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窬，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

——《道德經(jīng)》第四十一章

《道德經(jīng)》是一部傳世奇書，多年以來經(jīng)常被世人解讀并曲解?！按蟮来笙蟆币驗樘^恢弘，使得讀者只能如“盲人摸象”一般，斷章取義地體悟經(jīng)典。

我讀這本書也是經(jīng)歷了一個過程，聽聞他人之解，逐漸感悟，最終有了自己的見解。多年之后，我在對該章節(jié)的理解上與其他學(xué)者有些許不同。

◎天人之士

老子認(rèn)為道法自然，故而“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就是在上天看起來是小人的人，在人間是君子，在天看來是君子的人，在人間是小人。

那么在天道中“士”都是什么樣子的呢？

世人以為上士能行道，應(yīng)加以贊賞，中人聞道無果，已是庸碌，下士大笑之，最是朽木不可雕也。

上士是最有仁義的人。道德經(jīng)中有：“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才是道的本質(zhì)。仁義最高的人叫上士，然而“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道理其實很簡單：天是講自然的，人是講人為的。在人間，上士可以通過改造自然利益人民，然而這種改造難免會違背自然規(guī)律，這時候天與人對士的恒定標(biāo)準(zhǔn)還是相反的。

于道而言上士是違背自然的人，自以為能夠掌控的人，就去努力的去改造，這是最不可取的。中士是比上士高一層的，他不太講仁義，但是他已經(jīng)在向道靠攏了，但道在他身上，還沒有固定。與前二者相較，所謂下士才是最返璞歸真的。

◎聞道之后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同樣是聽聞大道，立足于不同境界的三種人就有截然不同的知覺和反應(yīng)。

上士講究積極進取，故而聽聞大道之后瞬間了然于心，繼而想到的是如何得之，然后用之。當(dāng)一個能力卓絕的人不再 “志慮忠純”，任意最大可能地發(fā)揮其能動性，因欲望而產(chǎn)生的忤造化逆天道的行為便浩蕩而來。以抗?fàn)幾匀粸槠瘘c的造化世人也好、自我提升也罷，終究是落了窠臼，俗了皮囊。

中士即平常人，人品樣貌都不是很出色，“聞道”后他們不會立時著手起草規(guī)劃，也不會馬上重新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老子用了一句“若存若亡”來形容這樣的人的狀態(tài)，能起心動念卻又不能奮起一搏。若存若無之人就像《岳陽樓記》中所提到的那“二者之為”，以物喜、以己悲，時而順應(yīng)自己的欲求放逐心靈。大道當(dāng)前，他仿佛聽見了，也認(rèn)同，然而大道似乎離他想要的生活太過遙遠，這樣的人不拘泥于世俗的條條框框，卻能在無意中釋放出自然與本真，事實上已經(jīng)比上士離道更近了，只是他的一切起心動念皆在混沌之中，自己不能知覺罷了。

◎下士之笑

關(guān)于上士與中士的爭議往往在于“上士不‘上’，中士不‘中’”，而第三種人卻被異口同聲地定義為愚者，以為下士是愚癡的，聞大道竟哂而發(fā)笑，還不以為然。是那種“大道不聞、諍言不信”的人。

我認(rèn)為上士的存在方式是利人，中士是為自己的。上士能為民造福，故而偉大，中士的存若亡，是因道之有無與他的生活沒有太大關(guān)系。只有下士是為天地活著。

我們總認(rèn)為大笑之就是嘲笑。笑的韻味很深，為什么非要把這個笑當(dāng)成嘲笑？下士是在人世間道德或者仁義規(guī)范最低的人，大道廢有仁義，反之仁義廢有大道，這是一個過程。大道不在了，要靠仁義去規(guī)范，如果把仁義消除了，大道顯現(xiàn)，這是個必然的過程。所以說大笑之的意思就是我們?yōu)槭裁绰牭揭恍〇|西，深感我心會大笑。大笑的原因或者就頓悟天人合一，物我兩忘，得到了宇宙間最大的快樂。所以老子說不笑不足以為道，只有能夠?qū)πΦ娜?，才是真正的道。因為道是不可修的，道只是可悟，悟的是什么，悟只有兩個感覺，一種是哭，哭是未聞，一種是笑，笑是得聞。

◎有無之若

在這一章中，老子說“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窬，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p>

表面上看來有點“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意味。明道若昧，這個里面可以看到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就是很簡單，明，光明；若，好象；昧，昏暗、不清楚。明道即是正道，正道因為人的修養(yǎng)不夠往往看不清楚。第二層意思是守真理，擇其道，正如詩中所說：“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边@時候的退步，是為了順應(yīng)“道”所以說“腳下的退步”是“耕作順序”的向前。

我們聽說夷為平地，最平就是夷，纇就是坎坷。夷道若纇要說的是看似最平的道路，往往是最波折的，就是看起來最順的道路往往是最坎坷的。人生中最踏實的正道往往是充滿辛酸的，即使道路是曲折的，只要認(rèn)準(zhǔn)了真理的方向，前途永遠是光明的。

上德若谷：是指大德之人能虛懷若谷，謙和有容；大白若辱：因為名可名非常名，白即是黑，黑即是白，大白若辱就是大白若黑。辱包括污點、黑色、低俗。

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窬、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都是同理，有些“無中生有、物極必反”的意味，又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道理蘊含其中。說的就是這樣的道理，即使大德浩蕩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如陽光的存在必然會帶來影子，兩廂比較未必不如，只消略遜便是不足。這里最值得強調(diào)的是“大器晚成”一句，不是所有的大器都晚成，這個晚是相對于個人而言的，從懵懂到成熟甚至滄桑，只有經(jīng)歷了應(yīng)有的起落變化，最后自知自覺方成大器。

◎道隱無名

本章中最后一句：“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F(xiàn)在人解釋“貸”字時候習(xí)慣解釋成“借”，而在《說文解字》中解釋道貸，施也。幾乎沒有一個字可以完整闡述另外一個字，所以我認(rèn)為這里的貸的意思是“給”。道隱匿于無名之中難以捉摸，能被感知到的唯有道善于給予萬物生長所需的條件并且順應(yīng)萬物成其圓滿的無聲付出。正如《道德經(jīng)》第十七章中所說：“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p>

編輯/馨荷 彧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