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大街的南面,有一條通向市政府的小路,人們都稱這條小路為興隆路。為什么叫興隆路呢?因為在路的兩側(cè)都是居民自開的食雜小商店,小商店里的商品主要是煙酒糖茶還有罐頭、面包之類。這條路并不寬,只有大街的三分之一左右。路的一側(cè)有路燈,到了夜晚路燈把小路照得雪亮。興隆路在夏季里總顯得特別地?zé)狒[,這條路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有水果、蔬菜、肉類還有蒸包子、雜糧大餅子、炸雞架子等等,數(shù)不勝數(shù)。
到了盛夏,人們都愿意出來溜達,男人總喜歡光著膀子,穿著大褲頭兒在某一家食雜店的門前圍坐,每人手里都拿著一瓶金士百純生啤酒,這啤酒都是在冰柜里鎮(zhèn)著的,瓶面上都密密麻麻地掛滿了小水珠,喝一口透心涼。大伙兒天南地北地亂侃,有時還為當(dāng)前的國際形勢爭得面紅而赤。金士百啤酒的酒勁兒很適合男人的口感,所以食雜店也都進金士百。
梅四哥也住在興隆路上,這幾年他的生活過得一般,廠子也黃了,好在姑娘也嫁出去了,家里就剩下他和老婆吳影一起生活。梅四哥長得很有男人氣,不過他在家排行并不是老四,他排行老二,他大哥在文革期間被對立面用半自動步槍打死了。梅四哥氣憤不過,糾結(jié)他的社會哥們兒給哥哥報仇,可惜那年他才十五六歲,不僅沒有經(jīng)驗,過于沖動導(dǎo)致他的一個哥們白白地送了死,他也被對立面打斷了腿,至今梅四哥走路還有點跛。他是在那些哥們中排行老四,以后打仗他出了名兒,只要誰提起梅四,腿肚子就有些發(fā)顫。
梅四哥在廠子幾乎頂半個廠長,廠長解決不了的事兒,梅四哥都能擺平。他從單位回家后,就沒有干什么,郁悶讓他養(yǎng)成了喝酒的習(xí)慣,梅四哥白酒一滴不沾,專喝金士百,從早晨一直喝到晚上,所以梅四哥和興隆路的哥們兒處得都不錯。誰見到梅四哥都請他喝兩瓶兒,他為人講究,因此在這些哥們兒中也很有人氣。梅四哥喜歡打抱不平,可能就是這種性格贏得了周圍人對他的敬重。今天梅四哥也在這些哥們當(dāng)中喝酒,正喝著、侃著,過來幾個哥們兒叫梅四到路口的一家小歌廳唱歌,梅四此時臉喝得跟豬腰子色差不多,誰也不知道他已喝多少瓶了,他說:“那個小雞巴歌廳誰愿意去,連個小姐也沒有,還是在這兒喝酒吧?!泵匪母绲脑捵屍渲械膬蓚€人到食雜店里搬了兩個塑料凳子,說:“梅四哥,我們兄弟倆陪你喝酒,媽的,上那兒嚎什么去,不去了,喝酒?!闭f話的這位叫大圓臉,另一位叫大眼珠子。大眼珠子對那幾位說:“你們?nèi)コ?,我和大圓臉不去了,在這兒陪四哥喝酒。”那幾位什么也沒說,乖乖地走了。
大圓臉坐在梅四哥身旁,說:“四哥,今天兄弟請客,咱們多喝幾瓶?!泵匪母鐝脑绾鹊酵?,已喝的不少了,此時舌頭也有點硬了。梅四哥噴著唾沫星子說:“想當(dāng)年,我爸爸也是八路軍的干部,騎軍馬的人,他的那匹馬也是高頭大馬。進城時,我爸爸和我媽差不多也像石鐘山筆下的那個石光榮和褚琴,只不過我爸沒有石光榮的官大,人家是師長,我爸是團長。我媽沒有褚琴那么年輕,但我爸還是看上了我媽。”旁邊喝酒的一個瘦子說:“梅四哥,別吹了,人家電視劇里的褚琴是個文工團的演員,你媽是文工團的嗎?”梅四哥一瞪眼說:“電視劇都是瞎編的,我媽是平民大姑娘,沒有文化?!蹦鞘葑佑终f:“那你和人家電視劇比什么?”梅四哥氣兒一下子就上來了,說:“你是哪個樓的,說話怎么這么臭,媽的,你剛從廁所回來呀。”那瘦子說:“我就不愿聽你吹。”梅四哥啪地一下摔了酒瓶子,說:“我吹你媽了個屄了,你爹我說的沒有一點假話?!蹦鞘葑右布绷搜郏f:“你怎么能罵人呢?”梅四哥說:“我罵你,我他媽的還揍你那?!闭f完,一拳就打了過去,瘦子一閃就躲過了,梅四哥畢竟近六十的人了,加上喝了不少的酒,這一拳沒打著那瘦子,相反自己卻撲了個嘴啃泥。那瘦子借機就騎在了梅四的身上,他剛想要掄開胳膊左右開弓地教訓(xùn)一頓梅四,此時就覺得左耳朵乎地吹過一陣風(fēng),大眼珠子的大巴掌已乎在了瘦子的臉上,瘦子身子一歪也倒在了梅四哥的身邊,大圓臉一頓亂腳,把瘦子踢得滿地亂滾。嘴里直喊:“我服了,我服了?!泵匪母缯酒鹕肀枷蚱【葡渥?,自己又起開一瓶,喝了一大口,對大圓臉說:“算了,別打了,讓他滾?!笔葑悠饋砭团芰?,可時間不長瘦子就領(lǐng)來一個高大個來,高大個過來就罵:“操你媽的,誰打了我小舅子,不要命了吧?!贝髨A臉一看高大個,心里就有些害怕,大眼珠子也心里亂跳。高大個走到跟前時,其余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梅四、大圓臉和大眼珠子。瘦子對高大個說:“姐夫,就是他們?!备叽髠€本來一臉的怒氣,看樣子是要教訓(xùn)梅四他們一頓,可是他一看到梅四,頓時說到:“哎呀,這不是梅四哥嗎,四哥我是陳六子啊?!泵匪谋粊砣苏f愣了,高大個急沖沖地來到他們跟前時,他心里也有些發(fā)慌,他看出大圓臉和大眼珠子有些害怕了,知道自己喝成這樣也難敵對手,一想不就是挨頓揍嗎?老子打了這么些年,今天也要吃點虧。這會兒他有點醒了,可尿把褲子全弄濕了。梅四有個習(xí)慣,他喜歡光膀子,卻不喜歡穿褲頭子。褲子濕淋淋地貼在腿上,像一個被雨淋過的人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聽對方喊他梅四哥時才仔細看了對方一眼,他認出來了,隨后伸出手和對方握手。兩只手握在一起時,梅四的酒又醒了一些,說:“真的是你,你是陳六。”陳六說:“是我啊,四哥。這么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就是不知道你住哪兒呀,當(dāng)年我們哥七個,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就剩我們倆了?!泵匪囊埠芗?,說:“今兒個真是不打不相識。”瘦子也看明白了,原來這喝成紫茄子色兒的家伙,竟是姐夫的好朋友,完了,自己的這頓打算是白挨了。他氣憤地要走,被梅四一把抓住,說:“小子,你很有種,咱們是不打不相識,我像你這么年輕時,就和你姐夫打遍全市了。”陳六說:“四哥,今個能見到你,咱們還得接著喝。”大圓臉和大眼珠子向瘦子拱了拱手,意思是對不起。他倆沖梅四也一拱手就趕緊走了。陳六和梅四一直喝到天快亮了才分手。
梅四回到家,腳也不洗,鉆進被窩就睡覺了。他的呼嚕里全是酒氣,老婆吳影非常生氣,她不喜歡梅四喝酒,誰喝酒也沒有像他這么喝的,從早到晚不間斷地喝,這么喝早晚把腎喝壞,不僅把腎喝壞,家里的那點買斷錢也快喝光了。吳影不敢深說,她挨過的揍不知有多少次了。吳影比梅四小七八歲,人長的也精神,當(dāng)年她就是喜歡梅四能打仗,覺得嫁給他不受別人欺負,她的確是不受別人欺負了,倒是受盡了梅四的欺負。家里過的亂七八糟的,說是個家,可家里總是空空蕩蕩的,值錢的東西早讓梅四賣了,這樣的日子吳影有些受夠了。她偷偷地和小超市的王老板勾搭上了,梅四一天就知道喝酒,喝得身下的東西一點都不硬了,梅四和吳影玩一回,讓吳影沒意思透了,不吃藥那東西不硬,吃上藥,硬了,一折騰就是一個來小時,吳影知道這都是藥勁兒的作用??梢哉f梅四在這方面已是個半殘的人,何況梅四基本也不想這方面的事兒。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了,梅四醒了,他提起那騷褲子還想穿,吳影說:“那還是褲子嗎,簡直就是擦馬桶的抹布?!泵匪淖尷掀胚@么一說才把褲子扔進走廊的水桶里。他找到一條淺白色的薄褲子穿上,上身仍然光著膀子。早飯是饅頭,梅四不得不咬了一口,說:“怎么不給老子弄瓶酒啊?!眳怯奥劼暰腿チ藰峭獾氖畴s店,啤酒買回來了,梅四起開蓋子,說:“影,你過來?!眳怯耙詾槊匪囊H近親近她,心里很高興地走到梅四的身邊,梅四掄起胳膊就是一個嘴巴,吳影被打得眼冒金星。她想罵梅四幾句,又不敢,她知道梅四手黑。這時,梅四說:“你瞎眼了,我喝這種牌子的酒嗎?這瓶你喝,出去買金士百,買不來金士百就等著挨揍?!眳怯叭嘀劬Τ鋈チ?,時間不長吳影果然手里拿著金士百,進屋的時候還滿臉帶笑,剛才的嘴巴似乎忘了,這么些年吳影已經(jīng)習(xí)慣了。梅四喝上了金士百,黑乎乎的臉上才露出笑容,說:“影,你也喝?!眳怯安桓也缓?,一邊喝一邊用眼睛瞟著梅四,似乎梅四早已發(fā)現(xiàn)了她什么。其實, 梅四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他自稱自己已是酒仙,在喝酒上他不用看瓶子就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酒。那天,大眼珠子、大圓臉和梅四喝酒,梅四喝著喝著就說:“不是梅哥吹牛屄,我不用眼睛看,用鼻子一聞就知喝的是什么牌子的酒!”大圓臉一撇嘴那臉更圓了,大眼珠子也瞪了一下眼,那眼珠子也更大了,這倆人都覺得梅四太能吹牛皮,難道你長的是狗鼻子嗎?倆人說:“梅哥,你說的我們哥倆不信,不是我們哥倆罵你,你長得是狗鼻子啊。”梅四說:“操,我說,我是酒仙你們還不信,不信咱就做個驗證,大圓臉,你隨便找一瓶啤酒來,大眼珠子你把我的眼睛蒙上?!贝笱壑樽釉谑畴s店里拿出一條毛巾,正要給梅四圍上,梅四說:“慢著,驗證錯了,我請你們二位喝十天啤酒,我驗證對了,你們二位請我喝二十天啤酒?!泵匪囊徽f這話,大圓臉就后悔了,他感覺梅四不是吹牛皮了,因為他知道梅四每天都喝,這酒在他的胃腸里流過的量,那是以噸來計算的。不過,大圓臉也知道梅哥最喜歡的是金士百,別的酒他幾乎一口不沾,天天喝金士百,聞的也是金士百,這別的酒也能聞出來,說不定還能聞出個吉尼斯紀(jì)錄呢。大圓臉想到這兒,就決定去王老板的小超市。王老板的小超市并不大,但酒的樣數(shù)全。小超市是在居民樓的一頭蓋成的半圓形房子,王老板在進門處設(shè)了一個小桌,他坐在那兒付貨收錢;在最后的貨架子那兒拉了個布簾,晚上在那兒睡覺。這樣的房子也不是王老板的,是租的,年租一萬五,租金在興隆路算是最便宜的門市房了。王老板沒有老婆,只有一個女兒在深圳,每月都給他寄錢,王老板開小超市也就是給自己找點事做,這樣既可賺錢,又有居住的地方,一舉兩得,以后歲數(shù)大了女兒就會接他去深圳。大圓臉時常捧王老板,有時多喝一瓶王老板也不要錢,交個朋友何樂而不為,所以大圓臉就愿去小超市買酒。大圓臉一進屋見梅四的媳婦吳影坐在付貨收錢的地方,他打了一聲招呼:“嫂子也買東西呀?”吳影臉上略顯尷尬,說:“啊,我替老王大哥看一會兒,我也是買點東西?!贝髨A臉心想,你他媽的為什么舍近求遠啊,我是為了多買幾樣酒,別以為老子什么也不知道,你來這里多少回了,看老王對你的近乎勁兒,這種事兒要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為。大圓臉自己到貨架子上拿了一瓶哈爾濱、一瓶雪花,還有一聽青島易拉罐,他到了門口說:“嫂子,一會兒我向老王付錢。”吳影腦袋像雞鹐米似的連連說行。大圓臉回到梅四喝酒的食雜店前,只見大眼珠子已把梅四的眼睛蒙了個結(jié)實,他知道大眼珠子一定得賣力蒙,不然他們倆可就慘了,要請梅哥喝二十天的酒。打開蓋逐個讓梅四聞,結(jié)果一瓶也沒有說錯,全答對了。梅四摘掉毛巾說:“怎么樣,梅哥不是吹牛吧。我不僅能聞出酒的不同,還能知道這啤酒的度數(shù),金士百的酒度穩(wěn)定,喝到嘴里味道純正,到了肚子里舒服,真是給男人準(zhǔn)備的液體面包啊。算了,大哥就是讓你倆服服氣,不然我這酒仙像是假的,其實這也是功夫,是用錢買來的功夫,二十天的請客,就算了?!贝髨A臉一聽不讓他們倆請了,嘴上是千恩萬謝,心里也更加敬佩梅四。但是梅四說:“今天的酒必須喝到半夜?!贝髨A臉笑了,說:“行,再抬一箱啤酒?!?/p>
梅四按說成天地喝酒也沒什么煩惱事,就是酒錢有些緊張。梅四是個很講面子的人,一般不喜歡賒賬,即使賒賬也是兩三天就把錢還上。不干活,社保費也沒有交,吳影這么些年連個工作也沒有,這酒錢就有些囊中羞澀了。大圓臉和大眼珠子不能天天請他,盡管有哥們,這個一瓶,那個兩瓶地敬他,但終究還是讓他的酒有斷頓之時。梅四站在食雜店的門前徘徊,那樣子很可憐,雖然酒癮不像大煙癮那么嚴(yán)重,但癮勁兒上來的感覺就是饞,饞酒??粗思胰孔印⑽迤孔拥亓嗑?,梅四那黑黑的臉有些蒼涼,仿佛回憶自己的一生為什么如此慘淡和凄涼?!鞍职帧保@聲音是女兒在叫他,梅四轉(zhuǎn)過身,見是陽陽。陽陽已結(jié)婚在外,女婿是一個農(nóng)民,在工地當(dāng)小工,生活還算過得去。梅四看到女兒回來了,蒼涼的臉忽而有了幾絲血色。陽陽看出了父親的窘?jīng)r,知道他又沒有錢喝酒了。她把食雜店里一個方桌拿了出來,讓店主拎出一箱金士百,還要了一些雞爪子,坐在方桌前就和父親喝了起來。她的酒量也不亞于梅四,梅四見女兒又買酒又買雞爪子,臉上更顯紅潤,繼而臉上泛起笑意。陽陽說:“爸,我媽呢?”梅四說:“誰知道她又到哪兒浪去了。”陽陽看著父親的回答笑了。爺倆正喝著,吳影來找梅四了,她厭煩梅四喝酒,可她能阻止得了嗎,她知道老家伙可能沒有酒錢了。她不能把自己得來的錢一下子讓梅四知道,那樣可就壞了。但梅四畢竟是自己的丈夫,她不能讓丈夫太難受了,怎么說也是陽陽的爸爸。沒想到爺倆在食雜店門前喝得正歡,陽陽看到吳影,大聲喊道:“媽,你干什么去了,我回來也看不到你。”吳影三步變成兩步走到桌前,什么也沒說,起開一瓶酒就喝起來。梅四一家的能耐可能就是喝酒,真是應(yīng)了那句俗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陽陽就隨梅四,喝起酒來一點也不遜于她爹。
陽陽走了以后給梅四扔下一些酒錢,使斷頓的梅四又活過來了。陳六從城郊也時常來看梅四,兩人邊喝邊回憶往事,從文革到粉碎“四人幫”,從粉碎“四人幫”到改革開放,從改革開放到現(xiàn)在,兩人越嘮越感慨。梅四說:“老子看透了一切,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什么也不想了?!标惲操澩匪牡脑?,哥倆畢竟從十五六歲就是好哥們兒??墒撬麄儌z機不逢時,要是出生在梅四父親的時代,弄不好這兩人也是個英雄人物?,F(xiàn)在快六十了,老了,多喝幾瓶啤酒就是享樂人生了。
梅四經(jīng)常在家門口的食雜店喝金士百,一般不往遠走,這條興隆路那么多的小食雜店,他很少去別的地方,這一天他心血來潮,不知怎么地竟走到了老王的小超市。本來他是不想進去的,因為他從不捧老王,老王也從不讓他買酒,今兒個他想起大圓臉考他酒仙的事兒來,就走進小超市。進屋后感覺沒有一個人,他想老王可能又出去了,一會兒就會回來。他想既然進來了就不能什么也不買,他走到放香腸的地方,無意地向老王睡覺的地方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梅四的火一下子就著了。原來王老板竟在布簾后和吳影抱在一起咬口條呢。梅四喊了一聲:“我操你媽,你敢欺負老子。”這一聲喊把王老板嚇得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說:“梅四哥,兄弟再也不敢了?!眳怯耙脖贿@一聲喊嚇壞了。今天她一進小超市,王老板就要把門鎖上,可吳影不愿意,大清早沒有情緒,這樣王老板就把吳影拽到簾后,親吻幾下也算過過癮,沒想到剛吻出一點情緒,就讓梅四發(fā)現(xiàn)了,真是天意啊。老王等著梅四處理,吳影等著發(fā)落??擅匪闹缓傲诉@一嗓子就不喊了,他叫老王起來,老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來了,說:“梅四哥,兄弟不是人?!泵匪男α?,說:“你怎么不是人了,不就是和吳影玩幾下嗎,女人這東西就是讓咱們男人玩的,這樣吧,這事張揚出去不好,我看今后你開你的超市,我喝我的金士百,你看怎么樣啊?!蓖趵习逡宦犆靼琢?,梅四沒錢喝酒,這是讓他在超市白喝酒,如果不同意,梅四能饒過自己嗎,誰讓自己的東西刺撓了、舒服了,損失一點也是應(yīng)該的。王老板這時強裝精神說:“感謝四哥的不罰之恩,不就是喝一點酒嗎,沒有這事也隨便喝?!泵匪恼f:“放你媽的屁,沒這事,你能白讓老子喝你的酒,你就是讓喝,老子也不喝。但今后的酒老子是不喝白不喝?!蓖趵习逭f:“是是是?!泵匪挠謱怯罢f:“感謝你,為我找到了喝酒的地方,玩的也差不多了吧,行了,見好就收。再讓我發(fā)現(xiàn),我饒不了你?!眳怯跋聒B一樣飛了出去。
梅四喝酒換地方了,每天都坐在王老板的門前喝金士百,王老板和買東西的人說,梅哥捧他了,梅哥走到哪兒,哪兒的生意就興隆。大圓臉和大眼珠子也來喝酒,梅四就說:“喝喝,哥請客?!贝髨A臉?biāo)坪跤悬c明白其中的奧妙。但他也不敢去問梅四,反正能蹭著不花錢的酒喝,何樂而不為呢。大圓臉明白其中的奧妙后,也經(jīng)常帶來一些自己的狐朋狗友,王老板的小超市空前熱鬧起來。梅四更是像一位領(lǐng)導(dǎo),講起話來還有些風(fēng)度,說:“我爸要是不在文革中死去,那也是老革命了,我也不至于混成這個熊樣。諸位哥們以后有事盡管和梅哥講,只要哥們兒言語一聲,梅哥要是差個一分半秒,我一口酒就噎死?!贝蠡飪侯l頻向梅四敬酒,有的還祝梅四身體健康。有時陳六和小舅子也來,在梅四的協(xié)調(diào)下,瘦子與大圓臉、大眼珠子算是握手言和了。
天氣涼了下來,興隆路旁的榆柳嫁接的小樹也紛紛地落了葉,深秋的景象讓人有凄涼的感覺。外面有些坐不住人了,梅四也琢磨著怎么再去喝王老板的酒,要是往家拎酒,當(dāng)初沒和人家老王說明,這酒也喝了一夏天,哪天都得一百來元,王老板的小超市一天收入也就二百多元,除去房租水電費所剩無幾。梅四想,活該,誰讓老王的東西刺撓,這是他合理地付出,這世上哪有不付出的便宜事兒。王老板也算了一下,覺得這梅四的老婆也不是仙女,都半老徐娘了。媽的要不是老婆死得早,吳影也不會到他跟前。哎,生理需要,沒辦法啊。可是這陣子也把他糟蹋夠嗆,幾乎是入不抵出,這樣下去,老本也要賠進去。王老板偷偷地和房東結(jié)算了房錢,又秘密地把小超市兌了出去,在一個很黑的夜晚溜到火車站乘車南下到深圳女兒家去了。梅四不知道這情況,他看準(zhǔn)了天氣,在一個比較暖和的日子又去了小超市,迎接他的是個陌生人,這才知道王老板已經(jīng)走了。梅四心想也算行了,他再不走,付出得就更多了,走了干凈,誰也不欠誰的了。
梅四哥又回到了家跟前的食雜店,回到這以后就是大圓臉和大眼珠子付錢請他了。原先都是蹭四哥的酒,現(xiàn)在四哥沒了條件,理應(yīng)他們掏錢了。為了梅四喝酒,食雜店的老板在屋里給他們騰出一塊地方,目的就是掙點酒錢。金士百啤酒有獎,喝中了獎勵一瓶,梅四喝高興了,說:“今晚四哥給你們表演一個,這一箱啤酒里肯定有一瓶帶獎的,你們先抓,我后抓。你們抓著獎今兒個這酒錢四哥付,如果我抓著了,就你們付?!贝蠡飪憾纪?,覺得很公平,這跟抓鬮一樣。大圓臉和大眼珠子各抓一瓶,起開蓋兒都是“謝謝品嘗”。陳六和小舅子也各抓一瓶,起開后也是“謝謝品嘗”。另外兩個哥們兒也抓了,同樣是“謝謝品嘗”。到了梅四,他先閉著眼睛滴了嘟嚕念了點什么,又把鼻子在酒箱子上聞了聞,用手在瓶蓋子上摸了一遍。然后抓出一瓶,起開后果然是再獎一瓶。大圓臉等都傻了,梅哥真是當(dāng)之無愧的酒仙啊,明日就給人算卦得了,還怕沒酒喝。梅四說:“我他媽的什么也不懂,就懂得喝酒?!北娙朔?,一致同意買單。梅四哥也極度興奮,認為自己真成仙了,不過他心里明白喝了這么多年的酒,看來金士百真給他面子,讓他抓著了,其實他早就想好了,若是抓不著,大不了他掏錢,何況這幫哥們能讓他掏錢嗎,這點小事也體現(xiàn)了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這酒也不知喝了幾箱,吳影自打讓梅四發(fā)現(xiàn)和王老板的事后,什么也不敢說了,她和王老板搞破鞋,梅四沒休了她就不錯了。
天快亮了,大圓臉等才不喝了。梅四今兒個高興酒貪得深些,已喝得醉死過去了,大圓臉、大眼珠子這才慌了手腳,急忙把梅四抬回家中,又掐人中又往臉上噴涼水,折騰半天還是沒有醒過來。陳六請來了醫(yī)生,醫(yī)生看了也搖搖頭,認為是酒精中毒,喝得太多了,臉都不是人色了,準(zhǔn)備后事吧。陳六小舅子到壽衣店去買壽衣,吳影趕緊給陽陽打電話,讓她馬上回家。食雜店老板叫苦不迭,這一晚的酒錢算是泡湯了,人家都喝死了,還能要錢嗎。陳六小舅子買回壽衣,大伙兒七手八腳地給梅四穿上,正準(zhǔn)備叫車?yán)鹪釓S,突然陽陽喊了起來:“我爸爸沒有死,他醒了?!贝蠡飪河謬姏鏊?,又掐人中,吳影給梅四抹胸脯子。梅四嘴一張,嘩嘩地吐了一地,吐了一陣子,他才醒了。他看了一下周圍,說:“你們這是干什么呀,怎么陽陽也回來了?”大伙兒說:“梅四哥,你喝得太多了,都醉死過去了。”梅四動了一下身子說:“我到仙人那兒去了一趟,仙人說我還不到量,所以我就回來了,再給我一瓶金士百?!贝笱壑樽拥难劬@下瞪得像燈泡了,大圓臉的臉驚的像洗臉盆子,陳六的小舅子也愣得像個豆芽菜。大伙兒對梅四說:“梅四哥,再也不能喝了,要是再喝,你就不是酒仙了,你就真成了我們的先人了?!闭f完,大伙兒就把梅四抬到床上,讓他睡覺醒酒。
梅四睡了兩天一宿才徹底醒了,他知道了自己的丑態(tài)后也很不好意思,以后他不再成天地喝酒,而是一天兩瓶了。不過,這事兒也讓他出了名,在興隆路一提起酒仙,都知道是梅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