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魯迅與許廣平的姻緣是“五四”革命和愛情的最佳注腳,呈現(xiàn)出現(xiàn)代女性的思想解放和情感訴求。
【關(guān)鍵詞】魯迅;許廣平;婦女解放
魯迅和許廣平的深情,有1934年魯迅在《芥子圖畫譜》的扉頁上題獻給許廣平的詩為證,“十年攜手共艱危,以沫相濡亦可哀。聊借畫圖怡倦眼,此中甘苦兩心知” i。
1923年10月13日,許廣平因為《中國小說史》這門課與魯迅結(jié)緣。1925年3月,許廣平因為時局的動蕩和個人的苦悶寫下了給“魯迅師”的第一封信,魯迅在復(fù)信中稱她“廣平兄”,之后的一個月中他們互通了12封信,信中出現(xiàn)了“小鬼許廣平”的昵稱,許廣平則稱魯迅為“MY DEAR TEATHER”。魯迅1925年4月12日的日記中出現(xiàn)了許廣平登門造訪的記錄,ii他們的相戀從互通書信開始,在后來輾轉(zhuǎn)廈門、廣州、上海的生涯中,兩人鴻雁往來不斷,這些心心相印的書信結(jié)集而成了《兩地書》。
《兩地書》是魯迅許廣平從師生結(jié)誼到建立家庭的過程最生動的記錄,這本書的問世是兩人商量的結(jié)果,從整理修改結(jié)集到出版都凝聚了兩人共同的心血,魯迅還將定稿用毛筆手抄成冊留給他們的兒子海嬰。iii《兩地書》中“既沒有死呀活呀的熱情,也沒有花呀月呀的佳句”,iv書信中的魯迅和許廣平就時局和人生發(fā)了不少真知灼見,對生活中的迷惘和痛苦他們互訴衷腸,也不乏“嫩棣棣”、“乖弟”之類的戀人絮語,而成家后小別其間互通的書信中多是生活瑣事和相互關(guān)心,這些書信生動的說明他們?nèi)绾卧诟锩邢鄲?、在相愛中革命、在革命事業(yè)和家庭生活中相濡以沫。
許廣平曾在二哥的鼎力相助下逃脫了包辦婚姻,在這一點上她比魯迅要幸運得多。魯迅終生背負著對結(jié)發(fā)妻子朱安的責任和孝悌的精神包袱,他和這個目不識丁的小腳女人毫無愛情可言,為了安慰母親他沒有走進非孝者的行列,這個無奈的選擇造成了魯迅肉體、精神的雙重尷尬,也給攻擊他的人留下了口實。朱安陪伴著魯迅的母親寂寞的度過了蒼白的一生。魯迅是同情女性的,他始終沒有休妻之舉,不忍心徹底毀滅一個無辜的舊式女子,雖然這段名義上的婚姻是他和許廣平結(jié)合之間最大的障礙。
魯迅和許廣平結(jié)合無疑經(jīng)過了思想掙扎的洗禮,魯迅在許廣平對他表示相愛之初就力陳了年齡懸殊、不可能休妻、相貌身體等種種不配的因素,以俗世的眼光她嫁魯迅等于作妾或說駢居,這與新式婦女向往的理想歸宿是有差距的,許廣平的沖破阻力和俗見沒有勇氣和別拘一格的魄力是做不到的。魯迅對愛情既不奢望又渴望,在《隨感錄四十》中這種矛盾的情緒很明顯,在與許廣平的師生戀中他是被動者,“害馬”的愛于他是意外的驚喜。
魯迅的戰(zhàn)斗生活艱苦而卓絕,他和許廣平經(jīng)歷了北師大學潮、三·一八慘案,在廣州廈門的四·一五大慘案,上海的文化大圍剿、九·一八事變和淞滬大會戰(zhàn)以及特務(wù)的盯梢和文人的圍攻,在政壇和文壇的風雨中兩人同甘苦共進退,堪稱志同道合的革命夫妻。在上海定居以后,許廣平開始了家庭婦女的生活,而這種選擇并非她的初衷。許廣平思想敏銳很有抱負,熱衷于社會活動,曾經(jīng)是學生運動的中堅分子,文筆犀利很有才華,當年參加張競生愛情定則大討論的兩位女性她是其中之一,魯迅在廣州演講也有她的汗馬功勞,投入公眾事務(wù)于她是如魚得水。她原本希望通過社會工作來施展才華,為國家民族盡己之責,卻于魯迅的想法產(chǎn)生了較大的分歧,先生希望許廣平留在家中。許廣平的矛盾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留在家中自己的學識和能力不能服務(wù)社會,出去工作不能全身心照顧丈夫,不情愿埋沒才華又想鼎立支持魯迅,最后她還是決定忘記自己留在家里。許廣平把對兩難處境和矛盾心情的思考寫進了《從女性的立場說“新女性”》,最后她以為“這是社會構(gòu)成的病態(tài)現(xiàn)象,是社會組織落后的國家必然的現(xiàn)象,解決它,不全是女性本身,在男性,在社會問題上,我以為都有關(guān)系” v。當時有沒有折中的辦法,確是一個很值得尋思的問題。
許廣平悉心照顧魯迅的起居,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對于魯迅的創(chuàng)作大有裨益,除此之外許廣平替魯迅完成了大量校對、抄稿的工作,為魯迅的創(chuàng)作準備材料,作為魯迅作品的第一個讀者,通過與魯迅的交談她的評論成為修改的參考意見。正如周海嬰所說:“父親在跟母親共同生活的10年中,在寫作方面取得的成績竟超過了以前的20年,這就是對我母親自我犧牲所作出的巨大報償?!?vi
魯迅永遠是許廣平的老師,為了讓許廣平繼續(xù)學習,魯迅以日文版的歐洲藝術(shù)史《尼羅河之草》教她日文,在日常生活中用日語對話,但是因為海嬰的出世家務(wù)的增加使日語的學習一度中斷。許廣平后來翻譯了《小彼得》和魯迅用日文寫的文章《看蕭和“看蕭的人們”記》,也算學有所成。vii魯迅逝世以后,許廣平重新提起筆寫了很多回憶魯迅的文字,并終生致力于對魯迅著作的整理和宣傳,從出嫁開始到孀居,她的生活和精力之絕大部分都奉獻給了魯迅和他的事業(yè)。
“五四”之前認為婦女理所當然該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而在“五四”以后女性走出家庭走進廣闊的社會生活是“五四”知識分子普遍認可的理想,然而事實的情況和言論的提倡,似乎有一段很大的距離。象許廣平這樣受過教育的知識婦女,憑借其能力在經(jīng)濟上應(yīng)該可以獨立,從事社會活動也很可能小有成就,但是感情和相夫教子最終成為她生活的重中之重,更遑論那些仰男人鼻息生存的女性了。走入婚姻后的新女性許廣平,在工作和家庭的對立中犧牲掉了事業(yè),這實際上與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傳統(tǒng)觀念相當??磥怼拔逅倪\動雖然以傳統(tǒng)為打倒對象,但是傳統(tǒng)的許多慣性仍然起著作用,并無法徹底決裂”,viii知識分子往往政治觀念激進,而心態(tài)行為卻因受道德風尚影響遲滯不前。
“五四”婦女解放呼吁女性走出家庭走進社會,加諸于古代婦女的嚴格人身限制得以破除,現(xiàn)代女性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囿于家庭的狹小空間,這是一大進步,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婦女可以將家庭拋諸腦后?,F(xiàn)代女性必須面對的是“女”和“人”這兩重身份,前者意味著相夫教子、生兒育女的妻子和母親,后者體現(xiàn)的是獨立自主、發(fā)展自我的人的要求。這兩種價值趨向并非不可兼容,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卻往往相悖,至今還是嚴峻的課題。
魯迅對婦女解放并不樂觀,《傷逝》中的涓生和子君的關(guān)系就像他和許廣平的關(guān)系,不管是涓生還是魯迅“都對這種引導(dǎo)-被引導(dǎo)的兩性關(guān)系感到天經(jīng)地義,他們似乎想象不出同一個要強的子君,一個并未墮落又未死亡的不被引導(dǎo)的子君該如何相處?!眎x 《傷逝》似乎很無奈的說明,在走到反抗父命、自由追求愛情和婚姻后,婦女解放遂告罄,雖然看起來這結(jié)論不應(yīng)該也不完滿。但是誰知道子君不死該何去何從?
注釋:
i許廣平.十年攜手共艱危——許廣平憶魯迅[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278.
ii參見倪墨炎,陳九英.魯迅與許廣平[M].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16.
iii參見倪墨炎,陳九英.魯迅與許廣平[M].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162.
iv參見倪墨炎,陳九英.魯迅與許廣平[M].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15.
v許廣平著,海嬰編.許廣平文集[M].江蘇文藝出版社,1998:112.
vi倪墨炎,陳九英.魯迅與許廣平[M].上海書店出版社,2001:122.
vii許廣平.十年攜手共艱?!S廣平憶魯迅[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277.
viii周敘琪.1910~1920年代都會新婦女生活風貌——以<婦女雜志>為分析實例[Z].國立臺灣大學出版委員會,1996:170.
ix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現(xiàn)代婦女文學研究[M].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