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司法過程中,法官對于法律的解釋可以使用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有一種貫穿于整個法律解釋過程中的所有其他方法之中,并被視為法官能否作出正確司法判決的方法。這種法律解釋的方法,有的學者稱之為“利益衡量”,有的學者則稱之為“價值衡量”。那么,這種對于法律解釋與司法判決具有決定意義的法律方法,究竟應該定位在“利益”還是“價值”的向度上?本文旨在明辨二者并作出正確的選擇。
【關鍵詞】法律解釋;利益衡量;價值衡量
一、價值與利益的區(qū)分
在西方法理學中,利益與價值是兩個具有不同歷史底蘊與現(xiàn)實意義的語匯,權利和利益是有根本區(qū)別的。作為法律目標的價值,包括公平、正義、自由、民主、人權、秩序、效率等多個方面。而利益則只是法律價值之一種,是經(jīng)濟上的收益指標。在哈貝馬斯看來,以利益追求為目的的妥協(xié)和談判與以權利為目標的真正的在民主商談基礎上的同意有著根本的不同。i因此,我們取“價值”的核心語義,視其本質上等同于“權利”。這種區(qū)別在于:
第一,基本內涵不同。根據(jù)西方歷史悠久的自然法傳統(tǒng),人的生命、健康、財產和安全是人得以有尊嚴地生存的基礎權利,這些基礎權利構成了人之為人的基本價值體系。所以權利是政治討論中占據(jù)主導地位的議題,權利之聲壓倒一切。ii利益則從根本上講是一個經(jīng)濟學專業(yè)的常用術語,本身是可以數(shù)字化的,是可衡量的某種權益。從而,利益對于諸如權利、義務、生命、健康、安全等具有抽象人格意義的人的權利,它既不具有涵蓋后者的外延,也不具有衡量后者重要程度的手段,因為“權利不能化身為利益而存在,反過來,利益也不能就作為權利的同義詞”。iii
第二,歷史基礎不同。權利是歷史的產物,只有到了一定的歷史階段,才有可能產生與時代生活相適應的權利形式。尤其是基本權利,由于與人的生命與生存所具有的本身性價值息息相關,從而被賦予了不可轉讓、不可剝奪和須臾不可離之的特性。而利益本身不是一個具有歷史與道德含義的語匯,只要是通過合法手段取得的,利益就都可以公平地相互折算、交換,而無根本的差異。
第三,表現(xiàn)形式不同。關于權利的表現(xiàn)形式,傳統(tǒng)上往往根據(jù)權利的功能、實現(xiàn)方式等作出不同的分類?;舴茽柕抡J為,權利可表現(xiàn)為自由權、請求權、能力、豁免權。利益則不同,它是一個單一內涵的概念,單一到一切利益都可以轉化為抽象的數(shù)量值。
第四,實踐指向不同。在自然法學派的思想家看來,法律作為道德與規(guī)則的合體,公平守護著每一個生活于其中人;實證主義則側重于從實在法的角度來解釋權利,把權利置于現(xiàn)實的利益關系來理解,從而把權利利益化、對象化了。而功利主義者則認為,應由社會功利來規(guī)定全部的權利和義務并派生出所有的道德標準,從而權利的實質是普遍的功利。這反映在司法實踐和社會生活中,就必然導致不同的權利的或利益的要求:對于自然法學派、實證法學派和功利主義者來說,就分別意味著對權利保障制度的興起、利益的追逐與補償,以及司法制度的功利化傾向。
“鑒于利益總是量的問題,因而包含著權衡與妥協(xié);而權利是一個原則問題,需要一種咬緊牙關、立場堅定的不妥協(xié)態(tài)度?!眎v兩種態(tài)度和解決爭端的不同方式,必然深刻塑造著相應的法律解釋的立場,并由此引發(fā)了司法過程中激烈的爭辯。
二、“價值衡量”和“利益衡量”
“價值衡量”和“利益衡量”受不同法律“概念觀”的支配。德沃金指出,“慣例主義堅持,除了就每個人所知與所期待而言毫無爭議的那些權利之外,就沒有在法庭中站的住腳的任何權利在過去產生。” v
慣例主義主張,法官應該利用自由裁量權就法律的漏洞制定新的法律。法官只需要使新制定的法律與過去的法律具有“策略一致性”,而這種“策略一致性”往往建立于尋求利益的平衡或出于降低社會成本的考慮之上,甚至他還必須借助于取得與已有法律與判決先例的一致性來尋求其所制定之新法律的“合法性”。但是在判決的過程中,由于不同的法官對于應該按照何種標準來制定新的法律意見不一,因此必然存在不同的判決。那么,每位法官在面對疑難案件時,對于何種利益更加重要并應該受到優(yōu)先保護就會作出不同的選擇,不可能有唯一正確答案。而這使得“認為原則而非僅策略的一致性必須時裁判之核心的任何人,都已拒絕慣例主義,不論他是否覺悟到自己已經(jīng)這么做?!?/p>
以“利益”為取向的另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法律概念觀是“法實用主義”。實用主義認為,既然法官的判決不必受到過去的政治決定和司法先例的拘束,而應該著眼于所謂未來的利益和幸福,那么,關于法官在即將到來的判決中將會作出何種裁判的問題將是不可預測的。正如弗蘭克所說的那樣,“法律在很大程度上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是而且將來永遠是含混的和有變化的。”vi如此,法律就只能是法官即將作出的判決,而這些判決有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每個法官的特點、性情、偏見和習慣,如此說來,要在法官的判決中尋求唯一正確答案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德沃金看來,如果想在法律實用主義的挑戰(zhàn)之下,保住法律權利,如果想對抗物神崇拜的控訴,而保住原則一致性的重要,就必須蔑視法律實用主義,而真正走向詮釋性的“整全法”概念觀。
而在德沃金所主張的詮釋性的“整全法”概念觀看來,“整全性主張非僅當權利與責任明示于過去決定時,而且當它們源自那些明示決定,經(jīng)由證立而預設的個人或政治道德原則時,權利與責任都是源自過去決定,從而被算是法律的?!眝ii在此原則指導下,法官必須基于對于過去的法律與判例的整體性的理解中,引申出判決疑難案件的法律根據(jù)。因此,他的法律概念觀就必須是詮釋性的,在這種概念觀下,不存在法律的漏洞,在任何法律的“明示外延”被窮盡之處,他必須在法律的“默示外延”中,找到問題的正確答案。以此觀之,德沃金所主張的詮釋性的“整全法”法律概念觀,不僅包含了更為深沉的人性關懷,而且是一種更有責任感的和更具融慣性與證成力的主張。
三、結語
本文闡述了三種不同的法律概念觀,在疑難案件中法官究竟應當如何作出判決——是根據(jù)“慣例主義”,承認法律有時可能存在漏洞,而此時法官必須根據(jù)“利益衡量”的結果作出判決呢;還是根據(jù)“實用主義”,根本就不承認有什么作為權利根據(jù)的由過去的政治決定和司法先例構成的法律存在,法官必須依據(jù)其獨具的“未來眼光”作出符合社會利益的判決。
在不斷變化的時代背景之下,我們必須善于把握日益被利益邊緣化的權利之于人的構成性意義,堅持在法律解釋和司法過程中“價值衡量”與“利益衡量”的區(qū)別。正如德沃金以其雄辯的論證表達了這樣的思想:“司法必須保護個人權利,如果司法不依原則,而以效益、財富增殖為根據(jù),就會破壞社會的公平、正義?!?viii
注釋:
i(德)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M].童世駿,譯.三聯(lián)書店,2003:203.
ii(美)德沃金.認真對待權利[M].信春鷹,吳玉章,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243.
iii胡玉鴻.法學方法論導論[M].山東人民出版社,2002:288.
iv (美)史蒂芬·霍爾姆斯.權利的成本[M].畢競悅,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71.
v (美)德沃金.法律帝國[M].李冠宜,譯.臺北時英出版社,2002:128.
vi (美)弗蘭克.法律和現(xiàn)代精神[M].紐約1936:6.
vii (美)德沃金.法律帝國[M].李冠宜,譯.臺北時英出版社,2002:105.
viii呂世倫.現(xiàn)代西方法學流派[M].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