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代史上，軍閥韓復榘是個特例，他一方面是近代史上著名的軍閥之一，在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聲震西北、華北、中原各地，曾叱咤風云一時，后投靠蔣介石，官至國民黨陸軍上將；一方面又因大字不識鬧出數不勝數的笑話，被寫入各種史料，甚至被結集成書，坊間關于韓復榘是個大老粗、對諸多事情不懂裝懂的傳聞更是不計其數。韓復榘被嘲笑了近百年，其子韓子華，對于父親卻有自己堅定的評判：“由于我父親韓復榘主魯時嚴于吏治，一上臺就掀起廉政風暴，觸動了不少大小官吏的利益，斷了不少人的財路，此輩心存怨謗，耿耿于懷，父親一旦失勢，立刻墻倒眾人推，群起而攻之，或杜撰‘親聞親歷’偽造歷史，或編造‘趣聞軼事’搞笑媚俗，無所不用其極。我父親為他的‘澄清吏治’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父親出身“草根”，行事被人罵作“土包子”

記憶中，我父親的煙癮很大，而且只吸軟裝大號“哈德門”牌紙煙，當時這是一種很大眾化的煙，有錢人一般都吸罐裝“綠炮臺”。父親吸這種廉價煙未必是出于節(jié)約，可能是他在長期艱苦的軍旅生活中養(yǎng)成的習慣。

他持煙的手勢很有特點：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紙煙，使煙頭向上翹著，看上去似乎有些笨拙、土氣，其實是為了不使煙熏黃手指。因為西北軍嚴禁吸煙，馮玉祥經常檢查官兵的手指，若發(fā)現有煙熏黃的痕跡，輕則罰跪，重則打軍棍。父親日久成習，難以改掉了。

不知為什么，父親不喜歡照相，這可能與他討厭一切“洋玩意兒”有關，于是有人便罵他是“土包子”。除了幾張正式照片外，我從沒見過他的生活照。本來相對南方軍隊及東北軍隊而言，西北軍人普遍不愛照相，第三路軍軍人就更不用說了。當然也有例外，馮玉祥不但愛照相，還熱衷于拍電影。

我記得父親每天都很忙，早睡早起，很少有娛樂時間。有人說他好打牌，可我很少見他為消遣而“竹城雀戰(zhàn)”。他上牌桌一般都是陪客，純屬應酬，心不在焉地打上四圈，故意輸點錢，便找借口匆匆離去。

父親不看電影，只看京劇，但并不迷戀，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尊重，因為在他看來，京劇是中國的國粹。一次為水災募捐，父親特邀梅蘭芳、金少山等名角來濟南義演。開場第一天，父親一直坐到散場，還不時鼓掌助興。

1931年，齊如山與梅蘭芳、余叔巖、張伯駒、陳半丁等人在北平創(chuàng)立“北平國劇學會”，后因經費問題而一度停辦。父親在濟南聞訊后，鼓勵齊如山“務必把國劇學會再恢復起來”，并贊助他四千元的開辦費及每月四百元的經費?！氨逼絿鴦W會”很快重新開展工作，直到抗戰(zhàn)爆發(fā)。

不久，齊如山又擬籌辦“國劇陳列館”，但苦于沒有合適的館址，父親又將自己在北京東絨線胡同的一座三進深的大宅院（張學良贈送給父親的）無償提供給他使用。齊如山非常興奮，立即帶領家人與朋友將宅院打掃洗刷一新，把多年搜集的三百多件京劇樂器、各個年代的戲箱、名伶照片及抄錄的許多梨園名人之碑文墓志一并展覽出來，直到七七事變爆發(fā)，北平淪陷，日寇以“敵產”名義將韓宅“沒收”，“國劇陳列館”才告關閉。

父親出行一般是乘汽車，如果不出濟南市范圍，則更喜歡騎自行車。后來有一陣子他迷上了摩托車，經常帶幾個衛(wèi)士騎摩托車去離濟南遠一點的地方。父親出身“草根”，也許是曾經遇到過太多的不公平，他堅持一種樸素的平等觀念，從來不乘人力車和轎子，爬泰山也是自己一步步登上去。他認為世界上最不平等的事莫過于人拉人、人抬人。

父親嚴禁家中仆役稱呼主人為“老爺” “少爺”。于是，我們弟兄三個分別被稱為“大學生” “二學生” “三學生”。一次，父親偶然聽到一個仆役管我二伯叫“二爺”，立即尖刻地訓斥他：“你就那么愛當孫子？”從此“二爺”變成“二先生”。

父親主魯時期，公務員星期日一般都休息。一天，父親突然想起，家中的廚子星期日不能休息，這太不公平！于是宣布廚子星期日也要休息，這天由家里人自己動手做飯。開始時，父親認真實行，還親自下廚，興致勃勃地給母親打下手。后來，父親事情一多忙不過來，做飯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父親并不嗜賭，私生活也是嚴肅的。民國大總統(tǒng)黎元洪之子、時任山東棗莊中興煤礦辦事委員會主席的黎重光回憶說：“韓復榘自命不擾民，他屢次到棗莊，我請他住到礦場，他總是不肯，到礦場參觀后，仍住在車上。1936年他又到棗莊，我因有事，沒有立刻去迎接。駐礦辦事委員申殿元先往見他，申對他說：‘請主席住到礦內東樓，那里很方便，叫條子和打牌都可以。’韓大怒。我隨后趕到，他對我說：‘申殿元是什么東西！侮辱我。把我當什么人？’我說：‘從前許多大官都來過，叫條子和打牌是常事。主席怎么能和他們比，申殿元無知，請息怒。’他仍憤憤不平。后來中興總公司認為此事開罪于韓，對礦不利，叫申自動辭職了。”

父親與青島市市長、海軍第三艦隊司令沈鴻烈私交甚篤，他每去青島，沈鴻烈必盛情招待。父親歿后，沈接任山東省政府主席。一次，沈鴻烈向何思源談起父親當年去青島的往事，說：“韓先生這個人真奇怪。你說他好賭吧，他只打打麻將，而且打上四圈就讓給別人；你說他好嫖吧，他常常睡干鋪。”自以為對我父親的脾氣秉性相當熟悉的沈鴻烈，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父親不置房產，他說：有我在，不買房也有房住。我不在了，買了房也是人家的

父親不置房產、地產，這在當時的軍政官員中也算是另類。那個時代的人一旦有了錢，首先想到的就是買房子置地。父親在河南、山東當省主席，一直住公房，母親勸他買房，他說：“有我在，不買房也有房住。我不在了，買了房也是人家的?！?/p>

父親生前曾有三處房產：一處在北平，是張學良送的；一處在青島，是沈鴻烈送的；一處在南京，人稱“韓公館”，只有這處房產是他出于政治上的原因，自己花錢建造的。當時各省疆吏為表示服從中央，紛紛在南京購置房產，父親當然也不能例外?！绊n公館”建成后，馮玉祥一家搬進去住，直到南京淪陷，房屋毀于炮火，父親和我們家人一天也沒住過。

父親不斂財，也不理財，究其原委，主要是沒興趣。在西北軍時期，軍中流傳著“大大咧咧韓向方”之說。無論是在西北軍，還是在山東，父親即使算不得“窮人”，也絕不是什么有錢人。父親歿后，蔣介石念其“身后蕭條”，發(fā)給我們家眷十萬元撫恤金。

西北軍解體后，前西北軍軍人紛紛投資銀號銀行、公司貨棧等，即使是副官、參謀也動輒入股幾萬、十幾萬，而父親僅在東亞毛呢公司有股，折合人民幣三萬余元，純屬為公司董事長宋裴卿捧場，并非牟利。

父親有沒有貪污受賄，山東的民營企業(yè)家最有發(fā)言權。黎重光回憶當年在山東捐款賑災的事時說：“1931年山東境內黃河泛濫，韓復榘發(fā)起募捐，賑濟災民。我適在天津，中興總公司給我一電，叫我到濟南見韓，面交捐款兩萬元?？偣居纸o我一信說，韓復榘好名，要投其所好，錢花在刀刃上。我發(fā)一電致韓，告以中興公司捐款數字。他復我一電，歡迎我去。我到濟南，先在交通銀行辦好兩萬元支票，親自送交韓復榘。他大為高興，在珍珠泉北面一廳設宴款待我……韓復榘自命清廉，對于他的拉攏不能用金錢，而要用別的辦法，如響應他的號召，捐款賑濟山東水災?！?/p>

父親個人生活很節(jié)儉，但該花錢的地方，則出手大方，從不吝惜。他的老長官馮玉祥及其衛(wèi)隊住在泰山，每月九千元的開銷全部從父親個人可自由支配的三萬元中支付。一些前西北軍袍澤、北洋政府時代的失意軍人和下野政客等找到濟南來，父親都冠之以顧問、參議的名義，按月送錢——這些錢同樣來自父親個人的“特別開支”。父親還資助過不少家境貧寒的青年學子和軍官到國外留學，每年按期匯款到國外，直至他離世為止。

反之，父親對某些南京政府大員的“敲竹杠”卻一毛不拔。賀耀祖曾任蔣介石的參軍長、徐州行營主任、軍委會參謀本部第二廳廳長。一次，他致信我父親，說南京同事薪水皆不夠開銷，擬向父親“借”十八萬元，以便償還債務。“地方官”主動向“京官”“進貢”，本是官場約定俗成之“潛規(guī)則”，而父親不識時務，等人家“京官”都放下身段張嘴 “借”錢了，他居然還不答應！下屬孫桐萱勸他：“不能多借，可以少借，需要應付一下，敷衍敷衍面子?！彼允遣弧敖琛薄：髞韺O桐萱說：“此事不但得罪了賀本人，當然也得罪了南京方面的另外一些人?！?/p>

賽金花，又名彩云，晚清名妓，早年淪落青樓，后嫁入豪門，其一生經歷頗為傳奇。賽氏被狀元洪鈞娶為侍妾，洪以外交官身份出使歐洲四國時，賽氏亦隨行。八國聯(lián)軍侵占北京，賽氏因略會德語，與德軍統(tǒng)帥瓦德西有過一段交往，因此有了“彩云一點菩提心，操縱夷獠在纖手”之句。時至1930年，有記者發(fā)現賽氏尚在人間，困居陋室，一時間，賽氏又成為新聞人物。接著，劉半農、商鴻逵走訪賽氏，欲為其書寫傳記，張競生則提議為賽氏募金濟貧。

1936年秋，父親從報上得知賽金花的消息，憐其垂老之年，貧病交加，晚景堪憂，遂資助她國幣一百元，由國文學校轉交。大約在賽氏病故前一個多月，有兩個穿中山服的人來到北京前門外天橋居仁里十六號賽氏家里，送上一百元國幣，說是山東韓主席送的。賽氏感慨萬千，說：“唉，回首可憐歌舞地，如今不似洛陽時！”當即手書謝詩一首，云：“含情不忍訴琵琶，幾度垂頭掠鬢鴉。多謝山東韓主席，肯持重金賞殘花?！逼浜筮€有賽氏的一行小注：“彩云老矣，誰復見憐！蒙韓主席賞洋百元，不勝銘感。僅呈七律一章，用申謝忱?！贝耸鹿T報端，一時傳為佳話。是年12月4日，賽氏病逝，葬于北京南城陶然亭畔，享年七十三歲。

打籃球是父親的終生愛好

坊間流傳一則笑話，講的是我父親韓復榘看見一群人在打籃球，便說，搶什么搶？每人發(fā)一個球玩去！意思是笑話他沒見過打籃球的。

其實，父親不僅見過打籃球，而且會打籃球；不僅會打籃球，而且還打得很好。

記得前些年《讀者文摘》（現易名《讀者》）某期上刊登了一篇小文，講的就是我父親韓復榘與打籃球的笑話，下一期就刊登了一位老者的文章批駁上一期那篇小文，老人在文章中說他親眼見過韓復榘打籃球，而且“技藝頗佳”。

此事說來話長。早在1916年，第十六混成旅駐軍廊坊，馮玉祥率我父親和孫良誠、張維璽、過之綱、劉汝明、程希賢等連級軍官赴北京基督教“美以美會”學習打籃球，由“美以美會”干事、美國人哥林擔任教練。一行人學習了籃球規(guī)則及基本動作，幾天后返回部隊，從此每星期日都到北京去學習，回營后再傳授給其他官兵。父親本來就是個體育迷， 籃球最后成了他的終生愛好，后來在他的部隊里，籃球是開展最普及的一項運動。那位撰文反駁的老者回憶說：每逢部隊舉行籃球比賽，韓必親臨現場觀戰(zhàn)，一時技癢，還要上場小試身手，直到他擔任山東省政府主席，這個習慣依然保持不變。

父親不僅喜歡打籃球，而且還愛踢足球。父親到山東后，已屆不惑之年，仍忘情于球場，一次比賽足球時他崴了腳，很長時間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從此不再踢球，改當我們這些小孩的足球教練，教我們頂球、壓球、射門等技巧。

父親自幼生長在冀中白洋淀水系，出門就要乘船，泅水和劃船自然不在話下。1918年，第十六混成旅駐軍湖南常德，父親常去沅江游泳，由于他皮膚白皙，水性又好，游得快，眾袍澤戲稱他是“浪里白條”。1919年，部隊駐軍湖北諶家磯，距漢口很近。父親閑暇常邀三五知己去長江邊游泳，興起之時，索性橫渡長江。父親到山東后，為提倡游泳運動，于濟南“進德會”修建公共室內游泳池，寬二十米，長五十米，還有跳水區(qū)，這在當時的華北是首屈一指。

父親十分推崇國術（武術），每天早上練太極拳和形意拳半個小時，雷打不動。他不僅自己練，還規(guī)定公務員和部隊官兵都要練。父親建立了“山東省國術館”，自兼館長，誠邀李書文、于化行、竇來庚等國術大師任教。

1936年6月的一天，父親在濟南辛莊兵營對參加軍訓的全省高中一年級學生訓話，他鼓勵少年習武，不做“東亞病夫”。為言傳身教，他脫去軍裝上衣，在臺上打了一套“少林小洪拳”，同學們見省主席當眾秀拳術，都吃驚不小。

父親管理公務員

父親主魯之前，山東兵連禍結，滿目瘡痍，政治黑暗，官場腐敗。他蒞政伊始，急于求治，1930年9月5日就職，15日即公布其治魯之四項“行政計劃”，為首一條即“澄清吏治”。他痛下決心，躊躇滿志，揚言要使其治下的山東“政治日新，與年俱增，地方有豐產之象，人民興樂利之歌”“變魯變齊”“為我山東開一新紀元”。

軍人出身的父親用治軍的辦法執(zhí)政，以帶兵的手段管理公務員。

父親整肅吏治，要求山東公務員的服裝必須像軍人一樣簡約樸素，整齊劃一。他規(guī)定，公務員必須身著國布（國產布）制服，夏季穿白布制服，白布襪（不準穿線襪），黑布鞋（不準穿皮鞋），戴白色平頂草帽；春秋季穿黑布夾制服，黑布襪，黑布鞋，戴黑色禮帽；冬季穿黑布棉制服，黑布襪，黑布鞋，戴“三塊瓦”式黑棉帽。制服樣式與第三路軍軍裝一致，只是顏色不同。

有公務員對如此規(guī)定很不以為然，他們自嘲說：“我們這些人夏天是一群白羊，冬天是一群黑豬。”

高密縣縣長穿線襪子，父親擬予撤職，建設廳廳長張鴻烈說，當初只規(guī)定公務員要穿布襪子，沒說穿線襪子就撤職。父親于是給縣長記過一次。

父親規(guī)定：男公務員不準留長發(fā)，必須同軍人一樣剃光頭（推平頭也不行）。有不少從學校畢業(yè)的學生應聘到山東當公務員，對強迫他們剃掉時尚的“大中分”頗為郁悶。

父親為公務員制定了類似軍營的嚴格的作息時間表。他規(guī)定：省府機關公務員早5點半起床（夏季更早），晚9點熄燈。早晨上班之前要參加“朝會”?！俺瘯笔俏鞅避姷睦蟼鹘y(tǒng)。省府機關每周舉行三次“朝會”：星期一在“進德會”舉行“總理紀念周”；星期二在省府舉行“勉勵會”；星期三在民眾體育場進行軍事訓練。

“朝會”前，全體公務員要做早操，唱《早起歌》和《為政箴言歌》。

父親規(guī)定全體公務員必須參加“朝會”，不準遲到，否則嚴懲不貸，決不姑寬。一次，他主持“總理紀念周”，教育廳廳長何思源及省公安局局長王愷如因前一晚看戲，遲到二十分鐘。父親飭馬弁責王愷如五十軍棍。何思源以為對他將罹同樣之罰，誠惶誠恐。父親以教育廳廳長系文職人員，軍棍非所宜施，讓何思源持箕帚打掃禮堂衛(wèi)生。有一小職員在人叢中悄聲說：“今可謂斯文掃地矣?！备赣H聞言忍俊不禁，何思源倒十分坦然。

父親還規(guī)定公務員辦公時間不得遲到和早退，不準擅離職守。在長期的軍旅生涯中，父親養(yǎng)成了點名的習慣，每逢包括“朝會”在內的各種場合，都要點名，有時還“突然襲擊”，親自到各機關去點名。他到各縣巡視檢查，點名也是必不可少的程序。點名不到，輕者受罰，重者除名。因此，各級公務員只要聽說“韓復榘要來點名”，無不誠惶誠恐，戰(zhàn)戰(zhàn)兢兢。有公務員發(fā)牢騷：“韓復榘的政治，就是點名政治?！?/p>

1931年1月6日上午8時整，父親突然騎自行車來到濟南市政府點名。由于他主魯時間不長，市府公務員舊習未改，懶散如故，應點者寥寥。父親一怒之下，用筆將點名冊上的人名全部抹掉，又批了“解散市政府”幾個字，摔下名冊，拂袖而去。當日，市長陳維新被免職。

父親對省府各機關錄用新人，一律嚴格審查，親自點名考問，凡面試不合格者，無論手續(xù)齊備與否，皆在名冊上用筆把名字一抹，寫上“不用”。

一次，父親面試軍隊新進的一位司藥，依慣例，首先問人家是怎么來的 ，那人說是考進來的。父親說：“司藥得懂英文，你把英文字母寫下來我看。”那人到講臺上把字母寫在黑板上。父親仔細把字母數了一遍，說：“不對啊，你怎么只寫了二十五個呢？”那人說，他把其中兩個字母寫得太近了，看著像是一個。父親又命那人用英文寫一些西藥藥名，如阿司匹林之類，那人很快完成了，父親這才放過他，那人嚇得滿頭大汗。父親笑道：“其實我也不認識英文?！?/p>

何思源說我父親好明殺人暗殺人，但不是陰險的人

何思源，山東菏澤人，青年時代先后畢業(yè)于山東省立六中、北京大學及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以后又去德國和法國留學。有人把他的學歷概括為八個字：“六中北大，哥倫比亞?！?何思源回國后先在中山大學任教授，旋即參加北伐軍，任政治部副主任。 1927年，何思源隨軍到達山東，蔣介石對他面授機宜說：“華北情況復雜，我留你在山東任教育廳廳長。”

父親由河南省政府主席調任山東省政府主席，新省府班子基本上都是他從河南帶來的原班人馬，只有何思源與南京方面關系密切，又是蔣介石點名安排在山東的。起初，父親對何思源懷有相當的戒心，態(tài)度也十分冷淡。

父親和何思源之間的第一次交鋒是因省財政要削減教育經費引起的。何思源憤而面見我父親，態(tài)度強硬地表示：教育經費不但不能減少，以后每年還要增加。他說：“這不是我個人的事，事關后代青年。主席要我干，就得這樣，不叫我干，我就走路！” 何思源原想以此觸怒父親，以便離開山東。不承想父親非但沒被觸怒，反而起身對他說：“絕不欠你的教育經費，你放心吧！”

不打不成交，父親與何思源從此成了朋友。父親非常賞識何思源的耿直和勇氣，何思源則發(fā)現“與韓復榘相處很容易，向韓直攻是有效的，對他要爽快些，說話不要轉彎抹角。韓復榘雖然好明殺人暗殺人，但他不是陰險的人”。

盡管如此，父親周圍的人還是不能容忍何思源的存在，非要把他從山東擠走不可。幾位省政府委員聯(lián)袂面見父親，強烈要求將何撤職。父親對他們說：“省政府只有何某一個人是山東人，又是讀書人，我們還不能容他？不要越做越小，那樣非垮臺不可！”

父親主魯七年，山東的教育事業(yè)有了很大發(fā)展。對教育工作，他總是放手讓何思源去做，而且沒有因私人關系向教育界安排過一個人，這在當時是很難得的。

父親對何思源說“絕不欠你的教育經費”，事實證明他做到了。當時的教育廳報告顯示，1932年之前，省教育經費每年二百多萬元，1933年后每年增至三百多萬元；縣教育經費1930年是三百多萬元，1931年后每年增至四百多萬元，1935年后更增至五百多萬元。同時，山東省教師的薪水也比較高。父親主魯前，教師薪水一般每月十五元左右，父親主魯后公立小學教員每月十八至二十五元，高小教員每月三十至四十元，中學教員薪水更高，并且沒有拖欠現象。

何思源后來回憶說：“山東省的教育經費每年增加，到了1935年，為普及義務教育，又大大增加了一筆經費。山東省庫從來沒有欠過教育經費，韓復榘履行了他的諾言。”

父親與何思源為國立山東大學的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做出了貢獻。山東大學名為“國立”，其實經費大半由山東省支付。1932年山東大學改為“國立”時，每年經費為六十萬元，其中南京撥款僅二十四萬元，山東撥款達三十六萬元，以后每年如此。

1938年，父親在開封被蔣介石誘捕后，蔣介石為搜羅他的罪名，曾召見何思源，開口先問：“韓復榘欠你多少教育經費？韓復榘是怎樣賣鴉片的？” 何思源不肯落井下石，直言道：“韓復榘從未欠過教育經費，也并不售賣鴉片?！?/p>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