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河南省新鄉(xiāng)市獲嘉縣后李村，一個破舊的農(nóng)家院落，門開了，53歲的農(nóng)婦任少云雙手戴著手套，努力地支撐著地面，一下下爬出家門，她這是要下地去干活了，她那萎縮得已看不出外形的小腿無聲地耷拉在地上……

從收養(yǎng)姣姣到現(xiàn)在，任少云如同朝圣路上的僧人，已在這條路上艱難地爬行了19年。19年，她爬了有多少里程，她沒有計量，倔強的她也沒有時間計量。記者經(jīng)實地估算，她19年爬行的里程肯定是超過了10萬公里。這一切只因為，她心中有一個神圣的夢想：一定要供女兒上大學，讓女兒有出息。

任少云的娘家是河南省新鄉(xiāng)縣合河鄉(xiāng)的一個農(nóng)家。1歲多時，她的雙腳開始潰爛，接下來，雙腳和半截小腿開始萎縮，找了好多醫(yī)生，也無濟于事。腳爛完了，腿也不長了，而且背上還長了一個大大的腫塊。因為身殘，任少云沒有上過一天學，也不認識一個字。

30多歲時，仍孑然一身的任少云收養(yǎng)了一名女嬰，取名姣姣。兩年后，她嫁到了獲嘉縣的后李村，丈夫叫陳天亮，很老實，是從山東流浪到后李村的單身漢。當年，是任少云的老公公見這個男子怪可憐的，就收留了，把他當親生兒子養(yǎng)。然而，嫁過去她才知道，陳天亮可不是一般的“老實”，而是智力有點障礙，不是特別傻的那種，如同十多歲的孩子。每天，他都穿著臟兮兮的拖鞋從外面回來，找個凳子，坐在妻子身邊，看妻子做家務，孩子似的聽妻子講話。

為人妻后，終日爬行的任少云擔起了照顧年邁公公、智障丈夫、年幼養(yǎng)女的重任，成為家中名副其實的頂梁柱。還好，丈夫雖然智障，但會做飯，只要他在家就能吃到熱飯。但有時他去外面玩，忘了回家就麻煩了。到了吃飯的時候，任少云沒法做飯，姣姣餓得哇哇大哭，她只好爬著去鄰居家給姣姣要飯吃，鄰居們都很好，會趕緊給她們娘倆弄口飯吃。

任少云不好意思總到鄰居家要，就決定自己學做飯。可她還沒有灶臺高，別說做飯了，她的手連鍋沿都夠不著，怎么辦？于是，她先爬到緊靠灶臺邊的板凳上，再從比灶臺低兩塊磚的板凳上爬到灶臺上。她家的灶臺，比一般農(nóng)家的灶臺要大半平方米，大出的灶臺上鋪著一個編織墊。她爬到灶臺上后，就是坐在這個編織墊上做飯的。

“你看，我先把面條放到板凳上，然后拿著板凳爬到灶臺邊，再把面條放到地上，爬上板凳，從地上拿起面條放到灶臺上，然后爬上灶臺，就能下面條了……”說著，任少云給大家演示了一把她做飯的程序。

秋收的田野里，任少云無論如何努力也夠不著玉米，她就托人把玉米稈砍倒，然后坐在小板凳上一步一挪地掰玉米。火辣辣的秋陽下，她滿身是汗，殘肢常被汗水浸得紅腫、潰爛。她的身下，是一個被磨得油光發(fā)亮的小板凳。幾十年來，小板凳一直跟隨著任少云，不能分離。走近路時，她兩只手套著手套，要是稍微遠一點，就會帶著板凳，一只手握著板凳，一只手戴著手套爬。因為身體沒法支撐，停下來時，就把板凳放在屁股下當座。雖然戴著手套，但任少云在爬行勞作時，還會不時地被田里或路上的玻璃碴和瓦礫扎傷，雨雪天摔得渾身是泥，更是常有的事兒。

田地離家有1公里多，正常人十多分鐘就到地里了，可任少云得爬將近1個小時，非常艱難。老公公在世時，還能幫她干點農(nóng)活，但這個家主要靠她撐著，掃地、做飯、洗衣、割草、收種莊稼，從家里到田里，常人能干的活，任少云樣樣都不會落下。但是，別人站在原地不動就能完成的動作，她得比別人多爬出三四倍甚至更遠的距離，一天要爬15公里左右。

鄉(xiāng)親們會不時幫任少云一把，任少云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她總是記著鄉(xiāng)親們的好。鄰居李秀琴經(jīng)常過來幫忙，幫她蒸饃、拾饅頭，幫她晾曬床單等，還有農(nóng)活忙時，像拉麥車等體力活兒，任少云無法干，都是鄉(xiāng)親們出手相助。對此，李秀琴感慨地說：“少云可勤快了，她那么難，我們幫她是應該的，可她還經(jīng)常幫我們拔草、干活呢，這一家全靠她一個了……”

在村里，許多家庭都蓋了兩層樓房，任少云家卻還是陳舊的幾間瓦房，院子里沒有拖拉機之類的農(nóng)機，看起來空蕩蕩的。屋內(nèi)更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最值錢的東西就是一臺17英寸的黑白電視機，還是鄰居娶媳婦時淘汰下來的。唯一顯眼的，是院子和房間內(nèi)收拾得都很干凈，堂屋門口栽種著月季花，葡萄藤爬滿了院中的棚架。

任家人的生活全靠種地維持。在這個家中，養(yǎng)女姣姣特別懂事，很早就學會了自立。7歲時，姣姣就開始幫媽媽做飯、蒸饃、洗衣服。當別人能吃零食的時候，姣姣能吃頓飽飯就不錯了。當別人在睡懶覺時，姣姣已經(jīng)幫媽媽下地干農(nóng)活了。從小學到初中，姣姣總是隨身帶著自己蒸的饅頭和媽媽腌制的咸菜，衣服大都是穿別人的。好在姣姣讀初中的時候，獲嘉縣婦聯(lián)為這個家聯(lián)系了一家公司，資助姣姣讀完了初中和高中，村里還給這個家辦理了低保。

2007年，獲嘉縣一家公司得知這個貧困之家的情況后，還送來了一臺手搖輪椅車，這讓任少云的生活方便多了，她經(jīng)常搖著輪椅去地里干農(nóng)活，可也常因此摔得胳膊、身上滿是傷口。對于養(yǎng)女姣姣，任少云直言，她是有“私心”的。當初收養(yǎng)女兒，確有防老的思想?？烧骛B(yǎng)起了這個孩子，她的心算是和孩子連在一起了。所以，任少云從開始就有一個信念，不管多苦多難，都要讓孩子學好知識，這樣孩子的路子才寬廣，才有出息。

2011年8月，門口的粉紅色月季花開得正好，任少云的臉上滿是喜悅，因為，19歲的養(yǎng)女姣姣，終于考上了大學，考上了商丘學院。

姣姣是個懂事的孩子，深知媽媽的不易，高考結束后，她在縣城聯(lián)系了一家飯店打工，一個多月掙了1200元。按照姣姣的想法，她原本是不想去上大學的，想在縣城打工掙錢，這樣方便照顧媽媽。可媽媽生氣了，說一定要上學，等有本事再回來掙錢也不晚。

面對第一年7000多元的費用，任少云發(fā)了愁。她爬著把家中的5000斤小麥全賣掉了，她爬著再去親戚鄰居家借錢，姥姥家、舅舅家，借了五六家親戚，硬是湊足了孩子上大學的費用。

說起任少云供孩子上學的那股韌勁兒，后李村村支書陳在輝說：“她這心胸，我都佩服得不行。你想想，一個女人家，還這個樣子，竟然能堅持把女兒供到大學，真是不簡單。一般的農(nóng)村婦女根本不能和她比……”

張寧據(jù)《青年時代》小非、中豪/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