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 晴
人世間最細致深沉的愛,莫過于上對下。這份愛時常讓人忽視它的存在,但它依然心甘情愿,無私地奉獻。
兒時,繞在作著縫紉的奶奶身邊,朗朗而誦著“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一面看著奶奶含笑的臉,仰起頭天真地問:奶奶,有一天我也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你會給我做幾件衣服呢?奶奶一把把我摟在懷里親著,你還是個小寶貝呢,不會離開奶奶的,讓奶奶慢慢疼你。我甜蜜地笑了,又很得意地說:老師說,好男兒志在四方,我總有一天會離開你的哦。我不記得,那蹦出來的稚嫩的話語,有沒有刺傷過奶奶的心。只知道,她把我抱在懷里,搖晃著,我在她溫暖的懷抱里安恬地入睡。
長大后,在外讀書,離家越來越遠,并無什么思鄉(xiāng)之情。年輕的心里,裝滿的都是對新鮮世界的好奇,對于轟轟烈烈未來的憧憬。故鄉(xiāng),奶奶,只會在偶爾不眠的夜里滑過我消瘦的夢境。每次回家,奶奶分外高興。她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針線,不能再為我添制新衣,卻邁著蹣跚的步履,到屋后的菜畦里快樂地擇菜,做我愛吃的飯菜。她看著我津津有味地吃著她做的菜,一邊撫摸著我的背脊,喃喃地說,又瘦了呢,在外面苦,想家了吧?我抹了抹嘴角的飯粒說,奶奶,外面一點不苦,我不想家。她輕輕地嘆息,又低聲問:那你也不想奶奶嗎?我看著她蒼老的臉,深情脈脈的眼睛,像小時候一樣抱著她說,想啊,想啊。她笑了,皺紋像菊花一樣在臉上綻放著。好容易滿足的奶奶!
后來,我畢業(yè)分配了,工作在較遠的鄰縣。來回都需要起早坐火車。從我家后門隔著一個水塘,約五百米遠有一條路通往火車站。天不亮,月黑風高一個人走路,奶奶很不放心。每次離家,奶奶都舉著一盞煤油燈站在后門邊照著亮。三更雞鳴,我拎著包走出門,奶奶早已把擦的亮锃锃的油燈點燃了,托在手中。我說,奶奶回去吧,燈光照不到路的。奶奶總是不聽,說我看著你走過水塘就不照了。我走過水塘,回頭去看,奶奶依然站在那里,燈光映照著她瘦削的身影。在清涼的夜氣里,一盞小小的油燈,靜靜地為我照亮著路。我突然明白,是奶奶的愛心,為我照亮了一路風塵。
可那時候的腳步,卻總是太匆匆,并沒有為這盞燈,多作過停留。多年以后,這一幕幕卻卷土重來,在我逐日柔軟的記憶里,席卷起一層層的疼痛和懷念。一盞油燈在心里閃爍著,它的光芒,依然溫暖,依然明亮,伴著已歸墳山的奶奶,時常入夢來。
其實,上下之間的愛,是不公平的。一面是不離不棄的付出,一面是懵懂的索取。對于上,我們有太多的忽視和輕慢,而對于下,我們有泛濫的包容和柔情。夾在上下之間的我們,遲鈍的需要時光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提醒,甚至需要置換情境才能體會那份蒼涼,才能恍然醒悟,而卻總是,太遲,太晚,子欲孝而親不待。這樣想著,忽然的,淚流滿面。
安徽省無為縣第四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