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定是股市中的傳奇人物,我有他早期的一張名片,上面寫著:上海平民股票證券職業(yè)投資者。
顯然,百萬富翁與平民是掛不上鉤的,號稱“楊百萬”的楊懷定特意注明“平民”二字,意思可能有兩層:一是出身平民,沒有什么背景,取得的成就完全是靠自己拼搏出來的;二是區(qū)別于我們這些官方批準的證券經營機構。他稱我們是官方,而自稱平民。
上海早期通過股票市場發(fā)家的人中不少是地地道道的平民。據靜安證券業(yè)務部的員工說,有一個叫“小山東”的人,原是在他們業(yè)務部門前擺水果攤的,耳濡目染,對股票了解不少,于是把做水果生意的錢投入股市,最后成了上海小有名氣的股票投資者。這類例子很多,可能是窮則思變的緣故,越是相對不富裕的人越敢于沖進股市。
記得當年在申銀證券公司決策異地營業(yè)網點建設計劃時,大部分人主張把第一批異地網點建在相對富裕的城市,因此我們的第一批網點中有溫州、佛山等城市,但很快發(fā)現這些城市營業(yè)部的經營狀況遠遠不如一些欠發(fā)達城市。
當時,混跡于上海股票黑市中的很多人并不是股票的最終買家,他們背后有莊家,有些小莊家后面還有大莊家。而這些人本身沒有本錢,只是根據莊家的指令用莊家的錢收購股票,自己從中賺取傭金。有點本錢的小莊家則與大莊家采取協(xié)議的方法,自己在市場上壓低價格收購,然后再以較高的價格賣給上面的莊家。這種協(xié)議的方式常常引起糾紛。
1990年,楊懷定一紙訴狀將申銀證券告上靜安法院,這被媒體稱為驚人之舉。3個月后,靜安法院受理此案。有媒體還以“楊百萬狀告闞治東”進行炒作。當年有文章認為此案撲朔迷離,其實案情并不復雜,當時的股票黑市買賣原本就與申銀證券無關。
1990年,財大氣粗的深圳人涌至上海。一位名叫邱偉建的深圳人把楊請到百樂門酒店,委托楊代購電真空股票。8月20日,兩人來到申銀證券威海路營業(yè)部,以吳梅貞、蔡信忠二人的名義存入25萬元。9月7日,楊把這筆款劃至深圳人蔡彪的名下。
不久,兩位深圳人手持蔡彪的親筆委托函,要求威海路營業(yè)部把他名下的25萬元存款凍結,寫明這筆存款未經他同意,任何人不得提取。因為存款人與出具委托函的人的身份證明一致,威海路營業(yè)部受理了委托函所要求的事項。同年10月11日,蔡彪給申銀證券寄來掛號信,稱25萬元系他所有。蔡隨后又在《文匯報》上刊登了掛失啟事。
此后,楊懷定認為,申銀證券為了達到脅迫他賠償邱偉建的目的(由于25萬被凍結,楊沒有完成“幫忙買股票”的任務,失約于邱,被邱求償),無理拒付屬于他的錢款,因此狀告申銀。
威海路營業(yè)部要求蔡彪本人來上海解決爭執(zhí)。蔡出示了一張楊懷定親筆寫的字據,字據內容大意是:楊應在某月某日前向深圳蔡某交付電真空股票數百股,每股價格400元,深圳蔡某事先把應付款項存入申銀證券公司威海路營業(yè)部,楊交付股票后方有權動用此款等。
從這張字據的內容看,事情很清楚:深圳蔡某委托楊以每股400元的價格收購電真空股票,然后通過威海路證券業(yè)務部清算交割。據廣東方面稱,楊購進電真空股票后,向蔡某僅交付了一小部分,見黑市中電真空股票價格已突破400元,便推托不愿再交付剩余股票,提出可以退錢。于是,深圳人盛怒之下把整個款項凍結。此事上了法院,花了一年時間,最后通過司法調解解決。
楊狀告的是申銀證券,在一些記者眼里,闞治東就是申銀證券。我對其中的細節(jié)并不是很清楚,更不認識其中涉及的任何一個深圳人,而接受掛失的做法也是銀行通常的做法。
時隔近20年,在北京“聯辦”(證券交易所聯合設計辦公室的簡稱)舉辦的“中國證券市場17年深圳座談會”上,我和楊懷定碰上了,一起回憶起早期證券市場都感嘆不已。當年精壯的楊懷定已經顯老,由兒子陪同參加會議。見面后,楊懷定拉著我與他們父子合影一張。
我知道,作為早年股市歷史人物的楊懷定,很注意自己的公眾形象,在很多場合都聲稱自己從未參與國債、股票的黑市交易。我在這里道出此事,并非要與楊懷定先生過不去,只是講述一段歷史故事。說起來,早年通過股票市場發(fā)家的人中,又有幾個沒有黑市淘金的經歷?
發(fā)生在1990年的上海股票黑市延續(xù)時間不是很長,黑市交易隨著流通中股票的增加開始慢慢萎縮,上海證券交易所成立后徹底消失。今天回過頭看,股票黑市固然有它的負面影響,它也從另一個角度體現了上海第一批股票的價值,培育了上海第一批股票投資者,使股票市場在上海首次得到人們的重視。
博主簡介:前申銀證券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