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中學(xué)時代,都會有幾個死黨。很多“過來人”說,真正永久的朋友,往往都是中學(xué)時代交的。
我也一樣,有幾個形影不離的,像是馬克、羅勃特、久安娜和伊凡娜。馬克的單親家庭里,只有他媽媽和得蒙古癥的弟弟。羅勃特是康州千萬富豪的獨生子,在曼哈頓有一棟自己的房子。久安娜和她妹妹是波蘭的第一代移民。我們有不同的生活背景,卻能成為死黨。沒產(chǎn)生戀情,卻能成為異性的好朋友。我們分享每個人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甚至父母不知道的事,彼此都清楚。
受篇幅的限制,我挑了國內(nèi)讀者較熟悉的久安娜來談。
為什么專挑她,你讀了就知道!當(dāng)久安娜告訴我,她想當(dāng)模特兒時,我差點笑了出來,但看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我只好點頭。
剛認識她時,久安娜穿著傳統(tǒng)長裙和破球鞋。一副大瓶底眼鏡,講話時在油亮的鼻子上滑來滑去。當(dāng)你看到她背著大書包在街上一歪一歪的樣子,準以為她是在一夜之間不小心長到180厘米,兩條腿不適應(yīng)突然的身高。
直到有一天,攝影師搖著頭說:“你真想當(dāng)模特兒嗎?好!從現(xiàn)在開始,別再當(dāng)保守的書呆子了!真正的模特兒,要能秀出她們強烈的個性!記住,走路要大方,動作要大膽,笑容要放肆!”
一年之后,我跟久安娜走在街上,發(fā)現(xiàn)車子經(jīng)過都會慢下來。有一次一位陌生人竟跑過街,氣喘吁吁地捧了一大把鮮花給她,說:“你是我一生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久安娜的妹妹叫伊凡娜,也是我的好朋友。姐妹兩人只差一歲,個性卻完全相反。
久安娜說:“我要當(dāng)頂尖的模特兒,給家里買棟大房子!”但這談何容易?不是大牌,只怕很久才能有個工作。拍一整天的MTV,上電視五秒鐘就不錯了。有一次給可口可樂試鏡,她在鏡頭前連喝了十幾罐汽水,卻一秒鐘也沒上。
高中畢業(yè),她拿到紐約大學(xué)德文系的全額獎學(xué)金。有一天在路上,遇見初中時暗戀的男生。
那人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美女,竟是他曾看不起的丑小鴨。于是,他們一見鐘情了!“我好開心!”久安娜在電話里笑,“找到曾經(jīng)想擁有的?!?/p>
幸運之神果然接著來到———另一個模特兒公司發(fā)現(xiàn)了她,把她送回鏡頭前面。她上了Vogue雜志的插頁。別的攝影師開始注意她,請她去他們辦的Party。她白天念書,晚上跟男朋友出去跳通宵舞。
“太過癮了!唯一掃興的……”她告訴我,“是肩膀有點不大對勁,影響到工作!”
過了一陣子,我打電話給她,連著幾天沒人在。最后伊凡娜接了。
“你的瘋姐姐在家嗎?”我問。
“對不起,久安娜住院了?!币练材韧A撕脦酌腌?,說,“她得了骨癌。”
醫(yī)生用電鋸鋸掉了她左邊肩膀。為了再接上她的手臂,從骨盆上鋸下一塊骨頭,把它雕成新關(guān)節(jié)。她的胸部開了一個洞,從那里打進各種化學(xué)液體。醫(yī)生說,這種藥物雖然可以殺癌細胞,卻也會使病人發(fā)高燒、掉頭發(fā),更破壞眼角膜。久安娜必須重新戴上那厚厚的瓶底眼鏡了。
再看到她,久安娜光著頭,坐在床上看電視。她左邊的肩膀凹了下去,手臂彎著很奇怪的角度?!笆遣皇呛芟裥聊荨W康諾(光頭歌星)?”她笑著勉強站起來,用剩下的那只健康的手摟著我。大概太用力了,她叫了一聲,卻痛到我心里。
“我和John訂婚了!”她說,“明年四月,你一定要來!”
開刀的前一晚,John帶她出去抽煙、喝酒、飆車,做各種玩命的事。
“如果我們當(dāng)晚死了,至少我們在一起!”
久安娜拿出一張照片:“我知道化學(xué)治療會燒掉我的頭發(fā),所以那天晚上照了這張?!?/p>
照片中,一雙修長的手把滿頭金發(fā)高高撩起,這是我見過的久安娜最動人的一張照片!
(夏花摘自長江文藝出版社《叛逆年代》)