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座不算陌生的城市,邁著流浪的步伐,我如同一粒渺小的沙礫,隨風(fēng)飄蕩在城市的角落。我一直相信大城市里飄蕩著無數(shù)為生計奔波的“孤魂”,每當(dāng)夜幕降臨,人們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家安歇,這個時候,城市的大街小巷便飄蕩著無數(shù)哀怨的靈魂。
游走的腳步放得很輕,很輕,就像飄蕩在空氣里的霧靄,在心頭密密匝匝地纏繞上一層柔軟的念想,仿佛千里之外,有自己日思夜想的,父母,愛人,兒女,或者僅僅只是家鄉(xiāng)的一座城。當(dāng)然也有把腳步放得無比沉重的,街道里回蕩著酒瓶子清脆的敲擊聲,一陣又一陣把人推向更深的深淵。這是迷醉糜爛的世界,這個世界仿若是一座城市里衍生出的異度空間。這里充滿虛無、金錢、物質(zhì)的美夢。脫離這些世俗的東西,也許一座城僅僅只是一座城,困著無數(shù)流浪的人。
流浪會途經(jīng)很多繁華城市,看到很多壯闊的山川河流。一路北上,當(dāng)我背著行囊,拖著厚重的行李箱,顫顫巍巍地走出大巴時,看見清晨的北京還殘留著沒有散去的霧靄。我總覺得北方的天空特別高遠(yuǎn),時至初夏也不是特別燥熱。一聲汽車鳴笛聲尖銳地劃過蒼穹,我不禁聯(lián)想起食指的《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的畫面,就是在這里,曾經(jīng),食指看見了窗外一片手的海洋翻動著,北京車站高大的建筑,仿佛突然一陣劇烈的抖動。然而今天我站在這里,只有人來人往的街道,只有??坑肿唛_的客車,以及城市上空縮小的藍(lán)天。
北京在我的腳下,開始跳動。就像一顆跳動的心臟,錚錚有力。
我一直畏懼城市的繁華,仿佛這些繁華會吞噬所有的純凈。小時候總覺得那些大城市就是洪水猛獸,吞噬了遠(yuǎn)行人們的靈魂,所以他們不愿歸家,失去信仰,在大城市里面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我曾居住的地方,是江南靠南的一個小鎮(zhèn),沒有喧囂的鬧市區(qū),沒有高大的建筑。盡管那個江南小城并不被很多人所熟知,但在我的記憶里,家鄉(xiāng)卻總比那些繁華的城市安逸,那些城市,也并不屬于我們。
我喜歡一個人孤獨地游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昏黃的路燈會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穿過人行道,穿過花壇,有時候會突然走到一條窄窄的小道,然后發(fā)現(xiàn)前方無路可走。有時候抬頭看見鋼筋水泥的大廈,想起牛奶咖啡《城市的天空》中所唱的:城市里已看不到完整的天空,每個人都低著頭趕路,不敢看鏡子里我疲憊的模樣,也不敢談?wù)撐业睦硐?,為了浮華的生活失去真實的自我。每個人都在這個世界里忙碌,與行人匆匆擦肩,卻不曾停下腳步,去認(rèn)真看看這個紛繁的城市,去靜靜地思考一些人世的哲理。最后,我們竟不知道我們在忙碌什么,在追求什么。于是我就這樣傻傻地站在北京繁華的街道上仰望,抑或是一路沒有目的地行走。盡管我一直把城市視為洪水猛獸,但我一樣可以行走得高雅。
跟著路燈一直走,一盞盞路燈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盡頭的世界??諝饫锪魈手鴫m世的氣息,天際泛著淡紅色的微光,夜更深一點,那些光就會全部暗淡下去。這時,城市就可以打一會兒盹,然后城市的孤魂就肆意地飄蕩在城市里了。我在城市看見過很多美好的東西,盡管這些美好是那么卑微。有天晚上我一如往常隨處逛逛,沿著路燈一路飄蕩。這時的北京已經(jīng)燥熱不堪了,沒走幾步,我就覺得煩悶,買了甜筒走出商店。這時在人來人往的人流里,誰都無暇顧及公交車站座位上的一對老人,老婦人穿著環(huán)衛(wèi)工人的黃色褂子,花白的頭發(fā),瘦弱的身體,臉上寫滿了時光留下的滄桑。老婦人的旁邊坐著同樣打扮的老人,戴著一頂像小學(xué)生戴的帽子,顯得特別滑稽,老人前面是一輛三輪的垃圾車。兩位老人疲倦地坐著,老先生用顫巍巍的雙手舉著一根北京老冰棍,拿到老婦人的嘴邊??吹竭@一幕,一股暖流瞬間流過我的身體,然后站在一邊一直觀察著這兩位讓我心間充滿感動的老人。老婦人微笑著想讓老先生吃一口,老先生沒辦法就假裝啄了一下,溫暖和幸福瞬間蕩漾在這個繁華而又陌生的城市里……
北京夏天的夜晚極難看見星辰,所以很多人就極易在大城市里迷失方向。夜晚漂泊著的靈魂是孤獨的,我看見過喝得爛醉如泥的酒鬼在街上一路狂吐,找不到家了就睡在馬路上。天空是被,大地是床,整個世界都是他家。我也看見過街頭賣唱的流浪歌手,唱著極具滄桑感的歌曲。這些聲音,就像是歲月沉淀下來的,不用刻意偽裝,只是真實地展現(xiàn)在行人面前。沒有大排場,沒有大舞臺,沒有忠實的聽眾,他們只是用心唱著自己的歌,用自己的靈魂歌唱,世界就是他們的舞臺,全世界的路人都是他們的聽眾。
街道兩旁全是擺地攤的人們,賣一些廉價的飾品。這些人里面,有老人也有年輕人,他們?yōu)榱松嫸谶@方小小的土地上經(jīng)營著自己的生意。他們有時會因為城管到來而跑得精疲力盡,有時會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導(dǎo)致賠本。有幾個水果攤里,他們的孩子就睡在三輪車?yán)镆粔K小小的地方,而此時又有多少孩子坐在寶馬車?yán)锿媲兴苛畠r的東西自然也賺不了多少錢,但他們卻為了維持生計,想多等一會兒,期待會有買家??吹竭@個場景,我竟感慨萬千,因為與我小時候有太多相似,那時父母在做買賣,自己在一邊無聊地玩耍。我又被這些辛勤的人們感動了。
我還遇見了民工。那些達(dá)官貴人在酒樓大擺宴席,而他們?yōu)榱耸∫稽c錢寄回家里,連小餐館都舍不得進(jìn)。他們可能有正在上學(xué)的孩子,家里有七八十歲的老母,正等著他們把錢寄回家里。他們就坐在街邊,不管地上有多臟。暗黃的燈光打在他們的臉上,他們依然有說有笑。他們身旁放著一瓶啤酒,算是辛苦工作了一天對自己的犒勞,手里捏著的是幾個白色的包子。他們就像辛勤的螞蟻,建設(shè)著大城市。他們做著最危險的工作,人格卻常常遭受著無情的踐踏。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像他們,為了我而到處奔波,遭人白眼,但依舊努力賺錢讓我過得優(yōu)越?于是我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們,心頭不僅僅是一份同情,更是一種心疼。
我懷著一份感動,一路行走,靜靜地在每一個感動的瞬間駐足。再一次仰望天空,心也開始變得暖暖的了。他們都是游蕩在城市里的孤獨者,但他們都渴望被愛,渴望有一個幸福的家,就像喜歡行走流浪的我,也是渴望一個歸屬,一個能安居的家。
我想把這一幕幕溫馨留給那些游蕩在城市里總是找不到溫暖的人,愿他們能結(jié)束這樣的飄蕩,早日歸家。
這篇文章中的種種記憶片段都是去年夏天我在北京行走時看到的。我喜歡一個人靜靜地行走,然后看沿途繁華城市以外的世界。這個世界有著不一樣的生活場景,看到的很多東西是自己曾經(jīng)想象不到的。“城市孤旅”的含義就是飄蕩在城市里為謀生計而辛勤勞作的人,他們?nèi)缤N蟻,卻享受著屬于自己的卑微的幸福。我的父母就是他們中的一員,在我初中的時候他們便為了維持生計漂泊北京,我中考、高考他們也沒辦法回來,開學(xué)、期末我都是一個人扛著大包小包去學(xué)校。今年暑假,我再次乘火車一路北上,在火車站、地鐵站、街上迷茫地看著這個世界人來人往,看著那些為生活奔波的人,看到自己的父母日漸衰老卻還在大城市漂泊,我多希望這些人都能早一天結(jié)束這種漂泊的生活,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鄉(xiāng),和孩子們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