偏僻,若不是靠著那裝了跟蹤器的玉牌,怕是沒有人能找到這個位于中國G省S市的小漁村。
那天在餐館,她還有些心存僥幸,天真地以為羅正清還不至于如此絕情,但到了此刻,她不得不相信。
雷鳴靜靜地盯著屋里的動靜,悄無聲息地將手環(huán)到林喬肩上。
他擔(dān)心她的安危。
“別動,舉起手來?!本鞂⒑诙炊吹臉尶趯?zhǔn)羅正清。
干這一行,羅正清也早就料到了今天。
他將雙手高高舉起,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沒有一絲慌亂,他臉上的表情從容自若。
只是在看到林喬的那一剎,有些微的驚詫,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羅正清?!绷謫桃徊揭徊阶叩剿媲叭?,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以前她總是甜膩膩地叫他正清、阿清。
來之前就想好了,一定不能哭的,她不能在這種薄情寡義的人面前掉眼淚,倒顯得她余情未了似的,可是一開口,淚還是忍不住掉:“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她就站在他面前,像是來討債的債主。
羅正清定定地看著她,她瘦了,要親自揭發(fā)他,一定經(jīng)過一番痛苦掙扎吧。
這兩年來,他一直也沒有好好地看過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就在那天他遇見的林喬,她那會兒還沒有褪去嬰兒肥,毫無機心地坐到他旁邊來,一雙如水的大眼睛,亮若星辰。
她那般掏心掏肺地喜歡他,他又怎可能不動心?
他愛她,可愛這個字,他又有什么資格能說得出口?
不是沒有想過金盆洗手,可一旦入了這一行,又怎么可能輕易脫身?他要退出,田荔第一個就不同意,他們合作了很多年,搭擋起來天衣無縫。
這半年來,爭執(zhí)了無數(shù)次,田荔才終于妥協(xié),只要羅正清湊齊五千萬給她,她便答應(yīng)他收手。
所以才有了這一次的大額交易。
像這種的交易,他本不必親自來的,出了事,總找得到替罪羊。
可是他不放心,他生怕出了一點岔子,便再也沒有機會跟林喬在一起。
他要快一點,他總覺得跟林喬之間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
特別是那天,在跟田荔談完條件后返回餐館時,透過玻璃窗看見林喬正在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說話。
隱隱約約,他知道那是林政齊為她安排的相親對象,想來一定是身家清白出身高貴。
他們坐在一起,那種與生俱來的般配,令他心如刀割。
所以這是他跟林喬最后的機會,他必須要奮力一搏。
而現(xiàn)在,他顯然是失敗了,面對林喬的質(zhì)問,縱然有千萬句要解釋的話,最終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去。
有什么可解釋的呢?事實擺在眼前,他在利用林家謀取私利,并且已經(jīng)觸犯法律。
“我負(fù)了你?!绷_正清平靜地望著她,將那句對不起生生地卡在喉嚨。
他寧愿林喬認(rèn)為他負(fù)心薄信,如果這樣的話,她最起碼能盡快忘記他。
畢竟,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他的人生卻在這一秒就要結(jié)束了,羅正清將手伸向背后,那里有他早就準(zhǔn)備好的槍。
那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自殺的。
只有他死了,這一切,才能真正與林家無關(guān),與林喬無關(guān)。
尾聲
林喬結(jié)婚的那一天,所有的政商界要員都出席了。
對女婿雷鳴,林政齊自然是一百個滿意,全程都笑得合不攏嘴。
所有人都在笑,除了新娘子,她始終都呆呆地,臉上猶有淚痕。
眾人只當(dāng)她是舍不得漸漸年邁的父親,但雷鳴卻知道她的心思,賓客散盡后,他坐到林喬旁邊來,輕輕拉起她的手:“你后悔嗎?”
林喬轉(zhuǎn)過頭去回望他,臉色很平靜。
曾經(jīng)她以為,她終將為那個她愛在心巔的人披上嫁紗,可如今婚姻終究成為了她用來換取林家平安的籌碼。
她跟雷鳴心底都清楚得很,羅正清落網(wǎng),林政齊的那張許可證,可能會斷送了整個林家。
有什么好后悔的?這樁交易劃算得很,她嫁他,而他則保林家一世的安穩(wěn)。
過了許久,林喬很自覺地將嘴唇湊了上去,嘴唇相觸的瞬間,她忽然又想起從舊居搬過來的那一缸子接吻魚。
這世上,有多少在接吻的人是真心相愛的呢?
就像她跟雷鳴,在接吻的同時,也在互相利用互相較量。
幸好,林喬曾聽別人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
那么七秒過后,無論愛恨,終究都是陌路人了。
可是為什么,直到此刻她仍舊沒有忘記羅正清呢?林喬想,或許是因為,人的愛情只有一次,碰巧遇見了誰便給了誰,即便是他負(fù)了她,她的愛情與青春,也還是屬于他的。
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可人的記憶卻一生。
林喬帶著那些永不逝去的記憶,擁抱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