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美國紐約市將三十四歲的中國青年顧黎明的名字,永遠地鐫刻在了紐約世貿(mào)中心廢墟上的“9·11英雄”光榮榜上。
2001年9月11日,紐約時間早上8時46分,全球最大的再保險公司——美國MMC副總裁助理顧黎明,正在紐約世界貿(mào)易中心北塔九十五樓辦公,當兩架飛機撞上大樓,他的生命瞬間消失在紐約上空的煙塵之中。
2003年,經(jīng)過與顧黎明父母顧馥山夫妻的DNA比對,紐約警察局終于從千千萬萬遺骨中找到了顧黎明的一塊頜骨。顧馥山夫妻把他們親愛的兒子隆重地安葬在他們的居住地、美國新澤西州房屋旁的納爾遜湖公墓中。
從湛江到青島有多遠
“黎明”輪和兒子顧黎明是顧馥山船長心里永遠的情結(jié)。兒子的名字,源自“黎明”輪,一艘1962年由瑞典烏德瓦拉船廠建造的一萬四千噸級遠洋貨輪。這是身為遠洋輪船長顧馥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艘輪船,是他航海事業(yè)的驕傲。出于對“黎明”輪的感情,他一改對前兩個孩子以“宇”字排名的做法,決定為三兒子起名為“黎明”。
1968年4月,顧馥山接到了一個出航任務,這次任務的布置有些不同尋常。他被叫到他所在的廣州遠洋運輸公司接受任務,而以往只要在船上接受任務就行了,這次是為什么?
不同尋常的,還有這次任務的人員配置。和他一同受命的,還有另一位船長顧民毅,即當時的“黎明”輪船長。政委也配備了兩位。一艘輪船兩套班子,這是超常規(guī)的配備,這次任務的起始點和目的地都并不遠,而且都在國內(nèi),而顧馥山主要是跑遠洋運輸?shù)摹?/p>
我國自營船舶于1961年開辟遠洋航線前,顧馥山已先后在中國和捷克合營的捷克國際輪船公司、中國和阿爾巴尼亞合作的中阿輪船公司任駕駛員、船長,主要在印度洋、地中海和大西洋航行。1964年他被調(diào)到廣州遠洋運輸公司任船長。
正因為顧馥山多次成功地開辟了中國至東南亞、中西亞、非洲、歐洲的遠洋新航線,一次又一次地運送特殊、危險性物資,是一位很有經(jīng)驗的年輕遠洋船長,1968年,一項史無前例的重任才落在了他的肩上。
顧馥山的使命是:在臺灣海峽還被美蔣封鎖的態(tài)勢下,打通中國南北的海運通道,開辟一條安全的海上航線!首航出發(fā)地為廣東湛江,目的地為山東青島。
必須避開臺灣海峽
臺灣海峽,位于中國福建省和臺灣省之間,是溝通東海和南海的唯一通道,中國大陸南北航道的必經(jīng)之地。
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隨著東南沿海的解放,連接大陸沿海城市與臺灣之間的商船航班從此停航。1950年,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美國海軍第七艦隊開入臺灣海峽實行軍事封鎖。1951年5月,美國操縱下的聯(lián)合國大會決定對中國大陸實行禁運,禁止各國船只與中國進行貿(mào)易活動和在中國港口停泊。臺灣國民黨當局更是公然破壞國際法,以武力攔截、扣留、掠奪在臺灣海峽和周圍公海航行的各國商船,阻撓新中國的對外貿(mào)易。
1953年至1954年,中國與波蘭合營的中波輪船股份公司兩艘船舶途經(jīng)臺灣海峽航行時,被臺灣國民黨海軍劫持到臺灣,兩船共有中國船員二十九人,其中三人被殺害,其余下落不明。
如今,很少有人知道,直到1968年顧馥山等接受打通南北航道的特殊任務時,中國大陸的海運船只進入臺灣海峽還是一種禁忌。
然而,時不我待。多年的阻隔,嚴重地阻礙了國民經(jīng)濟的發(fā)展。打通南北航道成了刻不容緩的任務。
顧馥山接受采訪時舉了一個典型的例子:北方的煤要運到廣東,只能經(jīng)粵漢鐵路,而鐵路運力有限,致使運不出去的煤堆積如山;相反,中國的重工業(yè)大多在北方,鋼鐵廠煉鋼需要鐵礦砂,而國內(nèi)鐵礦砂的主產(chǎn)地在海南島,需要幾經(jīng)輾轉(zhuǎn),用火車皮運送鐵礦砂北上,致使這條鐵路始終在超飽和中運行。
我國的造船工業(yè)不發(fā)達,自營的遠洋船舶絕大多數(shù)都購自西方國家,停泊于南方各港口。南北多年不能通航,造成這些船舶無法運送華北各港口的物資。在這一尷尬局面下,國家每年都要投入大量外匯,租用外國輪船來進行海內(nèi)外貿(mào)易。
1966年5月11日,周恩來總理在批復交通部關于開辟南北航線的報告中,明確要求交通部盡快擬定試航方案。這離“文化大革命”的爆發(fā)僅有幾天之隔。
“文革”開始后,鐵路運輸部門管理癱瘓,中國運輸?shù)拇髣用}一條條被阻滯,貨物在車站堆積如山無人管理。這種混亂也波及海洋運輸業(yè)。后來,遠洋運輸業(yè)界得到指示,不搞“文革”,不開展“四大”(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不搞串聯(lián),從而為遠洋人支撐起了風暴中的一把大傘。
正是在這樣復雜的環(huán)境下,交通部、中國遠洋運輸總公司會同解放軍總參謀部、海軍司令部成立了試航領導小組,由交通部于眉副部長任小組長,開始進行周密的調(diào)查研究和準備。
根據(jù)當時的形勢,在航線上必須避開臺灣海峽,走臺灣東面的太平洋海區(qū)。
不能重蹈“躍進號”覆轍
顧馥山全身心投入本次航行的準備工作,并以他多年遠洋航行的經(jīng)驗,對航線安排、航行安全、聯(lián)系方法、應急措施、保密工作等方面提出很多好的建議。1967年,顧馥山曾在“黎明”輪任過船長,他一上任就喜歡上了這艘船,不僅僅因為它是公司船隊中技術上比較先進的船,更重要的是,這艘船的領導層和船員非常團結(jié),工作開展得順利,任務完成起來也較為輕松。
此時,保證參與人員尤其是船員政治思想的穩(wěn)定顯得尤為重要。新中國的遠洋人從一開始就充分展現(xiàn)了他們的優(yōu)良素質(zhì)。聽了領導的動員報告后,船員們十分激動,紛紛表示:一定要不怕犧牲,排除萬難,聽從領導,保守秘密,切實做好本職工作,完成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光榮任務。
根據(jù)交通部、中遠總公司和有關部門的要求,在船人員按照航行、安全、通信、保衛(wèi)、戰(zhàn)斗等方面進行具體安排和分工。尤為特殊的是,解放軍總參謀部和海軍都派人攜帶輕武器隨船護航。沿海四大軍區(qū)和海軍三個艦隊在此期間進入二級戰(zhàn)備狀態(tài),以支持“黎明”輪的行動。
如此周密的安排,除了從上到下對此項任務的高度重視外,幾乎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令人沉痛的“躍進號”沉沒事件,決不能在開辟新航道的過程中重演,那次事件造成的陰霾,必須用這次的勝利來徹底驅(qū)散。
1963年5月1日下午,中國自行設計制造的第一艘一萬五千噸級貨輪“躍進號”在駛往日本門司港途中,在朝鮮濟州島西南海域蘇巖礁附近沉沒。
顧名思義,“躍進號”從1958年開始建造,它背負著中國人建造“萬噸輪”的強國夢。當時,日本與中國沒有外交關系,只有民間貿(mào)易,“躍進號”是作為中日民間貿(mào)易船首航日本,航線也是新開辟的。沉沒失事地靠近朝鮮與日本之間的公海敏感區(qū)域,美國、蘇聯(lián)、朝鮮、日本、臺灣等各方軍事力量都游弋在此。因此,沉沒原因成為當時世界關注的焦點。
當時,由于日本的某電臺在第一時間向外公布了“躍進號”“腹部被三枚魚雷擊中沉沒”的“新聞”,使該事件有引發(fā)國際沖突的危險,為此,毛澤東指示,“在取得確鑿證據(jù)之前,不下結(jié)論,不發(fā)消息”。在周恩來總理的一手主持下,對“躍進號”獲救船員的問詢調(diào)查和趕赴出事點的勘察工作緊急展開。最后,在北緯32°6′、東經(jīng)125°11′42″處發(fā)現(xiàn)沉沒了的“躍進號”船體,經(jīng)過水下勘察,確認“躍進號”因觸礁而沉沒。
在“躍進號”沉沒原因確認多年以后,沉沒原因背后的原因,則更令人深思:在航道的設計上,對途經(jīng)的海域欠缺最為細致的調(diào)查;船員的遴選依據(jù)更多的是“政治可靠”,對航行的科學性、艱巨性認識不足……一艘在風平浪靜的午后沉沒的巨輪,帶給遠洋人多少傷痛……
五年后,“黎明”輪啟航了!
靜默中的航行
1968年4月25日,“黎明”輪在湛江裝載了一萬一千噸鐵礦砂,緩緩駛離碼頭。顧馥山和原來已在船上的顧民毅船長負責執(zhí)行航行的具體指揮和船舶操縱。他們先從湛江南下,沿國際習慣航行到北緯10°附近,轉(zhuǎn)向巴拉旺島南端的巴拉巴克海峽,進入蘇祿海,接著沿菲律賓棉蘭老島北岸通過蘇里高及圣伯那提諾海峽進入太平洋,再向東北駛至東經(jīng)130°折向日本沿海,經(jīng)過大隅海峽,進入東海,駛向青島。航程四千五百三十三海里,包括航行中的等候及準備四天,歷時共十五天。
這條航線的意圖,是通過菲律賓內(nèi)海后,出海峽到太平洋,繞到臺灣島的東面,避開臺灣空軍的作戰(zhàn)半徑,在其作戰(zhàn)半徑之外航行,這一半徑大概為五百海里。
美軍飛機或戰(zhàn)艦的騷擾是另一個需要特別警惕的事情。顧馥山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經(jīng)過海南島榆林港南下,在南海曾遇到美國空軍的P3V偵察機低飛在“黎明”輪上空偵察。
其實,比這個場面更為危險的,顧馥山也經(jīng)歷過。新中國成立初期,他剛到廣州海運局做船員,奉命運貨到汕頭,國民黨飛機在上面飛,用炸彈炸,他依然冒著危險運送貨物。越南戰(zhàn)爭爆發(fā)后,他運送中國援助越南北方的大米等物資,也是在美國飛機的威脅之下進行。飛機中彈、飛行員逃生等場面他都親眼見過。
在這次航行中,美國巡邏機照例拍了照,兜了幾圈飛走了。這是以前每次航行在這一海區(qū)都會遇到的,不足為奇。但這次任務非同一般,大家還是有點緊張,也就特別小心。在南沙附近及巴拉旺島附近,由于遠離主要航線,航行標志較少。當時船舶定位系統(tǒng)還比較落后,船長、駕駛員們都很認真,反復測定船位,觀察周圍海域。在大家協(xié)同努力下,“黎明”輪順利通過。
為了不暴露航行中的船舶位置,防止無線電波偵測,整個航程采用“靜默航行”,即通信聯(lián)系采取特殊的通報方式。按照約定,船上一般不發(fā)電報,必要時只使用簡單的信號“盲發(fā)”。所謂“盲發(fā)”,即不與熟悉的海岸電臺在規(guī)定時間里、用規(guī)定頻率進行聯(lián)絡,而是在不規(guī)則的時間里,發(fā)送非常短促的信號,這樣,既能使我方海岸電臺在高度偵聽中接收到船舶的行蹤,同時又不給敵方的偵緝系統(tǒng)留出能測出船舶所在位置的時間。
時值4月,東北季風已經(jīng)減弱,臺風還沒有到來,這是海上比較平靜的時期。十五天的航行,沒有遇到強風暴浪。即便如此,也無法掩蓋船員們,特別是船長、政委、工作組和護航人員的緊張心情。他們都知道,雖然有各方面的保障,但若真的發(fā)生意外,首先要防備襲擊和組織搶救的,還是靠“黎明”輪船員自己。因此,每個船員都打足十萬分的精神,專注地工作。
在茫茫的大海上,當時還沒有衛(wèi)星定位等先進儀器,對每個轉(zhuǎn)向點都要經(jīng)過反復測定,靠經(jīng)驗和技術判斷。此時,離“躍進號”事件只有五年,因船位測定馬虎而釀成重大事故的教訓仍深深烙在人們心里。輪機部船員則要保證機械設備不能停頓地運轉(zhuǎn)。
十五天的航行對遠洋船員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但這是截然不同的十五天。船舶發(fā)生故障不能停下來修理,途中沒有港口和修理設施,即使有也不能去修理,其壓力之大可想而知。報務人員二十四小時連續(xù)守在電臺旁聚精會神地收聽,業(yè)務部人員精心照顧眾多在船人員的生活。全船都處于異常繁忙之中,緊張地經(jīng)歷著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航行。
1968年5月8日,“黎明”輪勝利到達青島港。青島市舉行了隆重的歡迎會,慶祝貫通南北航行勝利實現(xiàn)?!袄杳鳌陛喸谇鄭u港卸貨后又裝了貨,于6月2日沿原來的航線南下,6月14日安全到達湛江。
“黎明”輪南北航線的首航成功,為溝通中國沿海運輸立下不可磨滅的功勞。在此基礎上,交通部又決定安排廣州遠洋公司的“九江”輪于1968年9月22日從湛江港北上,10月4日抵達上海。11月2日“九江”輪裝載了援助阿爾巴尼亞的物資和意大利的貿(mào)易物資從上海港出發(fā),經(jīng)菲律賓蘇祿海和新加坡直駛歐洲。接著,交通部安排上海遠洋公司的“紅旗”輪于10月11日從上海港沿“黎明”“九江”兩輪的航線南下到亞、歐、非等洲七個國家的港口。1968年10月22日,周恩來總理正式批準開辟海上南北航線。
何時不再繞行
進入20世紀70年代,中國的外交局面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1971年10月25日,聯(lián)合國大會第二十六屆會議通過了第二七五八號決議,“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quán)利,承認她的政府的代表為中國在聯(lián)合國組織的唯一合法代表,并立即把蔣介石的代表從它在聯(lián)合國組織及其所屬一切機構(gòu)中所非法占據(jù)的席位上驅(qū)逐出去”。
1972年2月,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訪華,實現(xiàn)了“破冰之旅”,中日邦交正?;苍谕昵锾斓絹?,以中、美、日關系改善為核心的國際局勢變化,進一步遏制了臺灣當局進行軍事冒險的可能性。
在這一背景下,國家交通部又下達指示給廣州海運局,在遠洋船舶“黎明”輪遠程試航的基礎上,利用沿海船舶,再次探索遠程繞航臺灣島東側(cè)東太平洋的南北航線。1972年,“五指山”輪從海南八所港起航,駛抵大連港,總航程三千一百八十五海里,耗時十六天;1974年,“陽明山”輪從湛江港出發(fā),只用了七天時間便抵達青島港,總航程縮短為一千九百八十五海里。
從1968年到1979年這十一年間,有數(shù)艘船舶被委以重任,在前人開辟的航線基礎上,探索耗時更少、航程更短、經(jīng)濟效益更好、安全性更高的南北航線。例如,不再走峽長、船多、流急、轉(zhuǎn)向點多的圣伯那提諾海峽,轉(zhuǎn)走巴布廷海峽,縮短航程近一千二百海里,每航次航行時間減少三天半,可節(jié)約燃油八十噸,同時,距離臺風發(fā)源地和臺風常規(guī)路徑較遠。
然而,新航線的弱點也存在,即距離國民黨軍隊占據(jù)的東沙島僅一百一十海里,距臺灣二百二十余海里,增加了與臺灣艦船遭遇的可能性。盡管爆發(fā)雙方?jīng)_突的因素在減弱,但走新航線的大陸船只,仍以繞避或夜間通過航線交叉點的方式,避免與臺灣艦船相遇。
在不斷的探索和改進中,這條繞行臺灣島東側(cè)太平洋的南北航線使用了十一年。穿越臺灣海峽,能夠不再繞行,這是海運人心底多年的一個期盼。
“紅旗121”穿行臺灣海峽
1979年6月10日,一艘名為“紅旗121”的商船,悄悄從珠江口駛出,駛向臺灣海峽。它選擇在大白天,懸掛著五星紅旗,高調(diào)地通過臺灣海峽這段敏感地帶。這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艘懸掛著五星紅旗直接通過臺灣海峽的大陸商船,隸屬廣州海運局。
“紅旗121”,一個普通的名字在此刻有了象征的意味:新中國成立三十年,幾代海運人期盼的這一天到來了。
“紅旗121”的船長,是“黎明”輪船長顧馥山在吳淞商船??茖W校的校友龔鎏。2010年,年逾八旬的龔鎏船長接受了記者的采訪。
龔鎏一開始便提及這次特別航行的“十字方針”:籌備要保密,行動要公開。這看似矛盾的指示,其中蘊含著深意?!盎I備要保密”是指為了整個航行事件在事前不發(fā)生任何變數(shù),不產(chǎn)生影響其安全的任何威脅,對什么時候走、怎么走都要保密;“行動要公開”,等于要高調(diào)地向全世界公布,臺灣海峽可以自由通航了,兩岸關系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這是一場有著政治意義的航行。
1979年1月1日,即“紅旗121”這次航行的半年之前,中美正式建立了外交關系,同一天,全國人大常委會發(fā)表《告臺灣同胞書》,從歷史和現(xiàn)實的角度,呼吁兩岸結(jié)束敵對狀態(tài),為祖國統(tǒng)一拿出實際行動。文中鄭重承諾,“中國政府已經(jīng)命令人民解放軍從今天起停止對金門等島嶼的炮擊”,這標志著從1958年8月23日開始的“炮擊金門”,在延續(xù)多年以后終止。同一天,國防部部長徐向前也公開下達了“停止炮擊金門”的命令。
這是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發(fā)表的第五次《告臺灣同胞書》。1950年2月28日,臺灣民主自治同盟首次發(fā)表以此為名的告臺灣民眾的公開信,首次提出“解放臺灣”。此后,在1958年“八二三炮戰(zhàn)”后,中共中央曾連續(xù)三次發(fā)表《告臺灣同胞書》(最后一次未公開發(fā)表),向臺灣當局告知“炮擊金門”的懲罰性質(zhì),正告其與美國同路是沒有出路的。
1979年,海峽兩岸軍事對峙的局勢開始緩和。在這一形勢下,國內(nèi)商船穿越臺灣海峽直航南北的時機到了。龔鎏指揮著“紅旗121”,載著和“黎明”輪一樣的貨物——鐵礦砂,以與“黎明”輪一樣的武裝押運方式,開始了航行。但此后的一切不同了。
“紅旗121”的航線分為三段:第一段由珠江口到北緯23°,第二段由北緯23°到27°,第三段由北緯27°到長江口。
按國際法規(guī)定,商船是船旗國浮動的領土,無論在公?;蛟谒麌S蚝叫?,均須懸掛船旗國國旗。這標志著其他國家的船舶都不能隨意靠近。因而1979年6月10日,當“紅旗121”懸掛著五星紅旗從珠江口桂山錨地起航的那一刻起,就意味著這條船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我們對它擁有主權(quán),它神圣而不可侵犯。
自新中國成立,直到“紅旗121”首航臺灣海峽之前,沒有任何一艘船高掛著五星紅旗穿越過這里,而龔鎏此行的一個重要行動,就是要在船經(jīng)臺灣海峽的整個航程中,讓五星紅旗高高飄揚!
與1968年“黎明”輪采用對外不發(fā)信息的靜默航行方式截然不同,“紅旗121”選擇在能見度極高的大白天,大張旗鼓地通過臺灣海峽。不僅如此,日出升旗、日落降旗的日常規(guī)則也被打破,目的就是要讓航行所及,所有島上、海上、天上的人都能看到!
“紅旗121”上午8點進入臺灣海峽,經(jīng)過最后一個重要的島嶼東引島駛離臺灣海峽,是當天下午5點。
沒料到,進入臺灣海峽不久,就遭遇了一場暴風雨。盡管時間只有一兩個小時,卻給龔鎏帶來了一個麻煩。因為云層很低,云層跟岸線混在一起,雷達定不了岸型和云雨,也無法測定船位。于是,在大概兩個小時里,龔鎏擔心著一個事——偏航。因為必須按既定航線走,這是鐵的紀律。暴風雨中,龔鎏發(fā)現(xiàn),同一航線上南下的外國商船都在“紅旗121”的左舷通過,即外國船均在“紅旗121”的西面,這樣推測,自己的船是偏東了,于是趕緊糾正過來。待雨后初霽,云開霧散,“紅旗121”才折回了自己的航道,龔鎏估計,這一下偏離了一海里多。
當經(jīng)過烏丘時,船員們看到了島上插著的國民黨黨旗。此外,沒有看到臺灣船只。當經(jīng)過東引島,這個被稱為馬尾港與上海之間“咽喉”的戰(zhàn)略要地,龔鎏終于松了一口氣。
畢業(yè)于吳淞商船??茖W校的龔鎏,和顧馥山一樣,都是中國航海業(yè)的專業(yè)人才。他們的夢想,就是讓中國自己制造的海輪,能自由地航行在世界各地。作為航海人,他們期盼的是祖國的統(tǒng)一、和平與富強。常年工作在被視為流動國土的輪船之上,他們的感受更加深沉。
1949年,龔鎏和顧馥山的同學,有的去了臺灣,有的則參加了新中國成立前夕的海員起義,為新中國帶回了寶貴的輪船資產(chǎn)。
“紅旗121”首次穿越臺灣海峽昂首北上,作為船長的龔鎏望著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怎能不感慨萬千!
1979年6月12日,“紅旗121”勝利到達長江口。這次航行,僅僅用了兩天的時間!它的成功通航?jīng)_破了封鎖三十年的臺灣海峽航行禁區(qū)。這條航線的開拓不僅節(jié)省了航行時間,也節(jié)約了燃油,更對貫通南北經(jīng)貿(mào)交流及出口貿(mào)易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2006年,顧馥山五十七年前在上海吳淞商船??茖W校的老同學、中國遠洋運輸公司的老同事卓東明,拜訪了定居紐約的顧馥山,并動議把南北通航這段鮮為人知的歷史事件記錄下來。“黎明”輪往事永遠鐫刻在顧馥山船長的心中,不僅因為這是他航海人生中最華彩的一章,還因為這條船的名字與他的孩子顧黎明的名字連在一起。
(責任編輯/王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