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著零星的雪花,落在發(fā)梢上,鉆進脖子里,頃刻間化為無形。雪花,這個自然界的精靈,總是與我離多聚少,而且稍縱即逝。雪花一年又一年有規(guī)律地飄落著,見證著人世間的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又一次來到了鄉(xiāng)下的老家。老屋已經(jīng)破敗不堪了,墻頭上的雜草隨風舞動。通向老屋的青磚鋪就的小路上野草葳蕤。費力地打開銹蝕的舊鎖,一股刺鼻的霉味迎面襲來。屋內(nèi)的家什都已蒙上了一層厚薄不均的灰。那臺老式的電視機靜默地枯坐著?;秀遍g,我仿佛看到了爺爺戴著老花眼鏡靠在電視機前——他的視力極差,與其說“看”電視不如說是在“聽”電視。他總是很關(guān)心海峽兩岸的問題,可惜我沒有問過爺爺對海峽兩岸關(guān)系問題的看法,或許還會有一些獨到之處,但那只是“或許”而已,如今人已離去,再去做這樣的假設(shè)已經(jīng)毫無意義。
緩緩推開灶房的門,餐桌上灰蒙蒙的;轉(zhuǎn)頭看看鍋灶,灶頭冷清寥落。以前我來這里,見得最多的便是爺爺獨自燒飯的情景——爺爺凝神看著灶膛內(nèi)的火,時不時地往里面加上幾塊木炭,再用衣袖揩揩頭上的汗珠。他稀疏的白發(fā)被灶膛中的火焰染成緋紅。突然,一陣冷風鉆了進來,吹散了我溫馨的記憶。地上的稻草被輕輕掀起,旋即又沒了聲息。走出屋子,外面異常寒冷,我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裹緊了棉衣。
雪花比先前密了些。我隨著爸爸去給爺爺奶奶上墳。一路上,幾家的狗不知是因為這雪,還是因為看見了陌生人而大吠,叫聲隨著磚路蔓延著。不知是誰家的公雞打起了鳴,人們并不理睬它,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我一邊走,一邊搓著手取暖。寒風中的雪花似乎也要尋找一個溫暖的歸宿,總是愛往人的衣服里鉆,但它不知道這卻是它的末路。田壟上早已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走上去,光滑而堅硬。田間桔梗一望無際,農(nóng)田里一片枯黃——當人們享盡了秋的豐碩之后,便要承受冬的荒涼了。
終于走到了爺爺奶奶的墳地,墓碑上也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雪。我伸出手去,替爺爺奶奶撣去了冰冷的冬雪。爸爸神情凝重地點燃了親手折的紙元寶,希望它們真能到達爺爺奶奶那兒去。又起風了,灰燼隨風而起,隨性飛舞。我們頭上落滿了灰燼,久久地跪在墳前,心里祈禱著死去的人能夠保佑活著的人。
轉(zhuǎn)眼已是黃昏,該走了。我掩面而去,淚眼迷蒙了來路。再回到老屋,依舊是一片破敗的情景。幾戶人家已升起了裊裊炊煙。關(guān)上門,離開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家。
坐在車上,望著車外的景物飛快地掠過眼前,稍縱即逝,你什么也抓不住。
收拾收拾心情——過去已經(jīng)無法改變,但未來卻在你的掌控之中。抓住眼前,認真去做我們能做好的事,這或許才是對逝去的一切的最好的祭奠。
【點評】
文章敘寫了作者在一個陰冷的冬日隨家人一起到老家祭掃爺爺奶奶的墳墓時的所見、所憶、所思,虛實結(jié)合,情景交融,情文并茂。尤其是環(huán)境描寫,細膩生動,滿含深情,很好地渲染了氣氛;對人生的思考,自然而有深度?!白プ⊙矍?,認真去做我們能做好的事,這或許才是對逝去的一切的最好的祭奠?!弊湔嘛@志,很有韻味。
王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